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蕭洵微微偏頭,
道:“近來怎么不見馮春?”
秦姝落吹涼湯藥,
答道:“近來端午祭祀,宮里缺人,
他也是宮里的老人了,經(jīng)驗豐富,我便讓他去協(xié)助了�!�
蕭洵點點頭,
見秦姝落的湯藥又喂了上來,
面露難色,
不由得耍些小性子,
“這藥不是張?zhí)t(yī)開的吧?”
秦姝落托著碗,
平靜道:“怎么這么問?”
蕭洵擰眉,“太苦了�!�
秦姝落笑眼彎彎地看著他,打趣道:“這么大的人了,
怎么還怕藥苦�!�
蕭洵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頭偏向屋外,嘴巴微翹不說話,
像是一個撒嬌的孩子。
秦姝落這些日子倒也摸熟了他的這些小把戲,
捻起一旁的蜜餞,喂到他嘴邊,
笑著解釋道:“張?zhí)t(yī)給你開的方子已經(jīng)喝完了,這些是我尋人給你開來補身子的,你瞧瞧你,這一趟病了多久,明日就要入宮參加端午祭祖呢,還不知道能不能好全�!�
蕭洵癟嘴,“我都快好了,不過是還有些頭暈嗜睡罷了,不信你看。”
他剛要掀開被子站起身來證明自己的強壯,胸口就發(fā)出一陣猛烈地咳嗽,腦袋天旋地轉(zhuǎn)的,險些栽倒在地,還是秦姝落扶著他,才勉強站穩(wěn)。
秦姝落忍不住掐了他一把,擰著眉,瞪著他,眸中盡是擔憂,道:“你逞什么強?還說不要吃藥�!�
蕭洵乖乖躺下,他靠坐在床頭,經(jīng)方才這么一折騰,臉色有些煞白,秦姝落喂了他一顆蜜餞,他看著秦姝落,一雙鷹眼晦暗不明,似乎有無數(shù)的話要說,最好還是吞咽了下去。
秦姝落又把藥喂到他的嘴邊,蕭洵看著那碗黑沉沉的湯藥,輕聲道:“阿落,你喂我什么我都會喝的,哪怕是毒藥�!�
秦姝落與他四目相對,脊背微微發(fā)寒,而后輕笑道:“說什么傻話,還不趕快喝藥好起來,明日端午,祭完祖明陽公主就要離京,你還要送她呢?”
蕭洵看著她,扯了扯嘴角,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忽然伸手將湯藥接過,一口氣便喝完,而后將人攬進懷中,把人扣得死緊,秦姝落都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不得不出聲抱怨道:“蕭洵,你抱太緊了�!�
“嗯……”蕭洵嘴上應(yīng)著,可手上卻越收越緊,似乎要把這個人揉進自己的骨髓里一般,他低聲道:“阿落,無論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都可以沖我來,我絕無怨言�!�
秦姝落被扣得后背都疼了,根本沒心情聽他說的什么話,她忍不住掙扎,卻忽然聽門口傳來一道通傳的聲音。
“殿下,娘娘,沈大人求見。”
秦姝落一回眸,只見碧書就站在門口,身旁就是沈陵川,面色沉沉灼灼,讓人看不大出他的情緒。
時隔多日,沈陵川倒是第一次上門。
秦姝落這下才使了狠勁兒從蕭洵的懷中掙脫了出來。
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坐直身子。
蕭洵也收回了手,看向屋外的人,眸色冷淡至極,而后不帶一絲謙虛道:“進�!狈路鹨凰查g方才那個脆弱哀求的男子便消失了,又恢復(fù)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秦姝落有時候不得不感慨,蕭洵演戲的能力比她強太多了。
沈陵川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目睹了這一切似乎又好像什么都沒看見,他沉靜一兩個呼吸,而后便抬步走向內(nèi)室,一如往常那般,朝蕭洵和秦姝落行禮,“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
可不論他們怎么掩飾,那一分掩飾不住的疏離還是橫亙在了所有人中間。
秦姝落眼睫微顫,這世界上果然沒有什么是拆不散的,如果有,那也只是下的功夫不夠,就像是她和宋鈺,再相愛最后不也只落得個陰陽相隔的下場。
本就是夏日,天氣開始炎熱起來了。
可屋內(nèi)的氣氛卻冷得幾乎能將人凍僵。
蕭洵不開口,秦姝落也不好越過他去。
她輕咳一聲,柔婉道:“既然沈大人找你有事,那妾身便先出去了�!�
可還不等她,蕭洵便直接按住她的胳膊,冷沉道:“你就在這兒。”
他看向沈陵川,淡道:“有什么事,說吧�!�
沈陵川垂眸,道:“回殿下,駙馬向禮部遞了帖子,想要跟明陽公主和離�!�
聞言,蕭洵的眉頭直接擰成了一團,“阿木拉要和離?他算什么東西,竟敢欺負到皇姐頭上�!笔掍D時一股怒氣涌上心頭,整個人氣場都暴怒了幾分。
叫身旁的人瞧了便覺得害怕。
沈陵川趕忙又道:“殿下先別動怒,屬下已經(jīng)將折子截了下來。只是屬下以為此事還是需要告知殿下一聲�!�
蕭洵冷哼一聲,“他敢做,就要敢承擔后果。他難不成以為沒了他,孤就拿不下滇西了?你盡可敲打他,他若還敢動這樣的心思,孤不怕給皇姐換一位夫婿�?伤惨朊靼琢�,我蕭家從無和離,只有喪偶�!�
沈陵川頷首,“殿下說的是。屬下明白該怎么做了,屬下先告退�!�
他得了回復(fù)便要離開,只離開的時候抬眸看了一眼秦姝落。
秦姝落與他四目相視,似是察覺到些什么,旋即淡然自若地將眸光挪開,看向蕭洵床邊的玉帶。
沈陵川也躬身退出房間,倒是蕭洵氣得多罵了兩句,斥道:“當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他以為僅憑他一個滇西首領(lǐng)便能給皇姐不堪了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
秦姝落斂眸不語。聽著蕭洵的怒罵,半句話也未曾搭腔。
蕭洵罵完之后,似乎才想起蕭沅和秦姝落之間還有齟齬,便又立馬收聲,而后不自然地輕咳兩聲,裝作好似不曾罵過一般。
秦姝落倒是不曾注意這些,替他拍了拍后背,道:“不值得為這樣的人動怒,免得傷了你自己的身子。”
蕭洵看著她乖乖點頭。
秦姝落又道:“你今日也累了,好好歇著吧,我也先回房了�!�
蕭洵輕嗯一聲,而后看著秦姝落起身出去,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整個屋子里一瞬間便空寂得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而屋外,離書房不遠處,秦姝落不過轉(zhuǎn)了一個拐彎就看見了本該離去的人。
她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嗤笑一聲,問道:“阿木拉真的說過要和離嗎?本宮怎么不曾聽說�!�
蕭洵終日臥病在床許是容易被蒙蔽,可她卻是真的從未聽聞。
沈陵川站在回廊上,看著不遠處的夕顏花,到了傍晚,淺紫色的花瓣格外迷人,他笑笑,回道:“太子妃……看破不說破�!彼穆曇魷睾椭杏炙坪鯉е撤N挑逗的意味。
倒叫秦姝落都看不明白了。
“挑撥阿木拉和太子之間的關(guān)系對你有什么好處?”秦姝落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沈陵川莞爾,“娘娘應(yīng)該問,對自己有什么好處�!�
他眸光澄澈看向秦姝落,似是一片光明清澈,沒有任何保留和欺瞞,任憑秦姝落如何打量和探究,也毫不畏懼。
秦姝落一時間揣摩不明白,不過對她有利無害便足矣。
她揚了揚唇,微笑道:“沈大人可別玩得太過火,自己栽進去了便好。”
她路過沈陵川身側(cè)之時,壓低聲音道:“畢竟大人于我而言,還很重要�!�
秦姝落身量在他脖頸處,離他離得又近,呼吸也離他那般得近,打在他的頸間,讓人身上的寒毛都不自覺豎起來了。
沈陵川眸色頓時幽深不可觸底,呼吸都灼熱了幾分。
秦姝落好似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淺淺一笑,眸中流光淡轉(zhuǎn),而后站直身子,微微頷首,拂衣而去。
徒留沈陵川一個人站在回廊之中,手指不住地磋磨,半晌才離開太子府邸。
第74章
五月初五,過端午。不僅皇家忙著祭祖,平民百姓,各家各戶都沒
五月初五,
過端午。
不僅皇家忙著祭祖,平民百姓,各家各戶都沒閑著,
插艾葉、喝雄黃酒,戴香囊。
這是秦姝落自出嫁之后第一個端午節(jié)。
上一回還是在秦家的時候,
身邊還有很多人作伴。
可如今……
秦姝落靜靜地端坐在銅鏡前,任由碧書給她梳洗打扮。
心思早不知道飛往了何處,
瞧這時間,
汴河邊的龍舟賽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了吧,
也不知道今年是誰家爭得第一,奪得頭籌。
秦姝落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
過去種種恍惚間還在昨日。
碧書給她插上最后一支玉簪,看著鏡中的女子,也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
她輕聲道:“姑娘,
聽說表小姐已經(jīng)生了,
是個男孩,
說是取名念鈺�!�
聞言,
秦姝落眉梢微動,這個名字取之何意,她們都再清楚不過了。
秦姝落沉默良久,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得太快了,
這些時日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她都快忘記他了。
她眼尾透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憂傷,
似乎不需要任何的點綴,
就足以讓人為她流淚。
秦姝落默然半晌,才道:“也好�!�
這世上總還是有人念著他的,
那便不算是消散了。
她心臟處的鈍痛折磨得人生疼,可是疼著疼著早就成習慣了,便也不覺得疼了。
秦姝落斂眸,續(xù)問道:“賀禮可送過去了?”
碧書點頭,“送了。是一柄上好的玉如意,愿小公子,日后萬事如意�!�
秦姝落輕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
午時一刻,所有人齊聚奉天殿祭祖。
陽光恰好落在殿前的日晷中心之上。
永嘉帝攜李后在前,蕭洵身子依舊不算爽利,但今日沒有缺席,秦姝落站在他身旁,看著文武百官齊齊站立。
上一次面臨這種場景之時,她還會覺得膽怯心驚,可是如今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祈福祭天,再無任何懼色。
禮部的官員站在柱前宣讀流程。
永嘉帝念著祭文。
秦姝落微微垂著頭,敬聽天命。
而明陽公主和阿木拉就在她的身側(cè)。
祭文不算太長,無非就是一些敬聞先祖,祈禱先祖庇佑的陳詞濫調(diào)。
秦姝落一句一句地聽著永嘉帝的念完,而后與身邊所有的人同時跪地行禮。
直至禮成,禮部官員高喝一聲,“禮畢——”
所有官員齊頌:“愿我大庸國壽永昌�!�
聲音在奉天殿前響徹云霄。
永嘉帝轉(zhuǎn)身,從眾人中間退場。
秦姝落站起身的那一刻,微微側(cè)身,恰是與明陽公主對上。
她今日打扮得倒是素凈,只是一雙眼睛似乎格外無神,眼底的青黑撲了多少層粉都擋不住。
永嘉帝離開之后,其余朝臣也逐漸退去。
偌大的奉天殿,一時之間剩下的人竟只有秦姝落和明陽公主等人。
還是蕭洵先開口,他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氣勢依舊在這兒,聲音喑啞道:“聽聞皇姐,今日便要離京。”
蕭沅看著自己弟弟,他病了這許多時日,她倒是想去太子府邸看望,可幾次三番遞拜帖被擋回來不說,居然還回她說是近些時日公主作風不大好,還是安穩(wěn)在宮中待著,不要惹事的好。
蕭沅咬牙,到底是她親弟弟,怎么敢這樣對她說話,她的眼眸惡狠狠地看向一旁的秦姝落,定是這個賤人尋準了機會,故意挑撥離間他們姐弟關(guān)系!
蕭沅面色不虞,上前一步,逼近秦姝落,壓低聲音,威脅道:“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的那些小把戲。本宮是要離京了,可你給本宮記著,洵兒是本宮唯一的弟弟,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你能挑撥的,你敢待他不好,本宮便是遠在滇西也絕不會放過你�!�
秦姝落斂眸,后退一步,疏離又客氣地微笑道:“公主說得哪里話,臣妾自嫁與太子為妻,便一直恪守本分,盡職盡責,不敢有半分懈怠。”
“你最好是這樣。”蕭沅冷哼一聲,轉(zhuǎn)而又看向蕭洵,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沒能說出什么,說到底,她心底里對這個弟弟也還是有些許失望的,多年不見,弟弟也不再是當年只能與她相依為命的弱小孩童了。
她喟嘆一聲,而后道:“洵兒,你也要好好保重。”
蕭洵頷首,滇西路遠,明陽公主又被禁止十年不得回京,他們都知道這次分別,姐弟倆怕是段時間內(nèi)難再見了。
蕭洵不免有些傷感,素日里幽暗得看不見任何情緒的眼睛,此刻微微發(fā)紅,啞聲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好好保重�!�
蕭沅點點頭,咬著唇瓣。
她想,自己離開了盛京也好,免得一些丑事暴露,最后還連累了弟弟。
“那就別送了,本宮可不想半道哭出來,丟了我大庸朝最尊貴的公主的名聲�!�
她臉上的笑又勉強又委屈的,看得人心酸難受。
蕭洵望著自己姐姐,幼時他也曾追在姐姐身后,蕭沅性子暴躁又好強,常常他受欺負了,大哥還不知道,她就已經(jīng)打上門去替他討公道了。
他點點頭,微微閉眼,隱去眼底的水潤,旋即看向阿木拉,眸光立刻變得冷眸又肅殺,“滇西雖遠,卻不是黑甲衛(wèi)不能到的地方,駙馬爺做主滇西多年,想必該知道,若不是有皇姐在,滇西恐怕沒有今日逍遙的日子�!�
他上前一步,氣勢逼人,即便是阿木拉身材壯碩,常年居于上位者的氣勢也讓他生生壓下阿木拉一頭,他聲音森然狠厲道,“倘若你再敢薄待皇姐一分,生出異心,便猶如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