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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真是一言難盡啊,李斯曾隨駕數次巡狩,但這卻是最令他不安的一次。

    從二月初四到二月初六,秦始皇病重到無法起榻,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已在西陵縣停留了三日之久了!

    秦始皇病重之事,只有李斯、馮毋擇、胡亥、子嬰等數人知道,就算是他們,每天也只能早晚去看皇帝兩次,唯獨秦始皇最信任的中車府令趙高,以及垂垂老矣的太醫(yī)令夏無且可以每天都守在榻前。

    二月初六這天傍晚,李斯正忙著代秦始皇帝批閱朝廷送來的奏疏,趙高卻來通知李斯,陛下轉醒了,說是要見他!

    “中車府令,陛下如何了?”去的路上,李斯心中愁慮。

    趙高道:“陛下今日氣色不錯,還喝了一碗粥。”

    “這就好,這就好�!�

    李斯松了口氣,還打算瞅準時機繼續(xù)勸皇帝返回咸陽,趙高卻靠近后低聲道:

    “但夏太醫(yī)說,這也可能是回光返照……”

    李斯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

    “還是到這一日了么?”

    “雖然陛下惡人言死,但總是會有這么一天的�!�

    眼看左右無人,趙高朝李斯拱手:“高在此先恭賀丞相!”

    李斯不慍:“陛下病甚,何喜之有?”

    趙高笑道:“丞相乃陛下最信任的大臣,陛下此時召見,必問嗣君之事!不管左丞相議立哪位公子,事后都能得到定嗣之功,重返右丞相之位,指日可待,豈能不賀?”

    此言滿是暗示,李斯聽懂了,但卻只點了點頭:“此非人臣所當議也,陛下自有計較�!�

    稍后,皇帝臨時行宮的寢室已到,李斯進去后,只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秦始皇帝的確如趙高所言,氣色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昏迷,能躺在榻上,見李斯來了,讓侍者將藥端走,屏退左右,只剩下君臣二人。

    “陛下……”

    李斯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滿頭白發(fā),牙齒動搖,但秦始皇此時此刻,看上去比他還要衰弱,看到昔日雄壯的君主竟病弱至此,李斯也忍不住伏在榻前流涕。

    “丞相啊�!�

    秦始皇卻只字不提自己的病,以及趙高猜測的“立嗣”之事,卻看似隨意地問:

    “朕聽說,這里是衡山郡的西陵縣?是武安君伐楚時,攻下并燒毀的那個西陵么?”

    他笑道:“這附近,徘徊著歷代楚王的鬼魂么?他們恨大秦啊,在夢中作祟,難怪朕來到此地,竟病重至此�!�

    李斯連忙擦去涕淚道:“陛下,此西陵非彼西陵,武安君所奪西陵在夷陵縣,離此數百里,至于此地,乃古之西陵氏,據說是黃帝元妃,嫘祖之鄉(xiāng)也……”

    “原來如此,丞相博學�!�

    秦始皇頷首,復又問道:“黃帝有幾子?”

    李斯應道:“二嫡子,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此外更有庶兄弟二十余人,一共二十五子�!�

    “比朕多啊,朕也有子女二十余,但子止十八人……”

    秦始皇又問:“那這皇帝二十余子中,誰最終繼黃帝之業(yè)?”

    李斯小心翼翼地答道:“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顓頊……”

    秦始皇搖頭:“立孫不立子么?倒是一種辦法,但國賴長君,看來朕是不能類同黃帝了�!�

    至此,秦始皇也終于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喟然長嘆道:

    “丞相,朕未嘗病如此,悲呼,朕年十四而立,至今踐位三十七年,本想尋西王母邦,求仙藥得長生,然今病篤,幾死矣……天命不可變歟?”

    這是近三年來,秦始皇頭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及“死”這個字,李斯頓時緊張起來,這莫非意味著,固執(zhí)的皇帝陛下,也接受自己壽命將盡的事實了?

    卻聽秦始皇道:“朕聽聞,夏禹在位不過十年,商湯、周武不過數年,與之相比,朕帝王之壽足矣,無法萬壽也就罷了,但大秦……”

    他原本有些離散的目光,再度堅定起來:“秦之社稷,必傳萬世!”

    李斯連忙應諾:“有陛下所奠之基業(yè),大秦必將萬世永存!”

    秦始皇聲音又緩了下來:“奈何,朕未立后,無嫡子,而長子扶蘇又叛朕出奔,二子高不孝,已貶為庶民,在雍地為農。剩余十六子,都才剛至壯年,難免孤弱,丞相以為,當以誰為嗣君?且為朕議所立!”

    “陛下!”

    李斯連忙推辭道:“關乎社稷江山,當由陛下一言決之,此非人臣所當議也,斯謹奉主之詔,聽天之命,不敢妄言!”

    “噢?”

    秦始皇笑了:“奉主之詔,聽天之命?若如此,朕之第三子,公子將閭,剩余諸子中,其年最長,為人仁孝,闕廷之禮,未嘗敢不從賓贊也;廊廟之位,未嘗敢失節(jié)也;受命應對,未嘗敢失辭也�!�

    “卿以為,將閭,可繼承大業(yè)否?”

    李斯聞言,心中不由大駭:

    “陛下,這是在故意試探我啊!”

    ……

    PS:本章參考《趙正書》。另外西陵是武漢市黃陂區(qū),手滑打錯了。

    第0733章

    頂峰之上

    “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寰區(qū),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朕掃六合,一天下,廢封建,立郡縣,大治濯俗,九州承風,皆遵度軌,和安敦勉,後敬奉法,常治無極,輿舟不傾。然亦夙夜兢兢,念秦萬里山河、二十六世宗廟付托至重�!�

    “朕之十八子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失。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於心而詘於口,通法敬士,秦之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為嗣。于三十七年二月初七,授胡亥以冊寶,立為太子,以代朕撫軍,以重萬世之統(tǒng)、以系四海之心�!�

    左丞相李斯一道詔令讀罷,而秦始皇帝拖著虛弱的身體,強起為胡亥完成“冊太子”的儀式后,趙高松了口氣。

    “事定矣……”

    作為胡亥的老師,中車府令趙高無疑是群臣中最大的贏家,他暗暗竊喜。

    李斯也悄悄擦了擦冷汗,固執(zhí)的皇帝陛下終究意識到,自己即將故去,總算立了太子,秦朝將相群臣懸了十幾年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其實,李斯很清楚,從扶蘇出逃,公子高懼拒皇帝之意后,秦始皇可能傳位的子嗣,就只有胡亥一個合適的人選了——立長、立賢均不可后,君主往往會不可避免地偏向立愛,還常常騙自己說,“愛子亦是最賢,最類我之人”。

    但秦始皇卻只是讓胡亥隨駕出巡,卻不直接立他為嗣,除了皇帝依然心存僥幸,希望能改變命勢外。也是為了拉開時間,讓扶蘇出奔的影響漸漸消失,不要搞得像皇帝為了廢長立幼,而逼得長子出逃似的……

    而且,從秦始皇昨日的召見里,李斯也發(fā)覺了皇帝的憂心。

    老皇將崩,新皇繼位已是必然,但秦始皇卻哀憐其孤弱,恐不勝大臣之紛爭,從而出現韓非子警告過的“奸劫弒臣”現象,新主被強勢的大臣架空!失了權柄!

    胡亥雖然嫻熟于法令,熟讀韓非之學,為人也不圣母慈悲,甚至還有一絲狠辣,但他太年輕了,才21歲,其手段,真的能駕馭住滿朝人精么?

    比如說……左丞相李斯。

    所以昨日秦始皇故意提了公子將閭,來試探李斯的態(tài)度。

    作為秦始皇第三子,公子將閭及其弟二人,為一母同胞三兄弟,雖然不受寵,卻相互抱團,更值得注意的是,將閭的兩個弟弟,都娶了李斯的女兒為妻……

    李斯立刻悚然,表明了態(tài)度:“陛下,臣本上蔡閭巷布衣也,承蒙陛下擢我為丞相,封為通侯,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子孫皆至尊位重祿。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幾,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且不說如今陛下尚有萬歲之壽,即便是要立嗣,一切皆當決于陛下,不當問下臣�!�

    他再拜道:“不論陛下以哪位公子為太子,老臣只要一日未曾入土,便將竭忠輔之!不然,臣愿盡戮死殉葬,以報陛下之厚恩!”

    言下之意,他李斯唯皇帝之命是從,不會在陛下去后,動什么歪心思……

    趙高先前已暗暗有過承諾:不論誰人繼位,李斯均能重返右丞相之位!李斯謹慎,不至于鋌而走險。

    秦始皇當時嘆了口氣:“朕知丞相之忠,然又曾聞,牛馬斗,而蚊虻死其下;大臣爭,齊民苦。一旦出現,將是大亂之兆,丞相能如此,朕心甚慰!”

    于是秦始皇不再提其余公子,一意冊封胡亥為太子,而在冊封典禮后,秦始皇又做了一項震撼朝堂的任命:

    “使通武侯王賁為太尉!”

    ……

    如果說,立太子讓群臣松了口氣,之后的這道任命,則將所有人都驚呆了。

    因為秦朝建立后,雖設丞相、御史大夫、太尉為三公,分別為輔政,監(jiān)察及治軍領兵,但從始至終,秦始皇都未任命任何人為太尉,一直虛設空缺,而將兵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尉僚雖替秦始皇做出了一統(tǒng)天下的戰(zhàn)略,但他始終只是國尉。

    居功至偉,一統(tǒng)第一功臣王翦也不曾得到此職。

    為何時至今日,卻忽然任命久病的王賁為太尉呢?

    這意味著,久被打壓的王氏,將重新崛起么?

    眾人想到了一層關系:“胡亥,娶的是王氏的女子……”

    秦始皇為胡亥設定的朝堂格局,已漸漸清晰:李、馮、王三個功勛家族的聯合輔政,如此才能應對扶蘇、黑夫兩案后,朝野錯綜復雜的局面,以及六國故地可能出現的“群盜”。

    但如今的情況是,馮氏有些勢大——馮去疾為右丞相,馮毋擇掌御駕數萬大軍,馮劫在北方軍團,馮敬也是都尉。

    雖然馮氏一向敦厚質樸,忠于嬴姓,但不可不防。秦始皇召見李斯,托付危難,又讓王賁坐上太尉之位,就是希望曾橫掃天下的王賁坐鎮(zhèn),幫胡亥穩(wěn)住局勢,使天下戰(zhàn)栗。不論是大臣還是六國宵小,乃至于那不知生死的黑夫,都不敢造次!

    做完這一切后,到中午時,秦始皇再度昏迷,太醫(yī)夏無且搖著頭出來,告訴胡亥、李斯、趙高等人,皇帝陛下,已至彌留之際……

    胡亥哭著入視其父,卻見昔日高大威武的秦始皇,卻虛弱得坐起來都做不到,只能由胡亥握著他的手,零碎卻又雜亂地,交待一些后事……

    “李、馮、王輔政,可維系朝野穩(wěn)定,但汝亦可重新提拔蒙恬、蒙毅與之抗衡,再靠身邊的趙高、趙成等人,為君者,不可沒有自己的信臣�!�

    “朕已掃清一切能掃清之事,征服一切能征服之邦國,子孫大可坐享疆域,馬放南山,兵戈不用……但決不可分封,再興諸侯構難,使一統(tǒng)之業(yè)毀于一旦!”

    “南邊與北邊是最值得憂心的,匈奴要防好了,北部軍不能削弱,使胡人有機可乘。至于南方,且待李由收了江南、嶺南各營兵權后,要慢慢置換其都尉,以免黑黨復起。”

    “朕從未有半途而廢之事,尋西王母邦尤甚,此心至死不改!西邊的李信,就不必召回,但能走多遠,能做些什么,就靠他自己了……”

    “群臣皆曾言,大秦租賦過重,汝繼位后,當適當減免賦稅,停罷宮室,讓黔首們覺得負擔輕些,便會擁護你。再適當吸納一些六國之人入咸陽,重新設博士官,就讓六國之人的仇怨,集結于朕一身罷�!�

    言罷,秦始皇忽然又清醒了幾分,扇了胡亥一巴掌哭得稀里嘩啦的胡亥一巴掌:“不許哭!道在不可見,用在不可知君,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表露汝之喜怒哀樂!”

    但隨即立刻變臉,摸著小兒子的臉,且哀且憐地嘆息道:

    “胡亥,朕這么做,究竟是愛你?還是害你?”

    隨后,秦始皇不再復言,只是虛弱地說道:

    “出去……朕不愿臨終狼狽之態(tài),為人所見!”

    ……

    腳下發(fā)霉的地毯曾經華美艷麗,織物上的金紋裝飾隱約可見,在暗淡的灰色與斑駁的綠色之間斷續(xù)地閃爍光芒。

    秦始皇帝在繁華與枯萎中穿行,大限已至,彌留之際看到的事物,多是曾經的過往,后世將其叫做“走馬燈”。

    這似乎是一座螺旋上升的高塔,階梯層層往上,盯著它們,人會不由自主地攀爬。

    但深蘊攀爬之道真諦的秦始皇帝,卻在一扇門前停步了,再難向前。

    他認得這扇門,還有院子里那株梨樹,這是秦始皇從小長大的地方。

    邯鄲城,趙姬的母家,作為邯鄲大戶之女,這道厚實的黑漆大門能保護被遺棄在邯鄲的母子,不被長平、邯鄲兩戰(zhàn)后,憤怒的趙人撕成碎片……

    每當那些趙人輕俠來造次,來羞辱,來錘門時,母親就會緊緊抱著她的政兒,躲在里屋瑟瑟發(fā)抖。

    政兒的臉貼著母親豐腴的身體,能聞見淡淡的芝蘭味,他眼中并無畏懼,聽著那些羞辱母親,羞辱秦國的話語,卻充滿憤怒,捏著拳頭,發(fā)誓要讓邯鄲,讓趙國付出代價!

    他做到了,三十年后,秦王政讓邯鄲城的仇人們尸橫遍野,王族、輕俠、兵卒、甚至是老人與婦孺,街頭巷尾那一攤攤正在凝結的血,像極了盛夏的繁花。

    但當他興致勃勃地將這些事告訴母親時,母親卻只恨恨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個天殺的!”

    捂著臉,他步步后退,一直退到高塔的邊緣,一眨眼,手上,多了兩個布囊,分量不輕,仍在掙扎……

    他當然知道,母親為何恨自己。

    “放過他們……”

    母親態(tài)度變了,向她的兒子下跪,臉上是淚,聲音滿是哀求。

    “他們也是你的兄弟……”

    她看向那兩個孽種的眼神,好像當年看向小小政兒,舐犢情深。

    或許就是這一點,觸發(fā)了他心中深埋的嫉妒。

    “我沒有兄弟�!�

    他冷著臉,手松了,兩個布囊被拋下高塔,伴隨著母親尖銳的哀嚎,摔得血肉模糊!

    “不!”

    母親發(fā)生了變化,美麗的秀發(fā)變成枯萎銀絲,豐腴婀娜的身軀漸漸佝僂,就連容顏,也丑陋不堪!

    那熟悉的芝蘭味,也化作腐朽的尸臭。

    “王族的血是冷的,做過的事,不可瀆!”

    更不會原諒!或祈求原諒!

    不再管那瘋女人,秦始皇帝堅定了目光,繼續(xù)向高處走去。

    階梯一直往上延伸、延伸,邁過了人生最大的坎后,之后秦始皇仍路過了無數扇門,但僅能使其駐足,卻不能讓他久留。

    他看到,仲父在與初登王位的自己說道:

    “陛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不�!�

    年輕的秦王抬起頭,目光銳利:“天下乃朕一人之天下!”

    他笑著搖搖頭,從那雙自縊吊死后,依然搖晃的雙腳邊抽身。

    “陛下,上下一日百戰(zhàn),權……權力,決不可與人分享!王者之道,只在三個字,法、術、勢!”

    下一扇門,口吃的韓非在為自己講解人主之道,中年的秦王政不斷頷首,與之對談到天明,幾度虛席下問……

    但當他吸收完韓非的學問后,發(fā)現其目的,仍然是存韓后,便翻臉不認人。

    “韓先生,你給朕獻上了一把利劍,劍刃名法,劍格為術,劍柄為勢,但現在,這把劍究竟銳利與否,朕想請韓先生為朕試之!”

    韓非慘然一笑,飲劍自盡,鮮血流滿了地面……

    踩著他的血,秦始皇帝,終于快接近這高塔之頂了。

    但在路過最后一扇敞開的門時,一陣嬰孩的啼哭,卻使皇帝再度停下了步伐……

    外面是大雪紛飛,粉撲撲的嬰兒被頷下尚未蓄起濃須的父親抱在懷中,笑吟吟地為他取了名:

    “扶蘇,你就叫扶蘇!”

    孩子飛速長大,卻如此柔懦寡斷,令人頭疼,甚至在將玉璧摔得粉碎后,不顧一切地逃跑,躲在蒿草中,害怕地抽泣。

    秦始皇帝憐惜又嫌棄地看著他,躊躇許久,想要去伸手拉住,這孩子卻又一溜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追趕,他尋找,不知不覺,他已走到了最高處,階梯,已至盡頭。

    拔劍四顧,卻什么都沒看到,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整個大地白茫茫,真干凈……

    這一路走來,所有人都離開了他,似乎只有背叛與秦始皇帝步步相隨……

    那些此生深深影響了秦始皇帝的幽魂,又縈繞在他耳邊,閑言碎語。

    “到頭來,政兒,你依舊是眇眇之身,真是可憐……”母親的芝蘭味飄過。

    “一人之天下?獨夫,必為天下人所叛!”舌頭伸得老長的呂不韋如此譏諷。

    “失去了我,陛下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懂你的人了吧?”韓非捂著流血的脖子,步步走來,卻不結巴了。

    秦始皇不為所動,只靜靜地站在這天地頂端,遲遲不邁出下一步。

    “不�!�

    一個厚實的聲音,打斷了韓非的話。

    “我理解陛下,懂得陛下。”

    他單膝跪在秦始皇后方很遠處,面容漆黑,看不清樣貌,但聲音,卻依然那么洪亮,更大著膽子,問了秦始皇一個大不敬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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