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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47章

    夜晚,

    太子府邸。

    窗外的桃花是最后一季,開得正艷,落英繽紛。

    府里的人來來往往,

    各個都面色焦急,腳步匆忙。

    屋內(nèi),

    燭火搖曳。

    蕭洵躺在床榻上,面色煞白,

    唇角已經(jīng)干得起皮,

    整個人顯得虛弱不堪。

    秦姝落就站在離蕭洵不遠處的地方,

    看著大家為他操勞,為他治病。

    方才蕭洵吐血昏厥的那一剎那就像是鏡頭的慢動作一般在她腦海中回放。

    印象中,

    他一直是一個很冷硬又強勢的男人,想要什么素來都是強取豪奪,就連上次在秦家火場被巨木砸倒,

    他也是很快就修養(yǎng)好了出現(xiàn)在人前,

    是以她也一直認為蕭洵恢復(fù)得很好,

    起碼還算不錯,

    這點小傷對他來說算不了什么。

    可此刻,

    他卻是虛弱得像是鄉(xiāng)野間一頭無辜的幼獸。

    脆弱又不安。

    秦姝落面色麻木又冷淡,站在那兒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她不張羅也不主事,

    下人們自然而然便也忽視了她。

    馮春看著她倒是生氣,

    可也半點辦法都沒有。

    他是自幼跟在太子身邊伺候的,從亳州時就在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有多渴望一個自己的家。別看蕭洵外表剛強冷硬,

    行事也是鐵血手腕,可幼時在亳州,

    三個孩子里,他最是頑皮又愛撒嬌。

    可如今卻是鬧成這樣,太子已經(jīng)幾次三番因為這個女子受傷了。

    馮春看著太醫(yī)為蕭洵診治,狠狠地嘆了口氣。

    “殿下如何了?”馮春見太醫(yī)收回診脈的手,忙問道。

    張?zhí)t(yī)將太子的手放回被子里,看向馮春,又朝不遠處的秦姝落作了一揖,這才回道:“太子先前在火場被巨物砸傷,本就傷及了心肺,幸而殿下是習(xí)武之人,這才撿回來一條命,可是近些時日,太子不僅未曾好好休息和調(diào)養(yǎng),還四處操勞,方才更是怒急攻心,氣血逆流,這如何使得,是以才暈厥了過去�!�

    馮春聽了,老臉一垮,似是在這兒就要哭出來了。

    他一手拽著張?zhí)t(yī)的衣袖,一邊扯著嗓子,聲音又尖又細地哀嚎道:“那可怎么辦才是好啊,張?zhí)t(yī),你可要好好救治太子�。�!”

    其情可感天動地。

    張?zhí)t(yī)忙道:“微臣定會竭盡全力為殿下醫(yī)治,待會兒我先開些舒緩凝神的湯藥為太子緩解氣血,只是還請?zhí)渝凸饺绽锖煤每搭櫟钕碌纳眢w,絕不能再叫他這樣操勞生氣了,否則,心肺不養(yǎng)好,以后到了冬日里,可有得苦頭受了�!�

    馮春扯著自己的衣袖擦著眼淚,忙應(yīng)聲道:“老奴知道了,雜家定不會再叫殿下操勞了�!�

    張?zhí)t(yī)又看向了秦姝落,秦姝落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yīng)。

    “那微臣就先下去開方子了。”張?zhí)t(yī)道。

    秦姝落頷首,“去吧。”

    馮春立即跟上道:“張?zhí)t(yī),雜家隨你去,殿下的藥老奴定要親自看著才算放心。”

    張?zhí)t(yī)回道:“好�!�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雜家不在也得好好照顧太子,聽見了沒有,我去去就回,要是太子有什么不適,我拿你們是問!”馮春甩著拂塵,沖著其他的小太監(jiān)丫鬟們交代道。

    他又看了看一旁的秦姝落,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跟著張?zhí)t(yī)離開了。

    等他和太醫(yī)離開,屋里的人一下就少了。

    空間都大了不少。

    秦姝落看著榻上的人,靜默良久,才緩步上前,走到了床邊。

    旁人也不敢阻止她。

    碧書揮揮手,旁的丫鬟和小太監(jiān)便退出了房間。

    屋內(nèi)瞬間就只剩下了她和蕭洵還有碧書三人。碧書守在門口,存在感幾乎沒有。

    只有蕭洵渾濁的呼吸聲在屋內(nèi)孤寂地響起。

    秦姝落看著眼前這個人,微弱的燭火在他的面容上打下一層陰影。

    他的鼻梁很高,挺拔得像一座小山,唇瓣很薄,平日里看著格外的冷淡,可是此刻在這張病弱的面容上顯得有些拖后腿了。

    秦姝落對他的五官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的眼睛。

    印象里,他那雙眼睛總是黑沉沉的,像是鷹隼一般狠厲又肅殺。秦姝落一直都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和眸光,但此刻他閉著眼。

    這讓她安心多了。

    其實……黑木匣子的事情,她確實早有預(yù)料。

    當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讓那盒子同父親母親一起下葬的時候,她就猜到了會有今天。

    是以她挑選的禮物還是宋鈺最后的遺物。

    那柄曾經(jīng)漂亮過的匕首。

    她也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成為她和蕭洵決裂的導(dǎo)火索,她想要蕭洵愧疚,想要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他欠自己的,想要他生氣,想要他難過和痛苦,要他們也聲名盡毀。

    她曾經(jīng)說過,她嘗過的苦楚都要蕭洵百倍千倍地還回來,她不是在開玩笑。

    她是真這么想的。

    甚至不止是蕭洵,包括沈陵川、李秀蓮、蕭沅、所有的李家人,和她秦家敗落,父母雙亡有關(guān)的所有人。

    都該如此。

    夜幕之下,明月高懸,星河漫漫。

    秦姝落看著蕭洵的面容,良久才開口道:“蕭洵,如果不是你……”

    這一切根本就不會開始。

    如果不是你,她不會變成這樣。

    這一切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是對我好過,救過我的命,可也只是如此而已,一旦涉及你的利益,違背你的意愿之時,你便會欺我瞞我負我害我。

    “其實當日,你不該救我的�!彼粏〉穆曇粼谶@空寂的房間里響起,“如果你不救我……”

    我就不會活下來。

    她要是死了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切……

    故事也許到那一場大火就該結(jié)束了。

    她秦家也就徹底消失了。

    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也不會有人在意。

    可你偏偏要救我。

    蕭洵……

    我寧愿你不曾救我。

    所以……你有今日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蕭洵,你不能也不該怪我。

    她盯著蕭洵那雙緊閉的眼眸,最后緩緩轉(zhuǎn)身,打開房門離去。

    不再有一丁點的留戀。

    第69章

    蕭洵尚在病中,可明陽公主掘墳一事卻不知是如何傳了出去。漫天

    蕭洵尚在病中,

    可明陽公主掘墳一事卻不知是如何傳了出去。

    漫天的流言蜚語,處處都是謾罵和譴責(zé)。

    元陽宮,寢殿之內(nèi),

    蕭沅把東西砸得到處都是。青銅剛拿了金絲熏回來,瞧見滿地的瓷器玉盤碎了一地,

    心都疼了。

    她趕忙走過去,“公主,

    別生氣了,

    小心氣壞自個兒的身子�!�

    蕭沅垂墜著雙手,

    臉上怒容還未消散,發(fā)髻也早就凌亂了,

    她砸累了,緩緩轉(zhuǎn)身,看著青銅,

    “我的身子,

    我的身子不是早就壞了嗎?”她苦笑著說道。

    “金絲熏拿來了嗎?”

    青銅握著手里的東西,

    實在不愿給蕭沅,

    跪在地上哭訴道:“公主,

    別抽了吧,你近些時日抽得實在是太多了,情緒也遠不如從前穩(wěn)定了,

    甚至比在滇南的時候還不如。您可是千金之軀啊,

    怎能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

    蕭沅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面龐,心底毫無波瀾,

    她現(xiàn)在身邊也就這一個陪嫁丫頭還會心疼她了,

    可又有什么用呢?

    弟弟,弟弟成了別人的人。

    父皇本就不喜歡她,

    要是知道她變成了這副模樣,更不會再看她一眼了。

    丈夫……呵,不提也罷。

    她微微蹲下身,然后一把手搶過青銅手中的金絲熏,嗤笑道:“我也就這點東西了�!�

    她癱坐在軟榻上,旋即架起煙槍,往里邊兒填滿金絲熏,再湊到一旁微弱的燭火上點燃。

    火星兒頓時就在煙斗里亮了起來。

    沒多久,屋里就開始煙霧繚繞。

    而蕭沅也開始眉眼松快,眼神迷離了下來。

    青銅跪坐在一旁,一邊低聲哭著一邊收拾著屋子。

    她們家公主從前真的不是這樣的,從前的明陽公主,性子雖然驕縱,可卻是亳州城里最驕傲的少女,天資聰穎,又活潑可愛,還同亳州的大戶阮家公子定有婚約。

    若不是后來,陛下登基成了永嘉帝,蕭沅身份也隨之大漲,京中不少大員和王孫公子都盯上了她的婚事。

    可那時候蕭沅非阮公子不嫁。

    只是真到了她及笄之年,快要出嫁的時候,卻發(fā)生了大皇子慘死,皇后病逝,三皇子被禁足一事。

    那時候的姜家只有公主一人了,除了她這后宮就是李氏一人的天下。

    她只能忍痛退了阮家的婚事,然后改嫁滇西首領(lǐng)阿木拉。

    起初公主和駙馬也是過過一段蜜里調(diào)油的日子的,可自從駙馬知道公主不能生育之后人就變了……而阮公子也在公主出嫁沒兩年后娶親了,聽說婚后夫妻琴瑟和鳴,至今已有一子二女……

    蕭沅猛吸一口,只覺得頓時心肺都通暢了。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眼圈,靠坐在軟榻上,眸光迷離又朦朧地看著半空,恍惚中,好像是瞧見了熟悉的故人之姿。

    她伸出手,剛想觸摸一下,耳邊就聽見“嗡嗡嗡”的響聲,下一瞬,一股強大的力量險些把她從榻上拽起來,甩在地上,就連手中的煙槍也被一把扔了出去。

    “抽抽抽!一天天的就知道抽這東西!蕭沅,你要是想死干脆就一脖子吊死,何必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

    耳邊的聲音越發(fā)清晰,蕭沅扶著矮桌看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是阿木拉。

    她扁了扁嘴,而后無所謂地支著下巴看著她,一雙眼睛倒還如少女時期一樣迷離,她微笑道:“你怎么來了?我抽死了,不是剛好如你的意了,到時候恭喜阿木拉首領(lǐng),終于又可以娶新夫人了!”

    她笑得明媚又張揚,偏阿木拉氣得半死,“你以為我想管你!可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還是我的妻子!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蠢事!現(xiàn)下滿京城的流言蜚語,連我都聽到了,你讓我的顏面往哪兒擱!”

    “呵呵,妻子?哈哈哈哈——”蕭沅聽見這兩個字笑得合不攏嘴,姿態(tài)又癡又傻一般,“你要是把我當你的妻子,又怎么會當著我的面同那么多女人歡好?阿木拉,你又什么時候給我留足顏面了?”

    “我為什么找女人你還不清楚嗎?但凡你生得出孩子,我至于被大祭司逼到當著他的面和女人媾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給那些女人都灌下了紅花,蕭沅,你如此惡毒,我能容你已是天大的肚量!”阿木拉口不擇言道。

    “嘿,你猜錯啦,我不是給那些女人們下的紅花,我是給你呀~哈哈哈哈——”她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開心,指著阿木拉的心口道,“你還記得你第一晚寵幸那個賤人的時候,我給你端來了一碗蓮子羹么?”

    阿木拉愣神,他還說當時本以為蕭沅會大鬧一場,沒想到她竟是如此蛇蝎心腸!繼而一股巨大的怒氣從腳底直竄腦門,噴薄而出。他一把揪住蕭沅的衣領(lǐng),雙目瞪得發(fā)紅,胸膛劇烈欺負,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

    蕭沅倒是半點都不怕,繼續(xù)笑道:“好大的一包紅花啊,我都放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哦,還有你戴的香囊,麝香這樣曼妙的滋味你聞著可好?哈哈哈哈哈——”

    “那么多女人,你要找誰,我怎么管得住啊,我只能出此下策。”她看著阿木拉那張深邃又英俊的臉龐,他的臉龐和盛京的男人是不一樣的,是帶著一種原始的野性的俊朗和狂放。

    她曾經(jīng)也是被這張臉迷惑過,被他的好,被他的甜言蜜語打動過的,可眼下,她喉間被衣服勒得生疼,眼角通紅,“可是阿木拉,你忘記了,你迎我回滇西的時候說過的話了嗎?你說我是大庸朝最高貴的公主,便是嫁給了你,也會是滇西最高貴的公主,你的公主殿下�!�

    她還記得新婚之夜,這個男人挑開她的喜帕,一雙如狼似虎的眼睛沉沉灼灼地盯著她,對她說:“你永遠會是我最寵愛的公主殿下。”

    阿木拉看著她,她早年間還算是豐腴的,可如今卻瘦得不成人形了。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才狠狠地將蕭沅甩到榻上,然后沖著青銅冷聲道:“把公主的金絲熏都給我扔了,再讓我知道你背著我私自為她求取此物,你也別想活。”

    “奴婢不敢了!”青銅瑟瑟發(fā)抖道,她趕忙就要去將桌上所有的金絲熏都收走,蕭沅瞧見了,顧不得被甩到榻上的疼痛,爬起來就要搶煙槍和金絲熏,“不許收走!阿木拉你憑什么管我!你憑什么管我!這是我的東西!青銅,你要是敢聽他的,就滾出我宮里!”

    青銅被她如餓虎撲食一般的行為給嚇傻在原地。

    氣得阿木拉只能自己動手,滿臉厭惡地將蕭沅一把困在懷里,任其掙扎,沖青銅道:“還不拿著東西滾!”

    “是!”

    眼看東西就要被人拿走了,蕭沅急得大喊,“不準走!不準走,我是公主,你該聽我的!青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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