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四娘驚喜的喊了一聲,當先迎出門來,看見車上的梨,好奇問:
“阿爹買了這么多梨回來,咱們能吃完嗎?”
劉季把牛車停好,當先跳下車,轉頭去扶秦瑤,毫無意外,被嫌棄避開。
劉季聳聳肩,準備卸貨,一手一筐,將車上這四筐梨提進院里。
隨后迎出來的大郎幾人驚呼:“好多梨啊!”
三郎伸手想拿一個嘗嘗,被劉季無情揮開,“去去去,這可是爹親手摘給你阿娘的,阿娘還沒動手呢�!�
三郎嘟嘟嘴,立馬跑去找阿娘,仰頭大聲說:“阿娘我要吃梨!”
“我也要我也要!”四娘立馬跟著說。
秦瑤好笑的把龍鳳胎從自己身上拉開,示意阿旺去把牛車牽走,對殷樂和李氏囑咐道:“洗一盆出來嘗嘗看,這么小的梨也不知道甜不甜�!�
殷樂哎的應下,忙拿來木盆裝了十幾個拿去水缸邊清洗,嘴饞的龍鳳胎忍不了一點,馬上跟過去,剛沾了水就把梨拿起來咬了一大口。
脆生生的,皮有些厚,但汁是甜滋滋的,四娘馬上跑到阿娘身前,踮腳要她嘗一口。
“很甜。”四娘期待的往前又遞了遞,秦瑤根本沒辦法拒絕,這都送到嘴邊來了,不咬一口小丫頭不會罷休的。
這梨不是皮薄肉軟的雪梨,只是當?shù)赝晾妫な屈S褐色的,圓球形狀,有七八歲小孩握緊的拳頭那么大,八九月成熟,這會兒已經(jīng)步入十月,應該是最后一批了。
秦瑤在四娘期待的目光中,低頭小小咬了一口,肉厚微硬,汁水不算很充沛,但確實很甜。
“你把山上的梨都摘回來了?”秦瑤一邊往水缸邊去,一邊問。
劉季把要送給老師和師兄的那筐特意挪到廊下,囑咐孩子們別動這筐,小跑幾步跟到秦瑤身后,笑嘻嘻道:
“對啊,每一個都是我親自選的,不甜不大不圓都不要,怎么樣?娘子你覺得可還好吃?聽原先的果農(nóng)說,平日里一斤能賣七八文錢呢�!�
不過眼下都要入冬了,天氣涼起來,梨也不好賣了,與其讓它爛在樹上,不如摘回來。
秦瑤耳朵自動忽略劉季的前半句廢話,只抓捕到土梨的價格,想著他這次實地考察過,又細細問了下果樹年份和產(chǎn)量。
劉季很有眼力見的舀水給她洗手,“那片山林很大,全部種了黃梨,果樹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樹,一年結出來的果子上萬斤,年頭好的時候能賣一百兩銀子呢�!�
順帶著又把鋪子宅子租出去的事說了一遍,著重講了他如何辛苦尋找靠譜買家,又如何費盡口舌租得個好價錢的過程。
秦瑤抬手,她不想聽那么多廢話,接下劉季遞來的布巾擦了把臉和手,直接問:“銀子呢?”
劉季把布巾掛好,獻寶似的掏出錢袋奉上,“鋪子租了三十兩,郊外小院租了十兩,還有那鄧家給的十畝水田,我想著離家太遠,以八兩銀子一畝的價一起賣給了村里的富戶,這一共是一百二十兩銀整,娘子你點點�!�
趁著秦瑤點錢的功夫,他又說:“我這次出門還遇到不少想求我辦事的人,但是我謹記娘子教誨,他們一上前,我立馬就推開了!”
“我跟他們說,老爺我家娘子賺的銀子一輩子都花不完,老爺我不缺銀子,別什么腌臜事都來煩老子!”
說完,大眼睛期待的望著她,忽閃忽閃。
銀錢無誤,秦瑤束好錢袋揣兜里,還算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洗手上桌吃飯吧�!�
“哦,對了,我想喝梨汁,你給我搗一碗。”吩咐完,想起什么,又回頭問院里咔咔啃梨的殷樂大郎兄妹等人:“你們要不要喝梨汁?”
兄妹四人毫不猶豫開口說:“要!”
劉季瞪眼,正想說要的殷樂和阿旺默默閉上了張開的嘴,一口咬住手里去了皮的梨。
劉季滿意點點頭,又對兄妹四人說:“都吃了梨了就別喝梨汁了,梨太過寒涼,吃多對身子不好�!�
說罷,不給兄妹四人反駁的機會,拿起李氏剛削好的三顆梨進了廚房。
梨切碎放進干凈的石缽里搗碎,再用干凈紗布過濾出來,一碗看起來不咋地,味道卻非常好的新鮮梨汁就出爐了。
剩下的渣渣還能拿去喂牛喂馬,一點都不會浪費。
飯桌上,看著秦瑤一口梨汁幾口飯吃得香噴噴,劉季在旁又是添菜又是詢問是否還要再來一碗梨汁的殷勤畫面,殷樂阿旺和兄妹四人齊齊搖頭。
卑微,太卑微。
原本拿來那么多梨,劉季還擔心吃不快就爛掉了。
但現(xiàn)在有了秦瑤一日三大碗梨汁,家里其他人還沒吃幾天呢,一轉眼,梨都已經(jīng)沒有了。
萬幸,家里如今已不缺各種吃食,倒也不是多么惦記。
天一天比一天冷,白日里有太陽倒還好,到了傍晚,氣溫驟降,夜間燒起炭盆才不會覺得冷。
一夜暴雨過后,寒氣涌入,山間一片蕭瑟,冷得人都不想出門。
秦瑤一家緊急換上了去年的厚實冬衣,但要趕早去學堂的大郎兄妹四人還是冷得直發(fā)抖。
三郎“阿嚏”的噴出一個鼻涕泡泡,殷樂趕緊掏出手帕幫他擦干凈小臉,阿旺又將灌了熱水的水囊塞進他手里。
有了溫暖源,三郎的鼻涕才止住,不敢耽擱,麻溜爬進擋風的馬車里,鉆進了李氏準備好的厚褥子,緊緊裹住。
劉季抱著手臂走出來看了看這灰蒙蒙的天,嘟囔道:“這么冷的天,路上又濕滑,要不就別去學堂了吧?”
此話一出,就連好學的卷王二郎也忍不住覺得驚喜。
已經(jīng)鉆進車廂里裹緊的三郎更是立馬爬了出來,睜著大眼驚喜看向阿爹:“真的嗎?”
劉季戲謔的挑了挑眉,指了指屋門緊閉的主屋。
這個時辰,秦瑤是絕不可能起來的,還在溫暖的被窩里懶著。
劉季慫恿的沖大郎抬了抬下巴,去問你們阿娘,只要她同意,今天就不用去學堂了。
二郎三郎四娘立馬期待的喚了聲:“大哥!”
“這不太好吧?”大郎有點猶豫,萬一阿娘被吵醒發(fā)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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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車
但看著弟弟妹妹期待的目光,大郎還是不忍心打破他們的希望,躡手躡腳,在阿爹莫名興奮的注視下,抬手輕輕敲了敲主屋房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郎神情過于緊張,院內(nèi)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做好了面對狂風暴雨的準備。
沒有等很久,屋內(nèi)響起一聲沙啞的質(zhì)問:“干什么?”
大郎咽了咽嗓子,在阿爹鼓勵神情下,小聲問:“阿娘,今天太冷了,路上還濕著,能不去學堂嗎?”
“就一天�!鄙倌昃o張的補充道。
秦瑤煩躁的呼出一口氣,“哦”的應了一聲,埋頭繼續(xù)睡去。
“答應了?”大郎還有點懵,容易得他都不敢相信。
四娘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拖回書箱,沖進房間,蹬掉鞋子,鉆進還有余溫的被窩里,“我就知道阿娘是很通情達理的~”
閉上眼睛,秒睡。
屋外,二郎笑著看向三郎,“成啦?”
三郎開心的想要叫一嗓子,被劉季及時捂住,“噓,咱們小點聲�!�
三郎點點頭表示明白,干脆讓阿爹把自己抱下車,拔腿緊追四娘步伐,重回被窩,開心得直打滾。
大郎二郎是想笑不敢笑,回籠覺是睡不著的,只能跟著阿爹一起回書房,烤著暖烘烘的炭火,吃著李氏做的美味早膳,父子三人窩在一張案幾前,想干嘛干嘛,快樂得想要笑出聲。
不過只要看見其中一人咧開的嘴角,另外二人立馬就會做出噤聲的手勢提醒他別出聲,悶著樂。
可苦了阿旺,家里四個娃是不用出門了,但還有金花金寶等著他送呢,畢竟兩家一早就商量好的,一起接送。
“路上慢點走。”殷樂同情的叮囑了一聲,抱著自己那只熱水囊,上工去了。
阿旺低嘆一聲,他是鐵打的他不怕冷!駕車出門。
又因為大郎兄妹四人可以不用去學堂的事,老宅那邊好一通雞飛狗跳,阿旺這才成功接上被爹娘揍得哇哇哭的金花金寶,朝金石鎮(zhèn)馳去。
秦瑤一覺睡到阿旺返家才起,屋子已經(jīng)被炭盆烤得暖烘烘的,她只管坐下享受熱氣騰騰的食物。
劉季已經(jīng)去蓮院了,家里四個孩子也沒有因為不用去學堂而懶怠,補完覺,看書的看書,練字的練字。
秦瑤吃完飯過去瞅了幾眼,饒有興致的指導了一番,在脾氣升上來的前一刻,從容退下。
回到堂屋,喝著熱湯吃著李氏剛剛炒出的花生米,整個人懶懶的掛在太師椅上,大腦放空,十分愜意。
如果可以,秦瑤希望時間能夠在此刻靜止。
但老天爺可能見不得她閑下來,正舒服得昏昏欲睡時,劉陽一大聲:“村長!”成功把秦瑤從愜意中拉回現(xiàn)實。
“不好了!村長不好了!”
劉陽推開堂屋大門,帶著一身寒氣沖了進來,“村長不好了,新來的夫子連人帶車一起掉到山溝里去了!”
秦瑤瞬間坐直了,但習慣使然,鎮(zhèn)定問:“什么時候的事?是哪一段山溝?夫子人怎么樣了?”
劉陽佩服村長這份從臨危不亂的氣度,但他完全做不到,焦急道:
“就在原來打石磨那段碎石溝里,今天路太滑,夫子可能第一次來不識路,一不小心就滑到溝里去了,是順子哥他們進城買貨路過時才發(fā)現(xiàn)的,這會兒馬車和先生都還在溝里,大家伙正想辦法怎么把人拉出來呢......”
聽到這,秦瑤意識到村民們無法及時解決這個突然狀況,囑咐劉陽去找門板和繩子帶過去,立馬動身朝事發(fā)地趕去。
她速度很快,劉陽根本追不上,只得趕緊去找人卸門板。
雖然他也不知道村長為什么這么交代,但照做準沒錯。
秦瑤一路狂奔到事發(fā)地點,路上不�;貞浰槭瘻夏嵌温范蔚木唧w情況,越想心越沉。
學堂建成之后,她便報了上去,請求官府盡快把夫子派過來,好讓村里孩子們能盡快開課。
沒等多久,官府那邊有了消息,說是丁家有人愿意到劉家村來,還是個很有經(jīng)驗的年長夫子。
年長,那就說明身子骨已經(jīng)沒那么硬朗。
碎石溝里全是碎石,坡度高,深度有七八余米,別說是一個老頭,就算是換成劉季這種抗摔的年輕人過來,只怕也要丟去半條命。
理智告訴秦瑤,這夫子怕是兇多吉少。
但還是忍不住暗暗祈禱,希望夫子命大點。要不然事情傳出去,下一位夫子什么時候能來就不好說了。
一刻鐘多點,秦瑤便趕到了事發(fā)路段。
外出采購只有劉琪劉仲和順子三人,劉仲一開始就跑回村去喊人了,現(xiàn)場只剩下劉琪和順子。
劉琪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已經(jīng)順著碎石陡坡先行下去查看情況,順子留在路邊接應。
“三嫂!”一見秦瑤,順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激動不已。
秦瑤沖他點點頭,走上前,往溝底查看,“情況怎么樣了?”
劉琪就在下面,聽到上面?zhèn)鱽砬噩幍穆曇簦辜钡貌恢绾问呛玫乃念^頓時一喜,趕忙大聲喊道:
“村長!車夫和馬已經(jīng)死了,夫子被困在車廂底下,人還活著但我挪不開車廂!”
夫子是坐在車廂里連同馬車一起掉下去的,隨行還有一名中年車夫,兩人一起摔下山溝,馬帶著車滾了好幾圈,一直到底才停下。
在滾落過程中,馬兒已經(jīng)被旋轉的韁繩勒死,車夫沒有車廂防護,一腦袋砸到尖銳的石塊上面,死狀凄慘。
秦瑤目力極佳,清楚看見溝底慘狀,眉頭輕皺,這下麻煩大了。
聽劉琪說夫子還活著,秦瑤也不敢放松,讓順子留下等候劉陽劉仲等人過來,看了看坡下翻滾出來的痕跡,從較為平緩的左側滑了下去。
“劉琪!”
聽見秦瑤的呼喊近在咫尺,劉琪立馬從車廂底下的狹窄空間鉆出,著急的揮了揮手,“村長,這邊!”
秦瑤點點頭,繞過分裂出來的車蓋,朝劉琪那邊的車廂主體走去。
路上看見橫在溝里的車夫,迅速檢查一遍,確定已經(jīng)沒有任何氣息和脈搏,趕忙來到劉琪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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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硯
破裂的車廂和死去的馬綁在一起,馬車側翻,夫子從車窗掉進了溝里,被壓在車廂底下。
幸虧那溝寬度深度都正好能容納一個人,要不然車廂直接砸下去,只怕夫子已經(jīng)同車夫一樣涼透了。
秦瑤也沒廢話,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車廂和馬兒中間的韁繩斬斷,雙臂撐起車壁,把沉重的車廂整個舉了起來。
一道人影暴露在二人眼前,大口喘著氣呢,劉琪趕緊鉆下去把夫子抱出來。
夫子一身青灰夾襖已破得不成樣子,頭發(fā)散亂,冠早已經(jīng)不知飛落到何處,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細碎劃傷,看起來情況不是很妙。
秦瑤松開手,車廂嘭一聲砸落,四分五裂。
“夫子,您還好嗎?”劉琪關心問道。
懷里的人只大口喘息,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
秦瑤微微皺眉,來到二人身前蹲下,伸手撥開夫子面前堆滿的亂發(fā),想看看他什么情況。
卻不料,預料中的皺巴老臉并未出現(xiàn),那亂發(fā)之下,竟是一張年輕面龐,看起來頂多二十六七歲。
劉琪嚇一跳,“丁夫子是個年輕后生?”
“他不是丁夫子!”秦瑤語氣篤定。
目光轉冷,緊盯那人虛焦的雙眸喝問道:“你到底是誰?”
然而,那人眼睛一閉,頭一歪,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便沉沉昏了過去。
要不是劉琪在場,秦瑤當場就得把他掐醒追問到底。
劉仲劉陽等人終于趕到,秦瑤抬頭看去,好像還看到了劉季的身影。
“娘子你沒事吧?”
熟悉的腦袋探出來,秦瑤心道果然。
看到下方?jīng)]事人一樣的秦瑤,劉季自己都要被自己氣死了,她能出什么事,她武藝高強又有怪力,要出事也是別人出事。
可他這雙腿就是控制不了跟著村里人一塊兒跑了過來,跑到半路上了,才猛的清醒過來,翻車的是別人又不是秦瑤。
但來都來了,就當看個熱鬧吧。
這一看,好家伙,又是死馬又是死人,今夜晚飯看來是吃不香了。
秦瑤沒管蹲在上面看熱鬧的劉季,雖不知劉琪拉出來的人到底是誰,但救人要緊,趕緊讓劉仲劉陽等人將門板放下來,將人平穩(wěn)安置在門板上,讓眾人用繩子綁住半抬半拖拉到地面上。
“村長,這是誰啊?”
趕過來幫忙的村民們都很驚訝,原以為是年邁的夫子,沒想到居然是個陌生的年輕人。
秦瑤搖搖頭,“不知道,得等他醒來才知道�!�
秦瑤有條不紊的安排道:“劉陽你們把人抬回學堂,劉季你跟二哥他們進鎮(zhèn)去把金大夫請過來,速度快點!”
“留下來的村民跟我一塊兒把馬車和車夫弄上來�!�
眾人得命,立刻忙碌起來。
劉琪順子劉仲三人本來就是駕車要進城去采購的,人救了上來,此處又有秦瑤主持大局,自然要繼續(xù)未完成的任務。
劉仲把劉季拉上車,三人帶著他便全速朝鎮(zhèn)上去了。
看著馬車遠去,秦瑤這才拿起繩索帶領留下的幾名村民小心下到溝底。
先把車夫和馬弄上去,破損的車廂隨后。散落的行李等物一一撿起裝好,弄了小半個時辰才完成掃尾工作。
阿旺和劉琪父親趕了車過來,將死馬和車夫尸體暫時先運到學堂前空地上停放,只等那位不知身份的年輕人醒來再行處置。
車廂箱體全部拖到遺留的石磨棚子里,一切等人醒來再說。
弄完這些,秦瑤這才扛著撿來的一箱行李,同村民們返回村子。
劉季速度還算快,跟劉仲等人乘車到了鎮(zhèn)上,找到金大夫立馬租了一輛牛車趕回來,秦瑤抵達學堂沒多久,大夫就到了。
村民們聽說了這件事,紛紛前來關心夫子狀況,孩子們站在空地上,圍著死馬尸體滿目擔憂,只怕新來的夫子出了什么意外。
秦瑤在外頭勸了好一會兒,才把人全部勸回去。
很快,學堂這邊安靜下來,留下來的人只有劉陽和秦瑤夫妻兩,以及正在看診的金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