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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只是回來的路上卻不巧遇上了趙如春。

    她是來替平南王妃給皇后送經書的。平南王妃一直以念經頌佛為由,常年不參與宴會,皇后倒也不好拿她如何,只是偶爾也會提起,祭祖祈福之時若能有誰人親手抄錄的經書,恐怕列祖列宗都能感受到子輩們的誠心。

    平南王妃不愿與她多做糾纏,這才允了,今日特命趙如春前來送抄好的經書卻不想撞見來去匆忙的青銅。

    前兩日明陽公主回宮,她也是知道的,公主拜見皇后之時,她還見過一面,當時正提及她的婚事。

    趙如春抿唇,這些時日,阿落的日子極為難過,雙親俱亡,她除了偶爾探望,幫著查一查里頭的事情之外,自己也是自身難保。

    上回母妃提到這親事之后,皇后也有意提起,竟是想將她許給李家二公子李成俊,親上加親。這不今日送經書而已,便多留她這許久,天都快黑了才放人。

    趙如春想想就頭疼不已。

    不過看著青銅這鬼鬼祟祟的模樣,更是怪異。

    她不由得喚道:“青銅,你跑這么快做什么�!�

    青銅揣著懷中的金絲熏,被她一喊險些要掉落在地上,驚得吞咽了好幾口口水,然后才回道:“趙姑娘�!�

    “你懷里的是什么?”趙如春問道。

    青銅趕緊將東西放到身后,道:“沒什么,就是一些絲線。我家公主好些年沒回盛京,一時手癢做起了女紅,絲線不夠,特命我來拿一些。”

    “這樣啊�!壁w如春狀似明白了。

    “趙姑娘若是無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公主還在等著呢�!鼻嚆~回道。

    “你去吧�!壁w如春倒也不曾為難她。

    青銅得令,立馬起身離開,步子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般。

    趙如春擰眉,忽然在方才她站過的地上,瞧見一縷黃色的東西,似絲線又不是,她撿起來放在鼻尖一聞,其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香味。

    她身旁的婢女柔萱輕聲道:“姑娘,這明陽公主今天白日里還找過太子妃的茬呢,聽說兩人鬧得好生難看�!�

    趙如春微嘆道:“現(xiàn)如今,阿落母家衰敗,誰人不趁機落井下石。明陽公主又是出了名的好強,性子直脾氣急,皇后恐怕也上了不少眼藥,怕不是更會欺負她�!�

    她將那一縷絲狀物拿手帕抱起來,放進懷中,道:“待會兒去瞧瞧阿落吧,她如今只怕是處處為難了�!�

    “是�!�

    第62章

    趙如春來秦家的時候,已近深夜。夏夜里原該有蟲鳴的,秦家本也

    趙如春來秦家的時候,

    已近深夜。

    夏夜里原該有蟲鳴的,秦家本也種了不少樹和盆栽,可眼下什么都沒有了。

    寂靜無聲。

    秦姝落坐在棺木前,

    手邊還擺滿了喝空了的酒壇,瞧見趙如春也毫不意外,

    喃喃道:“你來了。”

    如今這盛京城里,她也就剩下這一個朋友了。

    趙如春微嘆一口氣,

    走到她身邊,

    棺木上鋪滿了鮮花鮮果也掩蓋不住這刺鼻的氣息,

    可阿落卻守在這兒快大半個月了。

    她輕輕地接過秦姝落手中的酒,看著她緋紅的面龐,

    醉得迷糊的眼睛,低聲道:“你還是不肯讓伯父伯母下葬么�!�

    秦姝落頭靠在棺木上,靜靜地思考了好一會兒仿佛才想明白她在說什么,

    帶著酒氣回道:“呵,

    下葬,

    我爹娘的死還沒查清楚,

    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下葬。”

    她頭頂明月,

    今夜玉盤格外的圓,本也該是一個團圓夜的,可是她的雙親再不會與她醒過來與她共度團圓夜了。

    秦姝落又是灌下一口酒,

    人人都說杜康好,

    可為何她喝了那么多還是不能忘憂。

    趙如春發(fā)出一聲沉沉的嘆息,她倒是想寬慰秦姝落,

    可她又能如何寬慰呢。

    眼下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

    她就著秦姝落的酒壺,

    自己也抿了一口,然后與秦姝落靠坐在一塊兒,

    自嘲出聲道:“我還說你,我又能好到哪兒去�;屎笠恢毕雽⑽液屠罴夜哟楹显谝粔K,可你又不是沒聽過傳聞,那李家公子早就心有所屬。我嫁過去,豈非做了那招人嫌的夾生飯�!�

    她看著遙遠的夜色,聲音苦澀道:“阿落,你說這皇城里的女人有一個是開心的嗎?”

    秦姝落灌著酒,苦笑著,難以作答。

    兩個人靜靜地呆坐著,你一口我一口的,最后都喝了個半醉。

    趙如春爬起來想再找一壺酒喝,不想越過秦姝落時,身上的東西卻掉了下來。

    秦姝落迷迷瞪瞪地撿起,見是一條帕子,上面好像還有什么臟東西,她捻起來一瞧,蹙眉,眸光立時清醒了許多,然后問道:“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趙如春好不容易拿到酒,渾身力氣都用盡了,靠在秦姝落肩頭,打了個酒嗝兒,半晌也不說話。

    急得秦姝落直接動手搖她,把東西塞到她眼邊上問,“快醒醒,告訴我你這東西哪兒來的!”

    趙如春迷迷糊糊的眼睛這才定焦,認真瞧了半宿,才道:“方才在宮中撞見了明陽公主的婢女,好像是她身上掉下來的,我瞧著不像是宮里的物價兒,便留了個心眼,撿回來了。阿落,你怎么了?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在秦姝落頸窩處像小貓一樣瞎蹭著。

    秦姝落坐直身子,拿著那根絲狀物一般的東西,認真瞧了許久,又放在鼻尖聞了聞,甚至自己還放在口中咀嚼了一下。

    “誒,阿落,你別……”趙如春瞧見了,忙阻止道,“萬一有毒呢?”

    秦姝落嘗了之后越發(fā)肯定了,眸光銳利如獵豹,沖趙如春問道:“你可知這是什么?”

    趙如春懵懵懂懂地搖頭。

    秦姝落:“這是淡巴菰,又名金絲熏,亦可稱為大煙絲,是東南海邊一帶,與外族人互市才傳進來的東西,先前宋鈺同我說起過,這東西看著平平無奇,卻能止痛,所以軍中偶有軍醫(yī)也會以此物為藥,只是它卻有一個天大的不好。”

    “是什么?”趙如春這下也聽精神了。

    “極易讓人上癮!”秦姝落認真道,“食之便一日不能斷,否則便如蟲蟻噬心,痛苦難耐。人也就隨之而然廢了,是以軍醫(yī)試藥之后一直此物列為禁藥,除非不得已,不可妄用�!彼涞溃翱赡阏f這東西是從明陽公主的婢女手中獲得……此物自東南沿海而來,公主常年久居滇西一帶,她怎么會有?”

    “除非……”

    秦姝落唇瓣緊繃成一條直線。

    趙如春也回過味兒來了,這東西只在軍中用過,連她都不知道,可見并不多得,瞧青銅那鬼鬼祟祟的模樣,似乎也是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除非,滇西一帶一直與東南沿海互有勾結�!壁w如春替秦姝落補足了這句話。

    秦姝落瞧著她,兩人眸光相對,秦姝落緩緩爬起身,手中緊緊攥著剩余的煙絲,然后看著父母的牌位。

    西南一帶與東南沿海的官員互有勾結。

    明陽公主的丈夫本就是滇西部最大的首領,什么樣的人既能掌控東南沿海,又能有資格,甚至敢和滇西部勾結?

    她思來想去,只有一家人。

    那個曾經掌控過整個江南的人。

    趙如春也隨她站起身,“阿落,你想怎么辦?”

    秦姝落看著父母雙親的牌位,眼中終于透出光芒,“如春,我說過,我的父母絕不會輕易就死。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可是,眼下刑部已經定了伯父意外身死,伯母是自焚……恐怕難以翻案�!�

    秦姝落握緊拳頭,“那我也要查個徹底�!�

    她回眸看著趙如春,“你可還記得柳媽死前同你說的話?”

    趙如春回憶了一下,想道:“好像是說有一本什么賬簿,是你父親命人千里急送回京的東西,只是如今已經不知在哪兒了�!�

    秦姝落看著父母并排而放的棺木,啞聲道:“我知道在哪兒�!�

    從小到大,父親母親都會把她很重要很珍視的東西藏在那里,就連她換下的一顆牙,學會寫的第一個字,母親都會收好藏起來。

    趙如春倒是松了口氣,可一想到她們要面臨的也絕非普通人物,尤其是還涉及皇家。這事兒要是捅出去,只怕是會成為街頭巷尾熱議的丑聞。

    她提醒道:“可阿落,你不能沖動,僅憑煙絲也定不了他們有勾結,僅憑賬簿,雖能定滇西鹽案一事有問題,但涉及公主,陛下也絕不會嚴懲。屆時恐怕連太子都不會幫你。”

    “那如果他們謀反呢?”秦姝落回眸盯著趙如春的眼睛認真問道。

    “阿落……”趙如春按著她的肩膀,“此事你必要三思而后行。眼下僅憑你根本扳不倒他們�!�

    秦姝落咬緊牙齒,她好不容易查得一點線索,絕不允許就這么斷了。

    “阿落,不若……讓伯父伯母下葬吧。”

    趙如春的聲音飄蕩在空寂的靈堂之中,燭火微顫。

    “要是不讓他們下葬,那些人永遠都會盯著你,警惕你,咱們能查到的線索也永遠不會有完整的時候�!彼麄兌疾粫嘈拍阋呀浄潘闪司璧摹�

    秦姝落眼含淚光。

    “阿落,你要麻痹他們�!�

    “也麻痹自己�!�

    “這樣你才有機會�!�

    “如春……”

    秦姝落的哭聲在靈堂之中回蕩。

    第63章

    秦家出殯的事情早就準備好了,只等秦姝落一聲令下。可她猶猶豫

    秦家出殯的事情早就準備好了,

    只等秦姝落一聲令下。

    可她猶猶豫豫、拖拖延延,實在是萬分地不甘心。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蕭洵立即著人將秦敬方和魏梁雨的棺木訂好,

    似乎生怕她反悔似的。

    秦姝落親眼看著他們蓋棺的,指頭大的釘子釘上去,

    “鏗鏗鏘鏘”的響聲傳來。

    從今往后,她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她沒有親人了。

    出殯那天,

    陽光格外的好。

    是以當碧書給她戴上喪花的時候,

    秦姝落險些跪地起不來,

    還是蕭洵扶了她一把。

    沈陵川在一旁倒也伸出了手,只是又悄悄將手收了回去。

    時辰已到。

    “棺木,

    起——”

    八個侍衛(wèi)各自抬著兩口大棺材,站在秦家宅院中央。

    馮春上前兩步,懇切道:“太子,

    太子妃,

    請吧。”

    秦姝落看著父親母親的牌位,

    最后緩緩接過。

    兩人一人抱著一個。

    其實這要說起來也頗有些于禮不合,

    太子是天家的人,

    將來的天子,按說除非皇帝,否則他是不該當出殯人的。

    可他今日還是做了。

    沈陵川看著二人,

    般配得比這陽光還刺眼。

    朝臣和命婦們也都在門外候著。

    秦姝落抱著母親的牌位慢慢轉過身。

    陽光越過枝葉打在她身上,

    落在母親的牌位上,就好像是在給著她最后一絲溫暖。

    蕭洵看著她面色蒼白的樣子,

    悄悄抓了抓秦姝落的手,

    低聲道:“阿落,我會陪著你的�!�

    秦姝落很勉強才扯出一個笑容來。

    馮春高聲道:“出發(fā)!”

    頓時鑼鼓喧天,

    哀樂震鳴。

    秦姝落挺直脊背,和蕭洵并列走在人前,越過沈陵川等人,走在棺木之前。

    她頭戴喪花,手捧牌位,身后是父母雙親的棺木,天空中飄蕩著數(shù)不盡的紙錢,落在她頭上身上。

    從秦家到郊外的墓地,她全部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的。

    是以她不曾注意到城墻之上,還站著故人。

    平南王妃一身素衣,站在城墻高處,遠遠地看著她,風吹過來,漫天的紙錢,好似要吹到她身上一樣。

    她看著秦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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