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二人五五分賬,秦瑤又取出144兩銀子遞給劉木匠。
還剩下最后一筆,近期文具禮盒的利潤,這個不多。
錢旺算道:“咱們的文具禮盒已經(jīng)交了兩成,也就是兩萬只的貨,正好與白掌柜預(yù)付的兩成240兩訂金合上,去掉所有的成本,盈利五五分下來,劉木匠和秦總管,你們一人36兩銀子�!�
秦瑤也不看賬了,再次從錢箱里拿出36兩遞過去。
之所以這么爽快,也是因為福隆商行這次付了五成的訂金。
有這一千兩銀票在手,足以維持廠里的生產(chǎn)直到結(jié)算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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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懷疑
短短半個時辰,賬目就算清楚了。
秦瑤又寫了一份簡單的退股文書,雙方對內(nèi)容都沒有異議,簽字畫押,此事就此了結(jié)。
手印摁下的那一刻,劉木匠眼眶微紅。
真到了徹底離開文具廠時,他眼前劃過的都是這兩年來,和秦瑤一起,從一份小小水車圖紙開始的那些奮斗畫面。
最開始,只是為了做一個省力的小水磨,誰想到,短短一年時間,他們居然一起合辦了這么大一個文具廠。
劉木匠從沒想到過,從自己手里做出來的東西,能被那么多人熟知,傳遍天下。
水車、書箱、文具禮盒,那上面刻下的一個個‘劉家村文具廠造’,他每每看到,都覺得無比驕傲。
不過這份驕傲能被秦瑤繼續(xù)承載下去,他也十分放心。
收起文書時,劉木匠頗有些期待的說:“瑤娘,我倒有些期待下次你會拿出什么樣的圖紙來�!�
秦瑤起身,送他出去,“我本來想在放假之前給你辦一次歡送儀式,但你們既然急著要出門,那就一會兒隨我一起,去各個車間同大家伙道個別吧�!�
劉木匠點點頭,“行�!�
于是,二人一起去到各個部組,同所有工人們都知會了一聲。
工人們沒什么不舍與留戀,只好奇誰會接任劉木匠的位置。
大總管的位置,除去劉木匠,廠里還有誰能擔(dān)任呢?
秦總管是準(zhǔn)備再請外人,還是就在廠里幾位管事中挑選?
被這股氣氛帶動,管事們都暗暗生出幾分期待。
劉柏和劉仲覺得自己希望很大,畢竟現(xiàn)在文具廠是秦瑤一個人的了,他們又是一家,她還總說任人只選親,那她不得交給自己人才放心?
但他們也知道,自己恐怕?lián)尾涣诉@樣的職責(zé),一邊擔(dān)心,一邊又暗暗期待。
不過劉木匠這個職位,還真不是他們幾個能夠擔(dān)任的。秦瑤心里的備選名單上,根本沒有他們。
她有一個重要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這個新管事,必須精通木工技藝。
而廠里的管事中,只有蕓娘能夠符合這條標(biāo)準(zhǔn)。
但她年紀(jì)確實太小了,劉木匠好歹還能用長輩身份壓制住那些毛手毛腳的姑娘小子們。
如果是蕓娘,廠里多的是比她輩分大的工人。
劉木匠是迫不及待要走,同工人們道完別,收拾了他那只裝滿工具的木箱,便回家去了。
秦瑤把他送到河灘邊,村中集體修建的水磨坊已經(jīng)搭建完畢,就等大年初一那天,全村一起揭開紅布,討個好彩頭,正式投入使用。
“瑤娘你回吧�!眲⒛窘程郑疽馇噩巹e送了,獨自拖著工具箱,上了他家出資剛剛修建好的石橋。
秦瑤原地站了一會兒,理了下腦子里紛亂的信息,整理好思緒之后,轉(zhuǎn)身直奔廠里的漆工組。
“秦總管!”
一個梳著單股長辮的青春少女,從正在忙碌的女工們中間站了起來,驚喜的看著走進(jìn)的秦瑤,眼里一副崇拜之色。
“你是楊芳?”
秦瑤驚訝的看著面前這個活力四射的少女,她很久沒見過楊芳了,記憶里的女孩還有點虎氣,可沒有現(xiàn)在這般明媚。
楊芳猛點頭說:“對對對,秦總管你還記得我�。∥业綇S里來上工了。”
“很喜歡這里?”秦瑤好笑問。
楊芳又狂點頭,直率道:“喜歡,我簡直太喜歡了!”
在廠里她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這里的姐姐、嫂子、嬸嬸們都對她很照顧,她現(xiàn)在每天都有學(xué)不完的東西,充實得很。
在工廠里,比在家里跟著祖母、母親整日里下地、收拾獵物這些活有意思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可以自己出來賺錢,不用仰仗父母兄弟,靠工錢也能養(yǎng)活自己。
雖然現(xiàn)在剛來,還沒拿到工錢,但她剛剛看見女工們領(lǐng)了上個月的工錢,最少的也有三百文呢!
廠里還有早飯和午飯吃,她這個年紀(jì),中午多吃點,晚上還能省下一頓,要是節(jié)省些,每個月豈不是硬存三百文?
一想到下個月自己也能領(lǐng)工錢,楊芳笑容更燦爛了,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問秦瑤是不是來找蕓管事的。
秦瑤微笑點點頭,不過她沒看見蕓娘身影,“她去哪兒了?”
楊芳答道:“師父她去庫房查驗新到的漆,說是這次采買回來的漆料沒有先前那么稀薄,太濃稠了些,不好上色�!�
“不過也可能是天冷了的緣故,還不知道呢,正在查。”
秦瑤注意到楊芳的稱呼,她居然叫蕓娘師父?
蕓娘收徒弟了?
還是剛?cè)霃S沒幾天,對木工一竅不通的小姑娘?
不過這種事秦瑤一般懶得關(guān)心,讓大家伙繼續(xù)認(rèn)真干活,跟著楊芳一起來到庫房這邊。
劉琪和劉仲都在,東西是劉仲負(fù)責(zé)采買回來的,蕓娘說漆不好,劉仲自然要來看看,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劉琪負(fù)責(zé)倉庫管理,出入庫他都要核對,同時對儲存物的變質(zhì)問題負(fù)一定責(zé)任。
秦瑤到的時候,兩個大男人正蹲在蕓娘身邊,看她檢查那些新來的漆料。
十幾只陶罐擺在地上,蕓娘一點都不焦躁,一只只取樣對比,非常專注。
三人都沒注意到有人來了,楊芳想上前通知,秦瑤揮揮手?jǐn)r下,示意她別出聲。
她看看蕓娘怎么處理這件事。
十幾只陶罐里的漆都查看完,蕓娘長舒了一口氣,“幸好只是天冷有些凝固了,到時候用之前用炭熱一下就行。”
聽見這話,劉琪大松一口氣。
劉仲被質(zhì)疑的心情也得到平復(fù),但還是忍不住說蕓娘:
“這些漆我都是照著你說的要求去尋來,咱們縣城沒有漆店,我還托了棺材鋪老板介紹的關(guān)系,跑到臨縣才定下的漆料,這幾個月都用的他家,一直好好的,從沒出過差錯,這次也必不可能以次充好拿給咱們�!�
蕓娘從前在家里幫忙賣過雜貨,她還真就遇到了不老實的商家,前面給的都是好貨,后面突然就混雜一些劣質(zhì)的,所以對這些商家始終抱有懷疑態(tài)度。
她也表明了,“掃盲班里剛學(xué)了兩個詞,無奸不商,人心易變,保持謹(jǐn)慎總是好的,要不然影響到了廠里的收益,咱們誰能負(fù)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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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
看劉仲臉色不好,蕓娘又笑著說:
“我并沒有責(zé)怪二哥你的意思,只是遇到了問題,就需要嚴(yán)查,還給大家一個真相。”
“倘若下次你們發(fā)現(xiàn)我們漆工組的漆沒上好,大可以提出質(zhì)疑,我們一起查明真相,找出問題,解決問題�!�
“咱們都是為了文具廠,誰也不想有次品送到客人手里,壞了廠里的名聲吧?”
劉仲便不說話了,他們也都是為了廠里好,既然大家都有這個共識,那就這樣唄。
“行了,查清楚了你我都安心,我先忙去了,還得給你們采買年禮呢,忙死我了真是�!眲⒅贌o奈的嘆了一口氣。
他這活兒,真是閑的時候閑死,忙的時候又忙死!
特別是這年邊,秦大總管說要給工人們發(fā)年禮,一人一百文錢的預(yù)算,讓他自己想好要怎么搭配。
要他說啊,一人一個大紅包,紅包里就裝那一百文錢,應(yīng)該沒有人不歡喜的。
不過這樣好像顯得有點不用心,工人是文具廠的基石,怠慢了誰也不能怠慢了他們,要是鬧個消極怠工,當(dāng)管事的可有得頭疼。
雖然這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想到工廠里來,工人有的是,不聽話的踢走就行。
但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要的,已經(jīng)做熟練的工人,絕對比新來的寶貝。
況且這一年也將結(jié)束,大家伙當(dāng)然希望有個圓滿的收尾。
“咦?”劉仲驚訝喚道:“秦總管你怎么在這?”
倉庫里的蕓娘和劉琪聽見這聲喊,忙走了出來。
見到秦瑤和楊芳,蕓娘立馬反應(yīng)過來是來尋自己的,上前問道:
“秦總管你找我?”
秦瑤沖另外兩人點點頭,把蕓娘叫到了自己的議事屋子。
楊芳先回了漆工組,蕓娘囑咐她喊兩個人去庫房搬漆料,在院里生火熱漆,讓凝固的部分化開再上,就要好上很多。
可即便楊芳已經(jīng)表示自己都記下,蕓娘還是有點不放心,在秦瑤面前根本坐不住,頻頻往外看,惦記著火候,怕楊芳他們掌控不好,把漆料熱壞了。
秦瑤一看她這焦急的樣子,知道她想走,長話短說。
“我想讓你來接替劉木匠的總管位置,你回去考慮考慮,月底年終大會之前告訴我結(jié)果就行,走吧。”
開門,讓她快點去忙她想忙的,不要忘了回復(fù)自己就行。
蕓娘沒動。
她驚呆了。
“秦總管,你剛剛是說讓我來當(dāng)總管事?”蕓娘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秦瑤試探反問:“難道你不想當(dāng)?總管事每個月的工錢可是一兩銀子,外加其他年節(jié)補(bǔ)貼和一年兩次分紅�!�
“不是、這、這......”這不是她想不想的問題��!
蕓娘心跳加速,疑惑問:“我行嗎?我一個女人,我怕我管不了那么多工人,我也沒有秦總管你那么強(qiáng)勢,我還打不過他們,要是他們不服我怎么辦?”
秦瑤挑了下眉頭,她好像又發(fā)現(xiàn)了一道蕓娘身上的閃光點,她很清醒。
“確實沒那么容易,所以我才讓你自己回去考慮清楚,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秦瑤慵懶的倚在門框上,“如果我剛剛這句話是對廠里任何一位其他管事說的,他們一定會十分有信心,馬上就接下來�!�
“你猜為什么?”
蕓娘搖頭:“為什么?雖然其他管事也都干得不錯,但我也不覺得他們適合當(dāng)總管事,咱們這是木工廠,他們對咱們廠里的書箱、文具禮盒都不了解,全廠要找出一個能夠單獨制出書箱的人,除了我沒有別人�!�
后面這段話,蕓娘說得很自信,在木工這一點上,她自覺比廠里其他管事更精通。
所以,她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馬上就會接下總管事這一職?”
秦瑤嘴角微揚,“因為他們習(xí)慣了�!�
蕓娘覺得她這個笑很奇怪,有點嘲諷,有點蔑視,好像那什么皮笑肉不笑。
“蕓娘。”秦瑤看著她,輕松一笑,“咱們女人啊,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去吧,我看楊芳她們好像不太搞得定火候,別到時候真把漆料弄壞了�!�
秦瑤拍拍她的肩膀,手掌撐著她的背,微微往前一送,蕓娘一個踉蹌,跨到門外。
前邊院里楊芳和女工們確實是一副不知如何下手、手忙腳亂的樣子,蕓娘也顧不得多想,趕緊跑了過去,“先把柴火抽幾根出來,這火生得太大了,我不是讓你們用炭嗎......”
廠里到處都是木料,居然在生產(chǎn)的房外生柴火,真是笨得要把她氣死!
得了蕓娘的指導(dǎo),女工們總算有序起來,就算年長的也很聽從蕓娘的話,因為她比她們更懂這些。
感受到手下工人們投注在自己身上那信任的眼神,蕓娘行動也越發(fā)從容。
她忽然覺得,自己未必不能當(dāng)好這個總管事。
不過她擔(dān)憂的那些問題還是要認(rèn)真想好對策。所以,讓她再想想吧。
沒了劉木匠,新的總管事也沒有提上來,廠中大小事務(wù)暫時由秦瑤一人代理。
她的管理向來粗暴簡單,規(guī)則之內(nèi),你們隨便,拿大放小,各部管事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有問題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再說,省得累著自己。
短短一天時間,秦瑤辦好了劉木匠的退股、找到了預(yù)備役、交接了廠中事務(wù)。
天色昏暗,廠里上掃盲班的工人們都走了,劉季過來叫她一起回家。
想到今晚還要招待老宅眾人一起吃飯,秦瑤這才放下手里的事務(wù)起身。
天寒地凍,丁家族學(xué)那邊已經(jīng)放假了,阿旺不用接送孩子們上下學(xué),今晚聚餐由他準(zhǔn)備晚飯。
不過邱氏還是提早背著大毛過來幫忙。
金花就不用喊了,和金寶老早就到三嬸家來找大郎兄妹四個,得了糖葫蘆,一人一根拿著往后山稻草垛里耍去。
何氏沒來,在廠里食堂做飯的時候掄大勺,一個沒注意,扯到了肩上的筋,這幾日都得歇歇手。
邱氏十分想念花兒,雖然人不大,但也是個幫手,現(xiàn)在小姑娘跟著啞巴回家了,她和何氏都不習(xí)慣。
邱氏想著,要不讓女兒金花去食堂幫兩天,擦個桌,遞個菜碗什么的。
反正練字又嫌天冷手僵,那就去灶邊烤火吧!
后山傳來金花哈哈哈的大笑聲,小姑娘毫無所覺,正跟四娘窩在稻草垛里過家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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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水摸魚
“三叔三嬸回來啦!”
柿子樹上的金寶驚喜喊道。
在稻草垛里玩耍的金花和四娘立馬探出腦袋,朝山下望。
姐妹兩個梳著兩條小小的麻花辮,垂在肩膀上,上面全是互相插滿的稻草編花。
隨著辮子甩動,稻草花朵撲簌簌往下掉,四娘很可惜,但又顧不上了,她要去接阿娘。
“金花姐,我們快跑!”四娘直接從稻草垛上跳下來,一米多高呢,剛從樹上下來的大郎抬頭看個正著,忙喝住也準(zhǔn)備跟著跳下來的金花,“不許跳,小心摔斷腿!”
四娘偶爾跟著他和阿旺叔鍛煉,懂得一些技巧,她倒是沒事,落地就跑得飛快,金花可不行。
大郎跑上去,把金花從草垛上接了下來。
金花沖他嘿嘿一笑,抓起掉在地上的幾朵稻草花,朝四娘追去:“四娘你等等我呀~”
大郎無奈搖頭,轉(zhuǎn)身,招呼男孩們回家,要開飯了。
天已經(jīng)很黑,也就是仗著爹娘都不在家,才敢過來爬后山那株年老的柿子樹。
先頭一批柿子早就被村里小孩們討完了,這會兒冒出幾個小的來,今天全部被兄弟幾個裝到了衣兜里。
合起來數(shù)一數(shù),正正好七個,堂兄妹七人一人一個,連大毛也有份。
“啊��!”趴在堂屋門檻里面的大毛,看見幾個哥哥姐姐飛奔過來,激動的拍了拍手掌。
他已經(jīng)會走路了,不過踉踉蹌蹌走得讓人心驚膽顫,所以邱氏把他放在堂屋里,有高高的門檻擋著,小家伙跨不出來。
但這會兒他心里急,小手小腳一起爬到門檻上,居然翻了出來,“咚”一下躺在門檻外的地上。
邱氏端著菜正好來到門前,當(dāng)即停下腳步,屏住了呼吸。
預(yù)想中的嚎啕大哭并沒有響起,小家伙大眼咕嚕嚕轉(zhuǎn)動,本來嘴巴已經(jīng)癟起來,但見周遭大人誰也沒有要哄自己的意思,好像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什么大事,又咯咯笑起來。
張氏怕他凍著,穿了厚厚一件小襖子,小家伙圓球一樣,一骨碌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張開雙手保持平衡,準(zhǔn)備自己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