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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阮紅紅搖頭,抿著嘴,因為穿的衣服太破落,加上還有一些她死前落在身上傷,秦鹿通人事,見的多了,自然知曉她死前經(jīng)受過什么。

    過大的折磨,讓一個人失去痛苦的記憶也不是不可能。

    秦鹿見識過戰(zhàn)爭帶來的苦難,對于每個人來說,活著都是煎熬,而死了卻不能離開的,也是莫大的揉磨,所以秦鹿其實是同情阮紅紅的,年紀輕輕,才這么點兒大,甚至都未察覺自己死了,還要尋找她的父親。

    秦鹿不知道向來不好管閑事兒的梁妄為何要答應下來,但梁妄答應,必有理由,那理由不是像秦鹿這般,單單同情可憐這么簡單。

    秦鹿說:“忘記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像是安慰,但是阮紅紅聽不懂,秦鹿起身,將自己身上的小襖脫下來,走到阮紅紅身邊的時候交給了她。

    豆綠色的襖子上還有軟和溫熱的絨毛領,光是抱在懷里就足夠溫暖了,阮紅紅接過秦鹿的衣裳,愣愣地看向她。

    秦鹿只是淺淺一笑,提著已經(jīng)燃好了的火爐朝屋里走去。

    屋外的風刮得有些烈,梁妄原先是想開窗戶通風的,結果窗戶一開將屋外的雪全吹了進來,還夾雜了些許腐肉的味道,很不好聞。

    碳爐中的火明滅了一瞬,秦鹿將窗戶關上,把碳爐放在了屏風旁烘著略微潮濕的被褥,自己端了個凳子坐在了梁妄的身邊。

    梁妄朝她身上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關上的房門,縮在門外抱著襖子的阮紅紅眼睛也沒眨,臉上微微泛紅,似乎很少在他人身上感受過溫度,非觸覺的溫度,而是心里的溫度。

    梁妄道:“她又不會冷,你可不一樣。”

    秦鹿目光一怔,道:“她還小,也忘記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卻看到過許多如她這般年幼的人,被人掠奪了身體,承受不了痛苦,被人生生……折磨致死,她察覺不到風冷,但能聽到風聲,其實是一樣的�!�

    因為能看得見雪,能聽得見風,所以阮紅紅一定知道,刮到客棧二樓走廊的風,是寒的。

    梁妄見秦鹿垂著眼眸,知道她必然想起了許多與過去有關的事。

    她也曾經(jīng)與生死多次擦身而過,她也不過是個未到二十,便苦于戰(zhàn)亂,死于戰(zhàn)爭的可憐人。

    梁妄對屋外的小姑娘沒多少同情心,卻不愿看見秦鹿這般失意的臉,他拉著秦鹿的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懷里,讓秦鹿坐在腿上。

    秦鹿愣愣地望著梁妄,臉上微微一紅,目光從梁妄的臉上轉而到了緊閉卻未落鎖的門上,再回頭看向梁妄時,含羞帶臊地說了句:“屋外還有人呢,王爺這樣……不好吧�!�

    梁妄挑眉,面色有些難看,撇過臉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爺當你難過,打算安慰你,你卻……滿腦子想什么呢?!”

    秦鹿一怔,反應過來了,于是腰酥體軟地依偎在梁妄的懷中,嘴上卻帶著笑道:“我就是傷感傷感,過不了一會兒便好了,王爺大可不必理我�!�

    “可偏偏不理又不行�!绷和溃骸澳憔驮诒就醯母暗皖^皺眉苦著臉,本王見了不高興�!�

    片刻安靜后,碳爐中的火噼啪響了幾下,梁妄道:“自你跟了我,本王雖有過刁難,但應當沒有虧待吧�!�

    秦鹿點了點頭,其實想說,梁妄的那些許刁難,她也不覺得有多難忍受,最初一些話,說了傷人,她聽了難受,但后來秦鹿知道了,梁妄便是個口是心非的人,他的真性情,在遇見她之前,從未有一天暴露給他人瞧過。

    梁妄的手落在秦鹿的頭頂上,順著發(fā)絲撫過兩次,又說:“既沒虧待過你,你便不許再于我面前難過了。打仗這種事,今年不來,來年也會到,你我若能活個幾百上千年,恐怕要經(jīng)歷好幾遭,難道次次都要為此傷心,次次,都要回看過去嗎?”

    “王爺早就看透了?”秦鹿問他:“你就沒有想過……想過你的爹娘嗎?”

    梁妄輕輕眨了眨眼,道:“我心硬,情薄,若非時時能叫我瞧見的,都會被我忘了。”

    秦鹿聽見,心頭莫名酸了一瞬,梁妄的薄情,實則也是他深情所在,不能陪在他身邊的,他都會忘了,反之若能陪在他身邊的,他會牢牢地抓住,死不放手。

    她伸出手,抱著梁妄的肩道:“那我以后可不能走太遠,免得過了十天半個月,回頭到了無有齋,王爺還得問我一句‘你是何人’�!�

    “你為何要走?”梁妄反問。

    秦鹿一時啞言,愣然道:“舉個例子逗你而已……”

    “那也不行�!绷和櫭�。

    秦鹿:“……”

    燭火于漆黑的瞳中跳躍,秦鹿望著梁妄深邃眼眸中倒映的自己與燭光,她湊過去,一吻輕輕落在了梁妄的丹鳳眼上,親完之后,笑了笑。

    “屋外還有人,你這樣……怕是不好。”梁妄嘴角勾了個調侃的弧度,眼中幾分得意。

    秦鹿知曉他是與自己貧嘴,她從來沒貧贏過,于是轉了話題,問:“阮紅紅她有何特殊之處?王爺方才為何要答應替她找爹?”

    梁妄攬著秦鹿的腰,順手捏了幾把道:“人死后,有三魂七魄,她的魂魄散了,門外的阮紅紅,只有三魂,少了七魄,這種情況下還能留有生前記憶,保持意識,甚至可化形的,本王是頭一次見�!�

    第119章

    遙歸煙西:八

    秦鹿仔細回想,

    道者陰陽她幾乎已經(jīng)要背下了,就差最后那兩卷讀過,

    背不順,但記得書中沒有如梁妄說的這般,一個人的魂魄散了,還能保持意識形態(tài)的。

    阮紅紅不會法術,她死前是人,死后是鬼,

    秦鹿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過人之處,那又是憑著什么留下記憶,還能在世間游走,

    仿若是個有生命的人?

    秦鹿不知道的,梁妄也沒看透。

    梁妄道:“這還是本王頭一次碰見書中未有記載過的事,

    或許不是以前沒發(fā)生過,只是未被淮崖仙人所遇,

    故而也就沒寫入書中了�!�

    秦鹿問他:“所以王爺想要替她找她爹,是為了完成她心中所愿,

    你在猜測,是她的執(zhí)念將她留在了世間?可為何偏偏是留在了田糧鎮(zhèn)內?這地方顯然被怨鬼所害,

    她又怎么置身其外的?”

    “或許弄懂了田糧鎮(zhèn)當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門外那女子究竟忘了什么,便能理清一切。”梁妄說著,將秦鹿朝自己懷中收緊了點兒,她腰纖細,

    盈盈一握,梁妄摸著上癮似的,順著背后滑過去。

    秦鹿本還在想事兒,梁妄的手摸到她肋下了,她才無法集中思緒,嘖了一聲道:“王爺這是想做什么?要么去床上,咱們小點兒聲,要么別動手動腳的,討厭�!�

    “立身青梅樹,探手以止渴�!绷和f后,秦鹿眨了眨眼,隨后臉上漸紅,口齒不清說了句:“你你你……你怎說這種葷話�!�

    梁妄伸手戳了一下秦鹿的臉,又順手拍著她的后腰道:“腿都給你坐麻了。”

    秦鹿起身,坐到一邊,臉上的薄紅還沒褪去,鼓著腮幫子朝梁妄看了好幾眼,問他:“真把你腿坐麻了?”

    梁妄單手撐著下巴,笑道:“逗你呢,你若想來,坐幾時都成,屆時別怪爺摸你就是�!�

    見他又在拿自己打趣,秦鹿伸腿朝梁妄小腿上踢了過去,梁妄沒料到她會有膽子踢自己,一時愣住,眼神中滿是驚訝地朝秦鹿望去,問道:“怎么?你還敢對爺動手?忘了誰是你主人了?”

    “你若是我主人,那我必然恭敬,但主人只可行主人之事,不許行男女之事,你若還想與我行那風月,便不許拿主人的身份壓我�!鼻芈拐f完,緊忙又道:“況且是你先逗我在先的,我嘴上說不過你,就不許稍稍動手,小懲一下?況且又沒用力,踢不疼的。”

    梁妄微微張嘴,一時啞言,秦鹿用眼瞥著他,雙眉微抬,頗為矜嬌地問了句:“你是想當主人,還是想行風月?”

    燭火下,梁妄望著秦鹿的臉,眼眸中倒映著的便是坐姿筆挺的女子,與她假裝慪氣的表情,一縷銀發(fā)順著肩頭掛下,微微晃動,梁妄忽而伸手捂著心口位置,察覺到掌心下的跳動過快,幾乎是不可遏制地,打亂了他的鎮(zhèn)定自若,化成了泡了蜜的溫水。

    梁妄呼吸一窒,啞著聲音道:“我要你順我、從我,也要與你巫山行雨,夜弄風月�!�

    “好事盡讓你占了?”秦鹿學著梁妄,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心口,反被梁妄抓住手。

    便于這時,窗戶外傳來咚咚兩聲,大風將窗戶吹開,風雪入屋,一瞬吹滅了桌上的燭燈,秦鹿與梁妄同時朝窗沿望去,便見通體純白的壽帶鳥立于窗臺上,見了梁妄,撲扇著翅膀飛過來。

    梁妄眉心輕皺,頭一回嫌天音礙事,秦鹿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去關窗戶。

    天音身上的羽毛覆蓋了一層白雪,入屋遇了暖,化成了一粒粒晶瑩的細水珠,秦鹿找了塊布給它擦了擦。

    梁妄嫌它身上了涼,沒碰,秦鹿幫天音擦好了身體之后,才見它飛上了桌子,長尾拖下,歪著頭對著梁妄叫了一聲。

    早間入田糧鎮(zhèn),發(fā)現(xiàn)田糧鎮(zhèn)中有許多魂魄彌留未走時,梁妄便派天音飛過鎮(zhèn)子上方了,這一飛幾個時辰,都入夜了才回來。

    鎮(zhèn)子里的魂魄太多了,僅憑一只引魂鳥,不足以將所有魂魄都引入輪回之中,那些被天音送走了的,都是怨氣未深,尚且能送的,鎮(zhèn)子里有許多魂魄積攢了怨氣,魂體變沉,引魂鳥載不住,還得從根源上切斷怨氣才可。

    這些魂魄的怨氣,都是從某個鬼魂身上傳來的,久而久之,一旦積攢,便難以受控,屆時連這些魂魄自己都滿是怨氣,且發(fā)散怨氣,陰氣怨氣太重,便是白日尋常人走過,恐怕都會遇見不尋常之事。

    怨氣的源頭,甚至可以殺人,一泣之下,死傷無數(shù),比起惡鬼索命,更難對付。

    天音怕冷,跳到了屏風上,秦鹿伸手探了探被褥,已經(jīng)烤得很暖,梁妄道:“今夜先歇下,明日自有去處�!�

    梁妄與秦鹿說先睡下,這一夜秦鹿卻如何也睡不安穩(wěn)。

    傍晚梁妄施展法術時,似乎召回了多日前鎮(zhèn)子里殺死眾人的鬼泣之聲,引得所有魂魄散去,不敢靠近這兩條街道,入了夜之后,余驚不再,那些魂魄又飄了回來,與風聲融合,嗚嗚直喚。

    秦鹿眉心緊皺,翻來覆去,被這些聲音擾得心里不安,便像是有蒼蠅在耳邊飛個不停。

    這般鬧著,秦鹿到了后半夜才稍稍有些睡意,梁妄的手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蓋在了她的耳朵上,像是夢中囈語一般的聲音,很輕,略微沙啞道:“靜下心來,別**擾�!�

    說得容易,那些直鉆人形的憎恨與怨懟,就在窗外不住飄過,恨不得將她這一生心生的所有煩躁郁悶之事都給挖出來堆在一起。

    秦鹿心里不爽,可梁妄捂著她耳朵的手是有溫度的,所以她僵硬著背,硬生生叫自己睡了過去,再睜眼時,天已亮,田糧鎮(zhèn)重歸一片死寂。

    梁妄早早醒來,昨夜的碳爐還未完全燒完,碳爐上放了個鐵盆,正溫著熱水,秦鹿瞧見梁妄如此燒水,簡直想笑。

    洗漱好了之后,她才開門朝外走。

    走廊上蹲坐了一夜的阮紅紅似乎也累極睡著了,豆綠色的小襖子裹在了她的身上,毛茸茸的衣領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秦鹿走到她身邊,叫醒了她。

    只需一聲,阮紅紅便睜開了眼,她望著秦鹿喊了聲:“姐姐�!�

    秦鹿伸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道:“要叫姑奶奶�!�

    阮紅紅不明白為何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要她稱姑奶奶,這不是把人叫老了嗎?

    秦鹿又說:“起來,我見房中有梳子,幫你把頭發(fā)重新梳好,免得找到你爹了,屆時見了還亂糟糟的,不好看�!�

    阮紅紅一聽他們要替自己找爹了,便立刻笑著跟秦鹿入了房間,秦鹿拿著梳子還未開口,她便乖巧地端了個稍矮一些的凳子坐在了窗戶旁,靠近光源的地方。

    她身量不高,坐上凳子之后一雙腿碰不到地,微微晃著,似乎心情不錯,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在膝蓋前,好似讓人幫忙梳頭這件事,每日做過許多遍。

    秦鹿不太會梳發(fā)。

    準確來說……她壓根兒就不會梳發(fā)。

    以前爹娘在世時,是娘為她梳頭的,后來娘過世了之后,是秦虎替她梳頭的,秦虎的手腳笨,是個粗漢,他想給秦鹿將頭發(fā)扎得可愛些,又不想麻煩,干脆就給秦鹿梳個馬尾辮,而后再順手于路邊摘兩朵花戴在她的發(fā)上,有段時間秦鹿的頭發(fā)上總有不重樣兒的鮮花兒。

    再后來她跟著秦虎一起入了山成了匪,一山的男人更不懂如何替女子梳頭,秦鹿有過坐在矮凳子上,十幾個男人拿著梳子圍著她轉,饒是他們小心翼翼,那刺啦啦的手摸過秦鹿的發(fā)絲,都能叫她喊好幾聲疼。

    而后引來秦虎,秦虎就把他們都轟走,從那之后,秦鹿便只會扎馬尾辮。

    多少年后,她死了,跟了梁妄,梁妄慣被人伺候的,秦鹿不會梳發(fā),他也不會梳,秦鹿繼續(xù)扎著馬尾,梁妄便用紅繩隨意將頭發(fā)綁在一起便是了。

    之后不知哪一次秦鹿與梁妄拌了嘴,秦鹿惱他,梁妄便將他的銀簪送給了秦鹿,于是那根銀簪,就一直在秦鹿的頭上沒下來過,如今還在,但她將大多的頭發(fā)于后腦盤成一個團,只留一縷掛下也方便。

    給阮紅紅梳頭發(fā)時,阮紅紅不亂動,她手里握著自己沾了血的發(fā)帶,微微噘著嘴把玩著手指,等秦鹿將她的頭發(fā)于腦袋兩邊盤成兩個小圓球后,再用發(fā)帶束上,乍一眼看過去,像是年畫上的娃娃,也像觀音身邊的童子。

    秦鹿給阮紅紅梳發(fā)時,梁妄就坐在旁邊伸手戳著天音玩兒。

    他手邊沒有書,無趣得很,這地方也沒有茶,嘴里淡得沒味兒,梁妄想嘗羨陽明月的味道,還想拉著秦鹿去個安靜且干凈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等秦鹿站起來了,阮紅紅才說:“姐姐你梳的頭發(fā),沒有我爹梳的好看�!�

    “你那雙環(huán)垂鬢是你爹替你梳的?”秦鹿問。

    阮紅紅點頭:“爹梳頭發(fā)一點兒也不疼,還好看。”

    秦鹿問她:“那你娘呢?這些細膩的活兒,不該都是娘做的?”

    提起阮紅紅的娘,小姑娘一瞬沉默,方才難得的活潑勁兒又沒了。

    三個人出了客棧,黃油紙傘就歪倒在正門前,秦鹿將傘提到了一旁,望著今日停雪的天,天空晴朗淺藍,鎮(zhèn)子里純白一片。天音飛出了門后便朝遠處而去,梁妄瞥了一眼身旁站著的阮紅紅,突然道:“小姑娘,送你一樣東西�!�

    阮紅紅不太敢靠近梁妄,只睜大了眼看向他。

    梁妄朝她伸手,于她頭上摘了一根發(fā),而后那根發(fā)半浮在梁妄的掌心上,緊接著一團火燃燒過后,藍火滅去,青煙隨一處飄走,梁妄的掌心里,還剩一根紅繩。

    阮紅紅見梁妄這舉動像是個變戲法的,愣愣地看著,梁妄道:“拿起它�!�

    阮紅紅先是看了一眼秦鹿,見秦鹿笑了,她才拿著梁妄手心里的那根紅線,明明看上去很短的紅線,她卻能拉得很長,長到?jīng)]地方放了,阮紅紅只能繞在手上,繞了好幾圈。

    紅繩拉到了頭,在她的手腕上打了個結,一條紅繩成了精心編過的手繩,上面打的是梅花結。

    阮紅紅驚訝地看向手上的梅花結手繩,再望著梁妄時,不似之前那么膽怯了,她走到秦鹿身邊,晃著手繩給秦鹿看,小聲地說了句:“姐姐你看,真好看�!�

    而后又紅著臉,對梁妄道了句:“謝謝叔叔�!�

    秦鹿:“……”

    梁妄一瞬皺眉:“叔叔?”

    叫秦鹿姐姐,叫他叔叔?!

    第120章

    遙歸煙西:九

    梁妄的一聲帶著些許不可置信與質疑,

    阮紅紅愣了愣,眨著眼不明白自己說錯在哪兒了。

    秦鹿死時只有十幾歲,

    身體雖是當年陳瑤的,但陳瑤死時也才十八,加上相貌占了優(yōu)勢,瞧著與十六無甚差別,可能只比阮紅紅大個四五歲,叫姐姐合適。

    梁妄死時二十多,

    比阮紅紅大了十歲不止,叫聲叔叔也無錯。

    梁王爺一輩子都被人恭敬對待的,小姑娘叫他叔叔也無甚關系,

    但前提她叫了秦鹿姐姐,一下子岔了輩分,

    梁王爺還想,自己何時比秦鹿老了一輩了。

    秦鹿見他那樣子覺得好笑,

    于是也就笑出聲來,梁妄更不高興了,

    嘶了一聲,秦鹿連忙扯開話題,

    問他:“王爺,咱們去哪兒?”

    梁妄收了指責的意,指了個方向道:“那兒。”

    那處,是方才阮紅紅的頭發(fā)被燒之后,青煙所飄之處,

    那縷青煙沒被風改了方向,直指西北,繞過了州水城,但也算北上。

    青煙所指之處,當是阮紅紅的尸體縮在之處,只是有些奇怪,仗雖持續(xù)在打,但未過州水城,阮紅紅的尸體若是在西北方向,她又如何會南下穿過州水城,到田糧鎮(zhèn)來?

    且阮紅紅說她是末州宿水人,末州在南方,早就被戰(zhàn)爭侵襲,如今滿是異國人駐扎于此,她與她爹,應當是一路北上逃難的。

    “她的尸體被人運走了?”秦鹿一瞬想到了原因,可是心中卻更為詫異。

    誰會在眾多保受戰(zhàn)爭摧殘之后尸橫遍野的地方,帶走一個破落不堪的小女孩兒的尸體?

    難道是她爹?

    即便是冰天雪地,尸體不宜腐爛,但也經(jīng)不住太長時間,今日天便放晴了,半天下來雪水融化,冰凍的尸體遇到溫度后便會快速腐朽,化成一灘腐水,不如早早埋了的好。

    “尸體運走倒還可說�!绷和龑⑹州p輕蓋在了秦鹿的頭頂上道:“尸體運走出多遠之外?為何她還留在田糧鎮(zhèn)遲遲沒有離開?這些,都是你我要去尋找的目的�!�

    說罷,梁妄雙手背在身后,大步朝青煙飄去的方向走去,秦鹿連忙跟上,問了好幾個問題:“此行過去,是否會有危險啊?那怨鬼之事咱們就不解決了嗎?田糧鎮(zhèn)中這些魂魄如何處置?”

    “等水落石出之后,自有處置的辦法。”梁妄說罷,擺了擺手示意秦鹿話說多了,嘰嘰喳喳幾個問題,問得他頭疼:“爺又不是神仙,事情一件一件來辦,你先看好那個小丫頭�!�

    秦鹿腳下微停,回頭一瞧,阮紅紅裹著小棉襖跟著她這邊跑,秦鹿的襖子能遮住她的屁股那么長,兩個手都能縮在里頭避風,見秦鹿回頭,她還笑了笑,一派天真浪漫。

    事實證明,梁妄所行是對的。

    出田糧鎮(zhèn)往西北方向走后沒多久,便入了官道,但這一條路上兩側多多少少有些尸體,異國人的與天賜百姓的都有,零零散散,有時一刻鐘遇見兩三次,幾個尸體散落在路邊,腐爛了大半,有時一個時辰也未能碰見一次,但一天下來,遇見不少。

    前往西北的這一條路上,飄蕩在山林枯田之中的魂魄有不少,他們大多與田糧鎮(zhèn)里的人一樣,身體里都沉著怨氣,表情苦澀,無根似的飄來蕩去。

    天音早間出去后,午時回來過一次,立在梁妄的肩頭上歇了會兒,又不知朝何處飛走。

    過了田糧鎮(zhèn)走了一整天,他們才到了下一個村落。

    村子門前有個石碑,叫林家村,林家村就靠在州水城的邊上不遠處,站在林家村后的土丘山頭上,還能看見遠遠的州水城成一條平線,立在陽光下。

    一望過去,盡是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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