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侍者撐開傘遞給時愿。
時愿溫聲道謝，撐著傘舉過頭頂。
商廊接過傘，有力地?fù)沃骸盃敔攣�，安安手捂兜里，外面風(fēng)大�！�
時愿聽話地把手縮回兜里，從摻變成了挽。
看著小姑娘的親近，商廊眉間有什么在消融，最后變成了一聲輕笑。
老人背影筆直，走路一深一淺，即使杵著拐杖風(fēng)骨也不曾被折損半分。
挽著老人的少女身姿也是如出一轍的筆挺，一個似竹，一個似竹上霜雪。
閻曜摸了煙叼在嘴里。
商洵攤開手掌。
閻曜目不斜視，理都不帶理一下。
商洵拉住閻曜手臂，傘面斜向閻曜，遮住了打在少年身上的雨珠。
時愿能感覺到商爺爺眉心經(jīng)久化不開的心緒。
“商爺爺，我請您吃糖�！�
咖啡糖安靜地躺在少女白凈的掌心。
想到商爺爺一手杵拐杖一手撐傘，不方便剝開糖衣。
時愿兩下撕開糖衣，舉著糖送到商爺爺嘴邊。
商廊低下頭，咬住糖。
清苦咖啡味又帶著微微甜意。
時愿笑開：“下次請商爺爺吃不苦的糖。”
聽到小姑娘嘴里的下次，商廊從眸底笑開：“一言為定�！�
時愿認(rèn)真點(diǎn)頭：“一言為定�！�
落后幾步的閻曜和商洵在看到爺爺唇邊的笑后都愣了下。
商洵別過眼睛，指骨蹭了下眼角。
閻曜把煙盒丟給商洵。
商洵挑開煙盒，從里面拿了支。
“再借個火。”
閻曜眉心蹙了蹙，戾氣一閃而過。
少年臉上的不耐煩和從前一模一樣，又兇又張狂。
商洵勾了勾唇。
像是知道閻曜要把煙拿回去，他手輕飄飄避開，順勢勾走閻曜手里的火機(jī)。
商洵立在雨里，低頭燃了煙。
男人動作熟練，舉著傘黑傘，背影清孑。
時愿轉(zhuǎn)頭看了眼抽煙的倆人，默默吃了顆糖。
商廊看小姑娘意動，緩聲問：“安丫頭也想抽嗎？”
時愿被看透心思也沒藏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商廊喊了聲商洵。
商洵走近，聽到爺爺要煙和打火機(jī)把手里的東西給爺爺。
煙盒和打火機(jī)落到掌心，時愿彎了彎唇。
老人手掌骨架嶙峋干凈，指腹帶著些薄繭。
商洵咬著煙，看爺爺縱容小姑娘抽煙，看了看閻曜。
閻曜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商廊環(huán)視了圈街道：“那家咖啡店三樓不禁煙，我們上去坐著抽�！�
時愿把煙兜進(jìn)口袋。
咖啡店里，閻曜撈走時愿兜里的煙。
時愿攥緊，捂著口袋，求助地看向商爺爺。
閻曜沒看爺爺，撤了手勁兒，漆黑眼眸盯著時愿：“我去給你買你能抽的，這款太烈。”
抽一口又該嗆著。
嗓子本就啞著在。
“人現(xiàn)在想抽，快去�！�
商廊發(fā)話，閻曜余光看商洵已經(jīng)起身，撩開眼皮：“你給老子坐著，老子的女朋友老子自己伺候�！�
少年人言行動作格外快，眨眼間已經(jīng)下了二樓。
商廊看向商洵：“長了嘴，有話就說開，去吧，別擱這憋著，看著煩。”
兩個小子走了，商廊看小姑娘已經(jīng)在手機(jī)上點(diǎn)好了咖啡。
下單前，時愿給商爺爺看了看。
商廊點(diǎn)頭：“爺爺不挑，都能喝�！�
時愿看商爺爺手放在膝蓋，手無意識地摩挲關(guān)節(jié)。
雨天，若是有舊傷，疼起來很磨人。
在手機(jī)上給閻曜發(fā)了條消息，讓他帶兩張暖寶貼過來。
“商爺爺，下雨天腿容易疼，您是不是因?yàn)橥忍鄄婚_心？”
商廊愣了下笑著問：“商爺爺看著很不開心嗎？”
時愿歪了下頭，指了指自己眉心：“商爺爺這兒有化不開的心緒。”
商廊凝著小姑娘眉眼，緩聲道：“商家家族很大，男人多，女人卻很少，若是曜小子的奶奶和媽媽尚在，約你吃飯聊天帶你去玩的應(yīng)該是她們�！�
“老家伙和小子不太知道小姑娘喜歡些什么，擔(dān)心你和我們吃飯聊天不自在�！�
時愿搖頭：“不會的。”
妻子和芯丫頭要是能看到安安，肯定一眼就會喜歡上這個小姑娘。
商廊講了很多商家的事情，時愿聽得認(rèn)真。
經(jīng)歷了大半輩子風(fēng)霜的老人，平靜無波的眼底染了幾分化不開的痛意。
“曜小子的媽媽因?yàn)榫任�，車禍，沒救過來�！�
商廊想到那天疲憊駕駛的大卡在高速上撞向他們的車時，閻芯坐在主駕，沒有一秒猶豫，把方向盤朝著副駕的方向打死。
他因此撿回了條命。
閻芯把活命的機(jī)會留給了他。
他這把老骨頭，如果，他總在想，如果離開的人是他，會更好啊。
老人說完這話時的神情和那天舅舅在書房里跟她說話時的傷懷和愧疚一樣。
時愿垂著眼睫，喉嚨像堵了東西般難受。
過了好一會兒她抬眼看進(jìn)商爺爺眼底：“離開的人并不痛苦，他們的世界不論是在那之后靜止，還是去了另外的世界，都會以不同的方式繼續(xù)存在著�！�
“為什么要拿他們的心意去懲罰自己呢�！�
少女嗓音寧靜而平緩，帶著撫慰的力量。
爸爸媽媽幫舅舅出差，那是他們的心意，她相信，在墜機(jī)的那瞬間，爸爸媽媽也不曾有過后悔。
閻曜的媽媽也不會后悔，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選擇了讓家人繼續(xù)活在這個世界上。
比如她，死后，以另一種方式重新活在這個鮮活的世界上。
商洵聽著女孩的話，停了抬階的腳步。
閻曜也沒再抬步，勾著塑料袋，倚著三樓樓梯間的欄桿，漆黑眼眸看過女孩側(cè)臉，又轉(zhuǎn)落在商洵臉上。
商廊久久地看著女孩。
一執(zhí)一念，被小姑娘的話語點(diǎn)破。
時愿笑了笑：“商爺爺，開心是有點(diǎn)難，但是每天健康的多活一天，都是賺到�！�
商廊心底久攢的悲涼散去，一悲一喜一枉然。
第99章
紅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
小姑娘通透又溫柔。
心緒清明，商廊端起咖啡，唇沾了咖啡，熱氣竟有些熏眼。
商洵順勢坐在了樓梯臺階上，看向閻曜忽地出聲：“對不起�！�
閻曜冷嗤：“有病�！�
商洵約莫半分鐘才開口：“那時候，我太驕傲了，一只耳朵永久的損壞讓我很難接受，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悠，我看著你真的煩，但也真的感激�！�
“一次又一次說你煩，讓你走，是假話。”
可他沒想到，那天的見面和少年故意來逗他是最后一次。
等他從房間里把自己放出來，才知道芯姨出了車禍，沒救回來。
從那天后，家里就一直很低沉。
閻曜更是一聲不吭的跑了。
爺爺一直以為閻曜在怨他。
閻曜語氣不咸不淡：“走？我怎么記著是讓我滾？”
商洵：“讓你滾你就滾，你是那么聽話的人嗎？”
閻曜手抄兜里，嘴角扯了下：“還真是�！�
商洵低笑了下，伸出手，握著拳：“大哥已經(jīng)服軟了，你能不能不這么沖？”
閻曜用超市的塑料袋撞了撞商洵握著拳的手：“離我未婚妻遠(yuǎn)點(diǎn)，少獻(xiàn)殷勤。”
商洵瞧著少年：“大哥關(guān)心弟妹拉近家人感情，這出格嗎？”
閻曜嗤了聲：“管好你自己，少擱我們面前晃悠，煩�！�
身側(cè)坐了人，時愿側(cè)了下頭。
閻曜把勾著的塑料袋放在她腿上。
時愿把塑料袋里的暖寶貼拿了出來，先貼在自己腕上等發(fā)熱了才起身蹲到了商爺爺腿邊。
“商爺爺，天太冷了，我給您膝蓋上貼兩張暖寶貼，這樣腿疼應(yīng)該能緩解一點(diǎn)點(diǎn)�！�
老人穿著休閑西褲，褲腿很寬松，時愿很輕松地就卷起了褲腳。
撫平貼在秋褲上的暖寶貼，時愿想了想：“商爺爺，您站起來感受下，看影不影響走動�！�
商廊杵著拐杖，順從地走了幾步，感受著膝蓋的熱度，他笑著搖頭：“不影響�！�
小姑娘滿意地笑開。
閻曜眸光微動。
商洵無聲地喝了口咖啡，靜靜地看著時愿和爺爺。
那場車禍，爺爺膝蓋受到了嚴(yán)重的損傷，他給爺爺買過很多暖膝的東西，爺爺一次也沒用過，就像帶著自懲般。
每逢冬天和雨天，即使?fàn)敔敳徽f，他也能知道腿病多磨人。
時愿讓商爺爺重新坐下。
另一個世界的奶奶落了一身病痛，她在照顧奶奶的時間里，學(xué)了很多藥膳和身體穴位。
老人長久的刻薄和不配合，讓她耐心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少。
因?yàn)槟棠�，她其�?shí)并不是很喜歡老人，可看著商爺爺，她無端的想讓他好受些。
她看著商爺爺走路，能猜測到是膝蓋受傷。
時愿彎著腰找準(zhǔn)穴位摁了摁。
女孩眸光認(rèn)真，動作輕柔。
腿上長久的寒意和刺骨的酸疼，在女孩手下緩解開來。
商廊拍了拍時愿的手背：“安安，爺爺腿不疼了，不按了，手該酸了�！�
閻曜把人拉起來“以后這樣的午飯?jiān)蹅儾怀裕垓v人�！逼沉搜凵啼骸皩W(xué)會了么？”
商洵走近爺爺，順勢蹲下，學(xué)著時愿摁過的穴位走了遍：“這樣對嗎？”
時愿點(diǎn)頭。
商廊拐杖敲了敲商洵：“刻意得很，回家了把你買的那些送我房間，我看著用�！�
商洵目光感激地看向時愿。
閻曜遮住商洵的視線，勾起時愿的手，目不斜視帶著人出了咖啡店。
商洵無奈，這人防他防得太過了。
他真沒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閻曜撐著傘看爺爺：“我們回學(xué)校了。”
商廊點(diǎn)頭笑著和小姑娘說：“商爺爺今天很開心。”
商洵把手里的甜點(diǎn)遞給時愿。
時愿正準(zhǔn)備伸手去接，閻曜先她一步拎過打包袋。
-
車內(nèi)，時愿脫了雪地靴踩在軟座上。
鞋面沁了污水，臟了很大一塊，她有強(qiáng)迫癥，不擦干凈不舒服。
拿了車內(nèi)的濕紙巾，時愿仔細(xì)地把臟污擦掉。
等她擦完鞋面抬頭，才發(fā)現(xiàn)閻曜眸光一直在看她。
直勾勾的，漆黑眼眸如曜石，里面帶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細(xì)碎光亮。
她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心有些熱，時愿別開目光：“你開車呀，一直看我干嘛？”
閻曜“嗯”了聲，卻還是看著她。
時愿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閻曜張開手臂：“給我抱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