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言一出,商賈鮑、湖陽亭長等人頓時目瞪口呆,而堂內(nèi)更響起了文吏們飛速記錄證詞的悉悉聲。
“沒錯,我怎可能用右手呢?”
黑夫也捋起右手的袖子,遞到令吏怒的面前,卻見他右手肘上有個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上吏明察,我右手在擒賊時受傷,至今仍活動不便,如何傷人?”
“大夫,的確如此。”怒仔細(xì)查驗后,回頭稟報。
喜面露驚奇,曉有興致地聽著黑夫的陳述,而那湖陽亭長、商賈早已面如土灰。
黑夫慢慢走到大堂中央,此時此刻,他已經(jīng)成了這場訊獄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
“更何況,就像潘證實的一樣,哪怕不受傷,我與人動手,從來都是左手先出拳,至于為什么……”
黑夫朝他們一笑,齜出一口大白牙,然后舉起自己的左手,高過頭頂,像是一場比賽結(jié)束后宣布勝利的運動員:
“因為,我是左利手!”
……
PS:原告被告相互詰問,參照《張家山漢簡》中記載的“毛誣講盜牛案”,發(fā)生于秦王政元年。
第0011章
自食其果
左撇子,在古代又稱之“左利手”,西方視之為不祥,中國雖然也覺得右手才是“正手”,但對左利手也沒有過分歧視。
現(xiàn)如今,黑夫是左利手這一事實,使得湖陽亭長、商賈鮑等人的供詞不攻自破。
主審官喜當(dāng)然沒有輕易相信,他還特地讓黑夫上前,在一塊木牘上寫下自己的名。
說來你可能不信,一直以來被說成“愚民”的秦國,卻是戰(zhàn)國七雄里識字率最高的國度。雖然商君把詩、書之類的東西都燒了個干凈,卻設(shè)置了“學(xué)室”培訓(xùn)專門的法律從業(yè)者,這相當(dāng)于是高等教育。
此外,鄉(xiāng)里小吏也被要求識字,若是亭長、里民不識字、數(shù),如何為國家統(tǒng)計戶口,編排徭役?在此基礎(chǔ)上,又有“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商鞅曾說:“吏民知法令者,皆問法官。故天下之吏民無不知法者�!币蠊倮舯仨毾蛎癖娖辗�。眼前的喜,年輕時就是做這工作的,每日接待前來上訪問法的人。百姓問完以后,法官還得把所問之事寫在木板上,剖成兩半,一半存檔為《法律答問》,一半讓百姓作為憑證帶回去。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不但律法深入人心,一些聰明點的人,也有了渠道認(rèn)字。
黑夫認(rèn)識的篆字不算多,會寫的只有幾百,他左手持筆跪坐在地上,一筆一劃、方方正正地在木板上寫下“黑夫無罪”四個秦小篆。此事便不再存疑,如果他是右利手,這字早就歪斜到不知何處去了。
剛才還信口雌黃的商賈鮑一下就垮掉了,他面如死灰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好似一攤爛泥。
之后,在喜尖銳反復(fù)的詰問下,商賈鮑連連稽首,承認(rèn)了和湖陽亭長串供做偽證的事實。
在他這里打開缺口后,喜又連續(xù)攻陷了那三名亭卒,他們都招供,說自己只是受亭長、求盜所逼,才說謊的。
最后,求盜買也供認(rèn)不諱,只剩下湖陽亭長一個人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輸在左手、右手這簡單的區(qū)別上。
這時候再翻供,已經(jīng)晚了。
至此,這兩起案件的真相水落石出,喜在和屬吏們略一合計后,便開始當(dāng)堂“讀鞫(jū)”,也就是宣讀判決書。
這一下,黑夫再次見識到了秦律的縝密,幾乎每一種罪名,都有對應(yīng)的刑罰。
首先被定罪的,是三名盜賊。
虬髯盜賊潘,他犯下的是逃避戍役的“亡人罪”,以及多次搶劫殺人的“盜殺人罪”,單憑后者,他就是板上釘釘?shù)乃佬�。二罪并罰,潘將被處以磔(zhé)刑,等送回籍貫所在的竟陵縣確認(rèn)所有罪行后,再當(dāng)眾處死,分裂尸體后砍頭,懸首張尸示眾……光想一想那場景,黑夫就頭皮發(fā)麻。
其余兩名楚盜則運氣較好,他們剛好不滿足五人及以上為盜的“群盜罪”,又因為不是秦人,官府無法確定他們之前的身份、罪行,二人也說自己從未殺過人。所以按照普通的“他邦亡人”和“盜罪”論處,黥為城旦�?梢韵胍�,在南郡的土木工程中,又多了兩個刑徒,而且贖買為庶民的機(jī)會不大。
這之后,就輪到給湖陽亭眾人論罪了。
“湖陽亭長貞,身為官府斗食之吏,本該持二尺木牘,向治下百姓宣揚律令,卻知法犯法,欲奪盜騙賞,并誣告士伍黑夫傷人。三罪并處,當(dāng)髡、黥,戍邊!但念其有爵,削除三級爵位抵罪,改為髡、贖黥,服鬼薪之刑�!�
湖陽亭長貞跪在地上,呆呆地聽著自己的判決書。
他剛成年就繼承父親的爵位,成了一個受人尊敬的“簪裊”,可依舊心心念念,想要再升一級,到達(dá)第4級“不更”,那樣的話,就可以永遠(yuǎn)免除每年一個月的更卒之役……
所以前些日子,他在湖陽亭大肆訓(xùn)練亭卒,外出緝拿盜賊,卻總是沒有成果。直到那天,聽聞商賈鮑來報案后,他大喜過望,不想?yún)s被兩個小士伍捷足先登,讓他很不甘心。
也是貞急功近利,一時糊涂,聽了求盜的慫恿,便打算奪功騙賞。不想?yún)s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卷入了官司,審案的還是鐵面無私的喜。
事發(fā)后,家里也悄悄替他打點張羅,但在秦國,至少在明面上,無人敢公然收受賄賂徇私枉法,秦律黑白分明地寫著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無數(shù)位從小受律法熏陶的秦吏也盯著呢!
但最后,還是被他們覓到了一絲縫隙:買通送飯小吏,傳遞信息,對商賈鮑威逼利誘,讓他配合著翻供作偽。只要矢口否認(rèn)自己有奪功騙賞的行為,再坐實黑夫有毆打官吏之罪,這場審判就能贏!
但誰曾想,還不等喜細(xì)細(xì)嚴(yán)查,他們這群人編造的謊言,就在黑夫巧妙的詰問中敗下陣來。
一向自傲的貞,居然在一個低賤士伍黔首手里翻了船!
如今,喜宣讀的每一個字,聽在貞耳朵里,都像是末日喪鐘!
髡,就是剃光頭發(fā),黥是面上刺字,贖黥則是可以用錢贖買此罪。鬼薪,則是進(jìn)山打柴,也是一種苦役……
對于才二十多歲,人生本來一片坦途的亭長貞而言,這是無法接受的結(jié)果!
“我不服!”
剛聽完宣判,貞就臉紅脖子粗地嚷嚷起來。
“我不服,我要乞鞫!”
乞鞫,是秦國特有的復(fù)審制度,當(dāng)事人不服判決,可以在法定時間內(nèi)請求復(fù)審,縣里便會將此案通報郡丞,若對郡丞的審判依然不服,可以繼續(xù)乞鞫,上達(dá)咸陽廷尉,由最高法院進(jìn)行終審,期限為三個月。這樣一來,郡縣一時疏忽判的冤假錯案,便有機(jī)會被廷尉得到沉冤昭雪。最出名的,便是秦王政元年時,有個叫講的樂人被誣陷偷牛,他不服之下連連乞鞫,最后發(fā)現(xiàn)果然是冤案,那些大意的縣級法官統(tǒng)統(tǒng)受到了處罰。
“你確定要乞鞫?”喜問道。
貞硬著脖子道:“不錯!”
喜合上筆跡未干的竹簡,居高臨下看著貞。
“你覺得,本官的判決有誤?”
“你覺得,自己還是被冤枉的?”
“你覺得,郡丞、廷尉會對你法外開恩?”
喜一連串的追問,如同驚雷在貞的耳邊炸開,他嘴唇慘白,喃喃道:“不敢,只是,只是這刑罰,太重了……”
“嫌罰得重?”
喜嘆了口氣道:“若非你有上造以上爵位,可以稍微抵罪,罰得還更重!而且你可知道,倘若乞鞫失敗,按照秦律,你將被罪加一等!屆時刑罰更重,或許就是劓刑、斬趾了!”
貞這才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犯罪事實確鑿,證詞漏洞百出,還被當(dāng)堂拆穿,記錄在爰書里。即便他家手眼通天,告到郡里、告到咸陽,也沒有翻案的可能,便稽首道:“我認(rèn)罪,不敢再提乞鞫……”
湖陽亭長認(rèn)罪后,剩下的人就好辦了。
作為主犯之一的求盜買,以“誣告反坐罪”加“騙賞罪”,髡往戍邊。依然要剃光頭,因為此人只是一個公士,沒辦法抵罪,所以發(fā)配戍邊,可能要許久之后才能返回故里,比湖陽亭長還慘。
亭卒三名,因為是從犯,髡為城旦三年,好歹不用離開故里,等頭發(fā)完全長出來,差不多就自由了。三人連忙頓首感激,覺得這已經(jīng)是天大的寬容了。
商賈鮑也差不多,他以“誣告反坐”和“詐偽罪”同時論處,被判髡為城旦五年,這商賈被帶下去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早知如此,就不該幫亭長等人作偽證的。
總之,讀完宣判書后,堂下眾人,認(rèn)罪的認(rèn)罪,驚駭?shù)捏@駭。
黑夫則看著這群人的狼狽相,感到無比的舒爽。
他現(xiàn)在覺得,“誣告反坐”這個罪名當(dāng)真不錯,誰誣告你被坐實,就要承擔(dān)與誣告罪名相同的處罰。比如別人誣告你殺人,卻沒有證據(jù),最終導(dǎo)致敗訴,那就等著被砍頭吧,所以在秦國,雖然告奸有賞,但在告狀之前可是要掂量再三的。
有了這條律令,黑夫仿佛穿上了一件反傷甲,在勝訴之后,一切罪責(zé)都反彈到誣告者頭上,于是那六人,雖然處罰不盡相同,但都要遭受剃頭、徒刑。
什么叫自食其果?什么叫作繭自縛?什么叫害人者,終將害己?
這就是!
但這暢快感,很快就被嚴(yán)酷的現(xiàn)實沖淡了。
黑夫在攔路告狀時的確沒想到,這些人會被判這么重,喜的冷面無情,讓他再一次見識到了秦律的嚴(yán)苛。
“這就是踩紅線的下場啊,不管之前多少年兢兢業(yè)業(yè),小心翼翼,一時不慎違反法律,這一生就全毀了�!鼻芈梢�(guī)定,不得任命犯過罪的人當(dāng)官,那湖陽亭長雖然靠著爵位免了一點刑罰,但此生基本跟官場無緣了。
黑夫唏噓之時,喜又喚他和季嬰上前,二人連忙出列。
喜合上宣判書,從令吏手中拿過另一封簡牘,淡淡地說道:“本官做完處罰,該說賞功了�!�
一聽此言,黑夫便和季嬰對視了一下,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喜悅!
打了這么多天的官司,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
PS:“上造以上為鬼薪,公士以下刑為城旦。”——《秦律雜抄》上造以上爵位,的確可以免除部分刑罰。
本章的判決,主要參考岳麓秦簡“尸等捕盜求購案”和“癸、瑣相移謀購案”。
另外仔細(xì)研究了下,秦依然是以右為尊……所以湖陽亭長的那個叔叔,應(yīng)是縣左尉,前文已改。
第0012章
拜爵為公士
卻聽喜說道:“士伍黑夫擒獲秦國殺人盜賊潘,以及楚國盜賊一名,當(dāng)賞金9兩。季嬰擒獲楚國盜賊一名,當(dāng)賞金2兩�!�
季嬰一聽發(fā)現(xiàn)不對,急忙詢問:“上吏,不是每生擒一人,便可得14金么?”
“不然�!毕矒u頭道:“律令言,捕群盜一人,賞金14兩,是沒錯。但潘等人數(shù)不足五人,不構(gòu)成群盜罪,此事之前已說過。律令又規(guī)定,擒獲本國殺人盜賊一人,賞7金。至于外國盜賊,不論死活,只賞2金……”
“原來是這樣!”黑夫恍然大悟,看來秦律不但在懲罰上很精細(xì),在賞賜上也錙銖必較啊,果然,賞錢不是那么好拿的,而且這意思不就是:外國人不值錢么。
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得到的賞賜就無形中少了很多啊,黑夫不僅有些肉疼,這些盜賊好死不死,為何偏偏是四個人?
他不知道的是,群盜罪只算秦人,即便是10個楚人和4個秦人一起為盜,也構(gòu)不成群盜罪……
這時候,喜又問:“汝等可還有疑慮?”
“我有!”
還不等黑夫、季嬰應(yīng)答,堂下便響起一聲猛喝,原本已經(jīng)認(rèn)罪的虬髯盜賊潘從地上掙扎起來,扛著他的枷鎖抗議道:“說好我值14金的,如今怎么減半了!”
這就讓人哭笑不得了,黑夫有些無奈地看著潘,喜則見慣了這類犯人,一揮手,獄吏就將大呼小叫的潘押了下去,等待他的,是回鄉(xiāng)示眾、殘酷處死。
一直被拖出去了很遠(yuǎn),潘的聲音還回蕩在縣獄里:“黑夫,你說好讓我看看那些金子!說好的14金!我不服,不服!”
黑夫愕然,人之將死,最后惦記著的,竟然是這件事,真不知是該哀呢,還是嘆呢……
可惜啊,直到死,潘都沒能摸到金子!
喜的一聲咳嗽,讓黑夫回過神來。
“汝等的賞金,待我奏明縣令、縣丞后,今日便可領(lǐng)取,不過……”
喜看向黑夫,若有所思。
律令里說過,但凡審訊案件,必須先聽完口供并加以記錄,盡量讓受訊者自動陳述,雖明知有謊言,也不要馬上詰問,先將疑點記錄下來。待到雙方都沒有話說,法官再按照疑點逐一詰問。
這么多年來,喜都是按照這“聽言——詰問——解辭”的程序?qū)彴傅摹?br />
但今日卻不太一樣,他雖然知道湖陽亭長、商賈潘的供詞有很大問題,卻沒有點破,打算到最后再一股腦拆穿。誰料,黑夫居然用靈活的詰問,讓那些人自己露出了破綻,也就不必他費事了……
倘若黑夫是個在學(xué)室中修習(xí)過法律的弟子,或從事審訊工作多年的官吏,喜還不感到驚奇,但黑夫只是一個識點字的士伍,家里也沒有為官者,這就讓人感到詫異了。
“此子是個可造之材啊,若他是官吏子弟出身,我都想讓他入學(xué)室學(xué)律了。”
于是,喜便語重心長地說道:“黑夫,本官見你你武藝不俗,會寫會讀,詰問時也言辭得當(dāng),卻僅僅是個士伍,可惜了。”
“多謝上吏謬贊!”黑夫聽出了喜對他的欣賞,忙道:“小人也希望為國出力,只是苦于沒有爵位�!�
喜笑道:“爵位并不難得,眼下便是個機(jī)會�!�
黑夫一愣:“是何機(jī)會?”
“你不知道?”喜奇怪地看著他,解釋道:“生擒殺人盜賊一名,等同斬首一級!可賞金7兩,或拜爵一級�!�
“是這樣?”黑夫看向季嬰,那日是季嬰告訴他,捕盜可得多少賞金的,卻沒提拜爵之事。
“我也是聽鄉(xiāng)中小吏提及,但只記住了賞金�!奔緥霌狭藫项^,其實這也說得通,雖然秦國倡導(dǎo)官吏向民眾科普法律,可再怎么科普,民間的小老百姓依然一知半解。
喜指點他道:“你若肯放棄那7兩黃金,便能將爵位升為公士,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本來還對少了大半賞賜有些失望的黑夫,頓時大喜過望。
他萬萬沒想到,夢寐以求的爵位,此刻竟是唾手可得!
這筆賬不難算,錢雖然立刻就能拿到手,但一年半載就會花完。爵位卻是鐵飯碗,雖然短時間內(nèi)沒有太大收益,可光是官府給的田地,種出的糧食日積月累下來,可不止七金了——雖然和后世一樣,那些土地所有權(quán)仍是國家的,本人不得買賣,且每年都要交很重的稅。
略一思索,黑夫便立刻作揖道:“多謝上吏提點,黑夫愿得爵位!”
……
從縣獄正堂中走出時,季嬰嘴都快笑歪了。
雖然因為他對律法理解有誤,導(dǎo)致想象中14金的賞賜到最后只有2金,但換成一千多枚半兩錢,揣在囊中,依然是沉甸甸的,那些錢用線串成串,在他走動時叮當(dāng)作響,聽上去無比悅耳……
“這么多錢,換成糧食,夠我吃大半年了�!�
他不由得感激地看向走在前面的黑夫,一走出廳堂,更是猛地朝黑夫下拜!
“季嬰,你這是作甚?”
黑夫同樣是褡褳里多了一千多錢的賞賜,他連忙去扶季嬰,季嬰?yún)s不起,而是動容地說道:“我季嬰知道自己的本事,多虧黑夫兄弟提攜,我才能沾光,與你一同捕盜立功,獲得這些賞錢�!�
“再則,方才在堂上,若非黑夫兄弟拆穿了那狗亭長和奸商的偽證,我恐怕已被剃光頭發(fā),淪為城旦刑徒……”
一想到自己挨得板子、喜的冷酷無情、涉案人員遭到的重判,季嬰就不寒而栗,后怕不已。
“如此想來,黑夫兄弟,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說著,他便朝黑夫重重頓首!
黑夫心中暗嘆,這季嬰雖然多嘴好言,可其實心眼并不多。當(dāng)時之所以分功與他,還是考慮到一個人無法押送三名盜賊。這之后發(fā)生的事,更證明黑夫的抉擇是正確的,倘若當(dāng)時沒有給季嬰分功,難說他也會被湖陽亭長威逼利誘,在訊獄時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證詞……
人性是惡的,自私的,這是商鞅創(chuàng)立秦國法度的根本立足點,也是事實。黑夫再世為人,又活在律令細(xì)致、嚴(yán)苛的秦國,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哪能不多留個心眼?
不過現(xiàn)在,季嬰是徹底視他為恩人了,也是一樁好事。
黑夫好不容易才將季嬰拽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土,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之后一個月,你我還要在縣城服更卒之役,要相互扶持呢�!�
“沒錯……”
季嬰這才想起什么,看著黑夫頭頂笑道:“我還沒有恭喜你,拜爵為公士,這可是好事�。∽源酥�,你便是有爵者了!”
黑夫也樂了起來,摸了摸自己頭上,那塊裹在發(fā)髻外,代表黔首士伍身份的黑布已經(jīng)被取下,換成了褐色的包巾。
就在剛才,黑夫又見識到了秦國官府辦事的雷厲風(fēng)行。他前腳才說自己有意成為公士,后腳,喜便讓人將今日審判結(jié)果、賞賜情況送往縣寺,交給縣令、縣尉過目。
原來,公士、上造,是由籍貫所在地的縣政府論爵的;再往上的爵位,就要上報郡;大夫以上者,則要上報到咸陽。
論爵的工作,必須在三日內(nèi)完成,不然,負(fù)責(zé)此事的縣尉就要被撤去職務(wù)。
因為前兩天,官府才發(fā)文書確定過黑夫的身份,手續(xù)齊全,于是,僅僅花了一個時辰,縣尉的批復(fù)就下來了:
“士伍黑夫擒獲殺人盜賊一名,等同斬首一級,可賞爵一級,拜爵為公士!”
……
PS:“它邦人為盜,非吏所興,毋什伍長將長者捕之,購金二兩。”參照“尸等捕盜求購案”。
捕人相移以授爵者,耐�!斗呻s抄》捕盜律。
能產(chǎn)捕群盜一人若斬二人,(拜)爵一級——《二年律令》這是漢代的律令。
第0013章
十月份就過年?
秦國是一個爵本位的國度,為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身份高低,每個爵位,都有獨特的標(biāo)識。
士伍又被稱之為黔首,一如其意,便是黑色的粗布,裹在發(fā)髻上。
公士乃是最低級的爵位,發(fā)髻上褐色的包巾便是其標(biāo)志。
當(dāng)然,區(qū)區(qū)公士其實并沒有什么授予儀式,只是換了塊頭頂?shù)牟级眩矝]法讓人另眼相待,因為大街上頭頂褐布的公士多著呢,頂多能換來季嬰等士伍羨慕的目光。
黑夫本來還想再去謝謝喜,沒有喜的提點,也許他這個秦國法盲就稀里糊涂地揣著賞錢走了。
但喜早已回家去了,倒是他的屬吏樂笑呵呵地恭喜了黑夫,并同他們攀談了幾句。
樂告訴黑夫,縣上會立刻下發(fā)文書,讓他籍貫所在的鄉(xiāng)、里更改他的身份記錄�?h里還將黑夫的驗、傳統(tǒng)統(tǒng)更換,現(xiàn)在新頒發(fā)的身份證上,他已經(jīng)是“公士黑夫”了。
同時,官府會授予他一頃田、一處宅的公士待遇,也就是一百畝地和30步見方的宅基地,黑夫可以在上面自行建房,不過這些東西手續(xù)更麻煩些,沒有十天半個月是辦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