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王賁不緊不慢:“始皇帝一統(tǒng)天下后,最大的兩場仗,便是北逐匈奴,南征百越,時至今日,天下有兩支最大的軍隊,皆有兵十余萬,南征軍已叛,臣以為,是時候動用鎮(zhèn)守長城的上郡軍了!”
“上郡、朔方、云中之兵共十五萬人,更有十五萬新移民,如今匈奴遠遁,邊關(guān)無警,老臣以為,留五萬人,守備關(guān)隘即可,其余十萬兵卒,可令馮劫帶著南下,來關(guān)中匯合,他們將是征討叛軍的主力!”
“但在上郡軍南下前,務(wù)必要小心,提防賊軍北上取南陽�!�
眼看說到這份上,胡亥仍一臉迷茫,王賁心中暗嘆:
“始皇帝在今上這個年紀時,已經(jīng)對天下圖籍了如指掌,完全不亞于吾等戰(zhàn)將了……”
他只好讓人取來地圖,一處處點著告訴胡亥自己的計劃。
“南陽郡南蔽江漢,北控汝洛,西連武關(guān)、鄖關(guān),為進入關(guān)中、漢中的南北孔道宛亦一都會也,此乃南北腰膂,必爭之地!”
王賁料定,黑夫的最終目標是北上奪取咸陽,所以未來的南北戰(zhàn)爭,定將以南陽郡為主戰(zhàn)場!
“叛軍新近大勝,士氣正旺,南陽郡兵不足守。陛下當立刻按照兵籍,發(fā)關(guān)中卒十萬人,其中五萬老卒,可使宿將帶其前往武關(guān)、宛城支援。哪怕賊兵北上略地,奪取小縣鄉(xiāng)邑,也勿要理會,守住兩地即可�!�
“而關(guān)中新卒五萬,則屯衛(wèi)咸陽,由老臣親自訓練,令教射狗馬禽獸,待上郡軍到齊后,再一同南出武關(guān),皆時,若叛軍正進攻宛城,則必遭我大軍所擊!”
王賁的計劃看上去天衣無縫,胡亥仿佛真見到黑夫授首的那天,拊掌道:“如此,則叛亂可平!”
王賁卻搖搖頭:“黑夫狡詐,也可能不走南陽,而取偏道,陛下請看……”
他指著南郡西邊的巴郡、蜀郡道:“南郡與巴郡以巫縣捍關(guān)為界,今南郡已失,不可不防備叛軍襲取巴蜀,還請陛下令蜀郡征卒一萬,巴郡、漢中各征五千,也勿要急于進攻平叛,先支援郡卒,守住狹隘關(guān)道,阻止賊兵西進,竊據(jù)巴蜀之地,便是大功。再在沿江城邑打造船只,以備日后之用……”
王賁這是想效仿司馬錯與白起伐楚的故事,在南陽決出勝負后,再水陸并進,直撲江陵!
胡亥連連叫好,心中大定,但仔細算算,王賁征召動用的軍隊也不過二十余萬,他仍嫌不足,問道:“太尉,關(guān)東不征發(fā)兵卒么?”
王賁說道:“與叛軍作戰(zhàn),關(guān)東人,可指望不上。從各郡征調(diào)部分勞役,作為運送糧秣的民夫即可,還有……”
見王賁欲言又止,胡亥忙道:“還請?zhí)局獰o不言�!�
王賁向胡亥作揖:“為了讓北方軍能夠放下疑慮,奮力作戰(zhàn),臣想請陛下釋一人�!�
“誰人?”
“蒙恬!”
……
“父親�!�
王賁才出咸陽宮,卻見兒子王離已在外等候。
喊了幾聲“父親”,王賁不理后,王離才改口大呼:“王太尉?通武侯?”
車停下了,王賁掀開車簾,看著已蓄須的長子:“原來是武城侯啊……”
“父親休要愧殺孩兒了�!蓖蹼x直接鉆進車中,朝王賁拱手道:
“始皇帝在世時,屢屢用蒙氏打壓王氏,我今日卻聽說,父親竟勸陛下,將蒙恬給放了?”
他有些不解:“拼著惹怒陛下,放了扶蘇黨人,且與吾家有怨者,父親為何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眼看兒子三十多歲的人也,行事卻一如十年前那樣急躁少智,全然沒有祖、父的做派,王賁十分頭疼,欲不理會,但這又是自己的兒子,最后嘆了口氣,說道:
“蒙恬在北方近十年,深得人心,雖然馮劫已將上郡軍將吏相互置換,但普通兵卒頗受蒙恬之恩,若他一直被關(guān)押,甚至遭處死,上郡軍必士氣低落,不肯盡力作戰(zhàn)�!�
“蒙恬雖犯大罪,私放扶蘇離開,但始皇帝亦未曾將其處死,近來也頗有悔改之意,不如借著大赦的名號,將他釋放,軟禁在咸陽,卻能籍此安上郡軍之心。”
“原來是這樣。”王離這才了然。
王賁道:“不僅如此,我還提議讓馮劫作為我的副將,你恐怕要被陛下北調(diào),去統(tǒng)御剩下那五萬北軍了�!�
這下小小王卻反應(yīng)過來了:
“馮氏眼看已要失去陛下信任,父親這是拉了他們一把啊……”
他實在是想不通,王氏在被壓制多年后,眼看即將復(fù)興,女為皇后,父子皆為徹侯,且掌握天下兵馬,王賁卻開始拼命挽救蒙、馮兩家競爭對手。
“大敵當前,相忍為國而已�!�
王賁道:“因馮毋擇、馮敬父子大敗之事,馮去疾辭去右相之職,被陛下留任為左相,李斯復(fù)為右相。”
“但有傳言說,始皇帝曾欲立公子高為太子,而馮氏為其外家,所以陛下對馮氏不放心。若馮劫手里還握著北軍,我唯恐會給馮家招來殺生之禍,甚至牽連群公子,反而讓關(guān)中大亂,于是就給了陛下一個借口,讓馮劫調(diào)到我麾下,我來看著他,以安陛下之心……”
“父親用心良苦,兒明白了。”
王離再拜,但仍樂觀地說道:“如今雖然國分南北,黑賊作亂,但就算把荊州五郡加起來,戶口兵員,仍不足關(guān)中一半!這是以一隅抗天下啊,又有父親為帥,黑夫必敗無疑!”
“若只是一場南北之戰(zhàn),的確如你所言。”
王賁眼中卻難掩憂慮:
“但你可知,在調(diào)兵遣將時,我為何執(zhí)意不發(fā)關(guān)東郡兵?”
王離道:“莫非是因為,先前馮毋擇征調(diào)九江郡兵入南郡,卻導(dǎo)致九江郡數(shù)縣叛亂之事?父親擔心,其他郡縣一旦守備空虛,也有奸人如此效法?背叛大秦?”
王賁頷首:“今上那詔令里說得好啊,天下已失始皇帝……有始皇帝的大秦,和沒有始皇帝的大秦,是不一樣的,天下人不盡然是遽恐悲哀,也有暗中竊喜者。相比于南方的叛亂,我更擔心的,就是關(guān)東六國故地皆叛……”
他曾鎮(zhèn)守齊地,知道幾十個秦吏管幾十萬齊人是多難的事。齊國已經(jīng)叛過一次,但燕、趙、魏、楚、韓的故地,莫不如此,始皇帝在時無人敢造次,如今始皇帝已逝,那些藏匿許久的復(fù)國者,恐怕要蠢蠢欲動了。
王離還不知道項籍等圍攻壽春的事,嗤之以鼻道:“不過是些許群盜而已,不足以成事�!�
“群盜?群盜知道以復(fù)楚為口號?”
王賁看著兒子,斥道:“書言,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南方叛亂,我尚可集中兵力,盡力守御,如若整個天下都燒起來的時候,處處是火,其猶可撲滅?”
“若事情真到那一步,這場仗,就不再是南北之戰(zhàn),而回到了六國伐秦的時候!以一隅抗天下的,究竟是黑夫,還是吾等?”
天下第一名將的目光,滿是對那段波瀾壯闊歷史的懷念,他們在始皇帝的旗幟下,所向無敵!
“曾幾何時,吾等能以一敵六,亦無所懼�!�
“現(xiàn)在呢?”
……
兔子山遺址出土《秦二世元年文告》:“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遺詔,今宗廟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當除定者畢矣。元年與黔首更始,盡為解除流罪,今皆已下矣,朕將自撫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已,分縣賦援黔首,毋以細物苛劾縣吏,亟布�!�
第0775章
南北戰(zhàn)爭
幾乎就在王賁定下平南戰(zhàn)略的同一時刻,郢縣,武忠侯那個著名的小院子里,當黑夫讓眾人暢所欲言,提出未來的計劃時,幕僚、都尉、司馬們幾乎吵得炸開了鍋!
剛從南方帶人抵達江陵的徐福立刻道:“如今除了洞庭郡尚未歸附外,君侯已全取荊州。徐福以為,當利用我軍樓船可從番禺走海路的優(yōu)勢,讓尉陽都尉從水路出發(fā),進軍會稽,奪取江東!”
別部司馬陳嬰也不甘示弱:“聽聞近來淮南多叛亂,當乘此良機,進軍楚地,陳嬰不才,愿為君侯取東海郡!”
“東海郡是陳司馬的故里,司馬自然是想回去了,但吳臣以為,應(yīng)該先從夷陵向西進軍,取魚復(fù),再攻擊巴蜀,迎回君侯夫人、君子。”
拿下當陽縣后,折返來稟報的共尉提議更是夸張:“汝等都錯了,應(yīng)該立刻北上,奪取鄢縣,再攻南陽,進逼武關(guān),一直打進關(guān)中,打到咸陽去!”
就連早年被蕭何帶來,有些口吃的泗水郡人周昌也最后道:“昌,昌同意陳嬰司馬之言,愿在拿下九江后,渡淮為君侯取,取泗水郡……”
在一眾力主大肆進攻擴張地盤的人里,卻響起了一個理智的聲音:
“下吏以為,如今之勢,南征軍宜守而不宜攻……”
眾人回頭一看,卻是衣冠楚楚,剛被黑夫任命為“南郡守”的蕭何。
徐福首先質(zhì)疑:“守?蕭郡守,眼下正該乘著江陵之勝,君侯威震南方,擴大戰(zhàn)果,豈能一味固守?”
眾都尉、司馬一臉不以為然,認為蕭何一介文士,太過保守,但黑夫讓蕭何說下去。
蕭何朝黑夫一作揖:“雖然君侯身為南征軍主將,曾將兵十五萬之眾,且舉事之后,幾次都號稱南征軍十萬大軍已至�?蓪嶋H上,君侯和眾都尉也清楚,就算把安陸所有男丁兩萬人都算上,目前大江以北,君侯手里能用的兵員,也不超過七萬人……”
這倒是實話,南征軍雖眾,但因為舉事前幾乎都集中在嶺南,所以陸續(xù)北上,所費時日良多。
跟著黑夫打贏江陵之戰(zhàn)的三萬五千人中,除了韓信尚帶著一萬人鎮(zhèn)守江陵,看管萬余俘虜外,其余都分散到了夷陵、當陽、竟陵、安陸等地,去實現(xiàn)黑夫“全取南郡”的計劃。
衡山郡那邊,東門豹、安圃有萬五千人,剛奪取邾城。
近日,又有周昌、陳嬰、徐福等人帶著兩萬人北上……
“嶺南越人已發(fā)覺南征軍北調(diào),一些部族酋長蠢蠢欲動,必須留下數(shù)萬戍守,故秋收前能北上的,不超過三萬人�!�
加起來十萬大軍,這就是入冬前,黑夫手中兵力的極限了——他的政治承諾,得到秋后才能見分曉。
蕭何道:“縱有十萬之師,但若真如方才諸都尉所言,又要守住荊州,進取南陽,威脅關(guān)中,又要取巴蜀,又要占江東,還順便得攻取九江、東海、泗水,真要一一實行,休說十萬,就算二十萬也不夠��!”
“如今國分南北,將軍以南與北戰(zhàn),不論是戶口還是兵員,都大不如關(guān)中,這時候盲目擴充地域,只會使兵力分散,而新占郡縣又無法及時征調(diào)當?shù)厝藚④�,一旦朝廷大兵來伐,容易被各個擊破�!�
他將分散的五指捏成拳頭,看向眾人:“故兵與其分,不如合!主力必須留下,做好守御朝廷大兵的準備,頂多能選兩處派出偏師,且不可超過萬人!”
“蕭郡守之言有理�!�
黑夫算是明白,為何歷史上,蕭何會被稱之為“功人”,而其他人只是“功狗”了。
打獵時,追咬野獸的是獵狗,但發(fā)現(xiàn)野獸蹤跡,指出野獸所在地方的是獵人。僅能捉到野獸的確有驍勇之功,但發(fā)現(xiàn)野獸蹤跡,指明獵取目標者,亦有謀劃之功……
黑夫手下不少將尉都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犯了左傾激進主義的錯誤,眼里只剩下前方的獵物,卻忽略了一件事:
與北方相比,南方就是個弟弟!
局勢依然是敵強我弱,朝廷極有可能征調(diào)二三十萬大軍南下,如何應(yīng)對,才是重中之重!
不過,依然有都尉司馬不服:“按照蕭郡守的意思,吾等就什么也不做,等在江陵了?”
這時候,從軍議開始后,一直沉默不言的一人接過了這個問題:“當然不是,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有時候需要以守為攻,有時候,亦可以攻為守!”
卻是屢立奇功,已不敢有人小覷的韓信。
他出列朝黑夫拱手道:“兵法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此君侯之所以大勝馮毋擇�!�
“而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這應(yīng)是吾等御敵之法。旬月之內(nèi),朝廷便可能發(fā)大兵來伐。而敵欲南下攻南郡,有三處必經(jīng)之處,皆為險要,能以一敵二,我軍務(wù)必搶先奪取……”
“看來韓都尉這些時日在江陵休整,并未閑著啊�!�
黑夫露出了了然的笑意,說起來,還是他讓人將江陵所藏的圖籍統(tǒng)統(tǒng)送去給韓信的,還大言不慚什么:“韓都尉已為高吏,不可不學!”
韓信辭以軍中多務(wù),黑夫卻道:“豈欲君治學為博士邪?但當涉獵,知山川地理,本侯也出身黔首,卻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
韓信這才靜下心來看了半個月圖籍,果然對行軍用兵有所裨益。
黑夫讓人攤開地圖:“是哪三處,且一一道出�!�
小院子里,眾目睽睽之下,韓信手持竹棍,點著江陵以西道:“其一為夷陵(湖北宜昌),此地扼三峽及巴蜀東進之路,君侯已派吳臣司馬取之,自不必說�!�
“不過我以為,光奪取夷陵還是不夠安全,夷陵以西,巫縣(重慶巫山縣)也劃歸南郡,當繼續(xù)進軍,攻占江關(guān)(重慶奉節(jié)縣)�!�
“江關(guān)乃巴國與楚國相攻時,楚國所設(shè),為夷陵上游,亦巴蜀之東門也,入江關(guān),則已過三峽之險,奪巴蜀之口矣,就算朝廷令巴蜀造樓船,欲重復(fù)司馬錯伐楚故事,只要江關(guān)在我手中,亦不足懼也!”
見黑夫不斷頷首,韓信大受鼓舞,棍子旋即北指:
“其二為鄢縣(湖北襄陽),我近日在江陵觀察圖籍,發(fā)現(xiàn)鄢縣與南陽一樣,實為南北之腰膂。對南方來說,鄢縣去江陵步道五百里,勢同唇齒,無鄢縣則江陵受敵。故昔日白起拔鄢,則楚不能守郢都�!�
“對北方也一樣,此乃水陸之沖,北接宛、洛,平涂直至,我軍得之,亦可以圖南陽,威脅武關(guān)!”
在韓信預(yù)想中,鄢縣,這里田土肥良,桑梓遍野,帶以漢水,阻以重山,就是日后御敵的完美戰(zhàn)場!
“上一次鄢之戰(zhàn),武安君完勝,可這一回,不論北邊來的是誰,韓信必將改寫南北之爭的戰(zhàn)果!”
如此想著,他的手又往鄢縣以東一指:“其三為冥厄(河南信陽市)�!�
“冥厄三塞,為大隧、直轅、冥厄,乃春秋時楚國所建,隔絕淮漢。吳人不能破之,只好改走淮汭。而楚國亦憑借此三塞,抵御秦國數(shù)十年之久。秦逾冥厄之塞而攻楚,不便,我聽說,直到項燕戰(zhàn)死,冥厄才最終告破……”
韓信以為,雖然朝廷主力肯定會走武關(guān)、南陽來伐,但也不排除從關(guān)東發(fā)偏師,走冥厄襲擊安陸、衡山的可能。
“這便是月余之內(nèi),我軍務(wù)必攻取的三處,而不是什么九江、東海,更不可能孤軍直趨武關(guān)。”
蕭何與韓信的戰(zhàn)略分析十分得當,眾人都被說服了,黑夫心中亦暗喜:“三杰得其二,盡管知道南方實力大不如北方,但我心里就是踏實啊。”
不過,作為領(lǐng)導(dǎo),這時候就得露一手,顯示一下自己其實也知道,只是故意不說,要讓屬下們表現(xiàn)。
于是黑夫輕咳一聲道:“韓都尉之言雖有理,但畢竟是外鄉(xiāng)人,對本地沖要的了解不夠,鄢縣與冥厄自是必守,但兩地中間,還有一處也要拿下!”
韓信一愣:“莫非是隨縣(湖北省隨州)?”
黑夫頷首:“然也,出冥厄可以兼潁、汝,出鄢可以規(guī)宛、葉,此言不假。然冥厄、鄢縣之鎖鑰,隨實司之。春秋時,漢東之國,隨為大。楚武王經(jīng)略中原,先服隨,而漢陽諸姬盡滅之。又其地山溪四周,關(guān)隘旁列,幾于鳥道羊腸之險,實是用兵行險之所,我軍必先取之!”
韓信還在思索,身后的蕭何卻已拜服:“君侯心中果然已有良策!”
“君侯心中果然已有良策!”所有人都隨聲奉承。
如此一來,東邊有淮南蜂擁而起的復(fù)國者,西邊控制夷陵江關(guān),北面將戰(zhàn)線推進到鄢縣、隨縣、冥厄,都是易守難攻之地,這三個地方拿下后,被動的防守,就成了主動的防守。
繼“先取荊州為家”后,新的戰(zhàn)略已出,那就是“北奪鎖鑰以為固”,在青黃不接,糧秣不足,且南征軍兵力沒有全完集結(jié)前,先以守為攻。
但黑夫又道:“不過,在守御之余,的確可以讓豫章郡向東發(fā)兵,略取鄣郡丹陽地,再讓尉陽與鎮(zhèn)守閩中的吳芮,水陸并進出兵會稽郡,全取江東!”
眾人皆以為然,在旁人聽不到的時候,黑夫暗暗嘀咕:
“江東子弟多才俊,那八千子弟,若能歸順于我就好了……”
……
在軍議完畢后,軍正去疾卻又過來,向黑夫稟報了一件事軍法官們注意到的事。
“下吏初來江陵,但卻發(fā)現(xiàn),不少駐守此地的南征軍士卒,尤其是江陵人,在大勝歸鄉(xiāng)之后,滿足于與親人團聚,都有些懈怠了�!�
“而從其他諸縣亦得知,不論是當陽、夷陵、竟陵,哪怕是君侯的故里,剛剛被利倉司馬光復(fù)的安陸縣,軍中各縣籍貫的兵卒聽說家鄉(xiāng)已在南征軍控制下,欣喜之余,或多或少,都萌生了卸甲歸田的想法……”
“卸甲歸田?”黑夫皺起眉來。
去疾笑道:“畢竟他們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家,如今到了家門口,難免懈怠,更何況,君侯承諾田租減免,大伙都盼著回家種田去。”
黑夫頷首,他手下的兵多是小農(nóng)出身,即便高層把“靖難”喊得震天響,即便都尉、司馬們也在“公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雞湯下,摩拳擦掌想干一番大事。
但對普通士卒而言,誰想過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的日子呢?
回家,料理熟悉的田地,五畝之宅,樹之以桑,老婆孩子熱炕頭,五十者可以衣帛,七十者可以食肉,這是他們從入伍那一刻起的夢想……
但這小小的夢想,卻足以致命!
上層在犯“左傾激進主義錯誤”的時候�;鶎邮孔鋮s也犯了“右傾安樂主義錯誤”,以為打下南郡就完事了,可以馬放南山,任由兵甲生虱!
去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勸道:
“君侯,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若是士卒們滿足于歸家,不愿再北上征戰(zhàn),吾等隨時可能遭到咸陽發(fā)大軍鎮(zhèn)壓,若是戰(zhàn)敗,全家老小的命都沒了,哪里還有安寧的日子可言?”
但黑夫可承諾過,要帶他們回家的,并非人人都是大禹,是圣人,能三過家門而不入啊。
黑夫默然半晌后,說道:“且將我的話轉(zhuǎn)告三軍將士,再召集眾人,我要親自與他們說道說道……”
去疾肅然:“敢問君侯,要傳什么話?”
黑夫笑道:“靖難尚未成功,袍澤仍須努力!”
……
第0776章
都散了吧
四月二十五日,先后抵達江陵的兩萬南征軍將士,被集中到江陵和郢縣之間的開闊地上,武忠侯在江陵城樓檢閱了他們的行伍隊列,宣布已占領(lǐng)除鄢縣以外的南郡全部,連安陸縣也已光復(fù),衡山郡也被控制在南征軍手中。
“君侯萬勝!”
“南征軍萬勝!”
士卒們都感到由衷的高興,黑夫雙手往下一壓,讓眾人安靜,而后便讓他們各訴其愿。
先是幾百人,隨后是幾千人、上萬人,許多個聲音匯集在一起,底層士卒大聲向他們的統(tǒng)帥喊出了自己的心愿:
“君侯,吾等想回家!”
韓信、去疾等軍吏看著這一幕,憂心忡忡,黑夫那句“靖難尚未成功,袍澤仍須努力”,不夠接地氣,可觸動不了普通士卒啊,但他們卻有些一籌莫展,除了制止外,不知該怎么處理這種情況。
不知武忠侯有何妙法?
吳臣更小聲嘀咕道:“止不住的,士卒們不就是因為一句‘我?guī)甑然丶摇�,才跟著君侯舉兵,心甘情愿受其驅(qū)使的么?”
但黑夫卻只是笑了笑,大聲道:
“我知道二三子多是淮漢之人,汝等加入南征軍為戍卒,長則四載,少則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