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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平陽,我是真的愛你。

    不是為了名,更不是為了利,這么多年,從未變過。

    只是裴絮是責(zé)任,是孝道,我亦是不能違背。

    平陽,你能原諒我么?

    原諒我這些年,唯一犯的一次錯?

    ===大雪(最后的期限到了(捉蟲)...)===

    相看的事雖敲定了,

    但江晚吟因著服了凈空的藥,低燒了幾日,一直打不起精神。

    長公主見她一副懨懨的樣子,

    便往后又推了幾日。

    江晚吟正在病中,

    昏昏沉沉中便答應(yīng)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如今舅舅已經(jīng)回來了,在此之前,一切便要徹底攤開,到時候哪里還需什么相看。

    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同舅舅坦白。

    她雖給舅舅去了信,但信里并明說。

    然她是舅舅一手帶大的,

    即便什么都不說,江晚吟也毫不懷疑舅舅能猜出大概。

    拖了幾日,到了二十六這一天,

    她身子恢復(fù)了,

    再沒有理由逃避了,

    江晚吟還是打算出門去同舅舅坦白。

    窗邊原本半殘的木槿早已凋零,

    朔風(fēng)一吹,

    枝頭僅有的一片葉子,也搖搖晃晃,墜了下來。

    再往上,鉛云低垂,

    晨光熹微,從北面刮來的風(fēng)里帶了些微濕的氣息。

    晴翠替她換了個火狐披風(fēng),

    如是說。

    江晚吟自小生活在江南,尚未見過雪,伸手在風(fēng)里試了試:“這么早嗎?”

    晴翠是北方的,稍大一點被賣到江南的,她笑了笑:“不早啦,早便立了冬,這節(jié)氣都小雪了。”

    江晚吟便沒再說什么,只是看著陰沉沉的天,心口仍是悶悶的往下墜。

    不過有陸縉陪著,她還是安心許多。

    因著天冷,往常熱鬧的街市上行人寥落,馬車走的也順暢許多,很快就到了陸縉名下的一處私宅里。

    “怕嗎?”站在隔扇前的時候,陸縉捏了下江晚吟指尖,“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因著幼年的經(jīng)歷,她膽子的確不算大,但有些事終究還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對,她不能總是躲在旁人身后。

    “好,有事叫我,我在院中等你�!�

    對林啟明坦白只是第一關(guān),若是連這一關(guān)都過不了,她又該如何面對他父親母親和老太太?

    何況還有她母親的仇——陸縉想,相比較他幫忙,她應(yīng)當(dāng)更愿意自己替母親討回公道。

    在此之前,他便將她的母親生病的真相派透給了林啟明。

    兩個人相視了一眼,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陸縉后退了一步,江晚吟則上前一步,推開了門。

    此時,林啟明正站在窗前,負(fù)手而立。

    商戶地位雖賤,卻極其富有。

    林啟明一身寶藍(lán)直綴,瘦高身材,濃眉深目,轉(zhuǎn)過身來時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當(dāng)看見江晚吟的那一刻,他目光忽然頓住,好似窺破了什么秘密的似的,極其復(fù)雜:“阿吟,你……你到上京究竟是做什么來了?”

    他明明沒點破,已經(jīng)足夠江晚吟難堪的了。

    江晚吟站在那里,十指緊緊抓著裙擺,眼神不知往哪里擱,想解釋,一張嘴,聲音卻哽住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啟明哪里還有不懂的。

    一股氣血猛地竄上去,他眼前一黑,右手撐在窗沿上。

    “舅舅!”江晚吟趕緊上前扶住他,拉著他坐下。

    林啟明卻拂開,他凝著眉看了又看

    ,閉上了眼:“我早該想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晚吟吸了吸鼻子,慢慢將顧氏找到她的真實緣由和裴時序的事情一點點都說了。

    每說一句,林啟明臉色便難看一分,當(dāng)聽到裴時序也是被江氏所害時,他揉著眉心,頓覺天意弄人:“……怎么會,連那孩子竟也是被江氏所害。你為什么不跟我說?”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舅舅,咱們爭不過伯府的�!苯硪饕幌蚩吹暮苊靼�,實際上,若不是碰上的是陸縉,若不是陸縉愿意幫她,到現(xiàn)在,她也不可能有任何還手的余地。

    “還是怪我沒用,護(hù)不住你們�!绷謫⒚饕幌氲脚釙r序心情也極度復(fù)雜。

    這個孩子表面雖溫和有禮,但一向心思深沉。

    有時候,其實連他也看不明白。

    只是他對阿吟一向極好,且阿吟生的美貌異常,也須有些手段的人才能護(hù)住她,所以林啟明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管他如何行事。

    但畢竟是他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情分還是極深的,聽聞他的死因時,林啟明心口仍是一陣絞痛,疼的厲害的時候,想起了另一樁事,頓時怒意更甚:“又是她,又是她們,害了你阿娘,還不夠,如今連你,也重蹈了她的覆轍,這群毒婦!”

    江晚吟緩緩抬起頭:“……阿娘不是病逝的嗎,舅舅為何這樣說?”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但入京的這幾日我去林氏的商行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有個我從前的掌柜同我說了一樁流言,說是你阿娘當(dāng)初得到可能不是怪病,是被人下了毒。我循著這流言查了幾家藥房,果然查到了一味類似的毒。可你阿娘一貫與人無爭,唯一有沖突的,也只有顧氏,且當(dāng)時伯府都在傳忠勇伯寵妾滅妻,顧氏本就妒忌心極強,必定是因此才暗害了她�!绷謫⒚鹘忉尩馈�

    “原來是這樣……”

    江晚吟一愣,從她記事起母親便已經(jīng)不清醒,因著患病,母親對她也經(jīng)�?诔鰫貉�。

    江晚吟幼時對阿娘的記憶實則并不好,也因此,也養(yǎng)成了她略有些膽怯的性子。

    可若是一切本不該如此呢?

    若是阿娘不生病,那她們便不會被趕到青州。

    長姐害了她,顧氏害了她母親,新仇加舊恨,江晚吟五臟六腑仿佛被架到了火上,烤的她渾身的血都燒,又說不出的恨,恨為什么一切偏偏都讓她們碰上了。

    “阿吟,別哭�!绷謫⒚髋牧伺乃募纾俺錾肀百v,空有美貌,在這世道便是這個下場!阿吟,我知你恨,將此事揭穿,報完仇你就同我離開吧�!�

    “離開?”江晚吟抬起頭,眼睫還是濕的。

    “出了這樣的事,公府必不會宣揚出去,伯府也必定沒心力再留你,你同我一起回青州去,到時,再無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再替你尋一門親事便是。”林啟明勸道,“怎么了,你難不成還舍不得你那個爹么,我猜,這些事他必定是知道的,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林啟明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

    “自然不是!”

    江晚吟搖頭,卻又不知如何同他說陸縉的事。

    說她雖是被逼的,卻陰差陽錯愛上了自己的姐夫么?

    舅舅如此古板,必不會同意。

    “或者,你還是放不下三郎?阿吟,他已經(jīng)死了,你也該往前看了�!绷謫⒚鲃竦溃鋈挥窒肫�,“今日原該是你們的婚期罷?可惜了,你們還是有緣無分�!�

    “我知道�!�

    江晚吟垂著眼,經(jīng)過這些日子,她也準(zhǔn)備放下了,她只是還不知如何同陸縉說。

    林啟明見她不說話,便以為她答應(yīng)了:“你身子也好了,既如此,這幾日便說開吧,你若是抹不開臉,我便同你一起去,你年紀(jì)畢竟還小,便是有什么錯,我來替你擔(dān)著�!�

    江晚吟頓時更加語塞,她張了張唇,正糾結(jié)的時候,隔扇忽然被一只修長的手推開了。

    “她不能走�!�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fēng),狂風(fēng)四起,吹的來人衣袍獵獵,一張英氣的臉更是冷若冰霜。

    “你是……”林啟明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不等陸縉回答,須臾便明白了過來,能如此堂而皇之的進(jìn)入這座院子,且氣度如此超群,一身清貴的,恐怕只有那位傳說中的國公府世子了。

    “是陸世子吧?”

    陸縉微微頷首,對著林啟明倒是極為有禮,叫了一聲:“舅父。”

    “某不過一介商戶,不敢當(dāng)。”林啟明還了一禮,斟酌道,“不知,世子這話是何意?”

    陸縉上前,走到了江晚吟身旁時,微微側(cè)目:“你沒說?”

    江晚吟絞著手指,別開了臉:“我不知該如何說�!�

    林啟明見他們對話如此熟稔,一副極其親昵的樣子,眼皮跳了跳:“你們……”

    “別掐�!标懣N很自然地捉住了江晚吟的手,將她蜷著的指尖一點點捋平,然后扣到了自己手心,抬起頭,從容地看向林啟明,“不論起因如何,阿吟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她自然不能走。”

    林啟明又是一震,頓時明白,先前倒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原先,他只以為這位世子是出于好意,幫了他們一把,將他接了回來。

    卻忘了陸縉還是個男子,阿吟又生的這般美貌,他們這些日子同床共枕,生出些情意實在太尋常不過了。

    但,他們的身份是萬萬不配的。

    林啟明生怕江晚吟再重蹈她母親的后轍,沉吟片刻,還是拒絕:“世子好意,我們舅甥結(jié)草銜環(huán),也必會回報,只是這孩子也是被逼的,陰差陽錯才與您有了關(guān)聯(lián),她母親臨終也說過,絕不許她做妾。還望世子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舅父是以為我是要納阿吟做妾?”陸縉掀了掀眼皮。

    “……不是么?”

    林啟明走南闖北這么些年,也同不少權(quán)貴打過交道,心知他們這群人骨子里的霸道和狂妄。

    尤其門第之見,譬如深壑鴻溝,難以逾越。

    陸縉只一笑:“不是的。我要的,是娶阿吟做妻�!�

    “你說的,當(dāng)真?”林啟明這回已經(jīng)不是震驚,是驚駭。

    “自然。不信,舅父大可問問阿吟。”陸縉道。

    江晚吟被陸縉牽住,心里也鎮(zhèn)定了幾分,對林啟明點了下頭。

    郎有情,妾有意,原來是情投意合。

    林啟明卻有些頭痛:“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你們愿意,國公爺那便如何能同意,更別提還有長公主。府上地位顯赫,實非我一介商戶能比,且伯府剛剛出了這樣的事,公府恐怕未必愿意繼續(xù)結(jié)親�!�

    林啟明說的極為現(xiàn)實。

    陸縉卻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聲音從容:“這個,舅父大可不必?fù)?dān)心,我自有辦法�!�

    江晚吟抬頭看了看他,她記得,安平前些日子分明還不死心。

    陸縉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捏了捏她指尖,示意她放心。

    上回桃花醉之事他一直沒放棄追查,這幾日,他查到江晚吟喝剩下的那壺桃花醉,同之前紅蓮教待過的那處勾欄的竟是同一種。

    這桃花醉配方千奇百怪,也正是因此,才難以解毒。

    這么巧,這兩處的酒竟一模一樣。

    可紅蓮教自上回被拔了據(jù)點之后,便銷聲匿跡,沒道理會專門為了報復(fù)江晚吟在這個風(fēng)頭極緊的時候冒頭。

    即便他們想報復(fù),也絕不會只是給江晚吟飲桃花醉要她失了清白這么簡單。

    如此說來,這桃花醉大約是有人從紅蓮教那里得到的。

    又是紅蓮教,又是江晚吟,不同的是……這回多了一個安平。

    偏偏,安平對她們姐妹皆有動機。

    若真是她,一切便能說的通了。

    但若是安平,她竟能驅(qū)使紅蓮教,才是最值得深究的。

    圣人若是知道,必不會冒險再將他和安平賜婚。

    光憑這個發(fā)現(xiàn),陸縉有的是辦法擺平安平。

    至于剩下的身份,忠勇伯敢冒險讓江晚吟相替也不過是為了保住同公府的姻親關(guān)系罷了,換個女兒,不改婚事,他恐怕高興還來不及。

    如此一來,他若是讓忠勇伯將江晚吟記成嫡女,忠勇伯自然也沒有不應(yīng)的。

    所以,對于婚事,他是完全胸有成竹。

    他要的,不過是江晚吟心甘情愿罷了。

    林啟明雖是頭一回見陸縉,但眼前這個年輕人能從忠勇伯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將他帶走接回來,便知他絕非尋常人。

    “罷了罷了,我老了,你們都盤算好了,我又能如何?”林啟明到底還是沒再攔,伸手摸了摸江晚吟的頭,“阿吟,我只想你好好的罷了。”

    “我知道�!苯硪餍目谟质且凰�。

    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舅父雖不是她的生父,卻勝似生父。

    “好了好了,怎么又哭了,都已經(jīng)及笄了,還像孩子一樣,你如此,我如何能放心你出嫁?”林啟明拍了拍她的肩。

    江晚吟眼淚卻止不住,陸縉見狀,便給他們留了單獨相處的時間,出去吩咐備馬車。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林啟明方送江晚吟回去。

    臨別時,他又問道:“你如今,將三郎放下了嗎?”

    江晚吟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畢竟是同她青梅竹馬的人,便是不提情愛,僅是這么多年的兄長之誼,又豈是能輕言放下的?

    但時候到了。

    今日是他們的婚期。

    是這數(shù)月來一切荒唐的起因。

    一切也該在今日做個了結(jié)了。

    江晚吟只說:“我會的�!�

    “你能放下也好�!绷謫⒚饕膊幌肟此兕j唐下去,“只是,這位陸世子比你年長許多,手段也要多的多,你同他在一起,我怕……”

    “他不會的,他對我一向很好�!�

    江晚吟倒是完全不擔(dān)心。

    “但愿吧�!�

    林啟明看著外面那迎風(fēng)而立的偉岸身影,眉間微微凝著。

    一出門,江晚吟才發(fā)覺,天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飄了雪。

    這還是她第一回見雪。

    江晚吟伸出手,只見灰撲撲的雪粒子簌簌的飄落,塵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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