第118章
神識散于天地時,越良澤想,希望她下一世不再這么苦,有父母親朋寵愛著長大,一輩子無病無痛,無災(zāi)無難。
他的愿望還未實現(xiàn)。
越良澤醒來時,身邊的鈴蘿正將爬到他肩膀和頭上的幾只小靈魔拎下來,猝不及防對上男人睜開的眼時微怔。
這雙眼看她的眼神熟悉又久違。
鈴蘿笑著伸手在他眼前輕晃,瞇著眼道:“還吃醋嗎?
丹水真越良澤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入懷里緊緊抱著,此刻她是自己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鈴蘿在他懷里笑:“教我的人沒教好是不是?”
越良澤從喉嚨里應(yīng)了聲,不舍放開她,低頭纏綿溫柔地親吻,就這樣待了許久,黎明在即,兩人在屋檐下靜靜地看著。
鈴蘿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全感,她抓著越良澤衣袖,又轉(zhuǎn)而握著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看向院中雜草與水坑道:“我讓慕須京照看的花都發(fā)芽了,還有的結(jié)了花苞,等天亮我就去把它們接回來�!�
“你給我的庭院屋舍都沒有了,只剩下這個破竹屋�!�
越良澤說:“重新建�!�
鈴蘿揚首看他:“你以前怎么那么喜歡建房子?”
越良澤輕歪了下頭:“你說要建離宮,還說離宮有很多漂亮的庭院和花樹�!�
啊,她完全沒印象。
鈴蘿那時候真的沒太把越良澤放心上,有所在意,這份在意卻被她壓著。
“這是你的山,又是我搭的庭院,也算有一個歸處,你偶爾去外面許久不回,若是我把天照山的院子搭建的漂亮些,更討你喜歡些,你也許會心生惦記,多遠(yuǎn)也會想回來�!�
越良澤輕聲說著,末了彎著唇角無聲一笑。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將這些事明明白白的說給鈴蘿聽。
怕她說幼稚,怕她不屑一顧,怕她正眼也不瞧一下。
雖然很少,但鈴蘿偶爾的嘲諷還真能把他傷到,每次他聽悶后沒多久,鈴蘿就會覺得不對勁,隱約察覺到怎么回事后會笨拙又無措地試圖逗他開心讓他消氣。
鈴蘿是真的不會哄人。
越良澤只要看著她主動朝自己走來就已經(jīng)滿足了。
別的都是錦上添花。
“這輩子也不比以前容易,不管怎么樣,我都是魔。”
鈴蘿看著暗淡下去的夜色,順著他倒下躺在他膝上,聲音很輕,“做個好人很難�!�
做了壞事的就是壞人。
做了好事的人又做了壞事也是壞人。
好人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
一件壞事也不能做。
也不能與做了壞事的人在一起。
越良澤輕撫著她的發(fā),也同她一起看著逐漸明朗的天色。
“鈴蘿,不要活在任何人的陰影與評價中,他們不能代替你承受痛苦,也永遠(yuǎn)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上輩子的鈴蘿后來大開殺戒,招致許多仇恨,要殺她報仇或是除害的修者數(shù)不勝數(shù)。
鈴蘿來者不拒。
她無所謂誰要殺她,只要這些人能做到。
越良澤說:“我從不覺得你錯了,別的人卻認(rèn)為你一開始就錯了,這些言論,都只是不同人眼中自己認(rèn)定的,可你只存在你自己眼中�!�
鈴蘿被他說得好受些,笑著問:“原來你是這么想的,所以才總是看上去一副無所謂、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嗎?”
越良澤點頭。
“如果非要在意旁人,就只在意你在乎的人如何看你就好。”
他低頭看鈴蘿,“比如我,你絕對不會在我眼中看見任何你不想看見的,別的人如何想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看我就好。”
第
115
章
第0211502章
鈴蘿沒告訴越良澤,02她在意的從來不是旁人的眼光與看法,一直以來,02都是她在乎的那些人。
不知真相前的師父,02她的師兄,天極的同門,曾救過的人間——
后來她又覺得自己在乎的太多了才會這樣,02于是一下把所有都拋棄了。
鈴蘿靠在他腿上久違地睡了個好覺,02夢里不再有那些遺憾與仇恨,只有安靜與溫暖包裹著她。
等她醒來時,02看見小靈魔們扛著木材在空地上來來回回,02男人卷著衣袖,02長發(fā)高束,02額頭有薄汗,02將圖紙遞給身邊的器靈們,02又轉(zhuǎn)身將折來的花枝擺放在已經(jīng)做好的花架上。
鈴蘿揉了揉眼,在屋檐下坐起身,曲著雙腿眨眼看著,02身旁兩把劍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歲霧說:“你當(dāng)時哭得真像個人�!�
無生:“……斷意你別攔著我!老子先宰了它!”
斷意:“我沒攔呀�!�
無生:“你怎么不攔著我!”
鈴蘿起身朝越良澤走去,02問他:“你把花取回來了?”
越良澤嗯聲,02看了她一眼,02將一盆盆花擺好:“這幾天先把主屋搭好,02去拿花的時候順便還討了些菜,你想吃什么?”
鈴蘿彎腰輕嗅花草:“你做什么吃什么�!�
越良澤說了聲好。
他這幾天沉迷在天照山搭房子,02有缺的食材或是工具就去山外圍的便宜徒弟家拿。
慕須京覺得他這些天變得忙碌起來。
一方面要應(yīng)付越良澤的便宜兒子和鈴蘿的暴躁師兄詢問情況,02一方面要滿足兩人去找各種工具,02又要被因為丹水真君沉迷搭房子沒時間陪她玩的鈴蘿盯著練咒律。
慕須京的時間被安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連坐下來跟毛絲鼠無言相對享受片刻安寧時,02也會被從天而降的一只小白狐呼來毛茸茸的一爪子問他:“快半年了天干地支二十四象咒文都背不完你還玩什么呢!”
毛絲鼠果斷拋棄了他的主人飛溜回屋躲在阿爺身后瑟瑟發(fā)抖。
慕須京想,修界不是正在追殺她嗎?
怎么還不來?
趕緊來!反正他也不信有人打得過鈴蘿。
可當(dāng)真的來人時,他卻第一個告訴鈴蘿,就怕她真的被仙門圍攻傷了死了。
然而趕來的仙門眾人也只能在外山邊緣徘徊,進不去里邊,不知從何處聽見風(fēng)聲的眾魔也來了此處,嘲諷著修界接連出了兩個二十六魔。
雙方因此打得不可開交。
鈴蘿收到傳信靈鳥看完后漫不經(jīng)心地將其捏碎。
越良澤路過問她:“有什么事嗎?”
“沒事�!�
鈴蘿瞇著眼笑,“我出去看看,你專心搭房子就好。”
越良澤應(yīng)聲。
鈴蘿走了沒兩步又回頭喊他:“你最近是不是太入迷了?”
“沒有。”
越良澤頭也不回地說,“晚上陪你玩,何況之前在魔巢說出去陪我玩的人當(dāng)時走的倒是挺干脆�!�
鈴蘿:“……”
她哼了聲不敢繼續(xù)說了。
越良澤眼角余光瞥見她離去的身影,面上掠過笑意。
天照山外來的人不少,十二大仙門中,以東島天極和南山雪河的人最多,剩下的是逍遙宗和三山的人。
北庭月宮新任宮主拒絕了其它仙門一起去天照山除魔的邀請,表示只想專心重建月宮。
西海太初掌教仍舊在惦記鎮(zhèn)仙玉,又表示分出許多人手去鎮(zhèn)壓其它魔,但表示了對風(fēng)掌門的死表示惋惜,憤怒,以及入魔的鈴蘿強烈譴責(zé)。
再加上那日越良澤在天極一劍斬開萬丈崖護著鈴蘿的事許多人都看見,仙門們?yōu)榇艘布娂娨ψ诮o一個交代。
白藏對此笑道:“師尊正在考慮,不過多日自會處理,若有不服者,親自去將我這叛逆的師弟抓回即可,圣劍宗感激不盡�!�
此次圍攻天照山除魔,是以東島天極掌門穆橫天為首。
鈴蘿一點也不意外,她來時看見了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孔,卻不見她兩位師兄與同門好友,也沒瞧見南山雪河那位少主。
為了防止慕須京那小屋被波及,鈴蘿特地選了老遠(yuǎn)的地方與這些修者一戰(zhàn)。
擁有人間深淵靈脈,能感知這天地間的所有靈力,當(dāng)她想要時,只需要招一招手,便能擁有旁人一輩子也無法獲得的深厚靈力,且取之不竭。
因此就算是十個穆橫天也擋不住她的神術(shù)劍意。
天照山一戰(zhàn),靈息暴動,守在山前的女人斬出漂亮的劍式,卻掀起狂風(fēng)驟雨,換來雷鳴閃爍,山崩地裂,誰也無法承受這股霸道且強勢的力量。
此戰(zhàn)讓穆橫天重傷,不得已退走。
鈴蘿展現(xiàn)的力量過于強大,讓人們懼怕也羨慕。
如今修界要擔(dān)心的不止是新出現(xiàn)的兩個二十六魔,還有再次爆發(fā)的萬魔侵害人間作亂,等他們退走后,鈴蘿揚手欲要設(shè)下結(jié)界,又想到那個咒律半吊子的徒弟作罷,打完架后去教育慕須京:
“快點學(xué),學(xué)不會別出去了,免得我想設(shè)個結(jié)界都怕你不會走在山里被困到死。”
慕須京默默放開手里的毛絲鼠,打開靈鳥跟里面的咒律較勁。
鈴蘿慢悠悠地回深山處,越良澤做好了晚膳等她,旁邊只有器靈和小靈魔們在繼續(xù)搭房子。
越良澤上下打量了會鈴蘿,確定她沒受傷后才道:“徐慎說這次風(fēng)天耀也來了,但他半路又離開�!�
“為什么?”
鈴蘿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夾著菜,“他怕了?”
說完冷哼聲,嫌棄道:“就他那半吊子神術(shù)劍意殺到我這來也是在其他人面前丟臉�!�
“他以前……”越良澤說到一半又頓住,瞧著鈴蘿低頭安靜吃飯的模樣把后話都吞回去。
鈴蘿聽著沒了聲音,納悶地抬頭看回去:“怎么不說了?”
越良澤搖頭,落座陪她一起吃。
他想起風(fēng)天耀以前追在鈴蘿身后,三句話不離她,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鈴蘿的崇拜,那大少爺跟著鈴蘿也確實有所改變。
鈴蘿入魔后,風(fēng)天耀休養(yǎng)好也找她大鬧過一場。
那時他已掌握全部神術(shù)劍意,卻還是被鈴蘿死死壓制著,這輩子都看不到能贏過她的希望。
風(fēng)天耀被鈴蘿打倒在地,渾身是傷,從一開始的大聲質(zhì)問崩潰到后來的絕望,又哭又笑地道:“是你贏了,你動手啊,殺了我�。 �
鈴蘿漠然地看了他許久,嗤笑聲,收劍道:“你真應(yīng)該像你父親一樣才好�!�
像他一樣虛偽,自私,卑鄙,還要像他一樣膽小,懦弱,殘忍。
可風(fēng)天耀與風(fēng)云鴻完全不一樣。
他的父親嫉妒自己天賦超絕的阿姐,活在姐姐的陰影下扭曲自我,痛恨不甘的同時也做出喪盡天良的事。
可風(fēng)天耀不嫉妒,雖心有不甘,卻堂堂正正。
他不會嫉恨阿姐,反而很喜歡,喜歡追逐著她的力量。
鈴蘿沒有殺風(fēng)天耀,活著才會讓他痛苦,在他仍能呼吸的日夜里反反復(fù)復(fù)回憶殘酷的經(jīng)歷,帶來的絕望和痛苦不停歇地摧殘著他。
自生自滅吧。
風(fēng)天耀望著鈴蘿收劍離去的身影捂住眼,哽咽地說著對不起。
晚膳后鈴蘿在水池邊做圍欄,越良澤收拾好廚房出來說:“這庭院和主臥已經(jīng)做好了,剩下的也能交給器靈們,我明日得回宗門一趟�!�
咔噠一聲,鈴蘿把手中竹片捏斷,回頭瞇著眼看他。
越良澤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師尊已經(jīng)給了我夠多的時間,再拖下去,二師哥他們就該來這親自帶我回去了�!�
鈴蘿低哼著:“你師哥們也打不過我�!�
越良澤低頭看她:“來比劍術(shù)嗎?”
鈴蘿揚首看回去,見他話里略帶笑意地說:“在天極那會,你拿著根棠花枝指導(dǎo)我劍術(shù)的樣子可威風(fēng)�!�
鈴蘿:“……”
“比就比!”
鈴蘿炸毛道,“別以為我喜歡你就會讓著你,我現(xiàn)在也能拿著根棠花枝退你四五六七招!”
越良澤單手握住劍柄:“來�!�
鈴蘿:“現(xiàn)在哪有棠花?
等明年春天。”
越良澤:“換梅花枝也行�!�
鈴蘿哼道:“不要!我就要棠花枝!”
越良澤眼里笑意越發(fā)明顯,將蹲在地上的鈴蘿撈入懷中緊緊抱著。
“不會太久的。”
他低聲說,“只要你不再丟下我,我總會回你身邊的�!�
鈴蘿悶在他懷里不說話。
她知道越良澤必須回去。
越良澤不介意為她與修界為敵,卻不想連累師門。
“這次就別出去跟那些魔玩了,之前很多事不是你做的,卻有人把罪名推給你,二師哥在查這事,但后來因萬魔殘害人間死傷慘重,人們怨氣難以化解,又有人推波助瀾,才非要上天照山殺你�!�
越良澤輕撫著她柔順的長發(fā),低頭看鈴蘿,“他們或許不知道四方禁獸的黑火能焚燒整個天地,只想著除魔,可若是四方禁獸失控,所有人都會死。”
鈴蘿悶聲道:“那人比我還瘋,我只要天道死,他是要天地間所有人都死�!�
越良澤說:“也許不是所有人,而是修者。”
“我不會丟下你的。”
鈴蘿從他懷里抬頭,“這個人我會找,他這輩子休想再把四方禁獸召喚出來�!�
無生嚎道:“讓他放!老子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輸!”
歲霧:“你又打不過,到時候丹水真君再死一次那我家阿蘿怎么辦!”
斷意:“別理它別理它!不會的不會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蔽了自己的劍靈。
越良澤天亮?xí)r走的,回圣劍宗時大雨,他與師尊談完話,再次跪在山門前,心情卻不再是當(dāng)年那般沉重復(fù)雜,反而是平靜的。
鈴蘿在天照山監(jiān)督他留下來的器靈干活,看著小靈魔們扛著木材跑來跑去遞給器靈,夜里下了雪,器靈們在夜里一邊掃雪一邊搭房子,頗有些可憐。
她在屋檐下看了會,小聲道:“再等等你們主人就回來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