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陸上?鲆∫⊥罰?“我非是大善之人，以命搏命，自是有所圖，有居心，便談不上仁，”目光膠在霍水仙臉上，只見她唇色又紅上幾分，再無遲疑，當(dāng)下催促：“請溫大夫取毒。”
“既然王爺已經(jīng)選好了路，那我便不再多言�！睖刈尤蛔孕渲腥〕鲢y針。
諸事安排妥當(dāng)，陸上?讎踝盼倫尤淮踴羲?仙體內(nèi)取出的毒水，款步行至霍水仙身旁，凝眸而端，心弦無端微顫，牽唇而笑，“禍水，不要怕，桑果來救你了�！辈弊右谎觯瑵M杯飲盡。
片刻，劇毒附骨，陸上?鲆饈噸鸞ツ：?，不消片刻，倒頭暈了過去。
溫子然立即叫來執(zhí)事，讓其依照陸上?鍪孿確愿潰?遣人入宮稟圣，同時將霍水仙移至后院閑置的小樓里，使兩名婢女貼床照看。
執(zhí)事馬上命人快馬趕往皇宮，并再三交代務(wù)必一字不差地按照王爺吩咐的話轉(zhuǎn)稟陛下，不得出半點差池。
一切就緒，事中諸人現(xiàn)在只有等，等陸上?鲇?下這場以命作盤、以時為子的賭局。
☆、圣諭龍佩
十里之外的齊府，堂中擺放兩副新棺，小倩跪在其中一副棺木旁泣不成聲。
方墨在得到消息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回齊府。
寂靜的棺木旁，方墨雙膝跪地，哀轉(zhuǎn)凄絕地喊道：“哥……哥……”
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兩日前還與他談?wù)撉俺碌母绺�，此時竟躺在這口冷硬的棺材里，面上全無生氣，軀身觸之生涼，哥哥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目下突然一瞑不視，叫他如何能接受？
“方墨，好孩子�！卑资宄制鹦渥涌丝劢�，拍著方墨的肩膀。
方墨倏忽站起，整個人不住地打顫，指著棺木里躺著的人，逼聲道：“白叔，白叔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里面這人不是我哥，只是和我哥長的很像，我哥只是被公子派去辦事了，過幾日就回來�！�
白叔沉嘆一聲，“孩子，你哥哥他……哎……”
“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能拋下我一個人走了？”方墨不迭搖頭，一時沒有站穩(wěn)，往后踉蹌了好幾步，而無垠的憤怒與悲傷支撐著他重新邁回棺木前，指著里面冰冷的人，似斥似詰地道：“娘走了，爹走了，現(xiàn)在連你也走了，她就那么好？讓你一心要隨她而去？”
“好孩子，讓他安靜走罷，人走了，回不來了。”白叔濁淚縱橫，須發(fā)之間，無情年歲加速其蒼老之態(tài)，這位老人，歷事萬出，再堅強的氣力，也抵不過風(fēng)霜的日夜侵蝕，雨打風(fēng)吹，芭蕉折。
方墨一步一磕絆，走到臺階處坐下，抱頭痛哭。
齊天徐徐走近，在方墨身旁坐下，鼻息輕緩，“活字，三水一舌。水之，流也。舌之，竅也。血流，方為水，唇動，方為竅，而心，則為根。根若死，則血枯舌僵，則人亡。死，不過一招一式，而活，卻要歷千難萬劫。鳳凰涅??，是為重生，而人非鳳凰，何來涅??？因果，造化，造化，因果，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皆逃不開十方娑婆�！鞭o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在道茶酒之事。
方墨扭頭一顧，不明齊天之言，只是一個勁兒隕泣，“我哥……他……他太傻了……”
齊天無奈嘆道：“傻人何其多，”掌上方墨顫抖的肩頭，“回來罷�！�
皇宮里，皇后宮中，一盤毫無棱角的博弈正在如水進(jìn)行，溫水青蛙，執(zhí)棋二人昏昏欲睡，羽后秉著母儀之態(tài)，端坐在陸玄磯身旁觀棋。
一個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跑到李公公面前附耳說了幾句，李公公面色陡變，慌忙行至陸玄磯面前躬身而立，惶惶道：“陛下，王爺府遣人來稟，燮王突遭前朝歹人之毒，化煙散�！�
陸玄磯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棋盤上，“傳徐則安來�！�
李公公立即對旁邊的小太監(jiān)吩咐：“皇上有令，傳徐院判覲見。”
小太監(jiān)碎著步子跑了去。
陸上翎當(dāng)下精神一振，轉(zhuǎn)而慍怒，對李公公喝道：“休得聽人胡言，我回宮之前才去了?齙芨?中，他一切安好，何來中毒之說？定是有人存心攪亂圣心�！�
“翎兒不可妄斷，不管是否有人故意生謠，當(dāng)務(wù)之急都是遣太醫(yī)即刻去王府診視�！庇鸷竺夹木o鎖，擔(dān)心不已。
“通傳的小廝說，化煙散是由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且與王爺相交甚好的民間大夫診出，情況十分危急。”跟在陸玄磯身邊多年的老公公不禁捏了一把汗，當(dāng)年自前朝皇后宮中計偷解藥之人便是李公公，化煙散的厲害，這位歷事兩朝的老公公再清楚不過。
陸玄磯問：“民間大夫？何人？”
“姓溫，這次首試種痘者就是他。”李公公稟上來人所言。
陸玄磯面色一凜，“拿筆墨來�！�
大手一揮，手諭即成，取下腰間龍形玉佩，并新墨手諭一同遞予陸上翎，“去蒼?i山�！�
“遵旨，兒臣即刻前去�！标懮�?黿?玉佩和手諭往懷里一揣，匆匆告退。
蒼?i山乃京郊一座巍峨高山，天子行宮便修建于此山之巔。凡知當(dāng)年內(nèi)情之人，皆以為化煙散唯一解藥藏于宮城內(nèi)，殊不知，陸玄磯奪宮次年便暗中將解藥移至城外行宮，并置重兵把守，不見龍形玉佩及皇帝親筆手諭，任何人不得擅自取藥，便是東宮太子，憑證但缺其一，也不行。
未幾，徐則安匆匆趕至，屈膝跪身，“微臣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愛卿平身，首試種痘的溫大夫你可知曉？”
徐則安起身回話：“微臣有幸得燮王引見，此前與溫大夫共同商討過天花一事�！�
“此人醫(yī)術(shù)如何？”
徐則安由心而贊：“溫大夫在醫(yī)術(shù)上見解獨到，醫(yī)術(shù)不在微臣之下。”
陸玄磯心中一定，面色鐵青，雙唇發(fā)抖，“三王爺身中化煙散，愛卿速去王府，朕已命太子出宮取藥，務(wù)必救回吾兒�！�
“微臣領(lǐng)命。”徐則安驚愕之中速速退了出去。
皇后神色焦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佑我?齠?安平無虞�！�
陸玄磯一掌掀翻棋枰，纏腕兩圈的翡翠手釧下青色流蘇胡顛亂顫，鋪地鳳紋雪毯上，黑白棋子滾如星珠濺玉盤，陸玄磯恨恨道：“朕當(dāng)初就不該放過這些孽賊�！�
王爺府，每一刻功夫，溫子然便為陸上?鑾幸淮溫觥Ｓ泄硪街?稱的溫子然雖自父親口中聽過化煙散厲害之處，到底不曾親睹，實無百分之百的把握。
而避世百年卻聲名不彌的千毒谷，溫子然亦止于耳聞，未嘗足訪，至于前朝皇后是為蓬萊洲千毒谷傳人一事，本是皇城秘聞，只因數(shù)十年前，一次因緣際會，溫父涉足蓬萊洲，救人之時，遇谷中弟子，方知千毒谷早已頹荒多年，而谷主孤女，一朝成鳳，并蒂紫宸。
早些年，溫子然的確有意探究千毒谷流世之毒，也攻破過其中一二，只是耗時彌久，成事效微，便未再著心于此。
不多時，徐則安趕至。
陸玄磯會派太醫(yī)前來原也在陸上?齪臀倫尤灰飭現(xiàn)?中，但此時太醫(yī)真真來了，溫子然便覺棘手。若是其他太醫(yī)倒還罷了，院判徐則安可不是輕易就能糊弄過去的。
溫子然穩(wěn)了穩(wěn)心神，迎上前，不多寒暄，立即將徐則安引入陸上?齜磕凇?
徐則安近前時，陸上?齟繳?已然轉(zhuǎn)紅。
經(jīng)得一番望聞切，徐則安確認(rèn)了溫子然診說，陸上?鏨碇謝?煙散之事不虛。
除了等太子取來解藥，一頗負(fù)盛名的江湖鬼醫(yī)，一久經(jīng)醫(yī)場的宮廷御醫(yī)，皆無計可施。
蒼?i山，行宮內(nèi)，絕仙崖處，陸上翎手持龍形玉佩和皇帝親筆手諭于鐵鑄大門前候立。
兩件信物，三證三驗，方下令開門，陸上翎隨即入內(nèi)，自掌令公公手中取過解藥。
解藥到手，陸上翎即刻下山，快馬加鞭趕至王府。
而此時，距陸上?鮒卸荊?已過去三個時辰，陸上翎趕到時，陸上?齟繳?紅潤泛澤，猶如飲血，儼然毒游遍身之態(tài)。其實不然，此狀得于溫子然妙手，陸上?鮒卸酒那常?為營造毒將攻心之狀，溫子然另配了一副不傷身的清毒，主為加深化煙散毒態(tài)，令人觀之驚心。
陸上翎將解藥拿給徐則安，命令道：“解藥到，速救我?齙��！?
“微臣領(lǐng)命�！毙靹t安接過藥便行至陸上?齟睬埃?欲喂他飲下此藥。
“徐院判且慢。”溫子然倏地出言阻止。
“為何？”陸上翎怒氣隱隱。
溫子然揖手行禮，“草民斗膽提議，穩(wěn)妥起見，不妨先將解藥用于活物一試�！�
陸上翎眉噙慍怍之色，“解藥只有一瓶，別無他法之下，試與不試又有何異？”
未免出差池，徐院判當(dāng)下也贊同溫子然提議：“太子，容微臣一言，竊以為溫大夫言之在理，王爺千金之軀，妥慎一些為好�！�
陸上翎游目一周，“那何人來試？”
溫子然搖搖頭，“無須人試，草民在徐院判到來之前便已給一只金毛鼠喂下此毒，可以金毛鼠為試。”
“好，那就取金毛鼠一試�！标懮萧嶙叩疥懮�?齟脖擼?雙拳緊握，青筋暴起，憤然自責(zé)：“早知我就遲些回宮。”
說完，又向一旁的執(zhí)事發(fā)難：“你們到底是如何保護(hù)王爺?shù)�？下毒之人何在？�?br />
執(zhí)事當(dāng)下匍伏在地，瑟瑟發(fā)抖，“是奴才們護(hù)主不周，請?zhí)迂?zé)罰。那歹人心思巧妙，深知王爺習(xí)性，府中下人，無一有所異覺。奴才斗膽推測，此人應(yīng)當(dāng)是昨夜趁黑潛入，然后在王爺送太子出去的間隙將毒下在了王爺?shù)牟枥铮鯛斨卸竞螅艂儗⑼醺藗�底朝天，歹人卻已逃之夭夭，尋想約莫也是趁著那個當(dāng)兒出了府�！眻�(zhí)事照陸上?鮒?意稟上，斟詞酌句中唯恐自己出了紕漏，手心冒出一瀑汗。
“這是為今日被斬的前朝余孽報仇來了，進(jìn)不去宮里，就朝宮外的王爺下手，還用了化煙散，好毒的手段，等找到那歹人，我定親自將他千刀萬剮。”陸上翎暴跳如雷，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將下毒之人扒皮拆骨，啖其肉，飲其血。
解藥到手后，溫子然背對太子與徐則安，從袖中取出一只朱胎空瓶，迅速將藥粉分取多半盛入空瓶中，最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放回袖里。
成功為霍水仙拿到解藥后，溫子然驟然安心許多，方取出關(guān)在金絲籠中的金毛鼠。
喂入化煙散的金毛鼠，此時已是昏狀，溫子然分出一份黃豆大小的藥粉，給金毛鼠和水灌入。此舉，一是要做給太子和徐則安看，二是溫子然的確想試一試傳言中化煙散獨一份的解藥是否當(dāng)真有效。
半炷□□夫后，白鼠竟一顫顫地在籠子里動了起來。
溫子然大喜，忙邀太子和徐則安上前來看。
陸上翎和徐則安聞聲后立馬跑了過去。
徐則安眉目一喜，捋須說道：“傳言不虛�！�
陸上翎急不可耐地道：“那還等什么，還不快把解藥給王爺服下�！�
“是是是，微臣這就去�！毙靹t安將解藥溶在水中，喂陸上?齜?下。
陸上?鮒卸窘锨幔?一刻功夫便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昏沉沉的腦袋，游目屋中圍聚之人，最后定在陸上翎身上，作出滿臉疑惑樣，“兄長不是回宮了么？”
瞧得陸上?魴牙矗?陸上翎欣喜若狂，“?齙埽?你感覺如何？”
“天佑王爺�！毙煸号挟�(dāng)下松了口氣。
陸上?鏊撇瘓?意間看向溫子然，溫子然暗暗點了點頭，陸上?鲆豢判牟胖沼諑淶兀?目光重新落到陸上翎身上，不解地問：“我怎么了？”
陸上翎反問道：“一點都不記得了？”
陸上?鲆桓比?然不知之態(tài)，“記得什么？”
溫子然解釋道：“王爺應(yīng)當(dāng)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何事，化煙散雖是虎狼之毒，奪命，卻不會致疼痛之感。”
陸上翎點了點頭，余悸未定地道：“?齙芨?中潛入前朝歹人，乘你不備，于你杯飲中下了化煙散，父皇得知此事后，即刻予我親筆手諭及玉牌，差我去行宮取來解藥，才救得你性命。”
陸上?魷仁譴蠛В?轉(zhuǎn)而怒道：“前朝賊子可惡至極，死到臨頭還想攪弄一番，待我捉了他定要抽筋扒皮，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只是父皇將解藥給了我……”低著頭，自責(zé)道：“怪我大意疏忽了�！�
陸上翎聲調(diào)高昂地道：“父皇帝星高懸，萬歲無虞，區(qū)區(qū)偷生蠅蟻，豈可撼動泰山？不逞之徒，螳臂當(dāng)車，自掘墳?zāi)沽T了。”
“勞煩兄長代我謝過父皇，待我毒清后定入宮請罪�！�
“你何罪之有？莫要多心，既然你已醒來，我便不再多留，還得回去復(fù)命，以免父皇和母后擔(dān)心。”陸上翎對王府下人囑咐了幾句后便和徐則安一同離了府。
陸上翎本是要將徐則安留下照看，但陸上?黽岢植揮茫?將醫(yī)術(shù)更勝其一籌的溫子然推出去作盾，陸上翎拗他不過，只得應(yīng)了。
陸上翎走后，陸上?雋⒓創(chuàng)喲采掀鵠矗?和溫子然急急去了小樓。
霍水仙中毒較重，雙唇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黑。
溫子然當(dāng)下將解藥予她服下。
陸上?雎?目心疼地看著霍水仙，問向溫子然：“她何時會醒？”
“水仙中毒較深，加之腹部受了一刀，毒解事易，醒來不易，且看其天地造化罷�！睖刈尤贿呎f邊刮取著瓶壁藥粉，準(zhǔn)備帶回去探究。
陸上?鋈嗔巳嗝夾模?“勞煩溫大夫留下來照看她，她醒來后若能看到相熟之人，想必會舒心些�！�
溫子然悉心叮囑：“王爺不說我也會如此做，不過我現(xiàn)下有事，需要耽擱須臾，王爺可以喂她一些水，三日內(nèi)不能飲下除白水之外的任何湯食�！�
陸上?齙比幻靼孜倫尤凰?說的耽擱是為何事，沉吟片刻，平靜地道：“一直伺候她的那個丫鬟，到底比府里丫鬟熨帖些�！�
溫子然瞧了陸上?鲆謊郟?淡然說道：“王爺思慮周全，我會把靈兒帶過來，在此之前，勞王爺費心照料，切莫大意。”
陸上?齙懔說閫罰?“府中有大夫�！�
溫子然出去時回頭看了一眼霍水仙旁邊伴身于側(cè)的男子，那個愿意用性命來救他心愛姑娘的男子，怎能讓人討厭的起來？
滿院夕霧朵朵見焉，齊天面朝花海，孑然而立，目光清冷。
白叔恭立于后，“公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齊天紋絲不動，淡淡的聲音散出：“再等等吧�！�
“是�！卑资逦丛诙嘌裕顺隽送ぷ�。
靈兒從得知霍水仙被人下毒后，一直待在霍水仙房內(nèi)小聲啜泣，溫子然到來時，她的一雙眼睛儼然腫成了兩顆紅滾滾的圓杏。
溫子然走到齊天身后，不及開口言事，齊天率先出聲：“解藥拿到了？”
“已經(jīng)服下了，過幾日便會醒過來�！睖刈尤豁煲曇徊街b前清漠蕭索的背影，“你何時走？”
“我也想知道何時走。”齊天目色黯然，語氣滿溢滄涼之感。
溫子然上前一步，與之并肩而立，“讓靈兒去照看罷�！�
“再過上幾日就要秋涼了，滿園夕霧，也該落了�！饼R天幽幽說著無關(guān)緊要之事。
“有什么話或什么東西要留給她嗎？”溫子然問道。
忽而拂來的遠(yuǎn)風(fēng)無意撞入涼亭，掀動素白衣角，齊天伸出手去，風(fēng)穿指間，似云過流沙，某一剎那，填滿所有縫隙，而風(fēng)歇云散時，卻如月乘竹籃，不過虛幻一場。
風(fēng)走，齊天的手仍然停在半空，透過指縫，定定地望著風(fēng)來的方向，其身姿瀟瀟，霜衣之腰，碧玉宮絳更襯其邈邈昭昭，疏索裹挾之下，恍如一路風(fēng)雪后，暗夜歸來，卻無人燈下候，無人問饑寒，他輕似無聲地道：“該留的早已留了�！�
☆、深夜驚變
“你是誰？”一個女娃娃稚嫩的聲音響起。
“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慢慢走近，身邊繚繞的薄霧層層消散，這一次，終于看清模糊許久的少年。
少年一襲白衣勝雪，面膚亦是，其身旁樹枝上掛了只小老虎紗燈，栩栩如生。
“我是小蝶，你是誰？”女娃再次問道。
那少年半蹲下，和煦一笑，聲音輕柔如棉：“我是臨淵哥哥�！�
臨淵哥哥……
臨淵哥哥……
臨淵哥哥……
少年說，他是臨淵哥哥。
臨淵哥哥給她買糖葫蘆、桂花糕。臨淵哥哥送她好看的小披風(fēng)，和她一起踢毽子玩。
臨淵哥哥帶她去小河邊投石子、撲蝴蝶。
臨淵哥哥為她畫《蝶戲夕霧圖》。
菩提寺中，青檀樹下。幾度秋涼，幾度晴。幾度冬霜，幾度陰。
“臨淵哥哥，蝴蝶長出翅膀了。”
臨淵哥哥說，倘若有一日找不到他，便去青檀樹下，把想對他說的話都說予青檀樹聽，那樣他就能聽到，就會來樹下等她。
小蝶聽話，小蝶去了菩提寺，小蝶對青檀樹說，小蝶想念臨淵哥哥了，很想很想。
可是，樹下卻始終不見哥哥你的身影。臨淵哥哥，你失約了。
臨淵哥哥走了，青檀樹之畫，小蝶收到了，但是，小蝶不出息，小蝶笨手笨腳，把它弄丟了。
收到畫的那天晚上，我睡得正香，娘親突然把我從床上抱起，迷迷糊糊中，眼睛睜開一條惺忪的縫，月光隱約灑在娘親臉上，卻是血跡斑斑。
只一眼，睡意全失，我摟緊了娘親，小聲問她是不是受傷了，娘親卻不說話，也不讓我說話，把我一股腦塞到自小照顧我的秋兒姐姐懷中就走了，娘親離開前，回頭望了我一眼，那是我第一次在娘親眼中看到了害怕，和決絕。
我剛想問秋兒姐姐因由，轉(zhuǎn)頭一看，秋兒竟也是滿身污血。
我被嚇的當(dāng)場大哭，剛吱出一氣兒，秋兒就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抱著我藏入一間石頭做的房室。
那里漆黑一片，連光縫兒都找不出一道，潮濕的氣息帶著鋒利的棱角，張牙舞爪地向我揮來，將陰暗一層層撕開，再一針針縫合，再撕開，再縫合，如是反復(fù)，不眠不休，我甚是不喜。
恐懼無所遁形，我厭極了這里，我想要出去，可是秋兒不讓。
她既不允我哭，又不許我出去，只是沒頭沒腦地抱著我，不肯舍手。我知道，秋兒和我一樣，極度害怕，因為她在發(fā)抖，而且抖的非常厲害。
娘親不知去了何處，爹爹也不知去了何處，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秋兒，而這個世界唯一剩下的兩個人，卻躲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石室里，除了無聲地呼吸，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得。
許久之后，我哭累了，睡著了，再醒來，卻還是滿目黑?q，我害怕地大聲哭叫，剛哭出一聲，滿腹不及釋放的驚恐和委屈瞬間被秋兒的手捂了回去。
秋兒說話聲極小，她讓我不要哭，再忍耐些許時間我們便能出去。
我問她，娘親去了哪里？她不說話。
我問她，爹爹去了哪里，她也不說話。
我又問了奶娘、問了老是不讓我出府的兇叔叔，問了府上的每一個人，他們?nèi)チ四睦�，秋兒還是不說話，似啞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