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可惜,武鋼車只有八百輛,無法將長達五里的陣線完全遮蔽,在沒有武鋼車的地方,就要靠秦卒的血肉之軀了,灌嬰看到,一隊隊手持夷矛的秦卒隨時待命,若有匈奴人突破了鹿角車壘,便齊齊走過去,把長達2丈4尺的夷矛放斜,阻止匈奴騎兵前進。
戰(zhàn)斗已經持續(xù)了兩刻,匈奴人雖然人數較多,但因為秦軍位于兩河夾角內御敵,匈奴人只能從正面進攻,幾度奔襲馳射,卻都不能攻破秦陣,反倒是自己死傷更多。
又一次匈奴人的進攻被打退,灌嬰正看得入神,小屯長的聲音卻在耳邊炸響:
“販繒的,別看了,快些回去,這次要送些鐵蒺藜來!”
“唯�!�
灌嬰連忙同民夫們又跑了一趟,每個人都扛著一筐鐵、木蒺藜,這東西四面有刺,尖銳無比,灌嬰有次不小心,還被其扎破了手指。
此物也是對付騎兵的利器,但時間倉促,秦軍未能將所有攜帶的都撒到陣前。
但他們卻有別的方法補上。
一路上分別裝在幾十輛車上,由牛馬拉拽,灌嬰這些民夫推攮的那堆笨重器械,到了現場被工匠組裝起來后,總算看明白是什么東西了。
“是飛石�!�
灌嬰暗暗嘟囔著,多年前,魏公子咎守睢陽時,睢陽人只要十五歲以上者,皆上城頭抵御秦軍,秦軍則制高大的飛石,也就是投石機猛攻城墻,破了睢陽外門。
眼前的投石機,比灌嬰幾年前在睢陽城頭見到的攻城重器小了不少,射程只較弓箭遠那么一點,只是被墨者加了輪子,更加靈活些。
在秦兵的命令下,民夫將搬來的鐵、木蒺藜放到投石車的木筐里,十數民夫同時拉動繩索,隨著一陣吆喝,將重達數十斤的鐵、木蒺藜投射出去……
像是春耕時,農夫手中播撒出去的種子,密密麻麻的鐵蒺藜飛了出去,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它們拋的不算遠,遠者數十步,近者十余步,洋洋灑灑落到被踐踏得一片狼藉的草地上。這一片原本是沒有鐵蒺藜的,是匈奴人集中兵力進攻的重點,但隨后紛沓而至的匈奴人,卻紛紛人仰馬翻……
靠了這種方式,沒有武鋼車的地方,匈奴人也沒那么容易突破了。
但在各部跑來跑去運送物資的灌嬰也注意到,長達五里的整條陣線上,武鋼車布置在左右和中央,有武鋼車的地方,就不拋灑鐵蒺藜……
還不等他細想秦軍統帥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下一次運送箭矢到右陣時,灌嬰便從武鋼車之間的縫隙里注意到,在數里外,一支數量龐大的匈奴人,正渡過水流緩和的都思兔河。
“胡人的援兵到了?”
他不由心中一緊,雖然關東民夫不喜歡被秦人呼來喝去,但也知道,若此戰(zhàn)秦軍敗,他們落到匈奴手里,縱然不死,只怕會淪為更慘的奴隸,抓去寒冷的地方放好在,民夫們又一次折返至后陣時,灌嬰看向浩浩湯湯的大河對岸,發(fā)現一支騎兵已出現在那兒,正在陸續(xù)渡過由一千民夫搭建好的浮橋。
隨著“李”字大旗踏上浮橋,隨著走在最前的那位白馬將軍越來越近,守在東岸的秦卒,均高舉兵器,發(fā)出了一陣歡呼!
先是隴西話,后是北地話,最后是關中話,匯成了一片……
“飛將軍!”(見372章)
他們在喊:“飛將軍!”
……
“若能破秦陣,定要將這些可恨的車全部燒光!”
鷹旗之下,頭曼單于暴跳如雷。
他算是明白秦人作戰(zhàn)之法了,每逢遇到匈奴來攻,都是將車乘往外面一擺,再利用秦軍的強弓勁弩守要害之處,使匈奴不能輕入。
面對這種戰(zhàn)法,匈奴基本上無計可施,相比于鋒利的秦弩,他們即便馳騁到近處,面對武鋼車和秦卒的夷矛陣,亦躊躇不敢前,拋射進去的箭矢,頂多殺傷一些沒有防具的民夫、弓手,沖了數陣,秦人沒有殺傷數百,自己卻已損兵千余……
匈奴貴族、萬騎將門一籌莫展,頭曼單于只能找來鞠武相詢。
“鞠太傅,你看該如何是好?”
鞠武是反對頭曼放棄攻打白羊山,轉而來襲擊這支秦軍的,他原本的建議是,往白羊山下放一把火,將秦人防御用的車壘燒毀,再引發(fā)山林之火,如此秦兵可破!
結果火還沒點起來,昨日就下了一場小雨,雖然片刻就停了,但地面已濕,不僅將匈奴人點火的欲望澆滅,還讓那些秦軍得了雨水,又能撐上幾天。
面對眼前這些秦軍車壘,鞠武也只有一個建議:“除了火攻,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但比不了白羊山時,匈奴難以突擊靠近射箭,更別提從容放火了,且秦人陣線長達五里,左右皆是河流,撲滅小火很容易……
“誰能知曉,秦人竟能處處都設車陣�!�
面對眼前這個很難啃動的王八殼子,頭曼單于又急又氣,他的耐心,已經在這些天里耗盡。
匈奴人利則進,不利則退,眼下既然難以成功,最好的選擇,就是迅速退走。
前段時間,頭曼帶大軍襲擊消滅了三千上郡車騎,白羊山之圍,又射殺了兩千秦兵,而己方只損失了兩千不到。
只可惜,那支來無影去無蹤的秦軍車騎,也襲擊了他位于后方的畜群,殺敗一千騎兵,屠一千牧民,又將牲畜或逐或掠。
總的來算,匈奴已經小虧了,歸去之后,肯定會有流言傳播,說他頭曼已老,丟失了牧場,已經不配再做大單于。
但就在頭曼單于心生退意,讓匈奴人停止進攻,先撤回來之際,原本穩(wěn)如磐石的秦軍陣線,卻開始自亂陣腳!
一輛輛武剛車,在民夫的推動下,開始緩緩向前移動,其身后則是密密麻麻的戈矛……
匈奴人有種錯覺:他們猛攻許久,都未能撼動分寸的大山,如今像是活過來般,搖搖晃晃地,帶著滿山的戈矛叢林,朝自己壓來!
第0447章
吾矛之利
讓匈奴人頭疼不已的秦軍材官弩兵,皆背負箭囊,跟在武鋼車后面緩緩而行,其左右兩旁,則是秦軍的矛兵、劍盾兵組成的方陣,他們在鼓點聲里小踏步向前,保持速度相等。
雖然十分整齊,但在頭曼單于眼中,原本嚴絲合縫的秦軍陣線,一旦動作起來,便徒然露出了巨大的破綻!
尤其是右方!隨著秦陣向前,出現了一道寬達半里的空隙……
一支六千余騎的騎兵,從陣后緩緩走出!
是秦人的車騎援兵到了,看這架勢,秦將是仗著有援,放棄了防守,想要和匈奴人大戰(zhàn)一場!
“本單于就巴不得秦軍與我交戰(zhàn)!”
頭曼單于卻哈哈大笑起來,對勸他撤走的匈奴貴族們道:“彼有援兵,我也有!去讓大當戶須卜盛來見我!”
須卜盛之前奉頭曼之令,帶著萬余人去馳援放牧在老虎山的畜群,只可惜去晚一步,叫這支秦軍車騎車搶了先,兩千匈奴騎兵、牧民多被殺死,牲畜也被驅散,一時半會是找不回來了。這也是匈奴貴族們憂心忡忡,不希望再打硬仗的原因,匈奴人沒了畜群,就相當于斷了糧。
但頭曼單于卻覺得,眼下秦將不知發(fā)什么瘋,忽然放棄毫無破綻的陣列,轉而向前移動求戰(zhàn),是他挽回小挫,贏得大勝,贏得至高榮耀的大好機會!
若能在此大敗秦軍數萬人,奪取他們的武器甲胄輜重,擄走民夫工匠。那么,即便將河南、北假統統丟給秦軍主力,他依然能樹立巨大的威望,遁入漠北,待入冬再卷土重來……
于是乎,頭曼單于也對各部下令,讓他們往后撤一撤,騰出數里的空間來。
他很清楚,匈奴騎兵不擅長陣地作戰(zhàn),而喜歡馳騁回旋,他們需要較大的空間作為戰(zhàn)場,才能發(fā)揮長處。
匈奴人集體移動之際,身上濕漉漉的大當戶須卜盛也到了,他下馬匍匐在頭曼單于面前,為自己沒能救得畜群,還讓這支秦軍車騎在眼皮底下逃脫,甚至繞了一圈再渡河回來請罪。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是須卜盛十分在意的。
“老虎山幸存的人說,襲擊那支他們的秦軍騎兵,有著奇怪的馬具……”
匈奴人的馬具,比起中原更為簡陋,在匈奴牧民眼里,襲擊者高高的馬鞍,被說成是“放在馬背上的胡床”,腳上踩踏的馬鐙,則被說成“套在馬身上的靴”,聽上去十分離奇。
可惜秦軍來去如飛,連尸體都沒留下一具,須卜盛沒見到實物,只能空口無憑地向頭曼單于描述,反而有些像是在為自己的失利找借口。
“鞠太傅,中原有大當戶描述的馬具么?”
單于看向鞠武,老鞠武茫然搖頭,別說他們燕國,連最擅長騎兵的趙國,也沒有。
于是頭曼單于不以為然,須卜盛還欲再言,卻被單于阻止道:“大當戶,勿要與秦人交戰(zhàn)了數次,就被嚇破了膽子!”
須卜盛連忙閉嘴。
頭曼收起怒容,說道:“獵手會給獵犬三次機會,第一次第二次放跑獵物,都可以被原諒,只要第三次時,獵犬能死死咬住狐兔,交給主人!”
須卜盛知道,他就是單于的獵犬,花馬池、老虎山,他已經連續(xù)失利兩次。
頭曼單于指著秦軍陣列右方的騎兵道:“我聽說,去年,正是那個騎將滅了河畔數個部落,剮掉了他們的眼睛,他叫什么?”
“李信。”
鞠武報出了那秦將的姓名,他永遠忘不了,多年前,正是李信,擊潰了燕國的車騎部隊,又將千騎追逐燕王、太子至衍水,那一戰(zhàn),打得燕國喪膽。
而今若能讓他死于此,也算是為慘死衍水的上萬燕人復仇了!
頭曼單于點了點頭,他打算,由本部四個萬騎將所率的大軍,同秦軍的車陣步卒對抗,而讓須卜盛帶著萬余騎從,去攻擊那支秦軍車騎。
“李信他是賀蘭匈奴部的仇人,這個仇,當由賀蘭人自己去報!大當戶,這便是我要的獵物!上一次放跑的狐兔,此次要你親自咬斷其脖子!”
“須卜家,會多出一個叫‘信’的兒子!我不會再讓大單于失望!”
匈奴勇士與一人決戰(zhàn)時,總要先獲知其名,又常以擊敗勇士的名,作為自己兒子的命名。
大當戶手重重敲在自己胸膛,而后上馬離開,去指揮剛渡河過來,還濕漉漉的手下們準備擊敵。
想到他之前所說的奇怪馬具,鞠武擔憂地說道:“李信是秦國最擅長使用車騎的將領,大單于,還是要小心些。”
“最擅長騎馬的秦卒,也只相當于匈奴的騎羊射兔小兒。”
頭曼單于卻不屑一顧,秦人的兵器甲胄是精良,其車陣也無懈可擊,但車騎嘛,呵呵,上郡三千車騎,在匈奴騎兵的進攻下,毫無還手之力,過去幾次小戰(zhàn),也常出現上百秦騎圍攻數十匈奴人卻反被擊敗的情況。
他輕蔑一笑:“秦將這是膨脹了,他們躲在車后還行,正面騎戰(zhàn),豈會是匈奴的對手?對了,正面指揮這支秦軍的秦將,又叫何名?”
鞠武是了解過一些關于秦軍邊將之事的,再怎么封鎖邊境,代北那邊,總有對秦不滿,渴望復國的燕趙豪俠與他暗中溝通,而那些人,甚至能從咸陽打聽到幾個月前的消息。
他瞇起眼,看著秦軍陣中那面“尉”字大旗,遲疑地說道:“或許是北地郡尉,被秦皇帝賜氏尉的黑夫。”
黑夫兩字,翻譯成匈奴語,發(fā)音就成了“哈日”。
鞠武道:“聽說其面黑,是個哈日·胡恩,又被秦皇帝信重,說他是自己的獵犬,也就是哈日·鬧海。”
哈日·胡恩,是黑人的意思,哈日·鬧海,則是黑狗。
頭曼單于倒是不嫌棄,反而覺得,此名極佳,朗朗上口。并且在匈奴語言中,“黑、白”兩詞,都是多義,“哈日”除了黑色外,還有龐大、威嚴的意思,就好像他們每到夜晚,仰望的黑色蒼天……
于是頭曼開心地說道:“好,這一戰(zhàn)滅了秦軍,殺了那哈日·胡恩,割下他的頭顱做飲器后,我也會將兒子的名,改成哈日。”
頭曼所說的兒子,便是他最心愛的閼氏所生,欲立為太子的幼子……
“待再過多年,我死之后,他便是天所立、日月所生的‘哈日單于’!”
……
“傳令下去,使各部以五騎為列,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四步,隊間五十步,十騎一吏,百騎一率,二百騎一將,縱橫相去百步�!�
頭曼單于在夢想給自己添個新酒器,給兒子換個名時,秦軍陣列右面,在兩個伙伴都因故受傷后,奉命統帥全部一千名良家子騎士的傅直,亦在給自己的部下們傳達著李將軍的命令。
乘著己方士氣正旺,匈奴人心生怯意,前行與匈奴人迎戰(zhàn),是李信將軍的提議,尉將軍幾經猶豫后,還是同意了。
“此戰(zhàn),當以騎戰(zhàn)之勝為先。”
黑夫也將北地郡一千良家子騎士,兩千戎騎的指揮權,繼續(xù)交到了李信手中。在黑夫看來,過去秦軍中的騎兵,不過是車兵步卒的附從,做些斷糧道,偵查敵情,追擊逃卒的任務。不多的騎兵在各將領統帥下分散在各個戰(zhàn)場各自為戰(zhàn),而不能組建起騎兵大部隊統一指揮。
但塞外作戰(zhàn),面對來去如風的匈奴,騎兵作為寶貴的機動部隊,應該集中起來,并交到能將他們發(fā)揮最大力量的人手中!
黑夫自認為是做不到的,但李信可以!
早年在云中、太原的戰(zhàn)功,追逐燕太子丹的成名仗,經營羌地的成效,去年和今年兩度奔襲作戰(zhàn),李信當之無愧為天下最厲害的車騎將軍。
最銳利的矛,當交給最驍勇無畏的人使,黑夫覺得,自己作為后天學習派,好好握著盾就是了。
而李信,亦請黑夫代為統轄上郡步卒,步騎分別指揮,協同作戰(zhàn)。
而這次作戰(zhàn),隴西、北地隱藏已久的利器,也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隴西有兩千騎兵裝備了高鞍、馬鐙,北地則為一千。
他們的馬具,以及演練一年多的新式戰(zhàn)術,是這次戰(zhàn)役的關鍵,也是黑夫、李信但敢以三萬人迎戰(zhàn)五萬匈奴騎兵的膽氣!
戰(zhàn)馬輕聲嘶鳴,傅直想到兩位將軍在樓車下議定作戰(zhàn)方略的情形,也對部下們大聲說道:
“尉將軍說過,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
“而李將軍則說,先前歲余之役,皆小戰(zhàn)耳,唯獨今日之戰(zhàn),是與匈奴騎兵正面相搏!吾等秦騎之成敗,皆系于此役!”
“沒錯,是騾子是馬,就看今日了!”眾人大笑著打趣,或是舒緩本身的緊張。
北地一千良家子騎士,是與匈奴人交戰(zhàn)最多的,往日常有袍澤戰(zhàn)死或傷殘,都憋了一股勁,光打擊匈奴小股部隊不得勁,他們早就想和匈奴來一場大戰(zhàn)了!
傅直亦然,他的兩個伙伴,羌華遭射雕者冷箭,重傷不能騎乘,另一個獨自在外躲藏逃了許久,虛弱到無法開弓。
這一仗,他不是一個人,而是承載了兩位伙伴的戰(zhàn)意!
秦騎緩緩前進的同時,前方數里外,匈奴人也退至他們認為足夠開闊的位置,掉過頭準備進攻了。
但縱然再怎么退,依然沒離開兩河交叉的地域,先前是五里寬度,現如今,也不過八九里。
交戰(zhàn)區(qū)域就這么大,秦軍步卒的陣線又占據了大部分,留給騎兵交戰(zhàn)的區(qū)域不多了,這也意味著,匈奴騎兵將失去回旋拉扯的優(yōu)勢,正面碰撞,將是戰(zhàn)斗的最直觀方式!
“于吾等有利!”
傅直握緊了手中的“狼牙棒”,良家子騎士們也檢查完腰間三尺鐵劍,以及手里的七尺長矛。
他們主要作戰(zhàn)方式不是傳統的騎射、下馬步射,而是沖擊!
對面,匈奴人轟然而動,準備向離開了原有陣地的秦軍發(fā)動進攻!傅直甚至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距離雖遠,卻在迅速逼近:萬馬奔騰之聲!
與此同時,鼓點聲響起,回頭一瞧,李信的帥旗已經高高升起,指揮旗則斜斜前指,這是前進的命令!
背插小旗的傳令兵飛馳而至,大聲喊出李信的誓師之言。
“李將軍言,此戰(zhàn),需讓匈奴人知曉!”
“秦軍有最堅硬之盾!也有最鋒利之矛!”
盾是步卒,矛是騎兵。
“吾盾之堅,物莫能陷也!吾矛之利,于物無不陷也!”
傳令兵飛馳而過后,傅直大聲重復了他的話,讓人傳到后方,又高高舉起了兵器。
“大原騎、義渠騎、良家子騎,北地三千騎從,皆隨將軍號令,沖鋒,迎敵!”
數千鋒鈹高高舉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數千個口音不同的言語齊聲高呼。
“秦騎銳矛所向,胡虜鬼哭狼嚎!”
……
PS:匈奴語應該是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和蒙古人的蒙古語族還是有區(qū)別的,不過作者懶,覺得難查,所以遇到要強行使用時,就直接撿蒙古語用了,不要在意。
第0448章
騎戰(zhàn)
換了往常,油河的下游是動物的樂園,各種水禽鹿羊在此飲水嬉鬧。但今日,它們卻驚恐地朝反方向遷徙,鹿羊邁動細長的腿飛速逃離,綠頭黃背的野鴨鳴叫著到處亂飛。
整個河口,成了秦與匈奴對陣的戰(zhàn)場,戰(zhàn)場內氣氛壓抑,不容活物。
唯獨在極高的位置,有只鷹仍在悠然展翅翱翔,仿佛不在意下方即將發(fā)生的廝殺。
射雕者烏蘭騎在自己的老馬背上,手輕輕撫摸其粗硬鬃毛,讓它在這千軍萬馬前保持鎮(zhèn)靜,同時羨慕地瞥了一眼高處的鷹。
若他有鷹的高度和視力,就能數清對面密密麻麻的秦陣中,有多少敵人。但如今,他的視線僅限于戰(zhàn)場一隅。
大戰(zhàn)來臨之際,旁邊的匈奴騎手難免有些緊張,但烏蘭心中,卻在默默數著另一個更重要的數字……
“五個十,一個九……”
五十九,這是他已殺死秦人的數量!
數數,這是烏蘭長到車輪那般高時,便學會的技能,他曾是低賤的牧童,為部落君長牧馬放那時的他雙目都還明亮,站在草原上,望著亙古不變的蒼天發(fā)呆,太陽把臉龐燙得發(fā)紅,風將皮膚吹得粗糙,鼻涕拉得老長。
牧童的工作不難,手里拿著石子,不斷扔出,讓蠢笨的羊不要亂走。每天日落前,都要將羊群數一遍,少了一只,就得想辦法找回,若找不回,等待他的是殘酷的鞭笞。
那時候的烏蘭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像這樣度過,終日與羊群一樣逐水草而居,甚至在睡覺時,也會發(fā)出數著牛羊的夢囈,生怕丟了一頭。
但當他到騎羊引弓射鳥鼠的年紀,卻展露出自己射箭的天賦,稍長,更能開硬弓射狐兔,收獲頗豐。于是從牧羊人,改為專門的狩獵者,并在一次追蹤了三天三夜,摸到一只金雕巢穴附近將其射殺,將漂亮的羽毛獻給大當戶,由此獲得了“射雕者”的威名。
賀蘭山人人都敬佩他,他娶了鄰近部落最美麗的姑娘,她的眼睛像月亮一樣皎潔,制出的馬奶酒酸甜可口,還為他生了四個孩子,雖然夭折了三人,但幼子還算健壯,也長到了數羊的年紀。
再后來,烏蘭雖瞎了一只眼,但仍能獲得獵物,部落遷徙到王庭時,他偶爾跟大當戶去劫掠躲在土墻之內的人,射殺種田的燕、趙人,奪取他們的財富,日子平淡卻富足……
直到那面繡著“李”字的旗幟,它忽如其來,以匈奴人的習俗還報到匈奴自己頭上。讓整個青山峽以南的河畔部落,化作了火海,烏蘭的母、妻皆死,兒子也被剮了雙目,一群人被拴在繩子上,一路摸索到了賀蘭山,最后死在他懷里。
射雕者的淚,在那一刻哭干,烏蘭的心,在那一刻也已死了,維持這具肉體每日掙扎的動力,只剩下了復仇。
他繃緊了弓弦,在額頭刻上血紋,向蒼天發(fā)誓,部落有百人死于非命,他就要殺一百個秦人為其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