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張嘉田又是氣、又是笑：“尿道感染，人家
可把告狀的信都送到我手里了，就是你干的！”
滿山紅聽到這里，倒是沒有辯解，因?yàn)樾Φ蒙蠚獠唤酉職�，�?shí)在是說不出話來了。
張嘉田總覺得自己對雷一鳴，應(yīng)該負(fù)一點(diǎn)責(zé)任。
并不是因?yàn)闈M山紅是他的部下，也不是因?yàn)槔滓圾Q的尿道鬧了感染，雷一鳴就是太平無事，他也還是覺得自己對他有責(zé)任。雷一鳴一直是三災(zāi)六病，又酷愛興風(fēng)作浪，凡是對他有感情的人，都沒法子不為他操心。
滿山紅這位信使，張嘉田是不敢再用了，而他雖然關(guān)心著雷一鳴的尿道健康，可天下形勢一天一變，他這原本只會沖鋒打仗的武將，也不能不勻出心思來，觀察觀察軍政兩界的風(fēng)云變化。而未等他觀察出眉目來，雷一鳴那邊又給他傳遞來了消息，讓他到黑石嶺去一趟。
黑石嶺位于晉察冀三省交界處，張嘉田倒是可以找到無數(shù)光明正大的理由，親自往那里去一趟。于是依著雷一鳴的意思，他一路向西，果然是在黑石嶺和雷一鳴會了面。
兩人見面的地點(diǎn)，是一處小村莊里。張嘉田晚到了一步，進(jìn)門之時，雷一鳴已經(jīng)來了。這時已是秋季，天氣不能算冷，然而風(fēng)有了秋意，人在外面站得久了，便能覺出絲絲的寒意。張嘉田怕熱不怕冷，一路吹著涼風(fēng)，還挺舒服。門內(nèi)站著一名副官，見他來了，當(dāng)即后退一步，掀開了墻上的一道門簾：“張軍長請
�！�
張嘉田轉(zhuǎn)身進(jìn)了里間屋子，就見這屋里有一半的面積都被炕占據(jù)了，炕上歪著個人，正是雷一鳴。雷一鳴見他來了，顯然是很高興，欠身坐起來向他一招手。他在炕邊坐下了，不由自主的也微笑起來。目光掃過雷一鳴，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炕上擺著的一套煙具。
“哎喲。”他驚訝了一聲，心里是十分的不贊成，連帶著臉上也沒了好顏色：“你這是添嗜好了？”
“不是�！崩滓圾Q答道：“這幾天我時常是喘不過氣來，憋得慌，抽兩口能順順氣。”
“哦，別人抽大煙是抽大煙，你抽大煙就是順順氣�！�
“我沒癮�！�
“沒癮，你那手是干嘛呢？”
雷一鳴劃燃一根火柴，點(diǎn)燃了煙燈：“我剛讓冷風(fēng)吹了，現(xiàn)在又有點(diǎn)兒喘�？傔@么喘著，我沒法和你說話。”
張嘉田不再言語了，低頭看著他燒煙泡，看了一會兒，又道：“手藝不錯啊�！�
雷一鳴像是有點(diǎn)難為情：“看這個干什么？”
“你給我燒個煙泡，我也嘗嘗味兒�！�
雷一鳴立刻抬了頭，目光像錐子那么冷硬尖銳：“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這玩意兒又沒毒�！�
“誰告訴你它沒毒的？我是拿它當(dāng)藥使，你好端端的年輕小伙子，你嘗它干什么？實(shí)話告訴你，這玩意兒我二十年前就嘗過，它滋味好得很，可我為了戒它，幾乎死了一回！”說完這話，他俯身伸手來了個大掃蕩，把煙槍煙
燈煙盤子一股腦的全掃到了地上去，摔出稀里嘩啦一片響：“不抽了！我不能帶你學(xué)這個壞！”
張嘉田向后躲了躲：“我就是開個玩笑，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喘不過氣脾氣還這么大，要是喘過氣了，還不一口吃了我？”然后他見雷一鳴胸膛大起大伏，確實(shí)是喘得厲害，連忙正了正臉色，跳下地去吩咐外面的副官，讓他們再找一套煙具過來。
如此忙亂了大半個時辰，雷一鳴總算是吸了幾口鴉片煙進(jìn)肚，也不再那么掙命似的喘氣了。兩人和好如初，雷一鳴開始嘁嘁喳喳的和他談?wù)拢骸艾F(xiàn)在有人找你沒有？”
張嘉田一點(diǎn)頭——確實(shí)是有好幾方面的勢力來拉攏過他，但他因?yàn)槊粶?zhǔn)局勢發(fā)展的方向，所以對各方面都只是敷衍。
雷一鳴又問：“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暫時還沒有�！�
“無論是誰拉攏你，無論他向你許了什么大愿，你都不要動，等南京那邊的命令�！�
“如果南京那邊的政府下了命令，讓我打你呢？”
“那你就打。你我的關(guān)系，你我心里知道就行了，表面上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那我要是打勝了呢？”
“那我就向你投降，你立你的戰(zhàn)功，把我這個俘虜送回家去就行了。”
“我若是輸了……”
“一樣。”
張嘉田抬手摸了摸腦袋：“我們這算什么呢？同盟？沒有這樣的同盟吧？”
“我們當(dāng)然是天下獨(dú)一份�！�
“你還
挺得意？”
“我為什么不得意？”
張嘉田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得意，更不知道他已經(jīng)拿自己當(dāng)成了個寶貝看待——從小到大，他都是不大受待見的野小子，從來也沒有人深愛過他，所以葉春好所給他的柔情和善意，他就覺得剛剛好，而林燕儂對他那個熱烈的愛法，則是讓他有些招架不住，并且莫名其妙。
雷一鳴這時又道：“我給你帶來了一部電臺，往后你我之間可以通過電臺聯(lián)系。明天我往太原去，短時間內(nèi)，大概不會再和你見面了�！�
張嘉田一愣：“你去太原干什么？”
“見老閻�！�
所謂“老閻”者，乃是當(dāng)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也是討蔣聯(lián)軍中的一位首腦。張嘉田一聽這話，來了精神，當(dāng)即又和雷一鳴低聲談了許久。最后兩人達(dá)成共識，都很滿意。而張嘉田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問雷一鳴道：“你那尿道，好了沒有？”
雷一鳴從來沒有聽過如此令人尷尬的問題，登時有點(diǎn)坐不�。骸昂昧恕！�
“她對你干什么了？怎么還把你弄感染了？”
雷一鳴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不要問了，那個瘋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喬遷
雷一鳴離開黑石嶺，秘密的去了太原，在太原盤桓了數(shù)日之后，他悄無聲息的回了他在察哈爾的大本營，去看妞兒。
妞兒先前和他是寸步不離的，現(xiàn)在可好，連著幾個月都見不到他一面。妞兒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很想念妞兒。尤其妞兒身邊沒有親人，奶媽子再好，他終究還是不信任，所以不能不惦記著。
這個時候，他就想起了葉春好。如果春好還在的話，那么她在后方帶著妞兒過日子，自己一點(diǎn)后顧之憂都不必有，將來回了北京，一家三口過日子，興許還能變成一家四口一家五口。他的身體雖然壞，但葉春好是健康的，未見得就不會再給他添幾個孩子。
這樣的事情不能想，想一想都會讓他痛不欲生。
他到來時，是在一個冷颼颼的秋日午后。妞兒等人住在一座大院子里，院子后頭就是軍營。他進(jìn)了院門，就見葉文健蹲在地上，正在對著妞兒拍手。妞兒兩歲了，已經(jīng)走得很穩(wěn)當(dāng)，這時就吶喊一聲沖向了葉文健。旁邊還有個小丫頭，正在笑瞇瞇的旁觀——小丫頭是葉春好的丫頭，葉春好沒了，也就沒有人再管了她。照理來講，她可以自己回天津去，可一天挨一天的拖了下去，她始終是沒有真的動身。據(jù)雷一鳴所知，她和葉文健眉來眼去的，兩人似乎是悄悄的好上了，成了一對稚嫩的小情侶。
忽然見雷一鳴進(jìn)了大
門，葉文健立刻站了起來，可是并沒有歡天喜地的跑上去。他長大了，越長大越羞澀。妞兒已經(jīng)沖到了他跟前，這時就扶著他的腿站住了，抬頭也去看雷一鳴。
雷一鳴向葉文健點(diǎn)頭一笑，然后手扶膝蓋俯下身去，問妞兒：“我是誰？”
妞兒不理他，扭了頭往別處望。房中的奶媽子推門走了出來，先是向雷一鳴請了個安，然后抱起妞兒笑問：“妞兒看看，誰來了？那是誰？”
妞兒還是不看雷一鳴。
雷一鳴問奶媽子：“是不是我走得太久，她不認(rèn)得我了？”
奶媽子抿嘴笑著，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他不甘心，還想伸手：“我抱抱她�！�
這話說完，他挨了個小而脆的嘴巴，是妞兒看他逼近了，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妞兒的力氣很不小，這一巴掌打得他臉上火辣辣的，可他笑出聲來，心中竟很得意：“這么厲害？”
奶媽子也沾沾自喜的：“大小姐厲害著呢，誰都敢打�！�
雷一鳴對著妞兒又伸了手，結(jié)果另一側(cè)面頰上也挨了一記耳光。這回他像心滿意足了似的，不敢再招惹妞兒了。帶著院子里的人回了屋子，他問葉文�。骸澳阍趺床换靥旖蛉�？”
葉文健細(xì)高細(xì)高的站在他面前，答道：“不想回。”
說是不想回，其實(shí)是不敢回。他姐姐為了找他離開天津，從此一去不復(fù)返，現(xiàn)在讓他自己回去，他怎么有臉回？他姐姐家里有個管事的小枝，眼
光像刀子一樣，他不敢去見她；還有那個張嘉田——他更不敢面對張嘉田。
所以盡管天津有好吃好穿好玩的，他姐姐沒了，財(cái)產(chǎn)也全成了他的，可他寧愿留在此地，留一刻算一刻。起碼對著妞兒，對著他姐姐留下來的那個小丫頭，他心里是輕松的，偶爾甚至還可以快樂起來。
葉春好沒了，在雷一鳴的眼中，葉文健就變得毫無價值。既是毫無價值，那他也就不想在這個少年身上多花心思：“隨便你，你是大人了，走或留，你自己拿主意吧�！�
葉文健“嗯”了一聲。
雷一鳴又去看那個小丫頭：“你呢？你要是想回天津，我也可以派人送你一趟�！�
小丫頭深深的垂了頭，半晌才答：“我在天津……就一個嫂子……哥去年沒了……”
雷一鳴聽到這里，就全明白了：“好好好，你也自己拿主意，我不管�！�
小丫頭偷偷的瞄了雷一鳴一眼，又瞄了葉文健一眼，然后彎腰鞠了一躬：“謝謝司令。”
房內(nèi)砌著火炕，雖然只是秋季，但火炕已經(jīng)燒得微溫。雷一鳴坐上炕去，又想逗妞兒，葉文健見狀，便帶著妞兒上了炕。妞兒先是躲在葉文健的懷里，虎視眈眈的看著雷一鳴，看了片刻，她跑到雷一鳴面前，劈頭蓋臉的打了他一下：“你走！”
雷一鳴問道：“為什么要我走？”
妞兒抬手向后一指葉文健，氣焰囂張：“這是舅舅的屋子，不讓你
坐！”
葉文健在后方開了口：“妞兒，他是你爸爸。你不認(rèn)識啦？”
妞兒走回到了葉文健身邊，往他身上一靠。而雷一鳴完全不惱，只對著葉文健說：“妞兒和你倒是挺親�！�
葉文健答道：“我天天帶著她玩兒。”
“難得你有這樣的耐性�！闭f到這里，雷一鳴仔細(xì)的看了看葉文健，忽然一笑：“你要是個姑娘就好了，你要是個姑娘，我就把你留下來，你想走，我都不放你走了�！�
葉文健聽出了雷一鳴的意思，雷一鳴說的是真心話，他也并未感覺自己是受了冒犯。如果他真是個姑娘，那么到了這個時候，除了嫁給姐夫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路可走。
“姐夫�！彼f：“你這次回來，能住多少天？”
“兩三天�！�
“這么短？”
“還有事，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了，帶你們回天津去。我在天津也有房子，到時候你想繼續(xù)住我那里，也可以�！�
葉文健稍稍的來了一點(diǎn)精神：“我們能夠一起回去了？”
雷一鳴一笑：“遲早是要回去的，我還能讓你們一直住在這里？這兒又不是你我的家鄉(xiāng)�！�
妞兒踩著葉文健的大腿，轉(zhuǎn)身摟住了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話：“別理他。舅舅，別理他�！�
她擋住了葉文健的臉，葉文健的聲音便從她那小身體的后面?zhèn)髁顺鰜恚骸拔矣X得，我是個沒有家鄉(xiāng)的人�！�
雷一鳴盯著妞兒的后腦勺，心不在焉的
回答：“你覺得？你還是個毛孩子呢，能覺出什么來�！�
“剛才你還說我是大人�！�
雷一鳴說道：“對著別人，你是個大人，對著我，你永遠(yuǎn)是個毛孩子�！�
葉文健聽了這話，不知為何，感覺很溫暖，甚至鼻腔酸楚，要落下眼淚——姐姐沒了之后，他一直心驚膽戰(zhàn)，以為沒了姐姐，自己和姐夫就沒了關(guān)系，姐夫也許不會再管自己了。
雷一鳴在此地住了三天，三天里，妞兒對他惡聲惡氣，盡管說起話來還是哇啦哇啦的不甚清楚，可頤指氣使，眼角眉梢都透著厲害。第一天，她不許舅舅搭理雷一鳴，奶媽子和那個小丫頭若是和雷一鳴說話，她見了也要怒吼；第二天，她親自上陣，要攆雷一鳴走，并且不許他吃自己家的飯；第三天，她不攆他了，但是也不給他好臉色，看賊似的偷著看他；等到了第四天清晨，雷一鳴起了個早，真要走了，妞兒再掀波瀾，從后院里屋一直仰頭嚎到了大門外，死活不許他上汽車。奶媽子和葉文健合力抱住了張牙舞爪的妞兒，讓他趕快上汽車去，雷一鳴聽著妞兒的嚎啕，險些也要落淚。
雷一鳴坐上汽車，走了個無影無蹤。妞兒嚎了一場，抽抽搭搭的也就止了眼淚。葉文健垂頭站在院子外，心中悵然若失，想要思考點(diǎn)什么，可是茫茫然的，又不知道從何想起。在理智上，他認(rèn)為姐姐的死和自己沒有關(guān)
系，不能算是自己害死了姐姐；可在感情上，他確實(shí)是心虛膽寒，不敢回去見所有的舊人。
不想回去，那就只能是繼續(xù)留在姐夫這邊，妞兒和伺候妞兒的奶媽子——他叫她劉媽——是不會視他為殺姐兇手的，他姐姐留下的小丫頭，小荷，也并不認(rèn)為他有錯。至于姐夫，那就更不用說了，對他是只有好，沒有壞。
所以無論怎么想，他都不能獨(dú)自回家去。
一只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他回過頭，看見了小荷。小荷比他還小一歲，稚氣未脫，梳著兩條辮子，額上籠著薄薄一層劉海，她會吃苦，會受氣，會賣力氣干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葉文健有點(diǎn)憐憫她，她察覺到了，從此就當(dāng)他是個親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了。
“我沒事�！彼嬖V小荷：“汽車都開得沒影兒了，咱們也回屋去吧�！�
小荷乖乖的“嗯”了一聲，跟著他走回院子里去了。
如此又過了小半個月，這天葉文健正和小荷在房里嗑瓜子，忽聽外頭起了一陣喧嘩，還有嗚嗚的汽車?yán)嚷暎銇G下瓜子跑了出去，結(jié)果就見門外停了一溜大汽車，汽車周圍站著士兵，除此之外，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還有大馬車以及拄著扁擔(dān)的挑夫。士兵之中跑出了個人，那人笑瞇瞇的對著葉文健一招手：“嗨！我的少爺！”
葉文健看清來人，登時也笑了——是蘇秉蘇秉君走過來一
拍他的肩膀：“我奉了大爺?shù)拿睿幽銈冏�！�?br />
“走哪兒去？”
“回天津啊！”
葉文健愣了愣，隨即輕聲問道：“那我……也是跟著你們一起走嗎？”
蘇秉君驚愕的笑了：“那你一個人想跑哪兒去？一家人不一起走，想怎么著？”
“到了天津之后呢？我去哪兒�。俊�
“天津的房子已經(jīng)收拾好了，我負(fù)責(zé)把你們一直送進(jìn)家門里去，一點(diǎn)閑事都不用你管。有我在，你這一路繼續(xù)當(dāng)你的少爺就行了�！�
葉文健聽到這里，才放了心。
奶媽子聽聞自己要帶著大小姐去天津了，很是興奮，忙忙碌碌的收拾行李，左一包右一包的收拾個沒完。葉文健倒是個瀟灑的，并不專門的帶什么，而小荷身無長物，只將一只大皮箱拖了出來，說道：“這是葉小姐留下來的，里頭裝著她的衣服，衣服都挺貴的，是留著還是給人，讓司令做主吧�！�
蘇秉君一聽這話，連忙讓個士兵過來，把這只大皮箱抱起來裝進(jìn)了汽車的后備箱里。眼看那架大馬車上也裝滿了大包小裹，蘇秉君便指揮奶媽子葉文健等人上了汽車，然后一路鳴著喇叭，上路去了。
第二百二十章
在天津
葉文健等人抵達(dá)天津，算是開始了一番新生活。
房屋位于租界，是一座二層小洋樓，的確是已經(jīng)提前收拾好了的，各間屋子都是窗明幾凈，新被褥的棉花都還虛虛的蓬松柔軟著。房屋內(nèi)外都有便衣的衛(wèi)士，后院單有一幢紅頂小平房，是衛(wèi)士們的休息處。正是因?yàn)橛辛诉@么些人保護(hù)著小洋樓里的妞兒，所以雷一鳴可以在他們搬家后的
第十天里，才姍姍遲來。
妞兒這回可沒有再撒野，見他來了，她便問他道：“你又來啦？”
雷一鳴蹲在她跟前，對著她微笑點(diǎn)頭：“來了。”
妞兒不再理他，等到他留下來吃過一頓晚飯了，她才又問道：“那你還走嗎？”
他答道：“不走了�！�
妞兒眨巴著兩只大眼睛，銜著食指想了想，沒想出什么來，便對著雷一鳴振臂一呼：“抱抱�！�
雷一鳴連忙把她抱了起來。
雷一鳴抱著妞兒，在樓內(nèi)徘徊了許久，后來雙臂實(shí)在是累得堅(jiān)持不住了，才把她放了下來。妞兒現(xiàn)在當(dāng)他是自家的人了，對待自家的人，她倒也是通情達(dá)理，不抱就不抱，她像個豆子似的，自己顛顛的跑去找了劉媽。
雷一鳴癱坐在了客廳內(nèi)的沙發(fā)上，兩條胳膊抬起來搭在沙發(fā)靠背上，無論如何的伸展，都還是酸痛。葉文健正好蹦蹦跳跳的下了樓，他見了，便把他叫了過來。
葉文健是無所事事的，得知他累著了，便站到沙發(fā)后頭，給他按
摩手臂。葉文健看著渾身沒有二兩肉，可兩只爪子似的瘦手相當(dāng)有勁，指頭能一直捏到雷一鳴的骨頭上去。雷一鳴向后一靠，仰頭去看葉文健的下頦，忽然說道：“我原來還以為，你長大之后，會是個書生樣子�！�
“我不愛念書，這輩子都當(dāng)不成書生了�！�
“我是說樣子，念不念書且不管，你原來看著像是個讀書的人，小白臉兒�！�
“那我現(xiàn)在也沒變成黑大漢��！”
“黑是不黑，可看你這身個子和力氣，用不了兩三年，你就真成大漢了。到時候我給你娶房媳婦，找個差事，妥了。”
葉文健有點(diǎn)不好意思：“姐夫你想得也太遠(yuǎn)了，我剛十五�！�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小荷，嗯？”
“我就是看她挺可憐的，沒別的。”
“我不管，你自己挑。挑好了，是你的老婆，也輪不到我睡；挑壞了，是你家門不幸，和我也沒關(guān)系。”
他這話說得太粗，有點(diǎn)現(xiàn)原形，然而葉文健倒是喜歡姐夫和自己開些粗俗的玩笑，顯著自己也是個大人。他卯足了力氣將雷一鳴那兩條胳膊捏了個遍，最后雷一鳴垂下手臂，忽然背對著他問道：“我沒有保護(hù)好你姐姐，你恨不恨我？”
葉文健愣了愣：“我為什么要恨你？槍炮無眼，這又不怪你。”
“她要是沒有我這個丈夫，當(dāng)初隨便嫁個什么男人，現(xiàn)在大概正在北平過著太平日子，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
場。”
葉文健聽到這里，認(rèn)為他說得完全不對，可一時間又不知道從哪里反駁，所以只是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就覺得姐夫這人實(shí)在是太好了，有情有義，太好了。
雷一鳴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索然無味，有心把張嘉田叫過來，又看外面天已經(jīng)黑透了，并且刮著冷颼颼的風(fēng)。張嘉田當(dāng)然是不怕黑也不怕冷，不過將心比心，黑和冷終究是令人不舒服的，所以算了，不叫他了。
后半夜，雷一鳴睡不著。以著服毒的心態(tài)，他不甚情愿的吸了一頓鴉片煙，然后還是讓人往張宅打去了電話。
不出片刻的工夫，張嘉田就來了，帶著一身寒氣和酒氣。仆人直接把他引到了雷一鳴的屋子里，他見了雷一鳴，第一句話就是：“怎么了？”
雷一鳴坐在床上，上下打量著他，又抽鼻子嗅了嗅：“你這是干什么去了？”
張嘉田脫了西裝上衣，露出了里面的襯衫馬甲，青緞子馬甲有點(diǎn)緊，并不是尺寸小了，是他剛胡吃海塞了一場，吃出了個鼓肚子。把馬甲向下扯了扯，他一屁股也在床邊坐下了，壓得黃銅大床“咯吱”一響：“沒干什么，玩了半宿，剛回家就接了你的電話�！彼P(guān)切的看著雷一鳴，又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