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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因為紅糖的緣故,烏氏倮對黑夫此人印象不錯。

    但對黑夫進言的“西拓”之議,烏氏倮仔細思量后,覺得這項建言若推行,簡直是在挖自家的根!

    他之所以能富至萬金,禮伉千乘,就是因為在秦與胡戎之間長袖善舞,做轉手貿易,賺取利潤,少府和典客對他的管制也不嚴。

    可如今,一旦西拓之策推行,首先將有許多內地移民涌入北地、烏氏,與烏氏戎族爭利。其次,秦若發(fā)兵擊胡、戎,消滅了塞外的羌人、匈奴、月氏,將河西河套等豐饒草場占為己有,由官府直接在當年畜養(yǎng)牛馬。

    那樣的話,他這中轉商人,還有什么用處?恐怕不出一代人,家族就要衰落了。

    故在皇帝令群臣商議此策時,烏氏倮才旗幟鮮明地表示了反對。

    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本著“兩害相較,則取其輕”的念頭,不愿子弟去南方水澤之地發(fā)霉的關中老秦世族,幾乎全部支持西拓。

    更要命的是,皇帝竟在隴山做個一個怪夢,被陳寶巫稚一解夢,認為這是西拓的征兆,更堅定了決心,已將其定為國策,要在未來數(shù)年內大力推行。

    所以皇帝此時發(fā)問,問的已不是烏氏倮的意見,而是想看看他,在這西拓國策中,能發(fā)揮怎樣的作用……

    烏氏倮不敢再直言反對,只能拐彎抹角地說起了征服胡貉之地的諸多困難來。

    首先是軍事征服的不易。

    烏氏倮斟酌一番后,用流利的夏言道:“敢言于陛下,塞外羌人、戎人弱小,不足為慮,然匈奴、月氏,均是草原的大行國,人口數(shù)十萬,控弦者十萬……”

    “匈奴、月氏之人,兒童即能騎羊,引弓射鳥鼠,稍長大則能射擊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力能開強弓,全都披掛皮甲,騎著戰(zhàn)馬。其風俗,平常無戰(zhàn)事時,則隨意游牧,以射獵飛禽走獸為生業(yè);形勢緊急時,則人人練習攻戰(zhàn)本領,以便侵襲掠奪,這是彼輩的天性。他們的長兵器有弓和箭,短兵器有刀和鋌,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來去如風�!�

    這時候,身后一個聲音響起:“二十年多前,趙將李牧不也以車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gòu)者十萬人,大破匈奴犯邊者十數(shù)萬么?”

    一回頭,卻是特地從涇陽縣趕來,覲見秦始皇的大上造羌瘣(lěi)……

    雖然年近六旬,但羌瘣是個好戰(zhàn)分子,滅六國后休憩了一年,他渾身都不自在。對西拓之議,亦是舉雙手贊成:想封侯的不止黑夫一人,老爺子也想再進一步,掙個關內侯當當呢!

    他朝秦始皇作揖后,目視烏氏倮道:“是役,李牧不僅大敗匈奴,還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匈奴單于奔走。其后十余歲,不敢近趙邊城�!�

    李牧雖曾是王翦、羌瘣的對手,但羌瘣卻仍然尊敬他。

    “李牧以趙一國之兵,便能力挫匈奴,如今陛下合天下之力,又有橫掃六國的將士用命,何愁不能奪取河西、河套?”

    雖然同為北地羌戎豪長,但烏氏和羌氏卻并不和睦,在秦未統(tǒng)治此地時,他們的部族便是仇敵,如今雖同朝為臣,但意見也常常向左。

    烏氏倮知道,秦始皇是故意在北地維持兩家豪長的均勢,絕不會坐視任何一家壓倒對方,所以他有自己的底氣,“比封君”的地位,亦不亞于大上造,便道:

    “不然,李牧是背靠邊隘,引誘匈奴來犯,才加以反擊的。但如今陛下卻欲主動出擊,與當時情形不可同日而語。匈奴、月氏,均為草原廣野之地,此利于騎兵作戰(zhàn)之地,步兵遇之,十不當一……”

    羌瘣卻有些不屑:“匈奴月氏有騎,秦無騎乎?隴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門、上谷之騎,加到一起,亦不下數(shù)萬!本將軍,還有李信,皆是擅長騎戰(zhàn)的!”

    烏氏倮仍搖頭道:“中國之騎,恐不如胡貉之騎。河套、河西之馬能上下山阪,出入溪澗,疾馳飛奔,此中國之馬弗如也。匈奴、月氏之騎兵,險道傾側,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如也;匈奴、月氏之民,風雨疲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如也。此匈奴、月氏之長技,若入胡境,無異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大上造敢說一定就能獲勝么?”

    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但羌瘣暴脾氣上來,當場就拋下話,請秦始皇讓他領兵,定能擒得匈奴單于、月氏王來。

    秦始皇卻道:“北地軍務,自然少不了老將軍,不過,在匈奴、月氏之前,還是先替朕將雞頭山以北的朐衍(qúyǎn)戎掃滅罷。”

    朐衍,便是北地之外,后世寧夏一帶的部落。秦始皇雖然喜好急利,但歸根結底,依然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知道西拓要一步一步來。三年之內,先將國境與匈奴、月氏接壤再說。而對匈奴、月氏控弦十萬的實力,他亦早已知曉,所以之前才有先南后北的想法。

    皇帝又看向烏氏倮,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仗著自己是對匈奴、月氏最了解的人,烏氏倮再接再厲,繼續(xù)道:

    “臣也曾說過,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于廣野,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徒,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yè)也�!�

    “而中國之人不然,必立城郭,務田畝為業(yè),到了河套、河西,以何為業(yè)?”

    “再者,臣曾去過河套、河西,最大的感觸便是……冷!”

    他抬起頭道:“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必須食肉而飲酪,并披上鳥獸的厚皮毛,方能御寒。中國之人在春夏去還行,若在當?shù)卦蕉荒苓m應其水土,恐怕會十死三四……”

    “故臣以為,鞏固三郡,奪羌戎之地,開疆辟土無妨,但對匈奴、月氏用兵,則有待商洽。要擊滅兩國并不容易,奪取河西、河套后也難以駐守,屆時戍者死于邊,輸者僨于道,反而不美�!�

    說了一大通對匈奴、月氏用兵的困難后,烏氏倮亦不失時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臣以為,可以用匈奴所缺的糧秣,月氏所缺的絲帛紅糖誘之,讓臣派商隊深入河西,遠涉流沙,尋找那難覓其宗的昆侖山。待找到西王母之邦后,商隊也掌握了河西交通險要,屆時再用兵不遲!”

    既然無法阻止,那就讓自己在這場西拓中有用武之地,這便是烏氏倮想到的唯一辦法……

    所以他偏向用商隊來解決問題,羌瘣則直接捋起袖子就想動武!

    但秦始皇卻未立刻做出決斷,烏氏倮和羌瘣爭論時,他一直在翻閱剛剛由謁者遞來的奏疏。

    奏疏來自隴西邊外,厚厚的一摞,并由黑夫、李信共同署名……

    待烏氏倮和羌瘣爭得口燥舌干之際,秦始皇才道:“二卿所言各有道理,也無須爭論了,因為……”

    他舉起了三份奏疏,笑道:“朕的黑犬、白馬,為朕禱河之余,也不忘擔憂國事啊。這三封奏疏,已將烏氏倮所擔憂的騎兵、戍守、御寒三事,全部解決了!”

    烏氏倮和羌瘣面面相覷,在秦始皇允許下,他們得以分別三封奏疏。

    其中,二人得以一起看的是《屯田疏》,事關軍事機密,只讓羌瘣看的是《高鞍馬鐙疏》。

    而與外貿商業(yè)有關,只給烏氏倮的奏疏,叫做《鉸羊毛為衣疏》!

    第0376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秦始皇二十七年六月中旬,寬闊的大河南岸,身上黑白相間的長毛羌羊被強壯的羌人男子按倒在地,它們四蹄被綁緊,害怕得咩咩直叫。

    不過迎接這群羊的并非鋒利的銅刀,而是一群披散頭發(fā)的羌女,她們手里是骨制的羊毛梳,將羌羊身上即將脫落的長毛一一鉸下來,放在皮口袋里,待下午再去河邊洗凈……

    年齡不一的羌女們一邊干著每年要做兩遍的活,一邊望向遠處觀察她們的秦吏,毫不避諱地大聲議論,并不時發(fā)出一陣大笑。

    “她們在說什么?”

    黑夫喚來騎將羌璜,他祖上亦是羌人,雖然北地羌與隴西羌口音有差異,但大致能聽懂。

    “右庶長當真想聽?”羌璜忍俊不禁。

    “你只管說。”

    黑夫坐在河水邊的氈帳外,喝著已經漸漸習慣的酪汁,加點糖的話,味道就跟甜牛奶差不多,難怪河對岸的月氏王侯們那么喜歡紅糖。

    “那我可說了�!�

    羌璜說,那些羌女在議論,這些黑面秦吏已經連續(xù)觀察她們兩天了,莫不是看上了誰,想要睡她?

    這時候又有一個年長的羌女卻神秘兮兮地說,也許不是對她們感興趣,而是對羊感興趣……然后就說起了一個笑話,說是一些在邊塞駐守的秦卒因為常年沒有女人,只能對母羊下手。

    “噗�!�

    這個笑話口味太重,黑夫一口酪漿噴出,還嗆到了自己。

    不過,那些羌女倒也沒說錯,他的確是對她們的羊,還有羊毛感興趣……

    其實類似的場面,早在數(shù)日前,李信與黑夫率部抵達枹罕塞上游的“積石山”,替秦始皇祭祀中原人認為的“河源”時,便已見過一次。

    所謂的“羌”,便是“西戎牧羊人”的意思,古羌人以牧羊著稱于世,不但已馴養(yǎng)出了類似后世綿羊的長毛“羌羊”(甘加藏羊),并發(fā)展出較為成熟的羊毛紡織技術。

    這種或黑白相間,或全黑,或全白的羌羊每年秋冬長出長毛,來年春夏天氣漸熱便褪去。

    根據(jù)這種習性,羌女們在春夏兩次鉸毛,細密的竹篦梳子從羌羊身上,將已脫或將脫的粗絨梳下來,洗凈并用弓弦彈松后,便能搓成粗毛線紡織了。

    想想也是,中原和南方大量種植葛、麻,還有蠶絲來做衣裳,羌地可沒這些東西,若不想凍壞,只能從動物皮毛上打主意。而當?shù)睾0胃撸瑴囟鹊�,動物普遍披掛一身厚厚的絨毛,早期可能直接剝皮御寒,慢慢地也創(chuàng)造出了毛紡織的工藝,較粗的毛織成毯子、氈帳,較細的毛織成衣裳御寒。

    這種毛布亦是羌地特產,在《禹貢》中稱之為“織皮”,每年向秦進貢。但中原沒那么冷,貴族百姓穿貫了葛麻絲帛,反而嫌棄羌戎的羊毛衣粗糙,還有一股難以除去的羊膻臭——就像那些鉸毛羌女身上永遠無法除去的味道一樣。

    黑夫倒不嫌棄,用一塊紅糖,換了幾件羊毛衣來,其頗似藏袍,穿到身上后發(fā)現(xiàn),即便是后世最差勁的毛線衣,也比它精細舒適。

    穿是不太好穿,但御寒能力應該是沒問題的,否則成千上萬的羌人早在湟中可怕的冬天里凍死了,更別提向著更廣袤的青藏高原遷徙……

    中原人總以為戎狄耐寒,其實主要原因,只是人家穿的厚而已。

    除了羊毛外,稱為“犛牛”的牦牛毛也被羌人用來紡織,還織成了名為“犛罽”(máojì)的毯子,作為貢品輸入咸陽,但只是掛在宮廷角落里圖個新鮮,沒什么人喜歡。

    如此一來,黑夫也更堅定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且不說遙遠西方的希臘、羅馬,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鄰居羌人,看似處處比中原落后,卻也有不少東西,是值得中原學習的。

    黑夫不知道,在匈奴、河西、西域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技術,可有其他的綿羊品種?但光是在羌中看到的情形,便足以支撐他那篇《鉸羊毛為衣疏》了!

    他在奏疏中向秦始皇描述了所見所聞,并提議,讓烏氏倮的商隊深入羌中,用各種鹽、糖、糧食換取大量公母羌羊,帶回邊郡草場飼養(yǎng)。

    再用掠奪、誘騙、購買等手段,讓一些擅長鉸毛織布的羌女入塞,傳授羊毛紡織技術給邊民,并讓咸陽少府東、西織坊加以改造,提高效率。

    黑夫現(xiàn)在還頂著一個“少府丞”的職位,這提議本就是份內的事,所以寫起來沒有絲毫猶豫。

    “以墨者和少府織室工匠的技術,復制這項技術,乃至于發(fā)揚光大,應不是什么難事吧。”

    想到不久之后,冬天便可以穿上沒有異味的羊毛衣,還是件蠻舒心的事。

    在找到棉紡技術推廣前,羊毛衣應該是最合適的冬日衣物了,可不是中原所謂“冬衣”,其實就是兩層粗麻布能比的,也不像皮裘,非要殺死動物才能獲取,只有富戶貴族才穿得起,羊毛可以不斷再生,物美價亦不貴。

    將毛衣分發(fā)到邊郡士兵手中后,困擾枹罕塞戍卒的御寒問題,也能順利解決,還可以讓“屯田”之策更加切實可行。

    所以黑夫才在奏疏上說,若能推廣到整個北方,將使得“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身上倒是保暖了,也不能忘記了腦袋。

    摸摸頭發(fā),黑夫靈機一動,想到了前世在警校時,宿舍那位東北籍同學帶來的狗皮帽子,可惜學校在南方,那哥們三年里好容易才逮到一次下雪的機會戴出門……

    說干就干,他在隨身攜帶的紙上用筆墨飛快畫出了狗皮帽子的模樣,現(xiàn)在不比后世,中原屠狗成風,是和豬肉一樣流行的肉食,燕趙、淮泗沛上尤甚,所以狗皮并不難得。

    想到多年以后,頭戴狗皮帽子,身穿呢子大衣的秦軍將士端著弓弩,在大雪紛飛的長城上戍守,甚至還能向更加寒冷的東北老林子進發(fā),這畫面倒是挺帶感的……

    這時候的黑夫沒想到,他這一畫不要緊,到了后世,這種帽子即便是褐色、黃色的狗毛,也會被人稱之為“黑犬帽”,以紀念其發(fā)明者。

    黑夫畫完狗皮帽子,將圖紙放在行囊后,便于收拾好營帳的眾人,去大河邊與李信匯合。

    這次沿河往東巡視,是李信的提議,祭祀完積石山河源后,他想來下游,看看對岸,看看未來兵鋒所指的地方,于是,便留五百兵卒在枹罕建營寨,開荒辟田,其余五百騎輕裝馳騁。

    大河南岸是戎羌之地,四分五裂,收服不難。北岸則是河西,是控弦之士十萬,綿延近千里的月氏之國。

    只可惜,一道綿延高聳的山脈,擋住了李信的視線,讓他無法看到河西的草場和月氏人游牧的營帳。

    李信騎著白馬立于河岸上,正讓向導和譯者向當?shù)厍既藛栐挕?br />
    “這山如何稱呼?”

    李信指著北岸高山問羌人牧民。

    羌人牧民連比帶劃說了一通后,譯者給出了李信答案:“他說,北岸牧人叫它‘皋蘭’�!�

    李信將這個名字深深記在心里,而黑夫也聽到了這話,暗想,這莫非就是后世的蘭州一帶?

    這兩日踩點后,李信認為,此處瀕臨大河,容易開辟土地,明年或后年,可以派一支軍隊在南岸戍守屯田,并從關中抽調部分山東移民來此,建立城郭,作為進取河西的據(jù)點。

    李信解下身上的玉玦,遠遠拋入河水中,高聲發(fā)誓道:“皋蘭,皋蘭……三年之內,信必濟此河!必登此山!”

    黑夫站在李信身后,亦滿臉肅穆,但腦中想的卻是:拉面的前身“湯餅”已在渭南山東移民中蔚然成風,還有燒餅也頗受歡迎,日后也會隨移民傳到這里來,莫非……這就是天意?

    這里,便是黑夫與李信此行的終點,到了次日,二人也帶著千余兵卒,開始返回狄道。

    黑夫不知道,自己人雖還在隴西,但那三份奏疏,此時已被秦始皇帶回咸陽,除了高鞍馬鐙乃軍事機密,暗中推行,秘不示人外,其余屯田、毛衣兩策,皇帝發(fā)百官議論,竟由此引發(fā)了一場法、儒、墨三家的大論戰(zhàn)……

    第0377章

    戍卒叫

    從蘭州到咸陽,后世高鐵只需要三個小時,黑夫卻整整走了一個月,直到七月下旬,他才風塵仆仆地摸到咸陽城西十里的杜郵亭……

    天色已黑,連夜趕回咸陽是來不及了,只能在客舍休息,好在,有兩位老友聽說他歸來,已在此等候,分別是章邯和陳平。

    “吾等恭候右庶長多時了!”

    章邯與黑夫算朋友,地位差距也不大,行的是平禮,陳平則相當于黑夫門客,深深作揖。

    黑夫連忙下車扶起了他,笑道:“讓少榮和陳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闭潞獏s心情不錯,擺手道:“與陳平暢談,不覺天色已晚�!�

    “哦?”黑夫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擔心章邯撬墻角,便道:“二位在聊什么?”

    章邯理所當然地說道:“身處杜郵,聊的自然是當年武安君之事。”

    白起是秦國歷史上,最威名顯赫的將軍,伊闕之戰(zhàn)、華陽之戰(zhàn)、鄢郢之戰(zhàn)、長平之戰(zhàn),一系列戰(zhàn)役,都是秦將必須重溫的經典。白起一生,共為秦拓地千里,下七十余城,殺敵逾百萬,武安君之名震動天下。

    但就是這樣一位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下場卻極其凄慘,長平之戰(zhàn)后,因在攻邯鄲滅趙問題上,與秦相范雎前后兩次意見相沖,白起一怒之下,一再稱病,連秦昭王親自請他伐趙,亦拒不受命。

    最后邯鄲之戰(zhàn),果然如白起預言的一樣,秦大敗,損兵折將,長平的戰(zhàn)果丟得一干二凈。

    因為聽聞白起言“王不聽臣計,今如何矣?”秦昭王遂大怒,遷怒于白起,免其爵位為士伍,遷于陰密,至杜郵時,又派使者追至,賜劍其自裁。

    “就是這。”

    章邯指著亭內一角道:“聽當?shù)乩先苏f,武安君便是在此諸位慨嘆,而后引劍自剄的,當時是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杜人憐之,收其尸骨歸葬,而關中鄉(xiāng)邑,每逢建子之月亦祭祀焉……”

    身為關中夏陽人,且是軍功將門出身,章邯小時候應也是經歷過類似的祭祀。

    “武安君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這算什么罪名?”

    章邯對白起死而非其罪的下場十分惋惜,不過在黑夫看來,若為帝王,臣子“心生怨望”,便是大罪了罷,何況是白起這樣一個功高震主,且骨頭極硬,從不服軟的猛將。

    “那陳生以為如何?”

    黑夫想知道,陳平說了什么,能讓章邯對他贊許有加。

    陳平低聲道:“武安君之戮并非孤例,齊有司馬穰苴見疑,魏有吳起遠遁,燕有樂毅受讒,趙有李牧遭陷,何也?齊景、燕惠、趙遷這些昏庸之君也就罷了,但魏武侯亦是守成之主,昭王更是雄才大略,難道不知吳起、武安君之忠么?”

    “我以為,為將者在外征戰(zhàn),手握兵權虎符,必與主君疏遠,有時候縱然有功,也會遭到揣度,若朝中有政敵誹謗,更是雪上加霜,孝子疑于屢至,市虎成于三人,故忠臣亦將復有杜郵之戮�!�

    章邯以為陳平的總結很高位,但黑夫卻聽出了陳平的言外之意……

    雖然黑夫看似受寵,但蘄年宮之議后,內史騰突然被遣返咸陽的事,已被敏感的陳平覺察到了,他也隱隱猜測,黑夫怕是與某位天子近臣有隙罷?

    黑夫已打算讓陳平幫自己對付趙高,但他不打算在這提及此事,笑道:“然也,除了今上寬厚,用人不疑,讓王老將軍安然引退外,古今位高權重的將軍,的確罕有善終者……不提也罷,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杜邑休憩?”

    “吾等已在邑中找了最好的客舍,備下了酒宴。”

    章邯又神秘兮兮地說道:“為黑夫洗塵,也要為你慶賀高升!”

    黑夫搖頭:“高升?我為何不知?”

    章邯故作慍怒:“勿要裝糊涂,你自己的獻策,難道還不清楚?”

    黑夫一攤手:“我這月余時間都在路上,哪知道咸陽發(fā)生了什么�!�

    章邯才想起這茬,拍著他的肩膀道:“也罷也罷,我今夜就好好與你說說,你那兩份奏疏,在朝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

    杜郵過去只是一個普通亭驛,隨著山東移民進入,如今卻已成一座繁華的小邑,聽陳平說,住的多是魏地富戶、商賈。

    進到客舍內,三人獨占了一層,讓舍人張羅酒食,但卻無普通的粟米飯,反倒端上來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湯餅……

    內史地區(qū)山東移民只許種麥食麥的政策,已推行了一年多,隨著水磨房在各條河流陸續(xù)興建,面食已成為他們標志性的食物。這湯餅亦是黑夫家廚房里先做出來的,先用冷肉湯調和磨得精細的面,揉搓后,切成筷箸粗細,一尺一斷,入水中沸煮,再加上雞肉羹、韭菜葉、醬、醋等,便是一碗能讓人飽餐的美食。

    可惜,沒有油潑辣子,面也不夠勁道,距離黑夫印象中的陜西面食還有很大差距,不過無所謂,他有稻米飯就行。

    章邯、陳平亦習慣了這種食物,三人填飽肚子后,章邯便一邊剔牙,一邊讓黑夫將奏疏的詳細內容,再給他們說一說。

    章邯道:“我這左庶長之爵,還是沾了協(xié)助你造紙的光,才混上的,未能參與朝堂決策,只是粗略知道經過�!�

    “那先說說,我與李信將軍共同提議的《屯田守邊疏》罷。”

    黑夫道:“這是我去隴西郡枹罕塞走了一趟后,生出的想法�!�

    他看向陳平道:“陳生服過更卒之役么?”

    陳平道:“自四年前起,每年一月在郡、縣服徭,從未落下過�!�

    黑頷首:“你現(xiàn)在爵位是簪裊,今年的更役,也無法免除,不過你如今是我家宰,可在咸陽就近服徭�!�

    除了更卒徭役外,在秦朝統(tǒng)治下的人,還有另一項義務,要到五大夫才能免除,那就是“戍役”。

    其中,戍卒又分正戍和邊戍,正卒的意思就是,每個成年男子,一生中必須有一次來都城干活,邊戍顧名思義,則是到邊郡戍守。

    黑夫在疏中以為,商君制定這項律法時,秦國不過關西千里之地,令黔首戍守邊境,也算不上多遠。

    可如今不同了,秦統(tǒng)一海內,有天下之大,三十六郡言語不通,氣候習俗大異。

    他手指沾了水,在案幾上畫起地圖來:“打個比方,一批來自陳郡的戍卒,被征發(fā)去漁陽戍守,光趕路就得兩個月,沿途吃穿用度都要自己出錢,花銷不小,足以讓閭左之家破產,故征發(fā)戍卒遠行,一般不征閭左。到了地方后,南方戍卒水土不服,難以承受北方的嚴寒,冬天一到,往往十死一二。這就叫輸者僨于道,戍者死于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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