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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掰開我的手,放下我的腳。我以為他會粗暴地將我推到一邊,讓我離他遠(yuǎn)點(diǎn),他卻只是輕柔地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我偷偷睜開眼,半張臉埋在松軟的被子里。冉青莊立在床邊,可能是以為我還在睡就沒了顧忌,雙手交叉,利落脫去當(dāng)做睡衣的t恤,露出寬闊而又結(jié)實的脊背。

    他的背上有不少陳年舊傷,深淺不一的疤痕一道道橫陳在流暢的肌肉線條上,不會感到丑陋,反倒有一種“暴力”的美感。

    如果說我背上的紋身是一幅作品,那冉青莊背上的疤痕也是一幅作品。前者充滿幻想,后者充滿故事。

    冉青莊換好衣服便進(jìn)了浴室,他出來時,我也裝模作樣起來了。

    一起吃了早餐,問起紗希的事,他沒說什么,只是讓我不要多管。

    快吃完時,他接到一通電話,看一眼來電人便迅速放下餐具走到窗邊接聽。

    “華姐……我知道,我會盡力的……”

    “您不用這樣……金先生不一定聽我的……”

    通話持續(xù)了十分鐘左右,再回到餐桌,冉青莊已經(jīng)沒心思用餐,將杯子里剩余的果汁喝完便起身要走。

    我將手里雞蛋最后一片蛋殼剝?nèi)ィ榱藦埣埥戆饋�,追到門邊叫住他,一如昨日那樣把雞蛋塞進(jìn)他手里。

    只是一日他好像也習(xí)慣了,收了蛋,轉(zhuǎn)身就走了。

    這日紗希沒來,天氣也不好,到下午還有些起風(fēng)。云層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厚,醞釀著醞釀著,忽地噼里啪啦落下一連串翻涌的雷電,接著就開始下雨。

    這雨大到不講道理,仿佛誰一下子將天都捅破了,水流之急,歊霧蓬勃。

    我正覺得這雨練琴不錯,頗有意境,外頭馮管家敲門,把金元寶送來了。

    兩天不見,他竟然也知道想我,帶著一籃子小點(diǎn)心說來探我病。

    我別別扭扭坐在他對面,用桌子遮住自己兩條腿,特別怕他下一秒問我為什么不穿褲子。

    所幸他到最后也沒問,仿佛我這么穿著并無不妥,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奇裝異服。

    “老師,這個給你,你要快點(diǎn)好起來�!毙∩贍攲⒁幻逗炚Z餅塞進(jìn)我手里,言辭懇切,“等你好了,以后我一定不偷懶了。”

    我收了餅干,摸摸他腦袋,道:“再養(yǎng)幾天我就回去給你上課了,你這幾天自己好好練練,別懈怠了�!�

    也不知道金辰嶼怎么和他說我這幾天的曠工緣由的,他始終以為我是生了什么急癥,家里沒人照顧,這才不得不到他們家養(yǎng)病。

    金元寶坐了一下午,直到將自己帶來點(diǎn)心全部吃完了才起身離開。

    我送他到門口,正說著告別的話,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女人的嘶喊聲。

    “放開我!你們……你們敢動我?我是金斐盛的女兒,我是你們的主子!”

    不多時,孔檀等人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區(qū)可嵐被人架著雙臂,幾乎是一路拖行地在移動,頭發(fā)凌亂,妝容也花了。

    孔檀不耐地卷著手里的一團(tuán)布,抬手示意先停一停,區(qū)可嵐一停下就掙扎起來,見到走廊這頭的我們幾個,簡直叫到喉嚨都破音了。

    “元寶!是我啊,是姐姐��!替我去找爸爸,快點(diǎn)替我去找爸爸��!”

    馮管家擋住區(qū)可嵐的視線,將金元寶護(hù)在身前,用自己兩只手堵住小少爺?shù)亩洌蛔屗�,也不讓他看�?br />
    孔檀看過來,沒想到金元寶會在這里,低低咒罵一聲,捏住區(qū)可嵐的嘴,就要將手里布團(tuán)塞進(jìn)去。

    區(qū)可嵐倔強(qiáng)地躲避著,嘴里還在不住嘶吼:“幫我去找我媽,金辰嶼不能這么對我,我是他姐姐,他不能這么對我!我媽不會放過他的,我不會放過他的唔唔……”

    話還沒說完,便被孔檀將嘴塞住,加快步伐離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聲音,馮管家才將手從金元寶耳邊挪開。

    “馮叔,她為什么說是我姐姐?我不是只有哥哥嗎?”小少爺仰著頭,一派天真地追問起來。

    馮管家也不知要怎么和他說,支支吾吾,最后憋出一句:“她瞎說的�!�

    小少爺明顯不是很滿意他的回答,又問:“他們要去哪兒?”

    馮管家看了眼方向,道:“應(yīng)該是地牢。她做錯了事,不管是誰的女兒,都是要受罰的�!�

    小少爺不過八歲的年紀(jì),正是有問不完的為什么,又特別容易一個問題延伸到另一個問題的時刻。

    “我做錯了事也要受罰嗎?”他問。

    馮管家再次被問住,索性轉(zhuǎn)移話題,讓他跟我道別。

    小孩兒注意力轉(zhuǎn)得飛快,也不覺得是被馮管家岔開話了,乖乖地就朝我揮了揮手道:“老師再見。”

    耳邊仿佛還飄蕩著區(qū)可嵐憤怒凄厲的嗚咽,我僵硬地回他一笑,等人走了反手關(guān)了門,抵著門板捂住胸口平復(fù)劇烈的心跳。

    他們該不是要把區(qū)可嵐殺了吧?不至于吧……坂本再暴怒,生意再重要,她畢竟是金家骨血,金斐盛難道真能下如此狠手?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若不狠,怎可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這么多年他手下不知死去多少冤魂,想來也不差一個恃寵而驕的私生女。

    區(qū)可嵐認(rèn)為自己被偏愛是因為“愛”,忽略了愧疚,忽略了憐憫,總想向世人證明她擁有更多�?墒聦嵤牵痨呈⒖v然愛她,卻更愛自己,更愛利益。

    她在與金辰嶼的棋局里,是獨(dú)一無二的“王”,然而在金斐盛眼里,她也不過一個可有可無,能夠被肆意犧牲的“兵”。

    暴雨落了一陣,逐漸轉(zhuǎn)小,但仍然雨滴飽滿,擲地有聲。

    區(qū)華便是跪在了這樣的雨里,就跪在大門口,我從窗口就能看到。

    她從天亮跪到天黑,沒人敢上前。我都以為她要跪一夜了,冉青莊從門里出來,替她撐開了一把傘。

    黑傘全都給了區(qū)華,冉青莊就站在雨里。

    我看了眼天上仍舊厚實的云層,心里有些著急。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他這樣是要生病的。

    冉青莊給區(qū)華撐了多久的傘,我就在窗邊看了多久。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門里出來個人,傳了什么話,區(qū)華一下子激動地站起來,因為跪了太久,失去平衡差點(diǎn)摔倒,還好被冉青莊扶住。

    這時我才注意到,不遠(yuǎn)處還站著一些人,見區(qū)華起來了,連忙上前攙扶,將人都圍了起來。

    區(qū)華穿著白衣,在昏暗的光線里也十分顯眼。推開眾人便往西邊跌跌撞撞而去,一群黑衣大漢就跟在她身后給她著急地?fù)蝹恪?br />
    冉青莊沒動,仍是站在原地,直到區(qū)華進(jìn)了西邊的一扇門才撐傘往回走。

    我有預(yù)感冉青莊是快回來了,趕忙去浴室放了熱騰騰的洗澡水,又讓傭人給準(zhǔn)備些姜湯。

    差不多十分鐘左右,冉青莊果真是回來了。身上衣服全濕透了,頭發(fā)尖還滴著水,靠得近了都能感到他身上的陣陣寒氣。

    我捧著浴巾迎上去,腦袋脖子一頓搓揉,沒幾下就被他推開了,說自己來就行。

    我順勢去桌邊端了傭人剛送來的姜湯,跟他說浴缸已經(jīng)在放水了,喝了姜湯讓他去泡一泡。

    他一手搓著后腦勺上的濕發(fā),一手接過姜湯,像只警覺的大貓,湊過去聞了聞味兒,瞬間眉心就皺起來,一臉嫌惡。

    “喝吧,喝了就不會感冒。”我托著杯底,直往他嘴邊送。

    他不情不愿地,最后一閉眼,兩口喝完了,把杯子還給我。

    我放好杯子,見到桌上金元寶給我的簽語餅,順手拿去哄冉青莊,讓他去去嘴里的姜辣。

    冉青莊接過那塊餅,表情有些奇怪,捏開了餅取出里頭簽條一看——風(fēng)雨過后,彩虹總會對你笑。

    他立時嗤笑一聲,將碎餅與簽條一股腦還到我手里。

    我手忙腳亂接著,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他已經(jīng)快步進(jìn)了浴室。

    一塊塊將餅干吃了,吃完了我也沒想明白他剛剛為什么那副表情,難道是不喜歡簽語餅里的簽語?

    走到窗邊,準(zhǔn)備將窗簾拉上�?吹綐窍虏恢裁磿r候停了輛白車,西邊地牢方向,區(qū)華急匆匆出來,身后男人背上背著個一動不動的人,看穿著像是區(qū)可嵐。

    一群人踏著雨水,踩著泥濘將區(qū)華與區(qū)可嵐送上車,隨后小跑著上了路邊幾輛黑色的小車,不一會兒就走了。

    區(qū)可嵐應(yīng)該是沒死,但絕對受了傷的。她劃花紗希的臉,本想著殺雞儆猴,結(jié)果場子沒找回來,反倒害自己老娘跪在雨里替她求情,可以說面子里子都丟了。這樣嚴(yán)厲的責(zé)罰,以后莫說同金辰嶼掙什么,就是在島上正常行走,怕也不敢那樣囂張了。

    當(dāng)天晚上,我又做夢了,夢到高中時的醫(yī)務(wù)室。

    春天最容易過敏,我就算成日戴著口罩也架不住鋪天蓋地的花粉侵襲,鼻子堵得受不了,就想去醫(yī)務(wù)室要粒過敏藥吃。

    推門進(jìn)去時,里頭安安靜靜,一點(diǎn)聲兒也沒有,不見保健老師的身影。

    唯一一張病床拉著簾子,我以為老師在休息,便小心沖那里頭喊道:“老師,有人嗎?”

    “有�!蹦呛熥酉乱豢瘫惚蝗死_了,冉青莊枕著一只手躺在床上,滿臉都是惺忪睡意。

    我扯下口罩,驚訝不已,將那簾子掀得更開一些:“你怎么在這?”

    “低血糖�!�

    騙人。

    可能我表情太過明顯,冉青莊眉梢一挑,道:“真的,我沒吃早飯�!�

    “怎么不吃?”

    “來不及,賴床�!彼蠓匠姓J(rèn),絲毫不做遮掩。

    我覺得他這樣不太好,勸道:“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一頓是最重要的,你這樣對身體不好�!�

    冉青莊掏掏耳朵,好笑地看著我:“你怎么跟我奶奶一樣。你來干嗎的?”

    我將口罩又戴回去,吸了吸快要完全不通氣的鼻子,道:“花粉過敏,鼻子堵了,來要過敏藥的。”

    “哦,保健老師剛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彼岄_一些,拍拍身邊的床鋪,調(diào)笑道,“不然你上來等?我床分你一半。”

    我盯著他空出來的那一塊床,看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下節(jié)課再來�!�

    說完不論他如何在身后叫我的名字,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結(jié)果因為鼻子不通氣,戴口罩又悶,走了沒幾步就開始喘,扶著墻拉下口罩歇了許久才叫心跳恢復(fù)正常。

    午休時我再去醫(yī)務(wù)室,冉青莊已經(jīng)不在了。保健老師給了我一�?惯^敏藥,到下午時鼻子雖沒有完全好,但也不再那么堵了。

    猛地睜眼,耳邊盡是雨水打在窗戶上,地上,屋檐上的聲音,屋里一片漆黑,但仍能隱約瞧見床上另一個人的身影。

    冉青莊背對著我,只委委屈屈在腰上蓋了一角被子,睡得很沉。

    上一刻還在高中,還在醫(yī)務(wù)室里,我有些犯迷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原來過了這么多年了啊。誰能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終究還是睡在了一張床上……

    胳膊伸出去,指尖猶豫著在快要碰到冉青莊時停下來,轉(zhuǎn)了方向,落到被子上。

    我緩慢地一點(diǎn)點(diǎn)蹭過去,將更多的被子蓋到冉青莊身上,頭枕著他的枕頭,再次安然閉上了眼。

    雨下了一夜,清晨才停,冉青莊早早出門,這日并未與我一起用餐。

    紗希在午飯后來找過我,臉上貼著顯眼的紗布,神態(tài)卻很放松,一點(diǎn)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醫(yī)生說不會留疤,要留也就是淡淡的印子,平時可以用粉蓋住。”她摸著那塊紗布,撅著嘴,憤憤道,“我就是想拍一張賭場的照片,那個女人看到了就盛氣凌人地走過來,不僅搶走我的手機(jī)把照片刪光了,還罵我是看不懂字的蠢豬。我氣不過和她吵起來,她竟然用碎酒瓶劃花我的臉,還讓人將我丟出了賭場。”

    “幸好金先生和他的兒子非常明事理,昨天將那女人綁過來,說是任我處置。我用碎玻璃在她胳膊上、腿上劃了好多道,還剪了她的頭發(fā),扇了她幾十個巴掌。她死死瞪著我,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后來我說她在這么看我我就戳瞎她的眼睛,她這才怕了,不停求饒,說自己再也不敢了,還說自己是金先生的女兒,讓我放過她�!�

    “可以折磨這樣的大小姐,我為什么要放過她呢?”

    說到這里,她臉上現(xiàn)出異樣的神采,似乎是血液都要沸騰的興奮,又像是得到了無上快感的滿足。

    果然能待在坂本這種人身邊的,也不會是什么嚴(yán)格意義上的正常人。

    在紗�?磥�,以暴力行報復(fù)是最簡單明了不過的一件事。她的世界,權(quán)利就是規(guī)則,金錢能買到一切。

    不,不光是她,這座島上所有人都是如此。這里沒有法律,只有可怕的階層。金斐盛只手遮天,人命不過是他手中無足輕重的籌碼。他身后堆著山一樣的各色籌碼,按照面值劃分,有的值錢一些,有的廉價一些,他不斷把他們推出去,輸了就舍棄,贏了就隨手扔到身后,繼續(xù)下一場賭博。

    面值大的籌碼或許會得到他的一時偏愛,但也是一時罷了,等到需要舍棄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決絕。

    “你害怕了�!奔喯M嶂^,似乎感到苦惱,一臉不解道,“為什么?”

    因為你剛剛的樣子太像個變態(tài)殺人狂了……

    我當(dāng)然不好這么說,便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我有點(diǎn)恐血……”

    “光聽也恐?”

    “嗯�!�

    “你膽子真小�!�

    看過我的背,確認(rèn)長勢良好,再過幾天就能完全恢復(fù),紗希便起身告辭了。

    “坂本先生比較忙,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等你傷口長好了,他會派人來給你拍照,就拍背,拍完你就會成為他作品相冊里最新的一員了�!�

    我不怎么走心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她送出門。

    本來這事冤有頭債有主,區(qū)可嵐恨金斐盛,恨金辰嶼,恨坂本恨紗希都不該恨到我頭上。但偏偏有些東西沒有道理可講,區(qū)可嵐腦回路異于常人,恐怕連諸葛亮在世都難以跟上她的節(jié)奏。

    我怎么也沒想到隔著走廊那一眼,我在這頭,她在那頭,只是目睹她狼狽,也會成為她日后報復(fù)我的緣由。

    第30章

    怎么會是他

    坂本走后,我和冉青莊也回了紅樓居住。雖說不用再日日待在屋子里,終于可以呼吸到外頭的新鮮空氣,可一想到紅樓內(nèi)到處都是監(jiān)控,睡覺都有人盯著,又覺得各有各的糟心,著實沒什么好期待的。

    陳橋不知是不是被提醒過了,再見我態(tài)度自然,不該問的一句沒問,好似我這幾日只是回崇海休了個小假。

    日子按部就班,回歸正軌。冉青莊更忙了,經(jīng)常早出晚歸,甚至不回來睡。

    據(jù)陳橋說,他一從孔檀那里接手新生意,就將許多孔檀之前立的規(guī)矩都廢了,大刀闊斧的換了好一批人。

    以前雖說倆人都是大公子的左膀右臂,但明顯孔檀更得大公子信任,現(xiàn)在大公子把孔檀嘴里的肉奪下來轉(zhuǎn)頭塞進(jìn)冉青莊嘴里,絲毫沒有顧忌孔檀想法的意思,大家都在猜孔檀是不是要失勢了。

    孔檀那支在島上向來橫行霸道、趾高氣昂,這幾日卻各個老實低調(diào)不少,毫無平日氣焰。

    而我這頭,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冉青莊的緣由,總感覺連金家的傭人都像是比以前更殷勤了幾分。

    到了周五,南弦打來電話,要與我約飯。我想著他來島上畢竟不方便,就說好周六到崇海見他。正好我的頭疼藥也吃完了,可以順道去醫(yī)院配一些。

    晚上冉青莊回來,我便和他知會了聲。

    他將外套脫在沙發(fā)上,思索片刻,道:“你們約在哪里?明天我正好也要去一趟市里,可以送你�!�

    我又驚又喜,還有些受寵若驚:“你是有事要辦嗎?你要是上午沒事,就跟我們一起吃頓午飯吧?”

    自從回到紅樓,雖然冉青莊對我說話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冷冰冰,但就像金家傭人們不經(jīng)意間對我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我總覺得他對我的態(tài)度也是有微妙變化的——變軟了,變好說話了,變得不再動不動和我生氣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冉青莊語氣淡淡,“明天是我爸忌日,我下午要去墓園祭掃�!�

    啊,那確實也不是什么大事。

    猶記得我爸剛死那幾年,每逢清明冬至我媽都要給他燒紙。但不是紙錢,是不知道哪里來的公豬低價絕育閹割的小廣告,一張接著一張,邊燒還要邊罵,讓他好好享用,不要客氣。

    所以我總是對父親的忌日沒有好印象的,由于是海葬,也沒有去祭掃過。

    “那這樣,我們先吃飯,吃好飯我去趟醫(yī)院,很快就好,然后我們再去墓園,祭掃完就回來�!蔽谊种敢灰淮_認(rèn)事項。

    “你去醫(yī)院做什么?”冉青莊問。

    我頓了頓,隨口扯了個謊:“我的過敏藥沒了,去配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他沒有起疑,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進(jìn)了浴室,算是認(rèn)同了我的安排。

    翌日上午,我同冉青莊一道坐船前往崇海。吃飯的地方是我選的,就在我看病的醫(yī)院附近,吃好飯走過去也就十分鐘。

    南弦得知我要帶著冉青莊一起來吃飯并沒有顯得很驚訝,但在冉青莊中途去上廁所時,湊過來用一種半是戲謔半是認(rèn)真的語氣問我,是不是在和冉青莊交往。

    我差點(diǎn)一口茶水噴到他臉上,嗆咳著用紙巾捂住嘴,為他的異想天開感到不可思議。

    “當(dāng)然沒有�!蔽艺f,“我們就是……朋友�!�

    南弦嘖嘖兩聲,滿臉不信:“你自己聽聽,你說出‘朋友’兩個字的時候是多么的無力,多么的心虛。我認(rèn)識你七年了,你從來沒戀愛過,也從來沒喜歡過哪個女孩子,連女明星你都不喜歡,你竟然還有臉說自己是異性戀?我早就懷疑你了!”

    不是,我心虛歸心虛,但我心虛不是因為我喜歡冉青莊,而是心虛“朋友”二字于我和他之間,有那么點(diǎn)“無中生友”之嫌。

    另外什么叫早就懷疑我了?

    我擦了擦嘴,將紙巾丟到一邊,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人一生戀愛不斷,有人注定單身到老。我不談戀愛,你替我多談幾段好了�!�

    要說遺憾,也有一些,但更多的卻是慶幸。慶幸這么多年都沒有遇到中意的人,不用平白耽誤人家。

    “呸呸呸,誰要多談幾段,一段都夠我受的了。”南弦晦氣地連連擺手,隨即用仍有些懷疑的語氣又問一遍,“你和他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那你剛剛點(diǎn)單一會兒問他吃不吃辣,一會兒問他喝不喝茶?每上一道菜都要催他多吃,就差上手給他剝蝦,你對我這個朋友都從來沒有這么熱情過�!蹦舷夷闷鹂曜狱c(diǎn)著桌上一道蝦,用著刻意到極點(diǎn)的諂媚語氣道,“你是不是不愛吃蝦��?我看你都不怎么動筷。要不要給你另點(diǎn)�。俊�

    他絕對是夸張了,我哪有這樣的。

    “人家特意送我過來的,幫我省了不少功夫,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而且你我都是老相識了,你放屁說夢話的樣子我都見過,還要我這么客氣給你剝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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