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還不如不想。
蕭洵看著她用膳,
心情極好。
從前還在亳州之時,父皇還沒有這樣忙碌,
母親也還在,
他們一家人拘束也少,常常是在一塊兒用膳,
只是那時候他貪玩,母親追著后頭喊他用膳,他也常常不答應(yīng),總是鬧著要出去跟小伙伴們玩兒。
而如今,想一家人團聚,一塊好好用頓膳便也成了妄想。
該說不說,這膳食倒是解了秦姝落的尷尬,反正她也不想面對那些被拆穿的假話,倒不如飽食一頓,便是將來要死,也做個飽死鬼。
她摒棄雜念,用心吃起東西來,便越發(fā)顯得可愛和歡快。
瞧得蕭洵是眉眼間都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原本這一頓晚膳吃得好好的,卻不想忽然聽見門口傳來碧書的聲音,她道:“殿下,娘娘,平南王府的人來了,說是送藥,殿下可要服用?”
話落,秦姝落原本大快朵頤的架勢頓時停了下來,夢造得再好也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放下筷子,瞧了一眼蕭洵,他的眸光似乎也停滯了片刻,而后微嘆一聲,道:“先收著吧�!�
碧書:“是�!�
等人走了,屋里原本僅剩的溫馨也消失不見。
秦姝落看著這一桌子的殘羹剩炙,蕭洵吃得倒是不多,好似一直在為她布膳了。
他也放下筷子,還給秦姝落擦了擦嘴角,倒了杯茶,溫聲道:“從前倒是不知你愛喝苦茶�!�
秦姝落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心苦,喝什么都一樣�!�
蕭洵握著茶杯的手一頓,扯了扯嘴角,“阿落,你是覺得只有你一個人不痛快嗎?”他看著這漂浮的茶葉,半晌才笑道。
秦姝落不想跟他說這些,就算還有別人不痛快又如何,即便是他蕭洵不痛快又如何,難不成他們的不痛快是她造成的嗎?
可她的不痛快卻是實實在在的,由蕭洵一手導(dǎo)致的。
她冷面不語。
蕭洵也不敢再追問,只是轉(zhuǎn)移了話題,道:“你這些日子,又是見李成俊,又是去平南王府,是想為趙如春求婚事吧。”
秦姝落握著茶杯,不出聲。
蕭洵笑笑,“其實不必這樣麻煩,兩個月后便是秋獵,我朝素有慣例,凡是奪魁者,陛下定有重賞。只要你的人能在秋獵上奪魁,父皇必定應(yīng)允你的要求�!�
“你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些�!鼻劓浞畔虏璞瑐�(cè)目直直地盯著他。
蕭洵眨了眨眼睛,也抬眸看向她,“那你想說什么?”他喑啞的嗓音中淬著冷意,“阿落,你一定要把一切都拆穿嗎?你是覺得我們之間面目猙獰以待的時光還不夠少嗎?”
他放下茶杯,看著秦姝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強自笑道:“你明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會成全你�!�
他的聲音里像是沁著血,“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能多哄哄我么?”
他說這話時分明是笑著的,可不知為何在秦姝落眼中看來卻像是在哭一樣�?雌饋硐駱O了一個受傷的小獸在泣血。
秦姝落的心顫動一瞬。
她想開口說些什么,可是看著蕭洵那雙含笑帶淚的眼眸,第一次竟也會覺得無語凝噎。
蕭洵似乎也是預(yù)料到了這樣的結(jié)局,一雙銳利的黑眸此刻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暗沉不已。
他端起一旁早已冷掉的湯藥,那是往日里碧書早就備好的,擱置在床邊,觸手冰涼。
而今里面有什么,不言而喻。
蕭洵端起藥碗,仰頭就要一飲而盡。
偏下一瞬,一只玉手拂過,“嘭”的一聲,碎裂的瓷片打在地上發(fā)出響亮的聲音。
蕭洵的手上還有湯藥飛濺的痕跡。
他看著那黑乎乎的一片,低頭輕語道:“阿落,你心軟了�!�
他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在心底喟嘆,你看看你,總是這樣心軟。也是,你若不心軟,又怎么能叫我得逞呢。
可你偏偏又對所有人都心軟。
走了一個宋鈺,又來了一個沈陵川,還有李成俊……
他抬眸看向秦姝落,眼底的占有欲幾乎要破體而出,下一個是誰?下一個又還有誰?
是那個常家小兒?還是哪個他不知道的人選。
他看著秦姝落那張清冷秀麗的面容,分明這盛京城中比她更國色天香,更容顏絕塵的人不少,可他為何就是放不下……
他當(dāng)真是想把她抓起來,困住,囚住,只關(guān)在那一間小小的屋舍里,再也不叫任何人看見,任何人知道,如此她是不是再也沒有招蜂引蝶的機會了。
可他偏偏又知道,她那樣執(zhí)拗的性子,最后只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尸體。
蕭洵苦笑一聲。
他已經(jīng)見過她閉目不言的模樣了,再也見不得第二次了。
倘若人真的能掌控別人的命運,他倒是真想掏出秦姝落的心來看一看,是否真的半點沒有他。
“夠了�!鼻劓淅渎暤�。
她攥緊拳頭,看著蕭洵那張故作可憐的臉,只覺得惡心作嘔。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后槽牙磨得生疼。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了解我�!彼溧偷�。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深情,你看出了我一切的謀算,卻依舊往里跳,你的愛便比別人更高尚,更偉大了?你是不是覺得很感動?你堂堂一國太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我當(dāng)真是要感恩戴德,叩謝天地祖宗啊,是我秦家祖上八代修來的福氣,才得你如此厚待,是不是!”秦姝落怒聲道。
“阿落,我不是這個意思。”蕭洵立時回道。
他想拽秦姝落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不是?那你什么意思?”秦姝落逼問道。
“將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你敢說你不曾高興,暗自竊喜過?你難道不就是想要羞辱我,讓我看著自己的謀算一寸寸落空,像是井底困獸永遠只能看著外頭卻出不去,最后徹底死心留在你身邊嗎?”秦姝落邊說邊退。
蕭洵:“阿落……”
“好啊,蕭洵,你如我的愿,那我也必會如你的愿�!彼吨旖切Φ馈�
“阿落,你聽我解釋�!笔掍僖淮紊锨暗�。
秦姝落揮開他的手,看著他這張長得不差,卻總是故作深情的臉惡心作嘔道:“蕭洵,其實有一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你知不知道,你長得一臉兇相,就像那閻羅殿的索命惡鬼,我每看一次便惡心一次,你每碰我一分,我都恨不能揭掉一層皮,往日種種,我沒半分真心,我就是盼著你死,打心眼里就是想你死!”
“蕭洵,你這樣面相刻薄又惡心丑陋的人,才真正是應(yīng)該下地獄的刻薄鬼!”她說的那樣用力,聲音幾近嘶啞,背靠著床架,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那聲音好像是靈魂深處發(fā)出來的震顫。
蕭洵本想觸摸她的手停頓在空中。
恍惚間,耳邊回蕩起那句,“秦家女面相刻薄,必然陰險善妒,此生,永不入選�!�
第89章
“蕭洵,你這樣面相刻薄又惡心丑陋的人,才真正是應(yīng)該下地獄的刻薄鬼!
“蕭洵,
你這樣面相刻薄又惡心丑陋的人,才真正是應(yīng)該下地獄的刻薄鬼!”
“秦家女面相刻薄,必然陰險善妒,
此生,永不入選�!�
這兩句話就像是地獄傳來的魔音一樣回蕩在蕭洵的耳中,
讓他頭疼欲裂,恨不得能將自己的腦子都炸開。他從未想過,
當(dāng)初那隨口一言,
會讓他往后余生付出如此沉重又慘痛的代價。
一次又一次地出現(xiàn)在他和秦姝落的生活里,
就像是魔鬼布下的詛咒一樣糾纏不休。
他道歉了,他懺悔過,
他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也曾后悔,如果當(dāng)初沒有說出那樣打電話呀,是不是……是不是……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就會不一樣?
他看著滿眼厭惡和憎恨他的秦姝落,
他想觸碰她,
想告訴她自己的心意……想……
他有無數(shù)的想法,
可最后還是無力地閉上了嘴巴。
他緊緊握著的拳頭松了又緊,
緊了又松,
最后還是無力地放手,顫著聲,道:“你……也累了,
好生歇息吧�!�
“我……”少見的,
蕭洵的眼中也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他渾身腿腳發(fā)軟,
心臟疼得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這夜晚不知道為什么比以往都要黑。
蕭洵扶著門框,
手臂都在發(fā)顫,緩緩轉(zhuǎn)身,
“這些話,我就當(dāng)沒聽說過�!�
碧書在一旁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慌忙制止了。
秦姝落也靠坐在床邊,她看著蕭洵病弱的姿態(tài),發(fā)出一聲極低極苦的笑聲,“呵,沒聽說過?”
“怎么可能沒聽說過呢�!彼帽M全身力氣站起來,朝著他的背影,諷笑著道,”我就是說給你聽的啊�!�
“蕭洵,這句話,你也該記在心底千遍萬遍,像我一樣,日日夜夜飽受折磨才是啊。你也當(dāng)像我一樣,午夜夢回之際,身邊全是辱罵和欺凌,永遠忐忑不安,愧疚難當(dāng)啊�!�
她幾乎是瘋了一般,追上蕭洵,拽著他的胳膊,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再度重復(fù)道:“我說,蕭洵,你這樣面相刻薄又惡心丑陋的人,才真正是應(yīng)該下地獄的刻薄鬼!”
”你記住了,你才是該死的那個人!你才是那個貌丑無顏,面相尖酸刻薄的丑陋鬼��!”她追在蕭洵身后,就是不放過他,每一句話都直往蕭洵的傷口上戳,厲聲道。
她看著蕭洵那副面色煞白,渾身顫抖的模樣,更是來氣了,明明她才是所有事情的受害者,為何他比自己顯得更加脆弱不堪。
她幾乎是怒不可遏地拽著蕭洵發(fā)泄。
碧書看著悶聲咳嗽不止的太子殿下和發(fā)了狂的姑娘,一時間也擔(dān)心真的要鬧出大事來,趕忙將秦姝落拖開,哀求道:“姑娘,別說了!他可是太子�。 �
“太子又如何?”秦姝落被她拽著,怒火無處發(fā)散,更是生氣,“難不成我如今還有什么好怕的嗎?”
蕭洵站在門邊,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幾十歲一般,面色被克制的咳嗽憋得通紅難受。
秦姝落看著他傴僂的脊背,繼續(xù)罵道:“說人者被人說,你怕什么?蕭洵,你又在害怕什么?�。 �
她情緒上頭,根本不再在意那些所謂的規(guī)矩和準則,否則要誅九族,她秦家也不剩幾個人了。
碧書趕忙叫人將秦姝落拉進房間里去,然后使喚下人把蕭洵帶出去。
秦姝落被人拽著,邊退邊罵,“蕭洵,你憑什么當(dāng)做沒聽說過,憑什么!”
那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他一句當(dāng)做沒聽過,這一切難道就是不曾發(fā)生過嗎?
她不服,她不甘!
“姑娘!”碧書如何也不敢再讓她多言,趕忙叫來了嬤嬤們一塊幫忙才把她拽進里間。
秦姝落發(fā)了瘋一樣的想開口,卻被強行阻止,自不會輕易放過。
偏碧書叫人用盡蠻力將她拖進里間,她是又打又罵也無用。
碧書好不容易才安撫好秦姝落,一出門瞧見還倚靠在門框上,喘不上來氣的蕭洵,只覺得腦袋都大了。
只見蕭洵扶著門框,佇立在原地,眼神麻木,漆黑的眼眸在夜晚中顯得晦暗不明,讓人半點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碧書行至一旁,小聲道:“殿下,奴婢讓人扶您回去吧?”
蕭洵似是這時候才回過神來一般,緩緩抬手,聲音低啞,“不必了�!�
他渾身是半點力氣也無。整個人后背都在發(fā)涼。
跨出門檻的那一瞬,腿腳無力,還險些被絆倒。
“殿下!”碧書急切道。
蕭洵踉蹌一下,而后勉強穩(wěn)住身子,也未曾回頭,只是垂墜著雙手,脊背無力地走進了灰暗的夜色里。
碧書看著他的背影,又回眸看了看屋里還在破口大罵的秦姝落。
情之一字,直教人生死相許。
可偏偏這世上,有情容易,相愛難。
太子分明已經(jīng)是天潢貴胄了,他生來尊貴,容貌、權(quán)勢、財物,樣樣俱佳,卻依舊會愛而不得。
姑娘亦是如此。
宋小公子也是這般。
還有趙姑娘,沈大人,平南王,平南王妃……
似乎這世上,愛而不得才是常態(tài)。
再好再優(yōu)秀,再心底善良,位高權(quán)重之人,也會有得不到的東西。
極少有人真的能兩情相悅,同相愛之人和諧美滿,共度一生。
長夜漫漫,一陣冷風(fēng)吹來,碧書的心也有那么片刻,覺得這所有的感情都是那般的可悲可笑。
原來再是如何算計,大家也都不會得償所愿。
遺憾終生才是結(jié)局。
她站在冷風(fēng)中,輕輕地喟嘆一聲。
秦姝落在里屋把東西砸了個遍,罵了個夠,這才勉強覺得消氣。
她坐在床榻上,看著滿地狼藉,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
碧書進來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話。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秦姝落一個人枯坐得都覺得累了。
窗外的天似乎都漸漸亮了起來,她才無言地握著自己左手上的疤痕,沉默睡去。
第90章
自那日爭吵過后,秦姝落已有許久未曾見到過蕭洵。至于他的病情
自那日爭吵過后,
秦姝落已有許久未曾見到過蕭洵。
至于他的病情如何,秦姝落也不知曉。
大抵是沒死的,畢竟,
太子身故,可算國喪。
袁春落還來過府中幾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