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話未能問出口,因為梁妄又低頭親了親她的唇,就在秦鹿幾乎沉溺下去時,梁妄忽而松開了她,將她轉了個身,對著她的后腰輕輕一推,把人推出屏風了。
秦鹿眼前驟然見到光,視線短暫模糊,等她反應過來時再回首,梁妄已經(jīng)披好了衣服從屏風后走出來。
秦鹿看著他穿著里衣,上下整潔,也不似有要再脫的意思,反而朝她的手中丟了一條毛巾,道了句:“替本王擦干發(fā)絲�!�
秦鹿睜大了雙眼,心中震驚萬分,更是沒搞懂眼下情況,她看著梁妄自然地走到了桌旁,披上了厚厚的外衣,拿起一本書慢慢看著。
秦鹿低頭望了一眼手里的毛巾,再看向側對著自己,一臉淡然,半分看不出情動的梁妄,甚至開始猜測方才一切是否是自己的幻覺,若非她現(xiàn)下身上還濕透,微微發(fā)冷,她當真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春夢,與謝盡歡一般中了什么媚術了!
“就、就這樣?”秦鹿走到梁妄跟前,訝異未消:“就沒了?你……你不繼續(xù)做點兒什么嗎?”
“不是時候�!绷和f罷,又皺眉,瞥她一眼道:“你是女子,有些話不要掛在嘴邊。”
秦鹿覺得自己被戲耍了,她的心口騰升出一股怒意,方才抱著她,吻著她,說‘結發(fā)為夫妻’的那個人,與眼前這個,當真是同一個?!
秦鹿氣急,將手中的毛巾直接扔在了梁妄的頭上,一跺腳,哼了一聲道:“你自己擦吧!大壞蛋!”
梁妄慢慢摘下掛在頭上的毛巾,見秦鹿吱呀一聲拉開門,也不管門外滿目震驚的守衛(wèi),氣沖沖地走到左側那間屋子去了。
門外守著的兩個人還打算朝屋內(nèi)看,梁妄側過臉,房門關上,將屋內(nèi)一切都藏了起來,也藏了他手中握倒了的書。
半濕的發(fā)絲漸漸打濕外衣,梁妄將書放下,頗為不耐煩地撥弄著額前發(fā)絲,低聲嘆了口氣。
若要忍,也極難,但能忍住,便不是合適的時候,破戒之時,必定是極欲之刻,只是秦鹿以為自己戲耍了她,又得去哄了。
梁妄房內(nèi)的燭火才滅,隔壁房間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只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怒吼道:“陛下這究竟是在賞賜我,還是在羞辱我?!”
便是這一聲,將半夢半醒之間的秦鹿給吵醒,她猛地從床上坐起,濕淋淋的衣服掛在床前屏風上,正用火烘著。
她朝門外看去,門前一群人又疾步離開,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守在她門前的人也都跟著走了,后頭還有個幾個男人追了過去。
這些人說話也不顧忌了,從秦鹿房前走過時,她清楚地聽見一個男人道:“聶將軍!聶將軍留步!顏姬姑娘的確是陛下賞賜給將軍的,并非羞辱!聶將軍誤會陛下的一番好心了!”
男人跟著追出去后,不一會兒客棧里重歸于安靜,安靜到……只需靜靜去聽,梁妄隔壁屋中的所有話語,都能入耳。
“姑娘這又是何必呢?千里迢迢過來,反而遭這種氣受�!币粙D人開口,聽著婦人的聲音,應當?shù)糜形迨笥伊恕?br />
沒一會兒,便有一女子的聲音道:“小云知道,心系一人,輾轉難忘的感覺嗎?”
婦人開口:“我不知心系一人,輾轉難忘,我只知聶將軍他身為男子,若心中有氣不當對著女人發(fā),更不該在第一次見到姑娘時,便將一杯熱茶盡數(shù)倒在你的身上!你是陛下欽點的郡主,為了安撫聶將軍,甚至讓你遠來做妾,他居然還擺出這種臉色!”
“小云不知,聶擎是聶將軍的獨子,獨子才過世,陛下做此安排的確有失分寸,便是派我來做聶將軍的妾,聶將軍也有不收的理,聶擎小將軍數(shù)十日前才于陣前身亡,他心中難受,我能理解�!迸诱f罷,婦人又是一聲嘆息。
“姑娘,聶將軍不知你此番前來,做出多少犧牲,等到他知時,便曉你一番苦心�!�
婦人說完這話,又是許久靜謐,秦鹿分明聽見,女子一聲苦笑,說道:“什么一番苦心,不過是一己私心�!�
隔兩窗處,燈火明亮,方才有過爭執(zhí)的房間內(nèi),桌椅倒地,是那盛怒的聶將軍拂袖離去前掀翻的,此時趴在地上收拾殘局的婦人定定地望向端莊坐在一旁的女子。
她的衣襟上滿是茶漬,脖子有處被燙紅她也毫不在意,只是整理了衣袖,又理好了發(fā)絲,一張臉居然是世間罕見的貌美,一朵朱釵掛在鬢上,于燈火下?lián)u曳微晃,女子雙眸含水,如同明珠,唇紅齒白,不點胭脂也成妝。
她是天賜王朝的陛下,得知聶將軍獨子死于凌遲,血肉分割于百姓腹中后,聽從朝臣安排的一個荒唐之禮,賜了郡主之位,從燕京一路趕到北漠,帶著圣旨嫁于聶將軍為妾,替聶家傳宗接代的人。
她不過是這頑局之中的一顆棋子,還是甘心為棋的那個。
袖中腕上朱線穿了兩粒紅豆,顏姬將手腕伸出,晃了晃線上紅豆,嘴角掛笑,絲毫不覺得此時所受,是為苦。
第99章
將軍之信:十
清晨日出,
薄薄一層淺光落在了窗臺上,幾滴寒露未消的雨水順著青瓦屋檐落下。
秦鹿推開窗時,
不知從哪兒刮來了一陣梔子香,朝街上左右探了兩眼,便是早晨盤沙鎮(zhèn)上也無人行走,都說人老起得早,小孩兒睡不著,可離戰(zhàn)事越近的地方,
越是一片死寂。
穿好衣裳,秦鹿不打算再歇,昨夜睡得安穩(wěn),
夜里無風,除了那聶將軍與燕京過來的人有些吵鬧之外,
其余倒是自在。
才打開房門,秦鹿便見一樓堂內(nèi)坐了許多人。
客棧本就不多大,
一個大堂八張桌子,坐滿了六張,
二三十人穿著統(tǒng)一的服飾,都是官兵,
被人圍在中央的,是個穿著官服的文人,還有一名年紀輕輕的女子,和年過半百的婦人。
秦鹿突然想起昨夜迷糊之際聽見的交談聲,這女子好似是天賜王朝的皇帝送給聶將軍的美人兒,
只是聶將軍前段時間才死了個兒子,自然是無福消受,也無心思去碰。
秦鹿將門開了條小縫,并未出去,耳畔聽著那幾人的談話。
年紀近四十的男人,是燕京戶部侍郎,此番是奉命給北漠這邊的軍隊送糧草的,雖說聶將軍失了城池,可有那么多兵要吃飯,周圍的田地都快吃荒了,燕京不派人送糧草,眼前這座城池恐怕都守不住。
戶部侍郎派糧草之余,還替天賜的皇帝送了個女人給聶將軍。
戰(zhàn)爭近半年,朝中已經(jīng)有文臣對聶將軍頗有微詞,若非前段時間聶將軍為國舍子,就憑他月前丟失的兩座城池,也該受天賜王朝的懲罰。
曾經(jīng)北漠這處也不是沒發(fā)生過戰(zhàn)事,但彼時只是北漠的一些小部落為了爭搶那一兩分土地的小打小鬧,后來從北漠往外開的一條商道打通了之后,北漠那邊也就沒再鬧過,反而因為這條商道,來往之處皆有錢掙。
一條馬匹駱駝踏出來的商道,倒是給乘船而來的異國人行了方便,以往月余就能鎮(zhèn)壓住的戰(zhàn)事,有的幾日交手甚至都不用往朝廷上報,如今卻拖了半年有余,損了幾座城池,丟了上千百姓,死了不知多少兵將。
那戶部侍郎道:“朝中有人說,聶將軍無心戰(zhàn)場,這話陛下可是聽進去了。聶家曾為天賜王朝打下江山,是開國功臣之后,卻因為權力過大,被派至北漠,這么多年下來,一代比一代消息壅塞。都是行軍打仗的人,哪兒知道朝中臣子的心思?陛下派你來,名義上是賞賜,實則就是羞辱,郡主若去了軍營,忍讓些,聶將軍不敢打罵的。”
女子默不作聲,只是端著手中的茶杯,輕輕點頭。
皇帝的心思雖不好猜,但用意明了。
曾經(jīng)的聶家為了北跡打得西齊無一人能直得起腰,無一梁姓能活到如今,便是梁妄,也是死過一次的。
可因為權勢過大,聶家被派回了北跡的老家,鎮(zhèn)守北漠,從此以往除了燕京傳召便不得擅離職守,一百年過去了,朝中局勢早就不是聶家可控,更有在朝將軍手握重權,那都是如今的皇帝親信之人。
聶將軍在外打仗,守的是天賜的國土,打的是曾經(jīng)的家鄉(xiāng),為了不向敵軍投降,他站在城墻上親眼看著獨子被人生生地割下成千上萬片的肉,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只要失了城池,就是罪過。
皇帝見他才死兒子,不好罰他,便聽了朝中臣子的建議,說是聶家從此無后了,便給聶將軍送個美人過去,賜個郡主的名號,說是賞賜給他當妾,替他家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的。
實則這個時候的美人,便是皇帝對聶將軍的警告,其實也是安插在聶將軍身側的一只眼,提醒著聶將軍,只要皇帝想,隨時有人能替了他的位置,他也隨時可以讓聶家從此消失。
戶部侍郎輕輕嘆了口氣:“昨晚將軍是氣極了,才不給郡主好臉色,我已勸說過了,軍營帳中,有郡主的一席之地,只是那些繁文縟節(jié)恐怕都得一一省去了。送完糧草,我就要回燕京去,只能將云嬤嬤留在郡主的身邊照應,若將軍短時日內(nèi)打了勝仗,我們燕京見,若這仗三年五載不得消停,我們在這處也還能見�!�
戶部侍郎說話溫吞,說完帶著點兒不舍,他朝女子看了一眼,輕聲喚了句:“顏姬……”
所有話語,全都吞回,原先圍著桌子坐的一群人紛紛站起,連帶著女子也一同起身,這便是要將女子送到軍營里頭去。
等人都走了,秦鹿才出房間,滿堂吃剩下的早飯,只有老者一個人在那兒收拾。
秦鹿伸手揮了揮一縷飄到跟前的妖氣,目光落在一行人離開時,在客棧前留下的馬蹄印記上,片刻后轉身去敲梁妄的房門。
梁妄已經(jīng)起了,秦鹿只敲了兩下,房門便被打開。
兩人忽而相撞的視線紛紛頓住,梁妄剛想對她笑一笑,便見秦鹿白了他一眼,轉身去敲小孩兒的房門。
小孩兒從房中出來時,臉上掛著笑。
秦鹿與梁妄分了桌子用早飯,他就坐在秦鹿的身邊,坐個凳子也不好好的,一直在上頭晃,凳子腳前后來回離地,秦鹿知道他有話要說,故意不問,等小孩兒忍不住了,主動開口:“秦姑奶奶,我要與你們作別了�!�
“咦?你想開了?”秦鹿朝他瞥去,突然想到不久前聞到的一股妖氣,恍然大悟:“哦,想來是找到送子的人選了�!�
一下被猜中了心事,小孩兒還替秦鹿鼓掌,他雙手貼在了桌面上,滿目興奮道:“是��!昨天晚上我好奇,偷偷跑到隔壁窗前去聽墻腳……”
秦鹿眉頭微皺,道了句:“這種事兒以后不可再做�!�
“知道了!”小孩兒擺了擺手,笑道:“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其實昨晚住在這兒的一個女人是妖,那人是皇帝送給聶將軍的小妾,專門替聶家來傳宗接代的。你想啊,妖如何能生子?這不就是我的用武之地了?我等會兒跟著那群人,見到聶將軍時,便告知他,我能叫他這新夫人立刻有子,他高興,我也能投胎轉世去了!”
小孩兒是真高興,一雙眼都瞇成了線,他跟著秦鹿這些日,看似風餐露宿的,居然還養(yǎng)胖了點兒,有著秦鹿的約束,小孩兒身上附加的福德一點兒也沒少。
秦鹿也聽說了這名叫顏姬的女子與聶將軍將成夫妻之事,妖的確不能生子,但也要看聶將軍想不想生,明擺著顏姬是皇帝送來羞辱他的,他去碰一個官妓,也未必會碰顏姬一下。
不過秦鹿不打擊小孩兒,只拍著他的肩膀道:“那你去吧,我預祝你早日投胎�!�
小孩兒跳下了凳子,對著秦鹿畢恭畢敬地拱手鞠躬,又對著梁妄行了禮,笑起來時臉頰兩側還有窩,他懷中藏著最后一封信,信里有一粒珠胎,護了幾年,總算能送出去了。
“多謝道仙與秦姑奶奶送我一程,如若不是死皮賴臉地跟著你們,我恐怕當真找不到這里來�!毙『赫f完,雙手叉腰,眉眼處盡是掩藏不住的期許,似是已經(jīng)想到自己第三封信送出后,得意投胎轉世的場景。
他沒在客棧久留,作別后便跟著戶部侍郎與顏姬那批隊伍一同前往軍營方向了。
秦鹿用完早飯,去取馬車。
因為天氣已不怎冷,馬車的車簾便被卷起,梁妄將天音放到一邊,坐在馬車窗側,偶爾吹著風,看向秦鹿的背影,低低地喊了一聲:“小鹿。”
“作甚?”秦鹿應話,梁妄其實無話要說,只是想叫她,看她還應不應自己,正巧瞧見出盤沙鎮(zhèn)的前方路邊,有一棵長了許多年的云實刺樹,大片鵝黃色的云實堆在了葉片之上,一枝一串,煞是好看。
于是梁妄道:“去給本王摘一枝花兒吧�!�
秦鹿見了云實,也覺得新鮮漂亮,于是將馬車停在路邊,幾枝云實探到了梁妄的跟前,觸手可得,秦鹿站在馬車上,在云實刺樹上方找了一株好看的,用力折了下來。
等她低頭將云實遞給梁妄時,梁妄手中已經(jīng)有一枝了。
梁妄接過她手中的那枝,又將自己手里的這枝給了秦鹿,道:“送你的�!�
秦鹿接過梁妄手中的花兒,挑眉湊到鼻前聞了聞,而后坐回了車頭,將手中的花兒高高揚起,對著馬臀上打了一下,一枝繁花落了大半,秦鹿道:“順手!”
梁妄嘴角的淺笑微微一僵,目光落在秦鹿手中已經(jīng)落了一半花的云實花枝上,再看向被自己好好拿在手里的花兒,心中一瞬涌上了不滿,他把花兒丟去一旁不再看,想了想,又沒忍心,將被秦鹿抽落到自己跟前的幾朵撿起來,攥在手心里。
難得送她,卻被糟蹋了。
北漠夜里風沙大,不能行人,這幾日北漠這處的天氣不好,沙塵飛揚,不論是攻來的異國人,還是戰(zhàn)北軍中的將首們,都停戰(zhàn)了幾日,等風沙過去了,再繼續(xù)雙方的僵持不下。
就是白日里,城中也會無端卷起一層沙,如旋渦般掃過,能將高屋頂上的瓦片給吹下來。
秦鹿駕馬車時蒙著臉,梁妄卻吸了幾口妖風進去,嗓子不適,恐怕是因為這接連的近十天奔波,他的身體因為前年給秦鹿施凍尸凝魂之法還未完全好透,一損皆損,喉嚨里卡著幾粒沙,反而像是得了喘疾一般,咳得一刻也不能停。
入夜前,秦鹿進了七夜城,聶將軍就守在這座城池中,若想離開七夜城,必須得在白日得到準許證明從側門通過才能去北漠的大漠之中。
不過因為此時為特殊時期,就是小門也許久不開,秦鹿想要出城尋天香花便難上加難。
馬車停在了一家客棧前,秦鹿下了馬車先交了兩間房的錢,正準備回頭去扶梁妄,卻見梁妄已經(jīng)自己從馬車內(nèi)出來了。
他藍袍掛身,這處風大,吹起寬大的袖擺露出了一截手臂來,顯得他過于瘦弱了。呼啦啦的風聲刮過,客棧小二道:“二位客官快進來吧,瞧著等會兒又得起風沙,在外不安全�!�
話音剛落,便有一片瓦順著梁妄的肩側落下,就差一寸便能砸在他的身上。
梁妄手中捏著一方手帕,捂著口鼻低低地咳嗽了幾聲,走路時伸手扶了一下門框,眉心微皺,袖子里落了幾朵云實花下來。
秦鹿望著落地的花,愣了愣,趕忙過去把人扶進屋。
果然,沒一會兒屋外就起了風沙,馬匹被牽到了后院的馬廄里,小二將客棧的門關上,屋外呼呼而過的風如同鬼泣,期間夾雜著幾聲乒鈴乓啷的摔打聲。
秦鹿想給梁妄要一壺熱水,都沒人能去后廚取,大約半個時辰左右,風沙過去,后院一棵胳膊粗半樓高的小樹居然倒了,壓著馬廄的棚子,小二去后廚取了熱水,遞給秦鹿。
茶餅都在樓下馬車內(nèi),秦鹿取了茶餅,干脆就在一樓泡好了茶,端著茶與茶壺上樓,正好碰見兩個兵將從樓上下來。
那兩名男子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正在談著戰(zhàn)事,秦鹿低著頭側身讓過,其中一人于秦鹿跟前走過時,突然說了句:“是清潭金花的味道�!�
秦鹿略微抬眸朝那人看了一眼,瞧這一眼,她便立刻愣住。
這人長得不算多好看,不過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身量很高,手腳都長,對著秦鹿時臉上帶笑,問了句:“這茶哪兒來的?能否給我點兒?”
眨眼回神,秦鹿訥訥地將手中托盤遞出,男子笑得更為燦爛:“我是要清潭金花的茶餅,不要你這泡好的茶。”
第100章
將軍之信:十一
清潭于坌州,
與羨陽離得不遠,坌州那一塊兒產(chǎn)茶,
羨陽明月先苦澀后甘甜,香味濃郁,清潭金花卻是入口溫和細滑,茶香留得不久,梁妄病時,受不得一點兒苦,
便不愛喝羨陽明月。
秦鹿知曉梁妄的口味,故而來的路上,光是茶葉就帶了三種,
又從謝盡歡的茶樓里帶了一種,四種茶皆是不同的味道,
免得梁妄想喝茶了卻喝不上。
被人討要茶餅,秦鹿才想起來自己手上這茶是給梁妄泡的,
那男子身邊的人又催促著他道:“你還喝什么茶�。孔訒r就得去城樓站崗,還不快喝兩壺熱酒暖暖身,
也好熬過去,喝茶多無味�!�
男子搖頭道:“你不懂,
清潭金花是我老家那塊盛產(chǎn)的,我出來四年了,一次都沒回去過,北漠這邊也不好喝茶,難得聞到這個味兒,
想得很!”
秦鹿聽他這么說,于是道:“你等會兒�!�
她端著托盤下了樓,將茶壺放在了桌上,又去后院馬車內(nèi)找了清潭金花的茶餅,掰了一半下來,用手帕細細地包好了,再回到客棧大堂,那男子已經(jīng)被友人拉著正要離開客棧了,秦鹿連忙叫住他:“喂!”
男子回頭,秦鹿跑了過去,把手里的茶餅連帶著手帕一起遞給了他,道:“給你的�!�
說完這話,她便轉身端著茶,繼續(xù)朝樓上去了,只是到了二樓時朝外看了一眼,兩名穿著軍裝的男人推推搡搡地離開,開了兩句玩笑。
一人問:“那姑娘什么意思?還真給你茶餅?這茶便宜么?不要錢的?她該不會是見你年輕俊朗,看上你了吧?”
“去你的!好在你沒當著人家面說,否則人家姑娘臉皮薄,還不得被你這話給羞死�!蹦凶诱f完,又看向手里的半塊茶餅,將茶餅塞進了懷中,拍著友人的肩膀道:“快走快走!遲了得受罰!”
秦鹿立在原地,一瞬有些恍惚,手中的茶端了許久她才回神,搖了搖頭上了二樓,才走到梁妄的房門前,便聽見里面?zhèn)鱽淼目人月暋?br />
北漠氣候不好,前幾日梁妄就已經(jīng)有些不適了,他在江南那處住慣了,秀山麗水養(yǎng)人,早就將梁妄養(yǎng)成了不能吃苦的性子,身體也適應了那邊的氣候,到了北漠,風干刮人,走兩步便叫人氣喘吁吁,張嘴就像能喝到沙子一般,難怪他不舒服。
推門進去,秦鹿將茶遞給了梁妄,一經(jīng)取茶餅的折騰,起先給梁妄泡好的茶也已經(jīng)過了最佳飲用的時候,茶味泡濃,就顯得苦澀。
梁妄喝了一口,茶水也不燙,成了溫熱的了。
他朝秦鹿看了一眼,抿嘴撇過頭不做聲,以為是秦鹿故意耽擱,因為她還在生氣,鬧別扭時,難免不會給人好臉色看。
梁妄的背又開始疼了,不是這次落下的毛病,而是上一回,一百年前給秦鹿第一次擁有這具身體時,沒養(yǎng)好習慣才有的。
他將軟被放在身后,身體斜斜地靠著,房屋這處的靜謐,就像是兩人向來無話可說,過了好一會兒,秦鹿才道:“主人你這身體,最好還是不要出門�!�
梁妄頓了頓,不禁苦笑,好嘛……不叫王爺,又改稱為主人了。
“好�!狈凑膊幌氤鋈�。
其實梁妄也從未來過北漠,沒見過真正的大漠長什么模樣,萬里金沙如海的場景,他就在書上看過,在詩里讀過,但若叫人渾身不適的萬里金沙,梁妄不愿去看。
梁妄道:“等會兒本王就去畫一張?zhí)煜慊ǖ膱D,你先別急著出城,說不定城中有誰家種了這花�!�
因為天香花本身長得漂亮,綻放時大如臉盆,在北漠雖然難得,但也有人種養(yǎng)當做擺設,越是稀有,便越顯得其家境不凡。
秦鹿應聲后,便起身打算朝外走,梁妄見她要出去,喊了一聲:“小鹿。”
秦鹿朝他看去,等著梁妄下一句指示,梁妄見她手還放在門上,于是眉心微皺,門栓咔噠一聲關上了之后,秦鹿收回了手,愣愣地立著。
梁妄說:“過來,與本王一同睡�!�
剎那,梁妄就看見秦鹿的臉色緋紅,手足無措地往后退了半步,帶著些許膽怯地看向他,不過眼神中沒有懼怕,反而有些羞澀。
梁妄無奈地笑道:“不做什么,就是睡會兒�!�
秦鹿幾乎抑不住上揚的嘴角又再度耷拉了下來,她板著一張臉,幾乎咬牙切齒地問:“王爺你到底要戲耍我?guī)状尾趴狭T休�。�!”
梁妄勾了勾手,未將她這聲牢騷聽進去,反而道:“過來!陪本王睡會兒�!�
秦鹿不情不愿,但還是聽話地走過去,她大咧咧地站在床邊,垂著眼眸瞥他,卻見梁妄往床的里側挪了點兒,空出一個人身的位置拍了拍,等秦鹿坐下,鞋子沒脫,筆挺地躺著如同一具放久了的尸體一般毫無動靜,梁妄才笑出了聲。
他將人摟在了懷中,未管秦鹿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手掌好好地在她背后安撫般地順著,下巴抵著秦鹿的頭頂,閉上眼有些疲憊道:“我并非是戲耍你,也并非不想碰你,更不是對你沒有興趣,你若能細心一點兒,當知本王對你的興趣有多大�!�
梁妄將人抱緊了點兒,秦鹿本還想掙扎一番的,結果立刻不敢動了,她睜大了雙眼,總算是明白梁妄這句話的意思,他倒是的確對秦鹿有‘興趣’,這都有反應了。
“你無需懷疑本王的用心,也不準懷疑本王的真心,既然我說了喜歡你,便是喜歡你�!绷和f罷,秦鹿問了他一句:“王爺,是不是當了道仙的,都得與和尚一樣,不近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