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說著,還挺不好意思的沖成夫子呲牙笑了一下。
左右兩位夫子聽見這番話,都好奇的看了過來,前頭考核了這么多個孩子,這還是頭一個說話這么有趣的,讓人眼前一亮。
再一看,笑得貓兒一樣,透著股狡黠的靈氣,眼睛頓時挪不開了。
成夫子左邊年齡最長,才把一個小姑娘嚇哭出去的丁先生突然想考考她,便問道:
“小家伙,你可知道‘學(xué)而不思則罔’下一句是什么?”
四娘嗯了一聲,答:“思而不學(xué)則殆。”
三人齊齊一喜,可算來了個苗子。
另外一位夫子也來湊熱鬧,問她:“可能背一首詩經(jīng)中的詩歌?”
四娘想了想,“先生,那我給您背一首《木瓜》吧,是我最喜歡的一首�!�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童聲清脆如百靈鳥兒,加上極富音律的調(diào)子,聽得人心情舒暢。
那夫子瞇起眼睛緩了片刻后,又問:“那你可知其中之意?”
四娘頷首,“朋友送我木瓜、木桃這些果子,我回贈他美玉美石,不是因為他送我東西我便要回贈,而是因為我珍惜我和朋友之間的情誼�!�
“這里面的情誼,既可以是友誼,也可以是互相鐘愛的男女之間的情誼�!�
“從這首詩歌中,我們也可看到,回贈要比受贈大得多,這從側(cè)面表達了珍重、理解他人的情誼,才是最高尚的情意�!�
答完,四娘又行了一禮,“請夫子賜教。”
抬頭一看,三位夫子面面相覷,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解析模式一般,滿是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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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
丁先生看了一眼名單,再次確認一遍,“劉平菱是吧?女孩?”
四娘點點頭,“對,我叫劉平菱,是女孩�!�
說完,四娘就聽見了一聲糾結(jié)的低嘆,“女孩啊......”
四娘不解的歪了歪頭,女孩怎么了呢?
成夫子揮揮手,“你不是還會寫字嗎?那邊有紙筆,你寫一篇�!�
“好的夫子�!�
四娘應(yīng)下,轉(zhuǎn)身走到提前預(yù)備好的書案前跪坐下來,小小一只看起來也沒比書桌高多少,加水研墨條,拿起筆,沾墨在紙上寫起來,一點也沒打怵。
就是寫的字很大顆,字跡只算工整,尚可看出她寫的是論語中的一小段。
其中有一個難一點的字不會寫,打了個圈圈。
寫完,放下筆,四娘強忍想要揉手腕的沖動,緩緩起身,退到書案旁,“請先生過目。”
三位夫子一起走了過來,四娘還有點小緊張,因為自己的字確實寫得不好。
可阿爹阿娘的字都不好看,能教她的也就這樣了。
好在現(xiàn)在年紀尚小,三位夫子對她寬容許多,三人點點頭,收走了這張紙,通知她考核完畢,出去等候消息。
四娘可記得金寶和金花說的打勾打叉,她也想先生給自己打什么。
可惜,寫完字就讓出去,已經(jīng)沒有機會再走到先生的面前查看。
四娘只能給小哥一個鼓勵的眼神,退了出去。
她和前一個出來的女孩,間隔了一刻鐘,可以猜想到,先生應(yīng)該問了很多,她也答了許多。
“怎么樣?害怕嗎?”秦瑤接到孩子,第一反應(yīng)不是問成績,而是關(guān)心她的情緒。
心態(tài)不穩(wěn),發(fā)揮不準(zhǔn)。
大郎和二郎也圍上前來,說一會兒給她買零嘴兒之類的哄著。
四娘搖搖頭,她不害怕,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丁先生那糾結(jié)的一嘆。
“阿娘,我覺得夫子不喜歡我�!彼哪镄÷曊f道。
秦瑤心里一咯噔,不過面上一副輕松神情,幫小姑娘整理著頭上的布巾,“有時候人的感覺不一定就是對的,我們等結(jié)果吧�!�
四娘點頭:“好!”
三郎倒數(shù)第二個出來,是被家丁牽出來的,眼睛已經(jīng)紅彤彤的了,嘴里還在說著在家里背過的詩文,家丁一臉無奈,仰頭大聲問:
“劉子明家的過來領(lǐng)走你們家孩子!”
秦瑤幾人急忙上前,“怎么了?”
家丁說:“剛剛見夫子絆了一跤,興許是哪兒嗑疼了,你們快帶他去看看大夫吧,別磕出個好歹來!”
把孩子送給他家人,家丁忙不迭轉(zhuǎn)身就走,一副生怕被訛上的樣子。
秦瑤一聽,趕緊把三郎抱到馬車車轅上,問他磕到哪里了。
三郎睜著兔子一樣的紅眼睛,小手指了指膝蓋,哼哼唧唧。
秦瑤把褲腿掀起來看,膝蓋上破了點皮,有點紅痕,一點連皮外傷都算不上的小傷,頓時松口氣。
“嚇?biāo)懒�,還以為怎么了�!眲⒅倥呐男馗�,湊上前好奇問:
“你怎么摔的?是先回了夫子的話摔的?還是都沒見到夫子就摔出來了?”
三郎被阿娘“呼呼”吹了兩下,就不哭了,小聲答道:“已經(jīng)答完了夫子的話,出來的時候被絆倒的,好痛�!�
聽見這話,幾個大人緊張的心頓時放松下來,考核過那就沒事。
不過臨走還摔一跤,夫子們不會以為他有什么天生的不足之癥吧?
秦瑤看看劉柏兄弟兩,兄弟兩也望著她,算了,等結(jié)果吧。
三郎表現(xiàn)其實還是不錯的,雖然膽怯,但先生問話都一一回答了。
而且一看見他,三位夫子就發(fā)現(xiàn)他和四娘兩人是雙生子,一模一樣的小臉,截然不同的性格,給三位夫子帶來不少樂趣。
就是小家伙實在是太膽小了些,沒他妹妹那么多話。
三郎還記得,夫子讓自己出來之前說了句:“堂堂男子漢,怎能如此膽怯,昂首提胸邁出門去。”
然后,他一昂首,就被高高的石階絆倒了。
聽完小家伙的復(fù)述后,秦瑤不禁抬手扶額,這些夫子還管別人什么性格呢,真是閑的!
三郎還傷心呢,抓著秦瑤的衣角小小聲:“阿娘,我不是男子漢嗎?”
秦瑤簡單粗暴的答道:“你是!只不過是比較特別的那種,男子漢也是分很多類別的,不是只有一種�!�
身旁的男性齊刷刷看過來,好奇追問:“三弟妹,還有什么類別的男子漢?”
秦瑤眼睛一瞪,“再問我打人�!�
幾人頓時閉嘴,站在馬車旁來回踱步,等待后面兩撥考核結(jié)束,宣布結(jié)果。
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時分,考核才完全結(jié)束。
考核結(jié)束后,又等了莫約一刻鐘,三位夫子這才走出大門,宣布入學(xué)名單。
前頭念的,都是那十二個大族家的名字。
隨后,便聽見了劉金寶和劉子明這兩個名字,劉柏激動不已。
三郎只歡喜片刻,就和哥哥阿娘們一起,焦急等待著妹妹的名字。
可那幾位夫子都念到第二十八個人了,還沒聽見劉平菱這三個字,母子幾人的神情逐漸嚴肅。
“呂梁!”
“在在在!”又一位被念到名字的家長代替孩子驚喜應(yīng)道。
就剩最后一位了。
丁先生突然抬起頭,在人群中尋找著什么。
四娘像是有所感應(yīng),激動的往前走了兩步,一臉期待的望過去。
四目相對,丁先生意外的瞇了瞇眼睛,隨后宣布最后一個入選名字。
“劉平菱”
“我在這里!”四娘立馬把手舉起來,好像一直在等待這一刻,臉上燦爛又自豪的笑容,比那正午的陽光還要炙熱。
丁先生在心中無奈一嘆,幸好選了她,要不然這樣炙熱的目光就看不到了。
“阿娘,四娘選上了!”二郎激動的說道。
怕她不知道,三郎也來一句:“阿娘,四娘被選上了呢,我們可以一起上學(xué)堂了!”
秦瑤看著孩子們歡喜的笑容,抬手撫了扶胸口,長舒一口氣。
“哇!”的一聲,身后傳來女孩的大哭聲,劉仲心疼的回頭,把落選的閨女拉到身前,摸了摸她的小臉,“沒事、沒事,明年還有呢,明年再來�!�
大郎和秦瑤對視一眼,心中暗道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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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兄弟明算賬
很明顯,夫子們原本就沒打算收女孩入學(xué)堂,要不然表現(xiàn)比金寶更好的金花和另外一個女孩都不會落選。
至于四娘為何能夠入選,要么是她表現(xiàn)非常好,先生惜才,要么便是想湊一對龍鳳胎放在書院,看著齊整。
但不知怎么的,大郎總覺得是后者——就像是阿娘說過的,政治正確。
算了,管他們呢,只要能得到這個機會,原因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幾百上千年來,終于有女孩走進學(xué)堂,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三個小的沒大郎想得那么多,只覺得歡喜,并鼓勵落選的金花,說他們到時候給她補課,明年再來,肯定能選上。
在眾人的安慰下,金花情緒明顯好轉(zhuǎn),后面劉仲又帶她去街上趁著店家沒關(guān)門買了一包花生做零嘴兒,很快就忘記了落選的不開心。
丁家夫子們說了,二月一日辰時開課,請學(xué)生們準(zhǔn)時入學(xué),自備好筆墨紙硯,書籍由書院統(tǒng)一發(fā)放,讓家長們準(zhǔn)備好要交納的書本費由學(xué)生一并帶來。
回去的路上,劉柏一直在算賬,書本費是八百文,筆墨紙硯備齊一套最普通的,也得花三錢。
所幸硯臺和墨條可以用很久,下一年倒不用考慮了。
這么算下來,一年花費平均需要一兩銀子,兩年便是二兩。
他和何氏去年得了不少工錢,兜里還有四兩多,倒也供得上。
不過還有車費,總不能撇下地里的活專門接送孩子上下學(xué),那全家都要喝西北風(fēng)了。
“弟妹,跟你商量個事。”劉柏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秦瑤開口了。
秦瑤知道他想說什么,搶先道:“親兄弟明算賬,我家四個孩子本來我也要送,那多一個金寶也沒關(guān)系,我就少收點,一個月給我二十八文就好�!�
和車夫一年單人要價七百五十文比,她這一年才三百多文,已經(jīng)是骨折價了。
而且從劉家村到下河村,比下河村到金石鎮(zhèn)的路程更長。
劉柏到口的話就被秦瑤這么堵了回來。
不過他本來就是想付給她車費的,現(xiàn)在秦瑤開了明價,心里反而松口氣。
不用欠人情那更好,他還擔(dān)心秦瑤不要錢,主動要幫忙免費接送呢。
“好,那就麻煩弟妹了�!眲馗屑さ�。
秦瑤擺擺手,“小事情�!�
金寶最開心,和二郎幾個激動的抱在一起,他們可以一起去學(xué)堂咯!
不過也不敢過分,馬上又去安慰金花,說回頭學(xué)了字,回家就教她。
金花聽大人們商量,上學(xué)要卯時(凌晨五點)初便出發(fā),這會兒一點也不羨慕兄弟姐妹們能去學(xué)堂。
反倒同情起三郎和四娘來。
“等你們下學(xué)趕到家,天都黑了,上床睡一覺,又要去學(xué)堂,再也沒空去山里玩兒,會不會很辛苦哦?”金花問四娘。
四娘搖搖頭,“不覺得辛苦啊,阿娘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們現(xiàn)在正是要努力刻苦的時候,怎么能總想著玩呢�!�
而且這山從小玩到大,她早就膩了,只想去外面看看不一樣的景色。
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很期待很有趣。
劉仲在車轅上暗嘆,老三家這丫頭以后不簡單吶。
秦瑤一行人回到村子時,天早就黑透了。
馬車行到村口時,遇到了在這等候的劉肥和劉老漢爺倆,終于等到幾人歸來,趕緊打著火把迎上前來。
早上一塊兒出發(fā)的村民們,傍晚前便陸陸續(xù)續(xù)歸來,秦瑤幾人卻這么晚,劉老漢大膽猜測,可能是被選上了。
把人全部領(lǐng)到老宅,立馬追問:“怎樣?孩子們選上了嗎?”
劉仲賣了個關(guān)子,直到劉老漢抬起巴掌,這才趕緊交代,“金寶和三郎四娘都選上了。”
張氏和何氏邱氏從屋里走出來,聽個正著,有人歡喜有人愁。
何氏的笑聲穿透力極強,住得近的那幾家都能聽見她的得意。
秦瑤母子五人在老宅稍作停留,簡單說了下情況,便家去了。
大郎二郎生火燒水做飯,秦瑤把車廂卸下,將馬兒安頓好,又去把放在后院黃草地上的牛牽回來栓好。
這一個小小的馬棚,容納一馬一牛,有點擠了,秦瑤打算著,春耕一結(jié)束,立馬增建屋子。
安頓好牛馬,秦瑤打著火把,趁夜敲響了劉木匠的家門。
劉木匠正要睡呢,再晚一分鐘就見周公去了,冷不丁被叫起來,多少有點脾氣。
不過一聽秦瑤說龍鳳胎也被選入學(xué)堂,怒氣瞬間消散,像是自家家孩子被選上一樣,欣喜不已。
秦瑤托他再趕制兩個神力書箱出來,要比大郎二郎更小一號的,方便龍鳳胎二人使用。
劉木匠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明天一早起來我就給他們兩做,保管不影響娃娃們后天去學(xué)堂�!�
得了他這句話,秦瑤這才放心歸家。
吃完晚飯,母子五個洗洗便睡了。
次日醒來,一起去水磨廠蹲著劉木匠打書箱。
秦瑤把四個孩子留下,自己一人扛著鎬子等采石工具出發(fā)去山里采石。
單子少,石料她一個人就忙得來。
等她拉來石料,打好半張磨,龍鳳胎的神力書箱也造了出來。
三郎和四娘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東西裝進去,院子里全是咕嚕嚕的輪子轉(zhuǎn)動聲。
傍晚,劉柏和金寶來還牛車。
父子兩一早就借了她家牛車去鎮(zhèn)上買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沒舍得買書箱。
劉柏直接給兒子編了個竹筐,用藤條做肩帶,何氏又用碎布條纏了一圈,并不勒,能把物件都裝里面。
不過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到院子里被三郎和四娘拽得滿院走的神力書箱,金寶都快羨慕哭了。
還完牛車回去的一路上,求了劉柏一路,讓他爹給他也弄個這樣的書箱。
劉柏答應(yīng)得倒快,看起來也不難的樣子,回家父子倆就自己折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