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并不大,等江晚吟到了設(shè)在長公主園子里的家塾時,只微微沾濕了發(fā)絲,鵝黃襦裙裹著腰身,頗引了幾分打量。
“這位……便是那位生了病的江妹妹吧?怎的淋了雨?”三房送過的來的娘家庶女率先過來搭了話,又吩咐人拿了帕子替她擦。
江晚吟謝過了她,解釋道:“半路起了風(fēng),傘壞了�!�
旋即,投過來的目光更多了。
她們只知她病了,卻不知她如此美貌,一時間,眾人眼中皆露出幾分驚異。
不過有了陸宛先前的話,她再美,也沒人多想,反倒湊過去親親熱熱的問起來。
“江妹妹生的是什么��?”
“怎的一入府便病倒了,現(xiàn)下可大好了?”
“再擦擦,你剛好,如今可不能再著涼�!�
“就是,這也太不巧了,怎么偏趕上這時候�!�
“偶感了風(fēng)寒,吃了幾副藥,已經(jīng)好多了”
江晚晚一一謝過,按照同長姐事先擬好的說辭答了,幾個小娘子你一句我一句安慰了一通,頓時便熱絡(luò)了起來。
“這傘已經(jīng)壞了,怎么還留著?”又有一人說道,說罷,便親切地上前要替她處理,“江小娘子,我?guī)湍銇G了吧�!�
江晚吟連忙收回了手,握著傘垂到了身側(cè):“不必了,這傘還可修一修�!�
那女子一挑眉,想起她的身份,沒再強求。
幾位看向她時,也多了分憐意,料想她恐怕并不豐裕,連破傘都留著。
這其實是想錯了,江晚吟自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她留著這傘,全然是因為這傘是裴時序贈與她的,她實在舍不得罷了。
江晚吟垂眸,捋著被折壞的傘骨,卻怎么都攏不上,默默又放下。
他留給她的念想,到如今,是越來越少了,遲早有一天,會消失殆盡吧。
這邊親親熱熱的時候,另一邊不知是誰嗤了一聲:“又來了一個投機取巧的�!�
“這話可不好說,這位可是那位正頭夫人的親妹妹,宛宛,算起來,你還該叫她一聲姐姐呢�!庇钟幸蝗舜蛉さ�。
“什么姐姐妹妹的,我阿娘只生了我一個女兒。你可別替我亂攀親!”陸宛微惱,白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一貫知曉陸宛與她大嫂不睦,只是沒想到隔閡竟這樣深,于是識趣地閉了嘴:“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
陸宛的確不喜江華容,這個嫂嫂不能持家,不會管賬,連操辦個宴會都排不好席位,除了那張臉,再無可夸耀的。
不對。陸宛又瞥了一眼對面的江晚吟,現(xiàn)在那個嫂嫂最引以為傲的那張臉都被她的妹妹給比下去了,當(dāng)真是百無一用。
陸宛頗為不屑,自然也連帶著看不上江晚吟。
但是教養(yǎng)媽媽還看著,她也不能失了風(fēng)度,還是走過去關(guān)心一二。
江晚吟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也回之一笑,兩個人不算熱絡(luò),但還算相安無事。
家塾雖說也請了先生教些詩書,但女子不能科考,嫁入夫家才是歸途,故而德容言功這四德才是她們主要學(xué)的。
因著這已經(jīng)是第四日,點茶已經(jīng)教完了,今日教的是乃是“容”,所以江晚吟融進來倒并沒什么困難。
只她不知,今日過來教的乃是宮里來的老嬤嬤,姓王,曾是宮里的教儀姑姑,聽說是長公主專門請來的。
眾人心下頓時便有了計較,這恐是長公主派人觀望來了,故而庶女們個個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便是嫡女們,也罕有這樣的機會,一個個也端莊了許多。
果然這王嬤嬤一開口便十分不凡。
“大招有言,女子之美在于四,一是娥眉曼只,二是容則秀雅,三是小腰秀頸,四是豐肉微骨。常人多有一項,兼具其二者已是難得,兼具其三者,可稱之美人;四者兼具,方可稱為佳人�!�
王嬤嬤一上來,先將美人列了四等,然后又將話頭拋與她們,“諸位娘子不妨比照比照,自己是哪一等?”
在座的各位小娘子尚且年輕,被嬤嬤一問,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旁人,三言兩語的議論起來,最后眼光皆聚到了江晚吟身上,越看越覺得心驚,只覺得江晚吟無一不好,仿佛這傳說中的美人的準則正是照著她才寫出來的一般。
眾人咋舌了一番,有個年紀小的,頗有些不忿:“嬤嬤這是何意,難不成今日是要教我們?nèi)绾螉y點姿容么?”
王嬤嬤等的便是這句話:“娘子此言差矣,這容之一字,不單只姿容,更指儀態(tài),若是有貌無儀,那便好似相鼠有皮,所以,今日老奴要教給你們的,不是如何敷粉妝面,而是這一舉一動的體態(tài)禮儀。”
她雙掌一拍,早已等候在外頭的女使便魚貫地推了門,捧了一摞茶碗進來。
“嬤嬤,這是做何?”陸宛自詡見的多,也未曾見過這副陣仗,“昨日不是學(xué)了點茶么?”
“今日這茶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量規(guī)矩的�!蓖鯆邒咝α�,“還請小娘子各自領(lǐng)取一碗茶水,置于頭頂,從門口走到我腳邊,以一炷香為限,茶水灑的越少者越佳。”
這倒是個新奇的法子,一群小娘子議論紛紛,皆鉚足了勁的想表現(xiàn)。
然這頂碗看著容易,實則極為困難,幾個人上去,剛邁步便被潑了一身的水,仿佛落湯雞似的,惹的人哄堂大笑,好不狼狽。
“我來試試!”陸宛一貫爭強好勝,旁觀了幾個頗不服氣。
她體態(tài)端莊,步伐平穩(wěn),頭頂?shù)那啻赏敕(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m則灑出了一點,但竟真的順利走到了最后,引得一片叫好。
連王嬤嬤也側(cè)了目,贊許地看過去一眼:“陸娘子果然出眾�!�
一群人皆試了一圈,王嬤嬤方注意到還有個小娘子沒動。
“江小娘子,你如何不去?”
這種把戲本就是從青州那邊傳過來的,江晚吟自小便開始玩,莫說頂一個,便是三個她也頂?shù)摹?br />
但眼下群狼環(huán)伺,不是出風(fēng)頭的時候,江晚吟抿了抿唇,只推說試試。
她體態(tài)輕盈,走起來毫不費力,不但如此,便是步子也極具美感,王嬤嬤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一般。
然而在江晚吟即將平穩(wěn)到達的時候,她卻猛地身形一晃,那碗隨之傾倒,淋濕了半邊袖子。
周圍立即唏噓一聲。
還是差了陸宛一點。
江晚吟卻不見遺憾,只是一副技不如人的樣子,平靜地擦了擦打濕的衣袖:“是我疏忽了。”
陸宛眼眉一挑,雖壓抑著喜色,但著實難掩得意。
她身邊也迅速被圍了起來,一群小娘子嘰嘰喳喳地討問她是如何做到的。
王嬤嬤站在上頭瞇了瞇眼,卻看的分明,今日表現(xiàn)最好的不是陸宛,而是那個江小娘子。
這小娘子分明是在藏拙,才故意摔了一下。
小小年紀,絲毫沒有爭強好勝之態(tài),反倒懂得避讓,實屬難得。
王嬤嬤不免多打量了江晚吟一眼。
其實這些小娘子們估量的沒錯,她的確是長公主請來替陸縉物色的合適的偏房的。
但長公主卻說并不看姿容如何,也不看學(xué)的如何,要緊的是從學(xué)的過程里觀察這些小娘子的性子,挑出沉穩(wěn)的安分的,這才是最緊要的。
這位江小娘子可算是十成十的符合長公主的心意了,不但性子不爭不搶,生的也是最好。
唯一的不好,便是她是如今這位正頭夫人的親妹,說出去恐怕不好聽。
再觀望觀望吧,王嬤嬤暫且按下,沒對江晚吟透露實情,又吩咐人繼續(xù)操練起來。
江晚吟來的晚,全然不知王嬤嬤的心思,她身子剛好,應(yīng)付了一日已頗為疲累。
這幾日過的渾渾噩噩的,回了水云間后,她陡然想起一件事,轉(zhuǎn)向晴翠:“今日初幾了?”
“初五�!鼻绱浞朔諝v。
“原來已經(jīng)這么久了……”江晚吟喃喃地念了一句,握著已經(jīng)折壞的油紙傘,臉色慢慢黯淡下去。
原來裴時序已經(jīng)離開這么久了。
算算時間,這兩日便是他的百日祭。
她不知道裴時序究竟是何時遇害的,只能按著發(fā)現(xiàn)他的時辰算。
只是如今她寄人籬下,即便有心,也不方便大辦。
且府里的老太太正病著,她白日若是祭拜,叫人看見了難免傳出閑話來,于是江晚吟便打算等稍晚些時候?qū)水邊,放一只河燈聊表思念,也算有個寄托。
東西很快便備好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江晚吟唯一擔(dān)心的,便是陸縉今日會來,嫡姐又要叫她去,恐耽誤了她祭拜。
一直等到晚膳的時辰過了,天色已經(jīng)黑透了,江晚吟思索了一番,都這個時辰了陸縉還沒來,今晚大約便是不來了。
畢竟這個姐夫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可不像是會一時興起,專程為了此事夜半登門的人。
于是戌正一過,江晚吟便裹了披風(fēng),提了河燈悄悄出了門。
“我出去一會兒,你不必跟著。”
晴翠不知她同裴時序的具體關(guān)節(jié),便只好停了步,叮囑道:“天晚了,娘子千萬記得小心,早去早回。”
***
陸縉這幾日極忙,的確無暇分心后院。
他即將赴任的綏州并不是個安定地方,尤其近幾年,當(dāng)?shù)嘏d起了一個名為無生教的邪-教,宣稱“病不求醫(yī),殺人祭鬼”,且將人分三六九等,殺一個官身可積下五份功德,殺一個僧道,可作兩份功德,故而當(dāng)?shù)貒饻缟�,擊殺官員的事件屢出不窮。
甚至連上任的宣撫使都是死于這些暴徒之手。
這幾日,陸縉便是去刑部翻看卷宗和派人去暗暗查訪,想找出這總舵的藏身之地。
眼看天已不早了,伺候筆墨的康平估摸了一番,今日公子大約又要歇在前院,便試探著去問:“公子,今晚還是叫前院備水么?”
陸縉正闔著眼靠在椅背上休息,聞言嗯了一聲。
但大約是見到了妻妹,讓他想起了后院的妻,今日從晨起他便有些心浮氣躁,白日里沖了兩遍涼也未壓下去。
到了晚上,蟬鳴陣陣,嘈雜的聲音叫的他愈發(fā)有些燥-熱。
江氏性情雖不為他所喜,晚上的時候,卻格外合他的心意。
搭在桌案上在指骨扣了一下,陸縉忽又改了主意:“算了,去披香院�!�
他的確不重欲,但既成了婚,也沒必要忍著。
康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頓覺意外:“時候不早了,是否要提前去通傳一聲,準備一二?”
陸縉并不喜那些婆子丫頭呼呼喝喝的,只說:“不必了,我一個人去便好�!�
一起身,步履沉沉的出了門,直奔披香院而去。
===暗換(透人心骨)===
江華容正在養(yǎng)身子,早早地便已經(jīng)歇下了,院子里只留了女使輪班值夜。
夜半聽見有人叩門,女使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還以為是過來與她換班的另一個女使,她揉了揉眼,打著呵欠正欲埋怨,再一定睛,卻看到了站在夜色中的陸縉,頓時連聲音都結(jié)巴了:“世子?”
江華容原本已經(jīng)睡下,猛然聽見門外女使的聲音,也跟著睜開了眼。
這幾日,陸縉并未在披香院歇過,便是白日里來過一次,也是為了用膳。
但今日已經(jīng)這么晚了,他必然不是為了用膳來的……
江華容頓時慌了起來,望著睡在外間的孫媽媽不知所措:“嬤嬤,郎君突然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孫媽媽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大娘子您先想辦法穩(wěn)住郎君,老奴這就去找小娘子,只要您拖一會兒,應(yīng)當(dāng)來得及的�!�
江華容應(yīng)了一聲,連忙起身,開了后門放她出去。
等孫媽媽走后,她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起身去迎陸縉。
只是自落胎之后,她便元氣大傷,唇色慘淡,臉色發(fā)黃,氣色實在不佳,平日里只能靠厚施脂粉來掩蓋。
她更不想在陸縉面前失了臉面,盡管匆忙,還是往唇上才搽了一點胭脂,又拍了些脂粉。
妝點后,江華容便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上去:“郎君,怎么這個時候來了,也不叫人提前通傳,可需夜宵,我叫小廚房去準備。”
陸縉一進門,看見的便是一張和白日里一般無二的涂脂抹粉的臉。
但來都來了,這個時候更沒有走的道理,他神色不變,只回道:“不必忙了,備水吧�!�
江華容感覺到了他的冷淡,眉眼間掩飾不住的落寞:“既如此,那郎君有事你再叫我。”
實際上,他望著窗外濃黑的夜,連自己都不明方才還高漲的熱意為何轉(zhuǎn)瞬即逝。
凈室里很快便傳來了水聲,江華容聽著潺潺的聲音,越發(fā)低落。
但不知為何,今日江晚吟來的尤其慢。
江華容正想著待會要敲打她幾句時,孫媽媽忽然滿頭是汗的推開了后門,帶來一個壞消息。
“大娘子,不好了,小娘子不見了,水云間里根本沒人�!�
“不見了?”江華容眉毛一挑,拉著孫媽媽避到了墻角,壓低聲音問,“什么叫不見了,這個時候她不在房里睡覺,還能去哪,周圍都找了嗎?”
“都找了,但晴翠那丫頭只說小娘子是晚上突然決定出去的,也沒說去哪�!�
“這小蹄子,怎么專揀這個時候不在?”江華容壓根沒想到江晚吟會不在,若是她早知道,一早便借口身體不適暫時將陸縉送走也不是不可。
但眼下,陸縉都已經(jīng)去沐浴了,說什么都太晚了。
“娘子別急,算賬的事往后挪挪,眼下郎君還在屋里,先找到人要緊,小娘子剛來幾日,對府里還不甚熟識,我猜她即便是出門也不會走太遠,等我多帶幾個人去,必能將她找回來。”孫媽媽估摸道。
江華容現(xiàn)在就像只無頭蒼蠅,哪有不應(yīng)的,但轉(zhuǎn)而又一想:“可……郎君若是此時便要就寢該如何是好,我最近下紅已經(jīng)止住了,能否自己……”
“萬萬使不得!”孫媽媽趕緊止住她念頭,“這小月子最是要緊,大夫說了,您這身子傷的太厲害,至少還得一月�!�
江華容被這么一提醒,瞬間便打消了念頭,壓著胸口按了按:“我不過說說罷了,哪里真的敢,你快去找吧�!�
孫媽媽答應(yīng)了一聲,便匆匆點了幾個人,快步出了門。
凈室里,陸縉隱約聽到外面凌亂的腳步聲,往外看了一眼:“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給我的鐲子仿佛落在院子里,正差人去找呢。”江華容尋了個借口。
夏日炎熱,但晚上的湖邊卻微微冷,尤其當(dāng)起了風(fēng)的時候,透人心骨。
江晚吟鵝黃的裙裾被夜風(fēng)吹的高高揚起,卻不躲,只微微合抱雙臂,小心地護著手心的蓮燈。
等這陣風(fēng)過了,她才彎身,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燈放入了湖中,輕輕一推,將燈送遠。
夜色寂靜,靜水流深,湖面的燭光搖擺著,微弱卻常亮,熱烈又不傷人,正如裴時序給她的印象一樣。
當(dāng)初江晚吟僅憑一張小像便一廂情愿地認為陸縉和裴時序相似,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他們除了這張臉,從根本上便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陸縉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家世顯赫,父母和美,除了這樁意外的婚事,這一生大約還沒遇到過什么不順的事,更沒吃過什么苦頭。
而裴時序則出身寒微,聽聞他父親是個負心人,他母親不愿屈就,便毅然帶著他離了家,他們母子從北到南,一路輾轉(zhuǎn),吃盡了苦頭,也幾乎看遍了臉色。
雖家貧,裴時序母親對他倒十分看重,堅持要他讀書。
為了付得起他求學(xué)的束脩,他母親白日上山采藥買藥,晚上又替人浣衣服,一雙手上不是扎傷,便是凍瘡,幾乎沒有一塊好皮。
裴時序也格外聰明,小小年紀便頗具才名。
然而便是連這樣的苦日子都不能長久,在裴時序十歲那年,一向要強的母親突然積勞成疾,溘然長逝,只留下了他一人。
舅父曾告訴過江晚吟,他便是在這個時候見到裴時序的。
舅父說,他身板雖瘦,但眼神堅毅,跪的異常筆直。
且寒冬臘月的,他自己一身單衣,卻堅持給裹在草席里的母親披上了棉袍。
舅父當(dāng)時便覺著這個孩子是個有孝心的,幫了他一把,將人帶回去準備當(dāng)個學(xué)徒用。
后來裴時序鋒芒漸露,舅父又無子,便干脆將他收為義子,自那以后,裴時序的日子才好過許多。
江晚吟年紀比裴時序差了八歲,她初初見到裴時序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個溫潤清雋的少年了,待人接物,極為和氣,對她也十分包容。
他帶她放風(fēng)箏,蕩秋千,陪她捉蟈蟈,撲蝴蝶,熱了幫她扇風(fēng),冷了幫她捂手,只要她喊一聲哥哥,裴時序不論多忙都會放下手中的事,過來摸摸她的頭,笑著問她“又怎么了”。
若是舅父不說,江晚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如此溫柔的一個人從前竟有那般凄慘的身世。
她曾試圖去寬慰他,但裴時序只是付之一笑,說都已經(jīng)過去了,提那些做什么。
在他們定下婚事的時候,他又說,除了他那個父親,他真的沒什么放不下的了。
那時,江晚吟也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苦盡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