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而一旁的白叔也沒有出言阻止。
這下輪到霍水仙驚訝了,這兩人今日是怎么了?昨日還千般萬般地勸阻,一夜過去,莫不是他們想通了?
溫子然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你一刻不瞧見齊天好胳膊好腿兒地站在面前,便一刻不能心安,與其讓你偷偷跑了,倒不如在我們眼皮底下安然無恙地回城。”
霍水仙面露尷尬之色,“溫大夫妙人,不但會瞧病,還會算命�!�
“幸好溫大夫提前看出,你這么一走,人給丟了,你讓白叔拿什么跟公子交待啊?”白叔絕不是危言聳聽,此地偏僻,山路盤繞,林間多蛇,若非識途之人,連毫發(fā)無傷地走出去都非易事,遑論回城了。萬一霍水仙有個什么好歹,他還真不知道怎么面對齊天。
霍水仙由著被白叔訓(xùn)斥,不敢吱聲,到底是她想法魯莽在先。
就這時,邢嬸喊道:“飯上桌了�!�
“這就來�!被羲赡_底抹油地跑沒了影兒。
食訖,霍水仙謝絕了邢叔邢嬸的一再挽留,別過兩位老人后,急不可耐地踏上返程之路。
原路返回螢火林河邊,霍水仙一眼便瞧見那夜撐篙的擺渡人正停舟水岸。
來時夜黑,霍水仙看不清其容相,而今雖青天白日,但由于其斗笠過分寬大,其人又一直低垂著頭,一直到下船上岸,她始終未能見到擺渡人真容。
馬車上,霍水仙拉起車簾,問向揚(yáng)鞭笞馬的白叔:“白叔,那位船家有什么古怪?”
白叔解釋道:“幾年前遇著山火,命是撿回來了,半張臉卻毀了,一直帶著斗笠,就是這個因兒,自那起,性情大變,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是個命苦孩子�!�
霍水仙恍然明了,“難怪,來回兩程都不見他出聲。大難不死之人,必得后福�!�
而城中,叫霍水仙心心念念的夕霧,卻是空無一人。
“人呢?”霍水仙放眼望去,離開不過兩三日,少了煙火氣的夕霧越發(fā)類乎仙境。
白叔坦情坦氣地道:“公子要事在身,外頭辦著呢,蘇喜姑娘和春姨回華封小筑去了,我讓靈兒一并跟著過去,互相有個照應(yīng)�!�
霍水仙一邊點(diǎn)頭,一邊感嘆:“空落落的,哪兒都沒有這里好�!�
白叔對溫子然使了使眼風(fēng),“姑娘,溫大夫,你們先歇著,小院里還有些物什留著沒順帶,我這就去取回來�!�
溫子然當(dāng)下心領(lǐng)神會,白叔去小院拿東西是假,去齊府找齊天才是真,遂配合道:“剛巧我有一本醫(yī)經(jīng)落那兒了,麻煩白叔幫帶著一捎。”
白叔爽快答應(yīng):“行咧。”
霍水仙叮囑道:“白叔路上小心。”
白叔走后,余的二人散著步子去了小亭。
游目四野,霍水仙深吸一口氣,鼻腔里滿是花香,轉(zhuǎn)頭看著溫子然,突然問道:“你有沒有對一個地方尤其留戀?”
溫子然點(diǎn)點(diǎn)頭,“以前有�!�
霍水仙好奇地追問:“現(xiàn)在呢?”
遙憶兒時,雙親俱在,那間溫情,唯午夜夢回之時,方有所見,溫子然淡然一笑,“前塵往事,過便過了,不提也罷。”
人人心中皆有柔軟,溫子然如是,齊天如是,霍水仙亦如是,她舒然而笑,道:“若論我如今最是留戀之所,當(dāng)屬腳踏之地。”
溫子然接話道:“還有這里的一個人。”
說到那個人,霍水仙不再如往常那樣羞于啟齒,而是大方承認(rèn):“對�!�
☆、兩歲幼童
白叔回到齊府后,意料之中地見到了鳳戈瑤,怎么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心中難免不忍。而齊天不讓他回來參與此事,也是不予其日后耿耿。
整個齊府,白叔是除開若塵,對鳳戈瑤最好的人。見到白叔后,鳳戈瑤立即迎上前見禮:“白叔回來了,好些日子沒見著您,您安好?”
“好著的,沒事就多回來看看,我先去找公子�!卑资鍍�(nèi)心頗有些復(fù)雜,在跟前兒看著長大的孩子,卻是一個頂好的欺瞞者,忠厚的老人一時找不準(zhǔn)恰如其分的方式來與之相處,眼下只覺倒不如少見為好。
青翠竹葉般的一雙鳳眼微微垂下,鳳戈瑤檀口翕張,語色如月下淙淙,“公子在書房�!�
白叔“嗯”了一聲,神情疏遠(yuǎn)地從她旁邊走過,一徑往書房而去。
房中,按照先前約定,今時今刻本應(yīng)在城外的白叔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正在謄詩繕詞的齊天略一驚訝,隨即停筆。
“少爺,老奴辦事不力�!卑资灏牍蛴谇�,疚色難抑。
齊天擱下筆,“白叔,您起來,”說著,起身上前,將白叔扶起,接著一語道破:“是這丫頭不聽勸罷?性子還是這般倔,怨不得你,小姑娘長大了,有了主見,是好事�!�
白叔詫異,“少爺?shù)囊馑际牵俊?br />
清俊的面龐上,蘊(yùn)著三分慰然,流著七分繾綣,烏珠之風(fēng)生,遍噙牽念而無央,口角勾出一味深濃的笑,“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卻是一腔幽情�!�
白叔聽之不明,訕訕地道:“少爺繞著老奴了。”
齊天負(fù)袖而立,眸光忽明忽昧,“回罷,丫頭擔(dān)心了�!�
“戈瑤那邊怎么辦?”白叔提醒道。
齊天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網(wǎng)早已撒好,魚兒要進(jìn),如入無門,若是抽身而出,卻要費(fèi)一番功夫,暫且不用擔(dān)心�!�
白叔合口不言,其實他問的,并非是這個。
鳳戈瑤瞧著齊天步履匆匆,似急著出府,忙上前問詢:“公子是要出去?”
齊天微微頷首,而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擦身之時,齊天衣擺上無意生出的風(fēng),卻似有意地拂起了身旁人鬢間青絲。
鳳戈瑤一眼不錯地望著那個絕然而去的背影,暗自傷神,心中掂量著那人歸期,而今的他,早就不將齊府當(dāng)做常居之所了。
齊天倉促離開的背影恰巧被剛回來的若塵看到,他當(dāng)即想到了鳳戈瑤,卯足力往里奔去,待見鳳戈瑤安然無恙地立在院中時,方松下一口氣。
鳳戈瑤頹然地站在那里,眼睛望著一個方向出神,對于若塵的出現(xiàn),卻是渾然無覺,好在若塵早已習(xí)慣她無意的視而不見,心口里的鹽,從未化過,即便再添新傷,疼痛也不過如此了。
齊天快馬加鞭趕回夕霧,一沖進(jìn)去,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正趴在亭子欄桿上的霍水仙。
半個時辰前,霍水仙便已神游天外,望天發(fā)呆,顯得整個人傻里傻氣,而她自己卻無自覺。
故而,頭一個瞧見齊天的是呆得較淺的溫子然,一眨眼便瞧見了花間男子,張嘴就要喊醒霍水仙,卻被齊天眼疾手快地攔下。
心領(lǐng)神會的人悄然而笑,輕手輕腳地出了亭子。
行至霍水仙身側(cè)的石柱,齊天側(cè)身倚了上去,卻不出聲,只對著咫尺之距的那張側(cè)臉,靜靜目描。
良久,霍水仙眼睛乏了,終于收回神識,緩緩側(cè)目之時,恍惚間,驚覺身旁有人,當(dāng)下移目而視,眼神交匯之時,霍水仙皮肉一顫,心肝抖索間,她喘了口粗氣兒,“齊天,你……你什么時候……嚇飛我。”
齊天舒眉一笑,“嚇著了?”
霍水仙心頭的駭意很快轉(zhuǎn)為驚喜,“第一眼,是嚇。第二眼,是驚。而第三眼,卻是喜�!�
齊天明知故問:“喜什么?”
霍水仙一把握住他的手,笑著反問:“是啊,我喜的什么?你可知?”
齊天溫柔地理著她稍顯凌亂的發(fā)絲,“卻是不知�!�
霍水仙笑色忽濃,“既然你我二人皆是不知,不妨去我心里看看?”
齊天正色相詢:“還會準(zhǔn)別人去瞧么?”
“不準(zhǔn)了,除了你,誰也不準(zhǔn),”霍水仙側(cè)頭靠向他,辭氣微轉(zhuǎn),低聲道:“齊天,別再丟下我,我會怕�!�
“如何舍得?”十指穿其如柳烏絲而過,他又何嘗安穩(wěn)過一刻?
齊天身上散出一縷淡淡墨香,霍水仙著迷地嗅著,“你把我寵壞了,你把我寵成了半日都離不得人的兩歲幼童。”
齊天溫柔如云,辭氣若風(fēng),“別害怕,我負(fù)責(zé)�!�
霍水仙抬眸望去,“負(fù)多久責(zé)?”
螢如星河的眼瞳里,映著眉目如畫,齊天看定她,一字一諾地道:“千生萬劫,不止不休�!�
兩歲幼童如得贈糖人般喜樂,藕臂緊緊圈住其腰條,唇梢輕翹,蜜入心田,淺笑安然。
前朝余勢夜?jié)擙R府的行動失敗后,其以靜制動之下,卻是一刻未閑,一直在暗中籌劃,等待時機(jī)。
陸上?瞿潛擼?自種痘之法全城推行后,染病之人以目之可見之速減慢,玄國三王爺當(dāng)機(jī)立斷的這步險棋,是下對了。
消失了一日的霍水仙突然重新出現(xiàn)在京城的第一刻,陸上?霰愕玫攪訟?息,經(jīng)過這次一嚇,他命人盯地更緊。
而深宮里的陸玄磯,忙的也是焦頭爛額,一邊命太子陸上翎和三王爺陸上?黿吡σ腫∥烈弒?發(fā),一邊命鐘珩傾盡鑒天門之力追查前朝余孽。鑒天門的人一刻也不敢松懈,終于在天花之事尚未完時,查到了秦姑姑的頭上,只是尚未查到鳳戈瑤身上,前朝公主,鐘珩從未懷疑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只因陸玄磯奪宮之時,鳳戈瑤的母妃,也就是前朝皇后,剛有身孕,連皇后自己都未有發(fā)覺。喪夫之痛一度讓她欲隨先皇而去,還是秦姑姑覺出皇后身體有異。本以為是郁結(jié)之癥,誰料大夫切脈之時,竟摸出了滑脈。先皇遺腹子在世,前皇后不得不振作起來。
由于廣剎生前無嗣,所以這個被前皇后認(rèn)定是先皇留予其念想的孩子,尚在腹中便承載起無數(shù)人的希冀。一出生就背負(fù)了血海深仇,復(fù)朝大愿。這個孩子被藏得極深,所以無論鑒天門如何順藤摸瓜,都沒能發(fā)覺前朝尚有一公主存世,只當(dāng)前朝皇后的心腹秦姑姑便是一眾余勢的天頂了。
終于查出心頭大患,在位十余年的陸玄磯早已不再如當(dāng)初那般婦人之仁,當(dāng)場下令將前朝余孽盡數(shù)緝拿下獄,并立即昭書發(fā)榜,將十一年前承平大將軍滅門血案之真相,大白于天下。
前朝廣剎,殘暴不仁,昏庸無道。當(dāng)今圣上時任忠將,衛(wèi)國之安。安平之下,怎奈廣剎嗜伐至極,又堂上之命難違,不得不伐。然,圣上赤心,不忍親睹百姓飽受戰(zhàn)火之蹂躪,萬家流離失所,故而忍痛起兵。一日功成,圣上仁厚,無辜者不受株連,廣剎眷屬放行出宮,朝中奸佞均貶為庶人。殷闋將軍時任圣上麾下一員大將,厥功至偉,前朝余孽枉負(fù)圣恩,承平將軍全府上下,遭其殘殺,更大放讒言,構(gòu)陷圣上,以此舉而震動朝綱,此罪一。
天花之疫經(jīng)由東宮陸上翎、燮王陸上?雒夭樗?知,亦乃前朝余孽所行,罪惡滔天,令人發(fā)指,此罪二。
天佑我民,東宮陸上翎、燮王陸上?鲇諞咔楸?發(fā)之際,力挽狂瀾,挽救萬民于危難之中,扼殺孽人歹心,未成其意。歹人存世,國將不安,民將不?G,當(dāng)斬不赦。
詔書之后,另附衙布,大意是:七日后,押犯游街示眾,斬首于城門之下,以安亡魂。
此詔一發(fā),群青激憤,無不怒而斥之。十一年前的驚天血案,牽動民心十一年的懸案,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文人皆字贊皇帝明德,百姓皆拊掌而呼。
事出之快,前朝人將行之事不及準(zhǔn)備完全,便被鐘珩殺了個措手不及。前朝眾人口風(fēng)甚緊,心血傾覆之下,竟誰也沒有透漏出半點(diǎn)公主之事。
而整個玄國最為震驚之人,當(dāng)屬齊天。
布告發(fā)出的第一刻,齊天不是立即相信,而是懷疑。他疑心此乃陸玄磯故意順?biāo)浦郏瑢⒁蟾疁玳T之事扣于前朝余勢身上,但天牢中安插的暗樁,卻證實此事的確出自前朝中人之手。
十一年里,他的每一步棋都是為陸玄磯所下。整整十一年,步步為營,精心部署,如今卻是步步皆錯。睿智如他,卻也受了蒙騙。
出乎意料的是,齊天竟比自己想象地鎮(zhèn)定,除了自嘲愚蠢,再無別的心思。前朝中人智者何其多?大隱隱于市,隱姓埋名如許年,卻因天花一事再無回天之力。害人者終害己,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至于若塵最為擔(dān)心的鳳戈瑤,當(dāng)年這些人犯下罪行之時,身為公主的鳳戈瑤只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縱然仇怨再深,齊天也不會強(qiáng)行扣于無辜之人身上。這些年所背負(fù)的,在真相大白之時,他便陡然放下。無論世事如何變改,只要小蝶安穩(wěn)無虞,平安喜樂,他能一生一世相伴其左右,就好。余的事,就隨塵而湮罷。
于此,齊天便再無將鳳戈瑤拘制的必要了。
天花一事,東窗事發(fā)后,鳳戈瑤整個人便三魂失了七魄,眼神空洞,腦中一片空白。一直以來,鳳戈瑤無端地背負(fù)著口耳相承的血海深仇,母親仙逝之后,她一度想要逃離于秦姑姑的股掌之上,對所謂的前朝之人,厭之欲避,卻從未想過他們有一天會死。秦姑姑雖然嚴(yán)苛,卻是如同唯一親人般的存在�,F(xiàn)在秦姑姑也快死了,她以后該怎么辦?
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塵埃散盡之后,這個世界上,除了當(dāng)年向她伸出手的公子,她再不知自己還剩下什么�?勺顬楸揠y抑之事,莫過于令其相思成灰的念想,到頭來卻是一場水月鏡花,與王子同舟之人,從來都不會是她。明明紅塵一場空夢,她卻遲遲不愿醒。明明半生無酒,她卻自作酩酊。
鳳戈瑤呆怔了許久許久,俄而悲從中來,一向雍容大雅的鳳戈瑤,竟放聲大哭了出來。
唯一因隱藏極深而幸免災(zāi)厄的小倩,好不容易止住痛哭,卻又被鳳戈瑤引出一場傷悲,凄然抽泣了起來。
“公主,秦姑姑說……說讓你……一定好好活下去,我們的人……還有�!毙≠灰槐谔殂魴M流,一壁從荷包里掏出一個小瓶遞到鳳戈瑤面前,“這是……是秦姑姑一直讓我……保管的……東西,她說……公主有朝一日,會用得上�!�
鳳戈瑤整個腦袋里如暴風(fēng)肆虐,唯余?骼教櫧?巾,哪里顧得上無關(guān)緊要之事,其哽咽難語,傷重的鴕鳥一般,將頭埋于雙臂間。
小倩見公主了無心思,只得又將此物放回荷包繼續(xù)兜藏。
鳳戈瑤悲傷過度,很快大病一場,羸弱之軀橫臥于床,粒米不進(jìn),滴水不沾,好容易喝下去的藥,轉(zhuǎn)眼又吐個干凈。短短數(shù)日,便覺清瘦不少,一張臉蒼白如雪,看起來憔悴不已。
若塵和小倩急的手足無措,找了好幾個大夫,開了好些方子,卻絲毫未見好轉(zhuǎn),無奈之下,若塵只得去夕霧稟明公子。
自那日匆匆一去,齊天未再回過齊府。鳳戈瑤每日都會去大門口晃悠無數(shù)遍,卻始終等不到那個令其魂牽夢縈之人,每日追問若塵百遍,若塵卻回答不了她。
飽受風(fēng)雨驟擊的鳳戈瑤百念皆灰,已是命若懸絲,而此間唯一能拯溺之人,非齊天不得。
☆、云消雨散
今時今日,于齊天而言,一切都如光風(fēng)霽月,云消雨散,前塵諸事,終至塵埃落定。
求不得,尋未果,歡難復(fù),萬般種種,皆屬茫茫長夜一盞星燈,風(fēng)過,煙熄。
替小蝶背負(fù)了十一年的仇怨,彈指之間,自消殆盡,乖舛經(jīng)年,故人終歸,而今俱是圓滿,至天至地,夫復(fù)何求?
故而,齊天決定,待親見前朝之人被處斬后,便立即帶著霍水仙遠(yuǎn)離是非之地,只因有一人,一日不遠(yuǎn)離,一日就是變數(shù)。
而霍水仙在得知天花一事乃人故意施為之時,心中的震驚與憤怒讓她忍不住爆了她能想到的所有粗口,只是“法克、謝特”之類在二十一世紀(jì)耳熟能詳?shù)难笳Z,卻是旁的人聞之發(fā)懵的字句。
前朝中人在霍水仙眼里直與造亂分子無意,其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令人曉之發(fā)指。作惡之人,死有余辜。也是上天見憐,天花之毒在釀成災(zāi)禍之前,便陰差陽錯地被霍水仙及時發(fā)覺,方未叫惡人遂意,萬民皆得以保全。
霍水仙高懸于頂?shù)男�,總算落地,一切不好的事情似乎就要過去了。
夕霧小亭中,有三人正在商量接下來的打算。
“子然,你何不與我們一同走?你只教我識記了四五種草藥,我尚未入門,你這個師父就打算棄我這個徒弟不管不顧了么?”
霍水仙費(fèi)盡唇舌地勸說,也絲毫動搖不了溫子然已定的決心,他搖了搖頭,笑道:“年少時便有游醫(yī)四方之志,只是這些年被事情給耽擱了,夙愿有缺,現(xiàn)在,是時一了。”
齊天溫言道:“丫頭,讓溫大夫去罷。有緣,自會再見。”
霍水仙放下手中西施美人扇,朝溫子然挑了挑眉,不肯死心地第七十八次游說:“子然,你再好好想想,還有兩三日,我等你回心轉(zhuǎn)意�!�
溫子然實在受不住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只得佯裝松口應(yīng)下:“行,我再好好想想。”
霍水仙卻當(dāng)了真,“認(rèn)認(rèn)真真地想,與我們一路,也能游醫(yī)旅診�!�
溫子然道:“行,我務(wù)必認(rèn)真想�!�
三人相顧一笑。
若塵來了。
若塵心急如焚,整顆心猶如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樣,神色再無往常鎮(zhèn)定。
焦灼的眼神在看到霍水仙之時,被其強(qiáng)行壓住,妥然見禮。
近幾日的若塵,在霍水仙眼里都是一副行色匆忙之態(tài),偶爾回來一次,也不久留,只與齊天略作稟談,言畢便離。霍水仙心想,大抵是齊天安排了繁復(fù)之事予他。
鳳戈瑤之事,若塵再心急也不能當(dāng)著霍水仙之面言說,只道是有要事稟報,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齊天依言步出涼亭,與亭中人拉開一段距離,低聲問道:“何事?”
若塵突然屈膝半跪,“公子,求求你救救戈瑤,她就快撐不下去了�!�
齊天微微蹙眉,“起來說,她怎么了?”
若塵不動,跪姿如山巒,繼續(xù)道:“東窗事發(fā)后,戈瑤悲不自勝,大病一場,幾日幾夜,藥水無進(jìn),如今已是心如死灰,求公子念在戈瑤跟隨您多年的份上,救救她�!�
齊天冷斥道:“這般不惜命�!�
若塵愁眉苦面,一雙腿如蟻?zhàn)闾だ樱??急道:“公子,戈瑤也是……也是無路可走了�!�
齊天輕嘆一聲,“走罷�!�
波瀾起伏的眉宇終見一絲喜色,若塵抱拳起身:“屬下謝過公子�!�
再回府的路上,若塵的心像是被人用繩子緊緊綁著提至高處,他生怕自己出來的這段時間內(nèi)鳳戈瑤陡生意外。一鞭鞭重重打在馬背上,車轱轆轉(zhuǎn)地幾近無形。
鳳戈瑤唇色慘白,鳳眸緊閉,氣若游絲,嬌艷不復(fù)。這時的她,即便是一個五六歲孩童的力氣扼其喉上,都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令其香消玉殞。
昔日媚雅公主,而今眸光泛晦,漸顯垂死之態(tài),小倩伺候一旁,時不時掩面而泣。
一片冷凄然之氣中,齊天的突然到來,猶如大羅神仙降世,小倩驚愕之余,欣然而喜,囁囁道:“公子,公主她……她……”話尚存口,便哀泣難能自抑。
齊天緩步走到床邊,輕喚了一聲:“戈瑤�!�
沉睡了數(shù)日數(shù)夜不愿醒來的鳳戈瑤,在聽到熟悉的聲音時,竟徐徐睜開眼睛,?派?而望,躍然入目之人,不是在夢里與之繾綣羨愛的齊天又是誰?
鳳戈瑤陡然愣住,不敢置信,只怔怔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你嗎?”語氣柔弱無力,芳音輕若絹動。
齊天點(diǎn)頭,“是我�!�
二人身后男子,疲倦的臉上不禁舒了一絲笑意。
臥床女子,一滴清淚順著眼角落下,在她枕下暈開。
鳳戈瑤使盡力氣伸出手,想要一撫鐫入心口之面,剛至半空卻又沉沉落下,竟是連一個簡單的觸碰,都沒有力氣做到。
齊天轉(zhuǎn)向一旁的小倩,吩咐道:“去將小姐的藥端來�!�
“是是是,奴婢馬上就去,馬上就去�!饼R天親口吩咐,小倩當(dāng)下轉(zhuǎn)悲為喜,朝淚痕漣漣的臉上胡亂摸了一把,急急忙忙跑出去時,一不留神被屋中椅子絆到,雙膝重重磕在地上,她全然不顧膝上疼痛,一股腦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奔了出去。
若塵似想起了什么,隨即也快步跑了出去。
鳳戈瑤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齊天身上,絲毫瞧不見其他人。
齊天面色沉沉,慍怒道:“如此不惜命,戈瑤,你不該�!�
鳳戈瑤勉力扯起嘴角,露出蒼白一笑,“嗯,戈瑤不該,戈瑤知錯�!�
只一會兒,小倩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蹣跚而入,行至齊天跟前,“公子,藥來了�!�
齊天接過藥碗,遞予鳳戈瑤,“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