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要不,我推您到田邊逛逛?”秦瑤試探詢問。
公良繚先是為劉季嘆了一口氣,這才沖秦瑤頷頷首,正好他也想看看這山村春時景色。
秦瑤示意阿旺繼續(xù)去給他的菜苗加餐,公良繚交給自己就行。
阿旺感激的看了秦瑤一眼,一閃身,又鉆到了菜地里,忙著給他新種下的豌豆?jié)布S。
秦瑤推著公良繚來到田間轉了一圈,又推他去蓮院看一眼,不經(jīng)意似的提起旁邊那塊兒荒廢地基,已經(jīng)被人買下來了。
公良繚問:“是誰?”
“宋章�!鼻噩幣滤徽J識,又補充道:“開陽縣的縣令大人�!�
公良繚嗤笑一聲,不再細問。想也知道對方為何選在這個位置。
換做從前,他或許會覺得不快。
但現(xiàn)在嘛,早看開了,世間萬物自有其運,隨他去吧。
“我不見客。”公良繚囑咐道。
秦瑤頷首應下,她心里有數(shù)的,拿大儒當噱頭是一碼事,對方要見大儒,與她無關。
公良繚自己才是做主的人,他想見誰就見誰,不想見的,她會幫他攔下。
不過公良繚沉吟片刻,還是忍不住多操心兩句,試探問道:“他有求于你?”
秦瑤淺淺一笑,“算是吧。”
公良繚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句:“年前在府城,你見過什么人嗎?”
秦瑤一怔,老頭不提,她差點都要忘記木翎將軍這個人了。
不過老頭既然這么問,定然已經(jīng)知道木翎曾向她拋來橄欖枝的事。
阿旺曾說過,公良繚這雙腿,就是因長公主而廢。
但公良繚現(xiàn)在詢問的口氣,卻不像是詢問仇人的語氣。
秦瑤有點摸不準他什么意思,但還是如實答道:“確實見過木翎將軍,她想招攬我入近衛(wèi)隊,我拒絕了�!�
公良繚聽聞此話,立馬扭頭來看她,渾濁的雙眸透著嚴肅,語氣冷了下來,道:
“你和三兒只是兩個普通小民,安安分分走好自己要走的路就好,旁的這些東西,即便看起來再誘人,也最好不要觸碰。”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也有本事,但現(xiàn)在并不是你施展本事的好時候�!惫伎澥终J真的提醒。
他從不在外人面前提過自己的腿,此時,卻是指著自己兩條殘腿告誡秦瑤:
“我這兩條腿,就是血淋淋的教訓,我不希望你和三兒重蹈我的覆轍!”
“長公主近衛(wèi)隊,現(xiàn)在聽起來確實風光。”
“但這朝堂上的事,亦是他百里家的家事,外人摻和進去,不管效忠哪一個,最終只要坐上皇位的還姓百里,那些曾冒犯百里家的依舊不得好死!”
想到這,公良繚冷笑了一聲,“賀家太心急冒進了,你不要被他們影響,等到三兒考取進士,你一樣可以得到誥命,享盡富貴榮華�!�
秦瑤心里吃驚,沒想到公良繚會跟自己掏心掏肺說這么多。
老頭真心以待,她自然會回以真心,忙道了聲謝。
不過,后面這一句她不贊同。
秦瑤蔑笑道:“先生,如果不是這世道不給女子留一條向上的道,這誥命、這榮華富貴,女子自己也可以掙得,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公良繚聽得渾身一震,又回頭深深看了眼正在身后為自己推車的女子,那嘴角一抹輕蔑的笑,仿佛整個天下她都不放在眼里,輕狂肆意。
那種令他通身不適的熟悉感又來了,公良繚咬牙有些憤憤道:“都是瘋子!”
424
誰是瘋子
秦瑤并不惱,因為她知道老頭說的不是她。
便順著他的話,好奇追問:“先生,誰是瘋子?”
其實秦瑤想問,您老說的是不是圣后,亦或者長公主殿下。
但轉念一想,自己一個鄉(xiāng)下村婦,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人物,也不可能敢揣測這些貴人,便沒有這么問。
公良繚突然說:“好像有些餓了�!�
得,話題轉移得可真生硬。
秦瑤便也不好再問,點點頭,推著他返回家中,叫阿旺準備晚飯。
今晚要吃飯的人多,把劉季叫醒照顧公良繚后,秦瑤自己也進了廚房去幫忙。
今天劉仲去接家里孩子放學,阿旺得以留在家中。
自從金花上學之后,劉仲就開始和阿旺輪換著去接送孩子。
畢竟是家里唯一的閨女兒,劉仲這個老父親總要多操心些。
金花剛去學堂那會兒,劉仲不是擔心自家閨女兒被人欺負,就是擔心她腦子笨學不進去被夫子打手心。
最后熬不住了,干脆跟阿旺換著接送。
倘若廠里事多的時候,就讓阿旺去,倘若廠里沒那么忙,早晚兩趟劉仲都要親自去。
有了劉仲加入,阿旺能輕松很多,一直沒空種的菜地,也開出來種上了時令蔬菜,綠綠蔥蔥一片,看著就很喜人。
自從阿旺來到家里后,秦瑤家的蔬菜基本不需要再到村里同村民們買,又省下一小筆開支。
今天吃飯的人多,阿旺不打算做太精細的。
白粥煮上一鍋,又做了兩大屜饅頭。
配菜就是一鍋大雜燴,什么肉啊菜啊,豆腐、臘腸的,通通放里頭,重料下鍋,大火翻炒至六成熟,而后加入幾瓢早間燉的骨頭湯,蓋上鍋蓋悶煮一刻鐘。
最后開蓋倒入勾兌好的醬汁提味兒,再撒一把蔥花,香氣撲鼻而來,引得院內(nèi)眾人齊齊咽了口口水。
孩子們已經(jīng)下學回來,秦瑤帶著他們將桌椅碗筷擺好。
阿旺把熬得稠稠的白粥和喧軟白胖的大饅頭端上桌,配了一大盤開胃泡菜。
大鍋菜隨之盛上,院里一鍋,屋內(nèi)一鍋。
只等公良繚動筷,滿院都是大口咀嚼的聲響。
什么菜都有的大鍋菜無論是配粥還是配饅頭,都很下飯。
擺盤精致的菜,公良繚在賀家吃了三個月,現(xiàn)在最想念的就是秦瑤家這口剛出爐就能吃上的熱乎農(nóng)家飯。
粥和饅頭都是軟和好下口的,大雜燴的一鍋配菜,又兼顧到了年輕人的好胃口,簡簡單單一頓飯,老少都能吃得爽快。
再和他家三兒來一杯小酒,順帶逗逗他家里那對一模一樣的龍鳳胎,簡直快活似神仙!
三郎剛剛被公良繚送了半口酒,傻小子不似四娘知道跑開,好奇湊上去來了一口,現(xiàn)在被嗆得滿屋轉圈,眼淚直流。
劉季和公良繚看得哈哈大笑,不過礙于秦瑤在場,不敢放肆,看孩子紅彤彤的臉,趕緊讓大郎去給他弄點冷湯喝。
大郎沒好氣的瞪了阿爹一眼,無奈起身帶著小弟去廚房找今早剩下的涼湯解了辛辣的酒味兒。
等回到飯桌上,三郎見了他爹和師爺就遠遠躲著。
為此,劉季哄了三天,又畫了個一百根糖葫蘆的大餅,小兒子才跟他和好。
飯畢,劉季便陪著公良繚去蓮院了。
進了蓮院的公良繚,就像是入水的魚,那叫一個暢快。
命下人燒了兩大鍋熱水,在專門為自己設計的浴室里痛痛快快洗了個澡,猶覺得不太痛快,沖劉季神神秘秘的一指床下木箱。
師徒二人自有默契,劉季眼睛唰的一亮,立馬鉆到床底把放在這好幾個月的木箱拉出來。
打開一看,五小壇還沒開封就能聞到香氣的好酒,正乖乖躺在箱子里等他品嘗。
怕喝多回家挨揍,劉季只取了一小壇出來,把桌上茶壺倒空,將酒裝進去,拎著茶壺,提上兩只茶杯,樂呵呵進了浴池。
沒有了賀家的顧忌,齊仙官也不在,師徒二人完全放開,一邊泡澡,一邊飲酒吹牛。
公良繚好像要把在賀家那三個月的憋悶克制全部發(fā)泄出來,連干三杯,滿足的打出一個酒嗝,興致大發(fā),做了一首暢酣淋漓的逍遙詩。
劉季舉著酒杯,震撼的看著眼前這個雙腿殘缺的快樂老頭,打心底升起敬佩之情。
人生潦倒至此,卻還能這樣開懷,這樣的胸懷,他這個俗人自認沒有。
但倘若,有朝一日他飛黃騰達,卻又在巔峰跌倒,定會想起此刻這一幕。
或許,又有了東山再起的毅力。
......
劉季在蓮院待到很晚才回家。
此時孩子們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秦瑤和阿旺也收拾完了那么多人吃飯留下的家務,各自回房。
不過院門打開的響動,還是被秦瑤聽見了。
主臥房門打開一半,秦瑤站在門口看著廚房里鬼鬼祟祟熱冷飯吃的劉季,疑惑問道:
“怎么去了這么久?”
劉季完全沒發(fā)現(xiàn)她,這冷不丁的一句詢問,把做賊心虛的他嚇得手一抖,差點將手上要拿去熱的冷飯倒扣在灶臺上。
趕忙穩(wěn)住手里的碗后,劉季回頭,就見秦瑤站在臥房門口,正疑惑的看著自己。
劉季心里松了一口氣,隔了這么遠,她應該聞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兒。
“老師要沐浴,我不放心其他人伺候,就耽擱了一會兒�!眲⒓疽槐菊�(jīng)解釋道。
這時,秦瑤鼻尖聳動了幾下。
劉季趕緊上前把廚房門掩住,口中解釋:“我有些餓了,熱了宵夜吃完就回房去睡,沒想到打擾了娘子休息,我這就把門關上,手腳輕些,娘子你快回去繼續(xù)歇息吧�!�
秦瑤狐疑撇了他一眼,大半個身子藏在廚房門后看不清,加上廚房燭光昏暗,秦瑤并沒有看到劉季紅彤彤的臉。
但公良繚藏的酒畢竟是好酒,酒香濃厚,秦瑤不可避免嗅到幾縷隨風飄來的酒香。
她眼睛微微瞇起,在劉季緊張的注視下,轉身關上房門,睡去了。
見她屋內(nèi)燭火熄滅,廚房門后的劉季抹著額頭熱出來的汗水,長舒了一口氣。
可能是心虛,也可能是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作祟,第二天劉季老早就爬起來,把老師昨夜酒性大發(fā)作出的《逍遙》詩寫下來。
打算拿去貼在村口,給秦瑤心心念念的劉家村旅改大業(yè)做點貢獻。
425
這可使不得
秦瑤一起床,劉季就笑嘻嘻獻寶一樣把詩遞上。
“娘子你看,這是老師昨日沐浴時有感而發(fā)的新詩,字字珠璣,意境絕佳!”
秦瑤剛起床,腦子還處于未開機狀態(tài),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喝了半杯阿旺端上來的涼茶醒腦,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劉季遞來的詩。
詩是好詩,就是詩里已經(jīng)將昨夜師徒二人沐浴飲酒作樂的事全部寫了出來。
劉季這傻子,昨夜只怕是真吃醉了酒腦子不太清醒,就這樣將昨夜辛辛苦苦隱瞞的事暴露出來。
秦瑤把詩還給他,又看了劉季兩眼,見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一副全心信任姿態(tài),不禁抬手扶額,神奇道:“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順眼了很多�!�
這不就是明擺著的夸贊嗎?
劉季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都是娘子調(diào)教得好�!�
秦瑤沖他抬了抬下巴,“拿去貼在村口告示欄上,讓那些蹲守你老師的書生們也沾沾他的才氣。”
順便給劉家村增加點名氣,促進她的旅發(fā)大業(yè)!
劉季就是這個意思,一看秦瑤笑瞇瞇的樣子,就知道這次馬屁拍對了,忙應下,早飯都不吃,樂顛顛拿著新鮮出爐的詩朝村口快步去了。
劉季一出現(xiàn),蹲守在村口的那些書生們立馬熱情圍上來。
一聽劉季說他要同大家伙分享大儒的新作,書生們一個個激動得手舞足蹈。
個別性情張揚的,恨不得把劉季抱起來親一口才好。
劉季連忙擺手大后退:“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最后,劉季又將昨夜作詩契機繪聲繪色現(xiàn)場還原一遍,書生們更是感激涕零,直呼自己今日得見此佳作,死而無憾了!
劉季嘴角微抽,心說那你可別死在我劉家村。
面上掛著客氣而疏離的微笑,圓滿完成宣傳工作,開開心心回家求娘子表揚去咯。
秦瑤也不吝嗇,要想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親自給劉季盛了一碗飯,讓他撿著點剩菜湊合吃。
誰讓他剛剛飯都沒吃就跑,她今天心情好胃口也好,一口氣吃到爽時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菜沒幾根了。
不過她以為的嫌棄委屈神情,并沒有出現(xiàn)在劉季那張俊臉上。
他坐在飯桌前,手里捧著她從鍋底刮下來帶著鍋巴的米飯,眼睛看著桌上那幾根剩菜,眼里是動容的輝光。
不薄不厚,自帶紅潤光澤的嘴唇輕顫著說:“娘子,你居然還記得給我留菜�!�
往日,他哪里有幸吃到過她的剩菜?
都是舔盤!
“這可是娘子你特意給我留的飯菜啊......”劉季抬頭望向秦瑤,真心不舍道:“娘子,我好舍不得吃了它們�!�
秦瑤古怪的掃了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燒壞了腦子。
可那雙桃花眼,睜得比狗還要純。
“咳咳!”秦瑤強忍腳趾摳地的沖動,尷尬咳嗽兩聲,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吃吧,晚上還有剩飯�!�
“嗯嗯!”劉季重重一點頭,這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噎。
一早上沒吃東西,他快要餓死了!
正吃著,門外傳來一聲激動的:“三嫂!”
是劉肥的聲音。
劉季含著飯含糊嘀咕:“今天書院休沐了?他來干什么?”
還三嫂三嫂喊得那個熱乎勁兒,諂媚!
說話間,嘴里的米飯不小心落了一粒到桌上,劉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撿起來塞回嘴里,嚼嚼嚼,這可是娘子特意盛的~
秦瑤嘴角狠狠一抽,一邊迎出去,一邊思索要不要請個神婆回來給劉季看看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這么上頭。
“三嫂!”
劉肥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身上還掛著要帶回家換洗的行李包袱。
劉肥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文具廠干了,年后就辭退了文具廠的活兒,在劉季的帶領下去縣城書院報名,成功入學。
年輕人現(xiàn)在有明確的未來規(guī)劃,先去書院讀書識字學些本事,后面再出來找個掌柜的活兒干,不斷增進自己的本事。
又因為是秦瑤鼓勵的,劉肥心里還有一個想法,他想著,萬一三嫂以后還需要自己,只要她開口,自己立馬回來幫忙。
前幾日,劉肥在縣城收到二哥劉仲捎來的口信,三嫂讓他多注意城里官府、賭坊、妓館的動向,一有情況,就回來通知她。
這不,繼前日賭坊突然關場之后,昨日傍晚,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妓院被官府查封了!
這事在城里折騰了一宿,直到今天早晨才消停。
可惜昨天傍晚城門已關,劉肥來不及出城,今早城門打開他才能出城,這才來晚了些。
“三嫂,這次官家可算是干點正事了,你是不知道,昨晚從妓院地窖里搜出來十幾名被拐騙的女子,最小的才七八歲,連喪夫寡居的婦人都沒放過,聽說是專門找了容貌俊秀的男子設局哄騙,賣進來的,簡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