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當(dāng)時陳平尚未表明身份,先以普通說客身份問彭越:“將軍知天下之所歸乎?”
他給出的答案,自然是“天下歸于夏公”了。
“夏公起荊州之兵擊雍梁,入關(guān)而繼始皇帝之業(yè),收天下之兵,戮暴君奸佞。降城即以尊其將,得賂即以分其臣,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而項氏暴虐,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彭將軍占薛郡,項氏以為薛乃楚地也,不忘索取,龍且更為爭臨淄,與將軍有隙,以至兩國短兵相攻,雍齒先投齊又降楚�!�
“今日夏公與楚決于中原,天下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遣將涉西河之外,破西魏,舉河?xùn)|三十二城:撓上黨太原之兵,下長平,誅魯勾踐;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而今夏公親出函谷,已據(jù)關(guān)中之粟,塞成皋之險,渡白馬之津,越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將軍若能下夏公,富貴可得而保也;不下夏公,危亡可立而待也。”
彭越覺得有些道理,只是覺得對方只派一個小小行人來,太沒有誠意了,而當(dāng)陳平表明身份后,他頓覺詫異,下堂避席。
陳平詭計百出,曾亂匈奴,定膠東,在燕齊長袖善舞,將膠東經(jīng)營成了關(guān)東亂世里,難得安定的一片樂土,彭越自知其大名。
再加上早年陳平派商賈暗暗資助巨野水盜反秦的交情,他對此事便信了一半,乃聽陳平,反正膠東曹參為守,一時難下,而西方的形式越來越不對勁,遂同意與膠東罷兵。
但形勢是這么個形勢,條件還是要講的。
進(jìn)了昌邑的縣寺,彭越指著外頭的巨野子弟道:“你也看到了,我做決策,可不只是為我一人,也要考慮彼輩�!�
“吾等當(dāng)初起兵時,可殺了不少秦吏,大秦攝政夏公,當(dāng)真能答應(yīng)我的要求,讓吾等保有濟北?”
陳平大笑:“吾等奪取膠東時,也殺了不少執(zhí)迷不悟,定要為偽帝胡亥盡忠的庸臣�!�
“而當(dāng)初彭將軍是除暴安良,反抗胡亥暴政,殺其苛吏,無罪而有功,至于擁立田廣為齊王……”
陳平一攤手:“這難道不是魯?shù)厝迳酿t主意么?”
彭越摸著胡須:“確實,就是彼輩終日游說,才騙得我立了田廣,真是可恨,該殺啊!”
陳平道:“然,儒者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xué)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僥幸于封侯富貴者也,其罪大焉�!�
“好在彭將軍迷途知返,只要答應(yīng)招安,大秦朝堂的大門,一直為將軍敞開!”
“而攝政已答應(yīng),徹侯之位,一郡之長,只要彭將軍助秦?fù)舫�,早定天下,夏公必如諾!”
“此外還將予彭將軍麾下士卒合乎律法的地位�!�
“功高者立卿三十六位(五大夫以上)。”
“功低者立大夫七十二位(不更以上),皆有食祿,各為濟北縣令、鄉(xiāng)嗇夫�!�
“夏公還答應(yīng),濟北之政,只要彭將軍在一日,朝廷決不會插手。”
彭越多疑,對以后的事不是很確定:“真能如此?我可是聽聞,蜀郡常頞就被遷到咸陽去軟禁起來了�!�
這個大盜,遠(yuǎn)在東方,消息倒是挺靈通,陳平卻笑道:
“哪里是什么軟禁,常頞是去做右丞相,他已貴為徹侯。至于其他降將,殷通如今做了豫章守,而辛夷為長沙守,呂齮做著南陽守,皆為一方長吏�!�
彭越卻還是無法安撫心中的懷疑,陳平收斂笑容,肅然道:
“將軍若遲疑不決,大可在此殺了陳平祭旗,將我頭顱送去給夏公,表明要頑抗到底的心意,然后揮師去助楚與秦為敵。”
“夏公數(shù)十萬大軍東出,戰(zhàn)無不勝,今已取滎陽彭將軍這三萬人,真的能改變戰(zhàn)局么?是保有現(xiàn)在的富貴,還是為楚國陪葬,望彭將軍早決!”
“豈敢有此意,只是麾下泰山豪杰偏向楚國,不肯盡聽啊……”
彭越還想繼續(xù)拖,但就在這時,屬下帶著一個消息來報:
“半月前,項梁東撤,至襄城時,雍齒、酈商及梁地縣公忽然反楚,項梁軍分為二,而秦騎追至,與項梁戰(zhàn)于睢陽,項籍救之,互有勝負(fù),今秦楚交戰(zhàn)于陳、宋之間!”
“此天亡楚也�!�
彭越仰天而嘆,眼看勝利天平再度向黑夫傾斜,再不跳船就晚了,他也不顧慮什么了,立刻做了決斷:
“睢陽距昌邑不過三百里,大軍二十日可達(dá),我這便去助夏公合圍項梁,表明心意……”
這卻并非陳平的計劃,彭越若帶兵去了,黑夫還得分兵提防,反倒不美。
于是陳平道:“睢陽之事,大不必彭將軍插手,倒是有一個地方,不僅防守空虛,還多有楚國厚爵重臣,夏公望彭將軍能擊之!”
“何處?”
陳平面含笑意,指向東南方:“楚都,彭城!”
第0997章
泗水
作為南下彭城的必經(jīng)之地,五月份的沛縣,不復(fù)往日安定,人心惶惶。全沛之人都在為沛公呂澤被楚國拘禁,卻派了一個新沛公來催丁催糧感到不安。
近眼睛綠油油的暴徒若沖入沛縣大加搶掠,自己該如何阻止。
周苛讓眾人放心:“多虧了陳君,彼輩現(xiàn)在更期盼的,是富庶的彭城,對吾等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小縣,不感興趣�!�
陳平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語,說服彭越的烏合之眾不入沛縣,而在城外駐扎,他澤縱馬入城,一口氣收編了城內(nèi)的沛縣武裝,又讓任敖、夏侯嬰、呂釋之等人來問對。
一番考較下來,也有上位者風(fēng)范的陳平笑道:
“沛縣真是人杰地靈啊,有如此多的遺才。難怪當(dāng)年攝政去膠東赴任,會特地經(jīng)過此地,只可惜當(dāng)時為律令所制,不能大肆收納幕僚,否則這沛縣英杰,恐怕一個都逃不掉!”
說笑了一句后,他作為新任的“泗水郡守”,開始一一給任敖他們臨時的官職。
“周苛為假泗水尉。”
“汝為沛令�!彼袅巳伟�。
“汝為沛尉�!毕暮顙胍脖稽c了名。
此外,昔日沛公呂澤的弟弟呂釋之也從附近山林里來投,被任命為兵曹掾。
與陳平一同來的蕭何之子蕭同,曹參之子曹窋,亦各任其職,皆為郡曹官員,兩個年輕人衣錦還鄉(xiāng),得意洋洋。
甚至連劉季的幼弟劉交,陳平聽說他是膠東浮丘伯弟子,也讓其來見面。
“汝與汝兄劉季,真是全然不同啊�!币妱⒔谎赞o彬彬有禮,頗有儒生風(fēng)范,陳平有些驚奇,讓劉交做了一個隨從文書,但那對小眼睛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總之,泗水郡府的草臺班子,就這樣搭起來了,更收了豐、沛兩千人,初具武力。
見這位大秦九卿如此精明強干,任敖、夏侯嬰不由肅然起來,覺得自己做了正確選擇,沛縣,暫時安全了:
“陳君,吾等接下來亦隨彭越去攻彭城?”
他們兩個人倒是有志氣,想去彭城解救被當(dāng)做人質(zhì)扣在那的呂澤之子呂臺、呂產(chǎn)。
陳平卻懶洋洋地說道:“為其后軍,保護(hù)側(cè)翼即可�!�
任敖、夏侯嬰離去后,陳平才看著地圖,喃喃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吾等接下來,只需要看戲……”
陳平低聲道:
“看一出驅(qū)虎吞狼的好戲!”
第0998章
驅(qū)虎吞狼
六月中旬,彭城已被外來者占領(lǐng),到處都是高聲祝酒、杯盞碰撞,混雜著馬嘶、狗吠,以及婦女的哭泣聲。而泗水河則在城外流淌,七八月水大,水流高漲,仿佛野獸在咆哮。
扈輒步履匆忙,穿過這嘈雜的一切,從城外步入彭城(江蘇徐州)“楚王宮”的階梯上。
和外面一樣,這兒橫七豎八躺著喝醉的彭越部下,甚至有人不顧這里曾是復(fù)辟后楚國莊重的殿堂,直接撩開下裳,撒起尿來,而有人更連下面那活都忘了放進(jìn)去,見扈輒來了,竟持盞過來約他飲酒。
也不知盞中是尿是酒。
“汝等真欲壞將軍大事,滾!”
扈輒大怒,一把將這醉鬼推開。
醉鬼搖搖晃晃起身,正要罵,卻看清了是扈輒,這才像老鼠見了貍奴,連忙賠禮退下。
扈輒在齊軍中的地位,僅次于彭越。
他本是彭越在巨野澤為盜的一百名盜匪之一,當(dāng)年彭越舉兵時,告訴群盜,若想他帶眾人去外面做一番大事,便要在第二天日出準(zhǔn)時集合。
當(dāng)時有人遲到,為彭越殺雞儆猴,但扈輒卻是第一個到的,也從此被彭越視為左膀右臂,此番彭越大概留了一半人馬在濟北、臨淄、昌邑,而帶了三萬人南下,扈輒便是其副將。
對彭越的抉擇,扈輒是支持的,眼看天下大亂即將結(jié)束,他們是時候重新選擇陣營了。
進(jìn)軍是順利的,從昌邑往南,胡陵縣還以為齊軍是盟友,被很快攻下,接下來的沛縣更容易,陳平已派人潛入,沛人內(nèi)應(yīng),齊軍過沛,這才在留縣打了一場硬仗。
留縣是彭城的北門戶,留縣不守,彭城便對外來者敞開了大門。眼下楚軍主力皆在陳、宋之間與秦軍交戰(zhàn),彭城守兵寥寥,只剩老弱數(shù)千留守城中,聽說齊軍忽然違背盟約,進(jìn)攻彭城,楚令尹,房君蔡賜連忙帶著傀儡楚王和文武群臣放棄彭城南撤。
就這樣,六月十五這天,彭越軍兵不血刃,占領(lǐng)了彭城。
“彭城彭城,本就是該是我彭越之城�!�
秦楚還在西邊數(shù)百里外苦苦對峙,而彭越卻撿了便宜,得此大勝,難免有些自得,覺得自己手中的籌碼又多了些,他讓部下在彭城周邊駐防,自己則進(jìn)入城中,看看這楚國新都的繁華。
泗水流域本就是一個盛產(chǎn)五谷、桑、麻、六畜的地方,而彭城更是水陸沖要,四通八達(dá),作為楚國都城后,彭城之繁榮,竟比殘破的臨淄更甚。
彭越不客氣地在楚宮住下,收楚人沒來得及帶走的貨寶美人,終日置酒高會,歡呼暢飲,其部下也不客氣,大索婦女,至于城防,則交給信得過的扈輒。
扈輒從階梯步入廳堂,卻見里面更加混亂,人們忙碌進(jìn)出,手拿酒盅酒杯,有的還摟著楚女,都喝得興高采烈,六博投壺,杯盤狼藉。
彭越則坐在最上頭,看著兄弟們大醉后醉或妄呼,拔劍擊柱,也不氣惱,而是笑吟吟的。
但他的笑,卻在扈輒上前耳語后,凝固住了。
“東方十余里外有楚軍靠近?”
彭越大驚,醉意全無,讓扈輒隨他到外面,詳細(xì)詢問,當(dāng)?shù)弥侵П混栎m派去的騎從偵查到的楚軍有萬人之多,且很可能是駐扎在瑯琊的龍且部時,彭越只感覺冷汗直冒。
“陳平不是說,曹參會纏住龍且,必不使其南下么?”
他嚴(yán)肅起來,問道:
“陳平何在?”
扈輒道:“陳平與沛地兵卒在留縣,為我軍督糧草,同時護(hù)我后方�!�
又補充道:“此乃將軍所允也�!�
彭越咬牙切齒:“此人果然言不盡實,誘我來取彭城,實則有詐!陳平一直與膠東有聯(lián)絡(luò),豈會連龍且南下歸楚的消息都不知?我哪里還敢讓他護(hù)我后方!”
越想越后怕,彭越立刻讓人將含著淚為他們跳舞的楚女轟走,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將尉都連打帶踹喊起來,讓彼輩去收攏兵卒,帶上搶掠到手的金銀細(xì)軟,準(zhǔn)備跑路……
作為流寇,彭越從不是一個喜歡打硬仗的人,講究撿了便宜就走。
但部下狂歡放肆后,又豈是那么容易收攏的?哪怕是扈輒,也足足花了一整天,這才將分散在城中的三萬人約莫找到,并在次日傍晚帶著他們出城,準(zhǔn)備北撤。
但這時候,一支點著火把的大軍,已經(jīng)抵達(dá)泗水對岸,與彭越軍隔水相望。
瞧那旗幟,果真是龍且!
這下,彭越也不敢輕易渡過泗水浮橋了,只好背靠城池,將三萬大軍列了長達(dá)四里的陣,與對面的楚將對峙起來。
“三萬敵一萬,對方又是遠(yuǎn)道而來,應(yīng)該能輕易擊破�!�
彭越的幾個部將倒是信心很足,過去半個月的勝利,讓他們有些膨脹,覺得楚軍也不過如此。
“糊涂,我軍豈是能打硬仗的?”
彭越卻很清楚自己部下的斤兩,他是巨野大盜出身,麾下士兵成分復(fù)雜,有盜匪,有輕俠,基本上都訓(xùn)練不足,當(dāng)初他們曾在臨淄與楚軍龍且部發(fā)生沖突,相同人數(shù),全然不是楚軍的對手,而對付膠東民兵,卻難占上風(fēng)。
加上彭越近期火并了泰山群盜的隊伍,更加大了軍隊間相互協(xié)調(diào)的困難,打打順風(fēng)仗還行,但要與敵人硬碰硬,他自己都沒信心。
“若我手下真是百戰(zhàn)之師,坐擁五六萬人,足以稱霸一方,我也不必聽陳平之言,急著投靠黑夫了……”
正因為明白自身實力是虛的,彭越這才希望在天下大定前,靠著那唬人的數(shù)量,保住現(xiàn)有的利益。
但這下可好,彭越便宜是撿了,嚇走了彭城的楚國君臣,讓三軍狂歡了一番,但卻像一個入室盜竊后退走太遲的賊,被回家的男主人正巧撞上……
唯一的希望,就是對方受了激,會倉促渡水,給彭越半渡而擊的機會。
于是他便讓人對著龍且大肆挑釁,甚至折辱城中楚人,笑聲十分肆意。
眼看家園被凌虐,楚兵都恨得牙直癢癢,縱有忍不住欲渡水者,但都被龍且阻止,懷著仇怨,這群哀兵也坐在地上休憩,但都在打磨兵器,嚼著干糧,惡狠狠地看著雜亂無章的彭越軍。
就這樣對峙持續(xù)了一夜,激敵仍未成功,彭越手下的士兵們有些不耐煩了,有的人甚至頭一夜的酒還沒緩過勁來,見對方也為洶涌的泗水所阻,無法渡河,便紛紛坐在地上休息,睡著過去。
到黎明前夕,醒來的人口渴疲憊,更爭搶著到附近的河中打水喝,全軍已然秩序全無。
烏合之眾,甚至都不必交戰(zhàn),只要列陣的時間一長,自己就會失去秩序。
拂曉時分,當(dāng)彭越眼皮也開始打戰(zhàn)時,右翼的扈輒,卻忽然吹響了警告的號角!
“嗚嗚嗚!”
伴隨著天邊的魚肚白,號音響徹彭城郊外,狂野而急促。
這是警告,是敵襲!
轉(zhuǎn)過身,彭越看到了一生都難以忘卻的一幕。
西邊的天空還是一片深紫,點綴著幾顆星辰,淡淡的薄霧籠罩四野,雜亂的馬蹄聲,就是從霧的那一頭傳來的。
彭越此生第一次感到戰(zhàn)栗,他是一頭不斷游走,尋覓獵物的狼,這一次,卻好似感受到了低沉的虎嘯……
上百乘戰(zhàn)車沖出薄霧,滾滾而來,駟馬身上還蒙著黑黃相間的皮革,看上去還真像一群張牙舞爪的猛虎,正向彭越后軍撲來!
第0999章
蜂王
秦朝的情況與后世反過來,蘇北比蘇南富庶,彭城(江蘇徐州)乃是冠帶大邑,沛縣則人才輩出,反倒是包郵區(qū)的江東卻依然人煙稀少,華夷雜處,好多地方還在海里泡著。
但也有特例,比如留縣。
留縣是個小地方,位于沛縣與彭城中間,以窮困出名,如今卻成了潰兵的庇護(hù)所,奉陳平之命,沛縣的豪杰任敖、夏侯嬰、呂釋之等人在此插旗收攏彭城方向回來的散亂齊兵,但見他們面容惶恐,說起當(dāng)日經(jīng)歷來,仍止不住戰(zhàn)栗。
“楚軍以虎豹為前驅(qū),勢不可當(dāng)�。 �
對這種說法,陳平嗤之以鼻,他知道,楚軍不過是效仿春秋時城濮之戰(zhàn)的晉軍,將皮革畫成虎紋,蒙在馬身上,一來作為馬鎧抵御箭矢,二來那疾馳跳躍的黑黃條紋,也足以將烏合之眾嚇壞了。
但即便如此,陳平仍對項籍的大膽和反應(yīng)速度感到驚訝,因為最開始在他的計劃里,不過是讓彭越和南下的龍且硬碰硬,打個兩敗俱傷而已……
連陳平也沒算到的是,本該在陳、宋前線苦苦抵御秦軍主力的項籍,卻在察覺彭越異動后,自率車騎五千疾馳東進(jìn),在蕭縣擊破了齊軍一部偏師,又趕在彭越與龍且隔泗水對峙時忽然殺到,利用拂曉,由西向東進(jìn)攻彭越軍側(cè)背,大破之。
彭越軍本就紀(jì)律渙散,不打仗光站著都是把隊列擺歪,對項籍軍的突然襲擊倉促無備,稍加抵抗后便亂作一團。而龍且軍也乘機渡泗水,彭越軍欲入彭城,卻遭到彭城楚人反擊,只能往北面的谷水涌去,為楚軍夾擊所擠,多死傷,上萬人倒斃河中,谷水為之不流……
哪怕是跟著彭越僥幸渡過谷水的萬余人,也再難重新列陣,在看到項籍的戰(zhàn)旗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調(diào)頭就跑,整個大軍轉(zhuǎn)瞬間土崩瓦解。彭城北面一馬平川,腿短的步卒只能成為楚軍車騎沖殺或踐踏的目標(biāo),死傷一片。
距離彭城之戰(zhàn)已過去數(shù)日,當(dāng)彭越帶著數(shù)千殘部,狼狽不堪地回到留縣時,陳平竟面帶戚戚地來相迎:
“不曾料到,項賊竟棄前線而不顧,回援彭城,未能及時發(fā)覺,向彭將軍發(fā)出警告,平之過也!”
“還不是汝等奸詐,明知楚軍回援彭城而不報!”
彭越的部將扈輒見了陳平便勃然大怒,正要發(fā)作,卻為彭越所阻。
“扈輒,勝敗乃常事也,這場仗,是我自己輸給了項氏孺子,戰(zhàn)之罪也,不可遷怒于陳癱坐在車上的彭越抬起頭,陳平才發(fā)現(xiàn),他已瞎了一只眼,蒙著黑色皂布。
雖然瞎了只眼,但彭越現(xiàn)在卻看得更加分明了:陳平所言不實,利用自己襲楚彭城,又坐視楚人與自己交戰(zhàn),好削弱己方實力,可恨自己卻中了他的圈套。
但事到如今,他已與楚完全交惡,更被打得幾乎全軍覆沒,哪里還敢和陳平,和黑夫翻臉?
扈輒這時候也才發(fā)現(xiàn),陳平身邊皆是全副武裝的豪俠,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這才半個月,陳平身邊卻已經(jīng)收攏了不少歸順黑夫的沛地豪俠,除了任敖、夏侯嬰外,還有獲救后,被黑夫派到單父的呂澤、樊噲,作為大功臣,回到豐邑的雍齒,帶著族人來投靠的薛縣大俠薛歐。
從四月到六月,陳平和周苛,已在泗上玩了一出“狐假虎威”,靠著自己大秦九卿的名頭,以及不斷東進(jìn)的黑夫主力,不聲不響間,聚兵四五千人,且在留縣以逸待勞多時,光論硬實力,已不下彭越的殘兵敗卒。
兩邊若是火并,誰輸誰贏,還真說不準(zhǔn)。
彭越只能吃啞巴虧,他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立刻回到大本營,舔舐傷口。
受傷的眼睛又滲出了血,彭越朝陳平拱手道:“我損兵慘重,欲歸于齊魯,復(fù)征兵卒,以圖再助攝政滅楚�!�
“自當(dāng)如此�!标惼叫σ饕鞯卮饝�(yīng)了彭越撤兵的計劃。
“不過在此之前,彭將軍還有一件事要做。”
“我知道陳君想要我做何事�!迸碓浇�(jīng)過一場大敗,瞎了一只招子,卻是徹底成了明白人,他咧嘴笑道:
“我此番歸去,會立刻殺了那偽齊王田廣,把鼓動齊魯反秦的儒生通通抓起來,將齊魯之地打掃干凈,以待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