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二三子輔佐之恩，扶蘇無法答謝，就此別過！我當(dāng)自縛，去咸陽宮前，等待夜盡天明，向父皇謝罪！”
“其實(shí)，縱然入宮，父皇也不一定會殺我，大不了將我幽禁，亦會善待吾子，君不見，長安君之子嬰，不就活的好好的……”
扶蘇是笑著說這番話的，但卻不太自信，他對他的父皇，一點(diǎn)都不了解，只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欲走。
但還沒等扶蘇邁出門檻，卻有人急速從后走來，朝著扶蘇后腦勺，狠狠來了一下！
扶蘇未有防備，頓時天旋地轉(zhuǎn)，不等他轉(zhuǎn)過身看看到底是誰干的，便眼睛一翻，暈倒在地。
有誰扶住了他，在失去意識前，扶蘇耳邊聽到的最后聲音，是邵平驚駭?shù)慕泻啊?br />
“蒙天放，你！”
……
“蒙天放，汝叛公子乎？”
邵平已驚得拔出了劍，若非董公阻攔，便要往蒙天放身上招呼了。
“公子無事，只是暈了過去�！�
蒙天放試了試扶蘇鼻息，輕輕將扶蘇抱著，放在榻上，動作輕柔而恭敬，隨即后退三步，下拜三稽首！
“公子錯了，即便你不再是長公子，蒙天放，也要追隨扶蘇到底！”
他轉(zhuǎn)過身，肅然道：“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吾等或早或晚，都已效忠于公子，視之為主君，豈能坐視公子赴死？”
“所以你就打暈了公子，要劫持他離開咸陽？”
邵平將劍放了下來，他明白蒙天放的打算了，有些猶豫地看向董公。
董公摸著胡須道：“主君常會做一些錯誤的決定，賢明如晉文公重耳，至齊國時，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覺得生活安樂，不復(fù)昔日流亡，遂決定住在齊國，不再歸晉。最后是趙衰、狐犯在桑樹下密謀，將重耳灌醉，載他離開了齊國。”
“雖然事后重耳大怒，但若無此行，就沒有晉文霸業(yè)了。天放今日之舉，異曲同工，亦是忠懇之舉也！”
蒙天放大笑：“還是董公明白事理�！�
邵平仍有些猶豫：“但公子說的沒錯，此時離開咸陽，去投昌南侯，會讓天下人以為公子乃謀弒罪人，更會引發(fā)戰(zhàn)亂……”
蒙天放怒道：“難道公子自殺，死在咸陽宮里，天下就不會亂么？始皇帝死而地分，這預(yù)言都傳到關(guān)中來了，而公子，便是阻止此預(yù)言的命定之人，天下蒼生的指望！”
董公附和道：“然也，申生在內(nèi)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獻(xiàn)公使宦者殺重耳，此乃父命，但重耳逾墻而走，奔狄，天下人只以為獻(xiàn)公不仁，卻不認(rèn)為重耳不孝……”
“入宮被擒，或殺或囚，一切就完了。如今蒙衛(wèi)尉愿網(wǎng)開一面，吾等載公子走，南奔昌南侯軍，他日，或能重復(fù)晉文故事！”
邵平總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達(dá)成了共識，他們又找府邸中醫(yī)者要了點(diǎn)當(dāng)年陳無咎用大麻發(fā)明的“麻藥”，讓扶蘇多睡一會……
三人分工各有不同，董公為謀主，蒙天放為武官，而邵平類似家宰。
邵平道：“我這就去將府中公子夫人，還有兩位小公子喊醒，一同離開。”
董公追上他，囑咐道：“將昌南侯的親信季嬰也喊起來，去昌南侯府，將昌南侯的家眷都接上！若有彼輩為質(zhì)，昌南侯投鼠忌器，或有反復(fù)！”
“諾！”
邵平走后，蒙天放也要離開了。
蒙天放決定先出城去阿房做準(zhǔn)備，一旦扶蘇等人順利出城，便發(fā)動阿房宮守衛(wèi)，解散刑徒，讓他們星散四逃，制造混亂。
然后，再乘中尉、衛(wèi)尉緝捕刑徒之際，一行人西走武功，由子午道入漢中。
再設(shè)法去江漢、嶺南！
看著二人遠(yuǎn)去，董公長舒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已完全被烏云遮蔽的皓月道：
“近來天象異樣，陛下不知還有多久好活，吾等也不需要與朝廷交兵，只要拖到山陵崩塌，長公子，依然還是長公子！”
“外有昌南侯相助，內(nèi)有蒙氏接應(yīng)，到那時，這二世皇帝之位，還是公子的，就算他怪罪吾等，引戈欲殺吾等，老朽也心甘情愿！”
……
“夫人，都準(zhǔn)備好了，隨時可出發(fā)！”
雞鳴前夕，潛回府中的季嬰和同來的桑木向葉子衿做了稟報，此事機(jī)密，黑夫家一妻一侄女兩兒子，只需要裝一輛車，外加兩個最忠實(shí)的奴仆，十名門客護(hù)衛(wèi)，這是尋常大戶人家出行的隨從數(shù)量。
“若衛(wèi)尉軍當(dāng)真能放行，或許真能混在公子扶蘇車隨里離開咸陽�！�
葉子衿看著晦暗的天空，雖然面容鎮(zhèn)定，但心里還是憂愁的，因?yàn)槌晒茁侍×恕?br />
縱然她聰慧，也根本料不到，短短數(shù)日，扶蘇手里捏著一把好牌，能打出這樣的爛局。
“我可算明白了，十年來，良人為何一直與公子扶蘇曖昧不清，既有些認(rèn)可其志向理念，卻又不直接挑明投靠�！�
她暗暗嘆了口氣：“因?yàn)檫@位公子，空有滿腔壯志豪情，卻無識人之明，連自己的手下人，都管不好啊……”
墨者脫離其計劃，貿(mào)然行刺就不說了，最可笑的是，扶蘇那幾個自作聰明的手下，都敢忤逆主君之志，將他打昏，強(qiáng)行帶離咸陽。
站在謀臣角度，這也沒什么不對的：數(shù)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離國，建功立業(yè)，報勞臣，反而訥訥欲束手就擒，竊為子羞之……
但葉子衿卻嗤之以鼻，認(rèn)為他們這樣做，無非是因?yàn)�，扶蘇入宮請罪，或許可活，但其府邸的謀士們，這些把扶蘇“帶壞”的人，秦始皇一聲令下，統(tǒng)統(tǒng)都得死！
扶蘇愿意坐以待斃，他們可不想，才有了這荒唐的行動。
但也好，這場混亂，是葉子衿能想到的，脫身的唯一機(jī)會！因?yàn)榉鎏K一旦南奔，黑夫就更洗不清了……
除非他真能割了扶蘇的腦袋送回來。
“我為扶蘇感到可悲�！比~子衿想道。
“但更可悲的是，那些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扶蘇身上的人，你們期盼的救星，他是剛毅勇武，信人而奮士，為人仁，只可惜，根本不具備與其名聲相匹配的能力……”
公子扶蘇，他貴為公子，但若沒了長公子的前綴，光剩下扶蘇，尚不如一匹夫，不能正三人。
但黑夫不同，他曾是黔首黑夫、亭長黑夫、屯長黑夫……昌南侯黑夫。
這些前綴頭銜，的確可以帶來一定威勢，但關(guān)鍵仍在于黑夫這個人，在于他的能耐！
葉子衿對自己的丈夫，充滿信心，雖然這變幻莫測的局勢，已經(jīng)全然偏離了他的想象，但黑夫，總能隨機(jī)應(yīng)變，險處逢生！
她不知道，黑夫只是多了個作者開的掛……
等到外面?zhèn)鱽硇盘�，即將登車時，葉子衿喊來季嬰，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給君侯信中添加文字之事，等安全脫身了，你可以告訴他�！�
“但若是吾等不能逃脫，死在咸陽城內(nèi)，死在半途，那就讓這件事爛在腹中罷！”
丈夫的筆跡，她寫起來駕輕就熟，而在黑夫信中，葉氏加的就一句話：
“古人云，三人成虎，曾子殺人，今黑夫之賢不若曾參，陛下之信臣又不如曾參之母信參也，疑黑夫者不止三人。黑夫恐久居于外，有人謗我，而陛下將投杼也�！�
方術(shù)士盧敖的自爆和“亡秦者黑”的謠言滿天飛，這是黑夫不曾料到的事，他原本只是想提前給扶蘇打預(yù)防針，為日后做打算。
葉氏便替他加上了一些“擔(dān)憂”，這樣能顯得黑夫的話更可信，當(dāng)時希望扶蘇能拉黑夫一把，再不濟(jì)，也能幫忙保護(hù)下在咸陽為質(zhì)的一大家子……
黑夫遠(yuǎn)在萬里之外，葉氏只能隨機(jī)應(yīng)變。
誰料扶蘇飛速隕落，已經(jīng)到了要去投奔黑夫的地步了。
事后想想，多這一句少這一句，根本無關(guān)形勢。
不過，陰差陽錯，卻堅定了扶蘇屬下去投奔黑夫的決心，也算歪打正著了。
季嬰應(yīng)諾，大門開了，車馬向前行駛，一直監(jiān)視尉府的眼線猛地驚醒，開始上前阻攔。
只可惜為了緝捕謀刺的墨者，使得他們抽調(diào)了人手，猝不及防間，竟被扶蘇府上派來的家兵擊退。
黑夫一家人的車馬，得以順利駛?cè)肓私值�，加入公子扶蘇的隊(duì)伍！
扶蘇還在昏迷，他的三名臣屬操控著這一切。
葉子衿掀開車簾，對親自駕車的季嬰道：“季叔，等離開咸陽后，勿要與公子扶蘇同路，遠(yuǎn)遠(yuǎn)繞開他！”
扶蘇的人馬太多了，加上各種親衛(wèi)，足有百余人，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盞明燈，他將吸引所有的追兵！
“就讓他去子午道罷，吾等利用偽造的符傳，西走武功，從褒斜道入漢中，再去巴蜀！”
那是季嬰來的路線，黑夫在那邊有些“門路”。
言罷，葉氏合上了車簾，抱緊了兩個孩子。
這注定，是一個充滿混亂的夜晚！
暗潮涌動，咸陽宮卻如同海中千鈞巨石，巋然不動，仿佛正發(fā)生的一切，皇帝陛下都不曾在意，不曾干涉……
但在巍峨的高臺上，亦有一人，在寒風(fēng)料峭中，吊著殘疾的手，盯著各個勢力的一舉一動，洞若觀火！
看著城中漸漸亮起的燈火，趙高舔了舔嘴，露出了笑。
“陛下病篤，而長公子出奔，這算什么？”
第0719章
混亂是一把梯子
秦始皇三十七年仲冬之月，大都咸陽一片混亂。
這月余來發(fā)生的事實(shí)在是太多了，先是各種奇異星象，接著便是“亡秦者黑”的謠言滿天飛，隨后墨者行刺皇帝未果，全城正在大索緝拿呢，公子扶蘇卻又突然出奔……
不僅如此，扶蘇的部屬出奔至阿房，還將阿房宮眾多刑徒釋放。這些民夫、刑徒駭于秦法之嚴(yán)，竟不敢動彈分毫，但也有一部分像沒頭蒼蠅般，在關(guān)中到處亂跑，讓戍衛(wèi)畿內(nèi)的中尉軍焦頭爛額。
與此同時，關(guān)于公子扶蘇妄圖勾結(jié)墨家，謀害陛下，失敗后心虛而逃的流言，又因?yàn)椴虾罡部湛杖缫�，黑夫家眷隨扶蘇而去，有人說，昌南侯也參與了這次密謀。
總之，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下，以上傳言在咸陽大街小巷散布，黑、扶的形象，在往亂臣賊子方向狂奔。
三天過去了，亂象仍未平息，城內(nèi)白天也不準(zhǔn)隨意外出，衛(wèi)尉、中尉軍出動到處抓人，逃跑的刑徒民夫犯了許多案子，關(guān)中人也自發(fā)組織起來與之械斗……
這是自秦王政九年，嫪?dú)敝畞y后，咸陽陷入的最大混亂，咸陽沒有外城墻，別說普通黔首人心惶惶，連官府朝廷，也惴惴不安。
按照常理來說，以秦朝高效縝密的制度，本不該如此，眾人都暗中猜測，朝廷如此舉措失當(dāng)，莫非是陛下他……
猜測八九不離十，扶蘇出奔的時候，秦始皇帝也病情加重，數(shù)日不能理事。
這件事只有左右丞相及中車府令趙高等寥寥數(shù)人知道，宮內(nèi)隱瞞消息，一切奏疏都“留中不發(fā)”。
秦朝事無大小皆決于上，皇帝病篤，暫時失去了決策的能力，一時間，失去了皇帝的秦朝中樞，幾乎癱瘓。
除了兩位丞相將被蒙毅“大義滅親”舉報的衛(wèi)尉蒙恬下獄囚禁外，就只讓衛(wèi)尉、中尉軍出動小部隊(duì)緝捕抓民夫、刑徒。
至于扶蘇出奔事件該如何處置？群臣爭議不休，卻沒人敢做決定……
左丞相李斯和右丞相馮去疾相互推諉后，達(dá)成了一致：“還是等陛下清醒后再做決斷罷！”
就在這種情況下，公子扶蘇一行人，竟靠著手里的符節(jié)，僥幸離開了關(guān)中，進(jìn)入通向漢中的捷徑子午谷，朝廷只派人遠(yuǎn)遠(yuǎn)跟隨，既沒法抓，也沒去攔……
負(fù)責(zé)此事的郎中戶將趙成每天都兩次進(jìn)宮，向哥哥趙高報告最新情況。
“別人覺得公子扶蘇逃不了多遠(yuǎn)，但我看未必。出了子午谷就是漢中，漢中往南是巴郡，巴郡過了大江是洞庭郡。三個郡出了名的多蠻夷，少編戶，有不少官府力不能及的小道。一旦扶蘇順利抵達(dá)洞庭郡南部的鐔城，便進(jìn)入南征軍管轄地域了……”
趙成憂心忡忡，他很清楚，扶蘇出奔，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長公子一旦失去嗣君的資格，趙高的弟子，秦始皇最寵愛的幼子胡亥，無疑將成為最有希望的公子，而他們家，也勢必飛黃騰達(dá)！
所以趙成真希望公子扶蘇能被緝捕，甚至死在路上……只可惜趙氏兄弟的權(quán)勢，還沒大到能派刺客死士去追殺扶蘇的程度，更未能事先料到，這瞬息萬變的亂局。
趙高卻笑了。
“我倒是希望，扶蘇真能逃到南方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扶蘇出逃的路徑指向何方，一旦扶蘇僥幸跑到鐔城，昌南侯黑夫就將面臨兩難：是與朝廷決裂？還是將扶蘇送回？
若選前者，他將被坐實(shí)“謀反”的罪名，將面對秦始皇帝的憤怒。
若選后者，也討不到好，反而將失去最后的旗幟。
“兄長，陛下清醒后，會如此處置此事？公子扶蘇，可還有翻身的可能？”趙成更關(guān)心這一點(diǎn)。
站起身來，看著燈光晦暗的咸陽宮殿，趙高問反弟弟道：“陛下期望的嗣君是怎樣的人？”
“弟豈能知道陛下心思�！壁w成搖頭。
“我卻知道�！�
趙高道：“陛下給公子扶蘇上過兩堂課，一堂叫做‘獨(dú)斷’，一堂叫‘君臣一日百戰(zhàn)’，但還有一堂沒來得及上，那便是‘天家無親情’！”
“若扶蘇真敢舉兵，殺進(jìn)宮，陛下自然會暴怒，但也會驚喜，他當(dāng)然能輕易平定叛亂，但說不準(zhǔn)，這之后會狠狠教訓(xùn)蘇一頓，然后將皇位扔給他，自己帶著御駕西行，找西王母去了……”
趙成目瞪口呆，趙高卻笑道：“當(dāng)然，也可能一怒之下，將扶蘇大卸八塊，因?yàn)楸菹虏蝗荼撑�，秦始皇帝喜怒無常，誰說得準(zhǔn)呢？”
但不管如何，生死都在五五之分。
“而若扶蘇怯怯入宮謝罪，陛下失望之余，仍不會要了他性命，大不了幽禁起來。”
“我本以為，以扶蘇的性情，會入宮請罪，將所有事攬到自己身上，但萬萬沒想到，他竟選了最糟糕的一種！”
若非在宮中，若非是與弟弟的密談，趙高都想放聲大笑了。
這就好比對方推到高地，你正絞盡腦汁如何對付，他卻忽然點(diǎn)了投降！
趙高樂壞了。
“扶蘇不曾想，一旦出奔，就坐實(shí)了不忠不孝的罪名。”
“一旦離開了咸陽，長公子就不再是長公子，而是貪生怕死的亂臣賊子扶蘇！”
“更糟的是，在陛下看來，扶蘇在期盼父皇崩卒，將希望寄托遠(yuǎn)方的將軍身上，想像藤蔓一樣，依靠昌南侯重奪帝位，陛下辛苦統(tǒng)一的天下，可能會一分為二。亡秦者黑、今年祖龍死、始皇帝死而地分，公子扶蘇這一出奔，是在將時局，往這三個陛下最忌諱的預(yù)言上引��！”
言罷，趙高一攤手：“所以，扶蘇完了！”
還順便害慘了黑夫，這燙手的山芋，昌南侯是接，還是不接呢？
“真是愚蠢至極啊�！�
趙成唏噓不已，趙高卻覺得，扶蘇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并不意外。
獨(dú)斷、善于權(quán)謀、心狠手辣，這是秦始皇期待的嗣君，但還有一點(diǎn)最重要的，那就是將秦始皇創(chuàng)立的制度，尤其是廢封建，行郡縣延續(xù)下去！
就像日升日落，雖然今日的太陽不一定是昨日的太陽，但它是太陽，這一點(diǎn)不能變。
在秦始皇心中，秦朝的皇帝，決不能變成溫潤的皓月，與繁星共存，那樣的話，和改朝換代沒什么區(qū)別。
扶蘇符合么？
顯然不符合，但秦始皇在矯正他，希望長子能往自己期待的方向改變，但扶蘇同時也在受經(jīng)歷和各種人的影響。
太多人期待下，揠苗助長，這秧苗啊，長歪了，歪得連他自己都認(rèn)不清自己了。
“扶蘇，或者扶蘇的謀臣們畏懼陛下，慌亂下做出此舉。子不知父，父不信子，不就是這種下場么？他對皇帝的了解，尚不及趙高十分之一……”
趙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得罪過蒙毅，得罪過黑夫，但為何能一直完好地活到現(xiàn)在？對方一點(diǎn)都奈何他不得？
當(dāng)然是因?yàn)�，他是依附在皇帝腳邊的陰影中蠢蟲，皇帝認(rèn)定趙高忠心耿耿，辦事牢靠，哪怕如蒙毅般，找出了必死的證據(jù)，只要秦始皇一句話，趙高依然活得好好的。
正因?yàn)榱私馇厥蓟实男乃迹w高才能長盛不衰，才能抓住那些瞬息既逝的機(jī)會！
眼下，這個巨人就要倒了，趙高必須將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新君推上去，否則，他的下場必將很慘！
他突然問了趙成一句：“萬一陛下這次便是大限已至，再也醒不過來呢？”
趙成抖了一下：“若如此，非但咸陽，恐怕連天下都將一片混亂！”
“混亂？”
趙高笑道：“世人皆畏懼變亂，但我卻覺得，混亂是好事�！�
“對扶蘇這種仁善的人而言，混亂是個陷阱，但對吾等而言，混亂，就好比這宮殿的梯子！能讓人，觸及到原本無法企及的高處！”
有人天生世卿，卻心存僥幸，怯于嘗試。
有人貴為公子，卻空有仁名，受限于能力，無法適應(yīng)這紛繁亂局，被挫折擊垮。
他們站在高處太久了，一個失誤，就會被拉下深淵。
有人已經(jīng)出局了，而在這混亂中，有機(jī)會攀上臺階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是棲息在皇帝肩頭，隨時睜著一只眼睛的夜梟！”
“是相信，人生哀莫大于貧窮，悲莫過于卑賤的廁中之鼠�！�
“是從士伍黔首，一路向上攀爬，從未停下腳步的黑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