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這是黑夫?qū)κ捄闻e措的補充:以“保飯碗、保衛(wèi)翻身果實”之名做宣傳動員。
一批完成了“學習強軍”的優(yōu)秀小吏從各縣出發(fā),分赴鄉(xiāng)里,給目不識丁的鄉(xiāng)親們講述這個道理……
“百姓們迫切的要求是太平,但打蛇不死,自遺其害,徹底推翻胡亥,讓武忠侯宰天下,吾等方能享太平�!�
“前線的兵卒,不也多是南郡人么?若人人皆不愿去送糧,到時候挨餓的,還是自家子弟��!”
甚至,黑夫還在南陽宛城找來幾個流落在那的“家”,以及貴族豢養(yǎng)的倡優(yōu)。
黑夫提供思路,家搞定劇本臺詞,倡優(yōu)負責演戲,最后鼓搗出一個樣板戲,就叫《北伐方能享太平》。
劇情無非是:某個南郡黔首仲家飽受朝廷苛捐雜稅壓迫,這時候胡亥趙高謀弒篡位,越發(fā)倒行逆施,要捉了所有南郡人去做刑徒。
武忠侯得了始皇帝遺詔,起兵靖難北伐,解救百姓,減租焚券,并開始征召兵卒、役夫。黔首仲毅然加入北伐軍,隨武忠侯北上討賊,其母親雖不舍,卻堅決相送的故事……
但就這樣純粹為政治服務的爛俗故事,混亂的舞臺和尬破天際的演技,在江陵城演的時候,卻看得百姓們目瞪口呆,津津有味。
“若武忠侯不能推翻偽帝,那畜生回到南郡,我家也要遭殃,昆弟父兄們,北伐,方能享太平�。 �
當那兒扮母親的倡優(yōu),用一口南郡方言說出這話時,整個江陵沸騰如雷,全場感動,叫好不絕……
一首從黑夫鼓搗的《北伐軍軍歌》改編來的,套啥都行的歌也在江陵城里響了起來:
“減免租稅,減免租稅,赴前線,赴前線!”
“北伐靖難成功,北伐靖難成功,享太平,享太平!”
一時間,江陵城的市民們踴躍報名,爭為役夫。
這效果是南郡官吏們未曾想到的,連被黑夫稱贊為“吾不如”的蕭何也看得呆愣,直暗道:
“武忠侯真可與古之圣賢媲美,能想吾等之未曾想,他也足夠了解南郡,知道家鄉(xiāng)人之喜好,《陽春》《白雪》可沒法打動彼輩,愛的就是這等《下里》《巴人》之戲。”
“他說在鎮(zhèn)國家,撫百姓上,不如我,實在是謙遜之言�!�
如此一來,經(jīng)過黑夫與蕭何努力,五月底,南郡的征役工作總算順利完成,各縣加起來,共有五萬人北上,幾乎占了南郡尚余男丁的七分之一……
十萬子弟十萬兵,為了贏得這場戰(zhàn)爭,南郡人已付出了太多太多。
望著背負衣食草席,或步行,或乘船北上的眾役夫,蕭何拱起雙手,朝他們作揖:
“希望武忠侯能一戰(zhàn)功成�!�
“希望今日北上的二三子,皆能歸還!”
……
秦始皇三十八年,五月底。
雖然已經(jīng)離武當山很遠了,但北上服役的南郡黔首伯勞,還是會夢到那巨大的吼叫。
他始終忘不了途徑武當山時,聽到遙遙傳來的巨響,好似炸雷,抬起頭,卻萬里晴空……
“真是見鬼了。”
當時役夫們很恐懼,以為是深山里潛藏的兇獸,不過自那之后,再未響起過。
只是那巨大的回蕩雷音,時不時會在伯勞夢中重現(xiàn)。
搖了搖頭,伯勞站起身來,他們是較早一批北上的役夫,雖然蕭何郡守和武忠侯改善了役夫的待遇,但眼下數(shù)萬人匯集在丹陽,睡覺的地方仍只是一席干草,在上面休憩的,可不止是人。
啪!伯勞拍死了一只還停在脖子上的肥跳蚤,掌心留下一攤血。
“敢吸乃公的血�!�
他罵了一聲后,走出臨時搭的窩棚,雖才清晨,但已有些熱了。放目望去,卻見丹水縣(河南淅川縣寺灣鄉(xiāng))的津渡,已停滿了從南郡來的糧船,正在不斷卸下上面的糧秣。
船是加了明輪的,加上槳櫓劃動,手腳并用,能更容易逆流行駛。
一般是在江陵裝了糧食,沿著陽水進入漢水,再溯流而上,抵達襄陽。襄陽是北伐軍漕運的中樞,有兩津,往來行舟,夾岸停泊,千帆所聚,萬人云集,將糧食、兵員、物資不斷運往漢水各支流的駐軍處。
而大多數(shù)船只,會在襄陽繼續(xù)向西北行,進入丹水,抵達此地。
水路是這時代最方便快捷的通行方式,真正的戰(zhàn)役戰(zhàn)略級運輸,都是通過水路將各處物資運輸?shù)綉?zhàn)役的物資站,才由人力轉(zhuǎn)運去最前線。
雖然丹水縣再往上游,在豐水時節(jié)也可通航,運氣好,再有纖夫拉船的話,甚至能一口氣將船開到商於之地去。但亦多險灘,有些地方谷底狹窄,亂山夾峙,奔流若沸,北軍更為了阻撓南軍入武關(guān),在不少地方鑿沉了大船,導致航道斷絕。
所以北伐軍將南郡的糧食儲存在丹水縣,役夫自然也在這匯集,從這開始,就得靠人力將糧食送到武關(guān)外,送到前線戰(zhàn)卒的飯碗里了……
丹陽的民夫,由南郡尉小陶負責,民夫們按照籍貫分成不同的率、百、什、伍,帶他們來的小吏搖身一變成了百長、什長,帶著民夫們來到岸邊倉稟處等待分配任務。
今日是五月最后一天,據(jù)說前線已大軍云集,北伐軍需要不斷運送糧食去丹陽,伯勞他們才抵達休憩了一日,便要開始正式干活了。
但左右看看,伯勞發(fā)現(xiàn)并沒有牛馬分配給他們,看來這次輪到的不是趕牛馬輜車的活,而是要更賣力氣的肩挑手拉啊……
牛馬驢騾畢竟有限,更多的時候,役夫們得挑著沉重的扁擔,或兩人同拉一輛笨重的“輦”,上面堆放許多糧袋,用龜爬的速度跋山涉水,等到地方,手都快廢掉了。
“肩膀得遭殃了�!�
伯勞露出了一絲苦笑,摸了摸肩上的繭痕,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不比平日干活,他聽說,這可是上百里的跋涉,沿途道路難行,要歇兩夜才能到前線啊。
不過讓伯勞沒想到的是,倉吏卻給眾人,一人分配了一輛奇怪的車子。
車子是木制的,但與一般兩人同拉的人力車“輦”不同,這木車更加小巧些,前后各有雙把,可前拉后推,最獨特的是,車子只是憑一只單輪著地……
這……一個輪子能拉得穩(wěn)么?伯勞有些發(fā)怔,忍不住問道:
“這是什么車,為何形制如此古怪?”
負責發(fā)放獨輪車的倉吏露出了一絲嫌棄,不耐煩地說道:
“此乃墨者所制,武忠侯說了,就叫‘木牛流馬’!”
……
第0874章
木牛流馬
在分到形制奇怪的“木牛流馬”后,伯勞等剛到的役夫,還有幾天時間學會如何使用。
“只有一個輪,上了路不得翻了?”伯勞如此嘟囔。
中原擁有車輛已有數(shù)千年歷史,但從最初開始,便以兩輪車為主,不論是牛馬拉的輿車,還是人推的輦車,盡管車輪距離各不相同,但人們下意識地認定,兩個輪子,加一條好車軸,才是穩(wěn)的,方能負重。
而如今,秦始皇帝頒布車同軌法令已有十余年,天下的兩輪車不僅形制相同,軌距也變成了六尺,幾無異類。
可現(xiàn)在,北伐軍卻整出了獨輪車?
心里犯著嘀咕,伯勞等人這幾天啥都不干,就在闊地上開始推動獨輪車,但令人驚奇的是,看似不穩(wěn)的小車,在開始推動后,卻穩(wěn)穩(wěn)當當,在路面上留下一條曲線,最開始不容易把握方向,但稍加練習,便能推成一條直線前行了……
更妙的是,因為憑一只單輪著地,不需要選擇路面的寬度,所以不論窄路、巷道、田埂、木橋都能通過,可比笨重的兩輪車靈活多了!
不過光推空車可看不出什么,當四石糧食被裝到車上后,役夫們發(fā)現(xiàn)這車仍然可以推動,累是累了點,但也比扁擔和輦車輕松。
“搬運糧米,甚是便利,牛馬皆不水食,可以晝夜轉(zhuǎn)運不絕也�!�
倉吏如此解釋,不過伯勞卻想:“這車之大小不似牛馬,卻似驢子,為何不叫木驢呢?”
總之,在役夫們能夠靈活使用獨輪車后,小陶便讓眾人立刻推著糧食,去往百余里外的前線大營!
而就在丹陽的路旁,伯勞他們也望見了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
卻見成千上萬輛獨輪木車,皆載著糧食,隨著一聲令下,由黔首役夫推著,一個跟著一個,悉數(shù)往西方駛?cè)ィ?br />
一時間,丹水河谷,武關(guān)東道,盡是轱轆之音!
……
黑夫此時已至武關(guān)前線,站在望樓上,看到如同長蛇般的役夫們,身帶一張草席,掛一個喝水吃飯都能用的小瓢,推著獨輪車,絡繹抵達營地后方,將糧食堆積在高聳的倉稟中。
看著這一幕,黑夫不由心情大好,夸獎旁邊的墨者阿忠道:“阿忠,我只是描述了幾句,你便能做出此物,更帶著南郡、南陽工匠趕制數(shù)萬輛,真是立大功了!”
軍無輜重則亡,黑夫重視后勤,武關(guān)東道雖是馳道,但狹窄和泥濘一直是常態(tài),以往以大車載重物,常會陷入道中,需要幾十個人連推帶攮方能脫困。
而現(xiàn)在靠數(shù)萬輛獨輪車運送物資后,效率就變得高了許多,使用這獨輪車,一個南郡役夫便可輕松攜帶足夠的食物,一個人送來四個兵卒一月所需之食。
而南陽那邊用獨輪車推開的,則是成捆成捆的鐵簇箭和甲胄兵器,雖然南陽過去也是富庶地,但這一年來淪為南北主戰(zhàn)場,又被韓信繞后搶了一波,北軍后撤又帶走了不少糧秣,眼下青黃不接,有些凋敝,糧食甚至還需要從南郡、衡山補充。
所以南陽提供的戰(zhàn)爭物資,除了人手外,就只有甲兵了。
宛城早在楚國時就是著名的冶鐵中心,荀子曾言,楚人鮫革犀兕以為甲,堅如金石,宛鉅鐵釶(shī),慘如蜂蠆(chài)……
而秦奪取南陽后,也對此地鐵礦善加利用,還將大梁冶鐵世家孔氏舉族遷來。王賁死后,孔氏本來是要被遷往關(guān)中的,但卻被東門豹截了胡,悉數(shù)俘獲,又送回宛城,重新修繕開工鐵坊,終日濃煙不絕,日夜生產(chǎn)武器,尤其是消耗巨大的鐵簇羽箭。
這些兵矢、糧食,是贏得入關(guān)之戰(zhàn)的保證。
早在南征時,就在黑夫軍中搞軍工的墨者阿忠卻不邀功,他的興趣一直在黑夫曾提過一嘴的“自行車”上,做獨輪車只是順手為之,卻沒想到,能為這場戰(zhàn)爭起到這么大的作用,他說道:
“君侯起兵一年有余,天下紛亂,自立為侯王者,不可勝數(shù),南北相攻喪師亡者多不可勝數(shù),百姓饑寒凍餒而死者,亦不可勝數(shù)……”
“作為墨者,忠只望此戰(zhàn)能早日結(jié)束,天下能少流些血。”
“會的。”
黑夫指著陸續(xù)匯入前線大營的役夫河流,感慨地說道:
“武關(guān)不是終點,很快,他們便會推著車,隨我軍前進,一路推進關(guān)中去,為北伐軍,推出一場大勝!為天下人,推出一個太平世!”
……
任誰都知道,武關(guān)之戰(zhàn),將決定關(guān)中歸屬,南北存亡,在積極做戰(zhàn)爭準備的,可不止是北伐軍,咸陽的朝廷,也在緊鑼密鼓地調(diào)兵遣將,布置防線。
在胡亥“老秦中都保不住,哪還有空余管新秦中”的嚎叫下,王離及最后五萬長城兵團,最終受調(diào)遣南下,一時間,朔方、上郡幾乎已空,只有少許郡兵留守。
一時間,關(guān)中大軍云集,加上從南陽撤回的王賁殘部,北秦尚有二十余萬之兵——大概是關(guān)中諸郡總?cè)丝诘亩种弧?br />
其中五萬在三川、函谷關(guān)、太原、河東、上黨,由三川守趙賁、河東守趙成統(tǒng)轄,防御六國群盜。
五萬上郡兵,七萬從南陽郡撤回來的王賁殘軍,由王離、司馬鞅所率,開赴前線,在武關(guān)拒敵。
五千郎中令軍,由郎中令趙高親自統(tǒng)轄,在咸陽保衛(wèi)胡亥。
一萬五千衛(wèi)尉軍,在藍田、峣關(guān)組成第二道防線,衛(wèi)尉李良為將。
三萬中尉軍由內(nèi)史保帶領(lǐng),分據(jù)蝕中、褒斜、故道入口,防御漢中之敵。
此外北地、隴西各余數(shù)千郡兵。
而負責大軍食糧的役夫,則由昔日驪山、阿房的數(shù)十萬刑徒充當……
盡管關(guān)中素來稱富天下,牛田水通糧,但經(jīng)過這么多年許多個大工程的消耗,以及供應南陽一戰(zhàn)鏖戰(zhàn)后,關(guān)中存糧并不算多,過去還能通過關(guān)東敖倉補充,可現(xiàn)在,卻只能倚靠本地了。
當食者多,調(diào)度不足,胡亥下令調(diào)郡縣轉(zhuǎn)輸菽粟芻蒿,民夫往倉稟送物資,皆令自賚糧食,咸陽三百里內(nèi)不得食其谷。
一邊又加征田租,一邊又從百姓嘴里搶口糧,且無半點補償。盡管有人提出這是飲鴆止渴之策,但前線將士二十萬張嘴等著,他們?nèi)粢豢澹谫\便能進入關(guān)中,胡亥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而現(xiàn)在咸陽朝廷最具爭議的,便是漢中諸道重點防守何處的問題。
六月初三這天,外邊酷熱無比,胡亥難得放下了手里的玩樂,穿戴皇帝冕服,旁聽了將相們的朝議。
作為百官之首,丞相李斯也出席,但這位年近八十的老丞相這幾日身體似是不太好,一直昏昏欲睡,不過也沒事,反正眾人都知道,李斯是文吏出身,對于兵事,一向發(fā)言極少。
郎中令趙高倒是積極,向胡亥稟報:“陛下,近日從斜口得斥候來報,說叛軍在利用昔日棧道所鑿巖孔,修繕褒斜道,并派人沿著褒水前行,設立糧站,吾等當著重防守郿縣(陜西眉縣)�!�
“郿縣離咸陽多遠?”胡亥問道。
“不過兩百里,數(shù)日可達。”
胡亥這下緊張了,準備從趙高之議,向武安君白起的故鄉(xiāng)郿縣增加人手。
但負責關(guān)中防御的內(nèi)史保卻有不同的看法:
“昔日應侯范雎修棧道,花了十年功夫,死了數(shù)千人才得以通行。眼下棧道既已燒毀,重修若無數(shù)載功夫,決難成功,更何況入夏水大,就算有現(xiàn)成的穴孔可用,褒斜二水湍急,卻難以落柱�!�
“故我以為,這所謂的修繕棧道,不過是叛軍的計策!其真正目的,在于吸引我軍主力守于斜谷,而另走他道,襲擊咸陽!”
這邊內(nèi)史保識破韓信“明伐棧道”之謀,上首的丞相李斯,雖然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心中卻是一驚!
……
第0875章
萬事俱備
“內(nèi)史所言極是,叛軍修棧道,恐是故意誘我,其實另有圖謀……”
內(nèi)史保話音剛落,李斯的兒子李于得了父親眼神,便立刻出列,他們家雖不知北伐軍真正的主攻方向到底是哪,但也猜到,棧道那邊恐是虛晃一槍。
如今內(nèi)史保識破北伐軍的策略,李家索性將水攪渾,于是李于獻上一份急報:
“隴西郡尉派人來報,說叛軍中一部萬人,已西出南鄭,大舉沿漢水上游西行,水陸并進,正對隴西郡下辨縣(甘肅成縣)猛攻。彼輩恐是見關(guān)中防守嚴密,故想一舉奪取隴西,還是要速速派中尉軍過去馳援!接下來或?qū)⒆咂钌降�,軍鋒直指西縣!”
“西縣��?”
這下胡亥有些坐不住了,他雖不學無術(shù),卻也知道,西縣就是西陲,乃是秦公族起源之地,至今那里依然有西陲宮,并建有秦襄公之廟,每年要安排人回去祭祀的。
“豈能教叛軍辱我先祖之廟,速速派人去支援!”
“陛下�!�
內(nèi)史保再度出言道:“臣倒是以為,不必派兵去隴西�!�
李于道:“內(nèi)史何出此言?若失隴右,關(guān)中亦不寧,譬如側(cè)榻有虎,更何況西陲宮、西犬丘皆有先君之廟,豈能棄之?”
內(nèi)史保笑道:“李御史想得太嚴重了,我曾在隴西為郡尉,深知祁山道虛實,此道雖然平坦且有河流,然周邊皆戎狄氐羌之屬,極其難走,漕運不通,就算用驢馬運輸,沿途損耗高達五分之四,叛軍頂多派數(shù)千人取下辯,有郡尉姚印在,隴西郡兵足以御敵,阻于祁山之外,賊定到不了西縣。”
“故我以為,祁山道那邊,同樣是叛軍疑兵,不必理會�!�
退一萬步講,隴西離關(guān)中甚遠,且有隴坂相隔,大軍難越,縱賊取隴西,也沒辦法直接進逼關(guān)中,而眼下漢中諸道里,對關(guān)中威脅更大的,可不止一條啊……
“叛軍素來狡詐,喜歡用虛實之術(shù),依我看,祁山、褒斜,不過是欲調(diào)動我軍而為。叛軍真正的進攻方向,只有這兩條!故道、蝕中!”
胡亥又發(fā)問了:“故道北口在哪?”
“散關(guān)�!�
“離咸陽多遠?”
趙高道:“三百里�!�
胡亥又問:“蝕中北口呢?”
“在杜縣(西安市雁塔區(qū)曲江鄉(xiāng))南邊的子午關(guān),離咸陽不到百里�!�
“不……不到百里?兩天就能抵達章臺宮?”
胡亥頓時面色一變,得知這一情況后,他晚上恐怕都睡不著了,也不管內(nèi)史保如何述說故道、蝕中的地勢了。
“這還用說么?”
英明神武的二世皇帝一拍大腿:“中尉軍一分為二,兩萬守子午關(guān),一萬守散關(guān)!”
……
咸陽君臣商議御敵之策的時候,北伐軍裨將韓信,眼下正在故道的南口:漢中郡沮縣(陜西略陽縣)。
沮縣是個山中小城,這里的地形對韓信這個淮南水鄉(xiāng)出來的青年來說,實在太不友好:
縣城周長五百余步,只開西北一門,外面還有壘倉,儼然是一個單純的軍事要塞,周邊則為群山包圍,在韓信看來,周圍一圈好似高聳入云且全無空隙的圍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盡管入入漢中好幾個月了,但韓信還是會覺得壓抑,不由暗道:“這樣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甚至無法駐扎萬人,眼下卻成了漢中北伐軍發(fā)動入關(guān)作戰(zhàn)的樞紐�!�
只因為,沮縣是西漢水和嘉陵水交匯之處。
西漢水是漢水的源頭,順流而上,沿著河流,有一條相對寬闊的通道,可從漢中直通隴西,這便是祁山古道。走廊的南墻是南秦嶺和岷山山系,北墻是北秦嶺,完全是穿山尋地而行,婉轉(zhuǎn)曲折,最后抵達祁山。過了祁山,就等于出了山區(qū),一路開闊可抵秦人發(fā)源地西縣。
先前陸賈評定漢中入關(guān)的三條路,因為老陸對僻處氐羌之地的祁山道不熟悉,結(jié)果被他略過了,還多虧來自蜀地的都尉提了一嘴,才讓韓信注意到。
于是韓信在黑夫提出的“明伐棧道,襲擾子午,暗渡陳倉”外,又加了隴西的奇兵,讓蜀兵攻擊下辯,做出祁山擊西縣之勢。
但誠如內(nèi)史保所言,祁山道雖然看上去平坦,還有河流,但都是假象。這一帶的地形相當復雜,西邊朝青藏高原過渡,北邊向黃土高原過渡,南邊向四川盆地過渡,三大地質(zhì)帶在這里交會,可想而知地形有多么錯綜復雜。
所謂的通道,只是一系列盆地、谷地、山峪和海拔相對比較低的丘陵組成。這種地形,勉強可以行軍,但對運輸輜重糧草來說,是個徹頭徹尾的噩夢。不僅路途遙遠,且多有林木為阻,氐羌活動,大軍根本不可能通過——想想就知道,要真這么好走,當年秦人的老祖宗說不定就不拼著犧牲幾代人,設法東拓,而南下漢中發(fā)展了。
所以韓信真正相中的進軍道路,還是故道,也就是陳倉道,此處有嘉陵谷,便是嘉陵江的發(fā)源地,過了沮縣,嘉陵水南下蜀中,又匯入大江。
換句話說,如果有足夠的船只和纖夫,蜀中物資可以不必繞路漢中,從嘉陵江水路直接運抵沮縣,接濟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