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知道為師為何決定要回京嗎?”公良繚主動提起了劉季最想知道的問題。
果然,只有這般,這軟骨頭才能將心神從后院收回,認真蹲在他身前聆聽。
前廳里,傳來師徒二人不輕不重的談話聲,秦瑤在后院稍微豎起耳朵就能聽見,但因為知道劉季回去肯定會單獨跟自己打報告,便把所有心神放在了齊家的行李準備上。
“三日后積雪更深,你們最好隨車帶上鐵鏟等除雪工具,還有先生身體受不得寒,一會兒我回家讓阿旺將家中狼皮拿來,你們讓丫鬟制成毯子,到時候好給先生蓋上......”
說完公良繚的,秦瑤又去檢查了一番齊仙官的行李,因來村時還是秋天,準備的皮毛御寒衣物只有兩件。
秦瑤詢問照顧齊仙官的丫鬟,“是直接回京?中途還回齊家祖宅嗎?”
丫鬟答道:“公子說,直接護送先生返京,不去祖宅了�!�
秦瑤點點頭表示了解了,囑咐這丫鬟等狼皮送來,再為齊仙官做一件斗篷防風。
又看了下廚娘準備的干糧,護衛(wèi)仆從們吃的是麥餅,主子的飲食都是現(xiàn)做,沿途到各村鎮(zhèn)同當?shù)匕傩詹少I即可。
秦瑤想起隨行人員還有白鶴這幫子人,先生的自由肯定會受到一定限制,加上天氣惡劣,路上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
但這里生產(chǎn)力低下,方便的沖泡類食物根本沒有,短時間內(nèi)也沒辦法做出來,為保證營養(yǎng)均衡,秦瑤讓廚娘去劉家老宅那邊,同張氏要兩壇腌菜備上,銀子她后面會去付的。
目送廚娘得令往劉家老宅行去,秦瑤站在院里把能想到的細節(jié)都想了一遍,確定沒有漏缺,這才返回前廳。
公良繚、劉季、齊仙官,師徒三人已經(jīng)聊完了。
秦瑤到的時候,劉季正和小師兄抱在一起,依依惜別,那場面,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秦瑤不感冒的用指尖掃了掃鼻頭,耐心等著師兄弟二人完成分別的儀式感。
劉季:“小師兄去了京城可千萬不要忘了師弟我�。 �
齊仙官:“師弟放心,為兄會時時給你寫信的�!�
劉季:“不是,師弟不是這個意思......師弟是想說,茍富貴,勿相忘�!�
齊仙官一怔,推開抱緊自己不放的劉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劉季擦干眼角凍出來的淚水,心滿意足站起身,同老師行了一禮,便乖乖跟著娘子回家去了。
在路上,沒等秦瑤問,劉季就已經(jīng)把他和公良繚的談話內(nèi)容一字不落說給她聽。
之所以突然決定三日后就啟程返京,是因為公良繚突然想開了。
“老師說,他決定趁自己現(xiàn)在還有點作用,回京去給我和小師兄的仕途鋪一條康莊大道!”劉季激動的復述道。
自從得知真相后,他就一點都不覺得擔心和害怕了。
事實證明,老師還是很疼他這個親親徒兒的。
想到這,劉季都有點感動,仰起俊臉迎上呼嘯的北風,寒意襲來,成功把他徒然升起的感性壓了下去。
秦瑤輕嘆了口氣,公良繚對這他這位無賴弟子,實在是用心了。
朝堂上的權力斗爭怎么可能會輕松,公良繚如今這副身殘模樣,對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來說,他能利用的東西已經(jīng)少得可憐。
在老頭平靜的微笑下,藏了洶涌的死志。
身旁突然安靜,劉季狐疑回頭,發(fā)現(xiàn)秦瑤沒跟上來,還站在原地望著蓮院發(fā)呆。
“娘子,你看什么?”劉季退了回來,站在她身前問:“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小師兄和老師?”
他就知道,威武娘子其實最是心軟,要不然昨天本可以袖手旁觀的她不會出手重傷黑騎,將他和老師救下。
秦瑤收回目光朝他看過來,劉季登時有點心虛,弱弱試探:
“娘子你沒有什么想對我做的?比如......用你沙包大的拳頭揍我什么的?”
殷樂提醒過他,秦瑤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只是預想中的拳頭卻并沒有砸到他臉上。
秦瑤淡淡掃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被凌冽北風吹過,膚色越發(fā)的白,唇色更顯得紅,桃花眼像這河里的冰晶一樣清透,里頭只有她的倒影,看不見一點小氣算計自私自利。
這男人,顏值真是穩(wěn)定得可怕!
秦瑤微抬下巴,“回家。”早就氣過頭了。
“哦、哦!”劉季受寵若驚,趕忙跟上。
582
請不要不知好歹
三天轉瞬即逝。
昨日的晴空并沒有延續(xù)到今日,原以為雪將停下,沒想到清晨天剛亮起,就下起雨絲。
冬日里的雨,落到地上就成了冰,路面更加濕滑難行。
早早就起來讀書的劉季看著窗外的凍雨,心里又愁又喜。
天氣不好,老師是不是就能延后出發(fā)?
可這念頭才剛在腦子里過一圈,劉季便嘆了一口氣。
以老師的脾氣,這天就算要下刀子,他說今日就今日就得走。
無奈,起身換上厚實的衣裳,舉著傘來到前廳。
孩子們圍在堂屋暖爐前吃早膳,秦瑤站在屋里,手里拿著兩個饅頭草草吃完,便沖劉季那示意,夫婦兩一起出了門。
“阿娘!”大郎從屋內(nèi)跑出來,將手上準備了一夜的自制小畫冊遞給秦瑤,“幫我把這個回憶畫冊交給仙官,行嗎?”
秦瑤示意劉季把東西帶上,沖孩子點點頭,“會送到的,回去吧,外頭冷�!�
大郎聽話的退到屋檐下,卻并沒有進屋,看著爹娘牽馬走下山坡,許久后,聽見弟弟妹妹在屋內(nèi)的爭執(zhí)喧鬧,這才反回屋內(nèi)。
二郎又在逗三郎了,不經(jīng)逗的三郎每一次都會氣鼓鼓。
不過兄弟二人的吵鬧在大哥進來的那一刻,瞬間結束,各坐一邊,哼一聲,誰也不理誰。
四娘托腮望著從天空投射到窗欞上的灰光,祈禱凍雨快快停下,不要耽擱了將要出行的人們。
許是小姑娘的誠心感動了天,蓮院眾人收拾好行裝,關上院門準備出發(fā)時,暖意來襲,烏云破開,天上泄下一縷耀眼金光。
“天放晴了!”石頭等護衛(wèi)大喜。
而與老師師兄同坐車內(nèi)的劉季,心情瞬間低落,徹底沒有理由再把老師多留兩天了。
不舍得這種情緒,對劉季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來說,很少出現(xiàn)。
但今年他光是不舍得,就已經(jīng)好幾次了。
從前,他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如今羈絆越來越多,行事再也不如從前肆意,硬是多了幾分顧慮。
看一眼天空中露出全貌的太陽,劉季沖騎馬在側的娘子輕點了點頭,放下車簾。
“出發(fā)吧�!鼻噩帉κ^眾人笑著說:“我們送先生到下河村再回�!�
護衛(wèi)們欣喜頷首,石頭在前,催動身下馬兒,整只隊伍便動了起來。
來到村口,已經(jīng)拿回武器甲胄還有馬的黑騎正候在那里。
秦瑤遠遠打量了一眼為首的白鶴。
這人把自己全身都包裹在冰冷的甲胄和斗笠之下,只露出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盡顯威武霸氣。
可惜她對自己的實力極有自信,白鶴此時傷勢定未痊愈,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秦瑤與齊家一眾護衛(wèi)迅速交換幾個眼神,護衛(wèi)們從開道的陣勢,轉為護佑在主駕馬車前后左右。
甄玉白來到車隊面前,僵局需要有人打破,他不得不上前來充當這個炮灰。
黑騎們對秦瑤的忌憚和恐懼,都體現(xiàn)在他們今日與車隊保持的百米距離中。
不過甄玉白一開口,劉季就從車門邊探出大半個身子,一比一還原老師的回答。
眼睛傲然瞇起,鼻孔朝人,嘴角揚起一個譏諷幅度,舌尖輕吐出:“滾!”
甄玉白:“......”
他尷尬一笑,再行一禮,識趣退到一旁,略有些同情的往白鶴那看了一眼,表示自己已經(jīng)盡力緩和,但對方并不買賬。
于是,齊家車隊在前走著,白鶴帶著十幾黑騎保持一百米的距離,遠遠墜在后頭。
雖有怨言,但一瞥見秦瑤騎在馬上的傲然背影,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秦瑤和劉季說是把老師送到下河村就回。
但到了下河村,劉季探出腦袋詢問:“娘子,來都來了,不如再多走一程,到了鎮(zhèn)上官道再回?”
秦瑤點點頭,“可以�!�
墜在后面的白鶴見夫婦兩一點要折回的意思都沒有,胸腔里絲絲泛疼,內(nèi)傷驟然加重。
一個時辰后,金石鎮(zhèn)抵達。
白鶴低垂在斗笠下的眼睛立馬抬起,期待著齊家與劉家依依不舍拜別的場景。
沒有,居然沒有!
這次是秦瑤主動開口,“都到這了,再送一程吧,等到了縣城我們就回去�!�
目睹全程的白鶴,喉頭一甜,咬緊牙關,將嘴里的血狠狠咽了回去。
半個時辰后,開陽縣城門映入眼簾,再往前走,就要送到府城去了。
齊仙官忙喊停,把劉季推出馬車,“師弟,就到這里吧�!�
擔心說多了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會破防,齊仙官立即將車門關上,命令護衛(wèi)們,繼續(xù)出發(fā)。
秦瑤騎馬退至路旁,劉季靠過來傍著馬腹,夫婦倆看著車隊漸漸遠去,抬起胳膊揮了揮。
“師兄再見!老師再見!”劉季手臂越揮越用力,擺幅很大,不巧擋在了隨后而來的白鶴身前。
劉季后知后覺,感覺后背涼涼的,回頭一看,嚇得忙把手臂縮回來。
但仗著身后有娘子,還不忘厭惡的沖白鶴等黑騎嘁了一聲。
眼看白鶴臉色變得比鍋底還黑,秦瑤方才不緊不慢地說一聲:“相公,不可對鶴大人無禮。”
劉季驚訝望向她,不是因為她叫自己相公,而是她居然稱這黑烏鴉大人?
秦瑤輕擺手,示意劉季邊上待著,調(diào)轉馬頭正對白鶴,客客氣氣的抱拳行了一禮。
“先生和小公子這一路的安危,就拜托鶴大人多費心了�!�
說著,從隨身包袱里取出兩只囊袋,里面是阿旺連夜趕制出來的內(nèi)傷藥,雙手送過去,
“情勢所逼,并非有心傷害大人,這是兩瓶調(diào)理內(nèi)傷的藥劑,一日三次,每次一大口,兩瓶是六日的用量,六日后大人的傷定能痊愈�!�
不過天氣那么冷,藥劑只存放六日應該不會變質(zhì)吧?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誠意已經(jīng)很足夠了。秦瑤自信的在心里想。
白鶴看她遞來的皮囊,心中大震,眼底滿是懷疑,遲疑著要不要接過來。
化敵為友自然是好,可這一介村婦......她值得嗎?
秦瑤微微一笑,又往前遞了遞,眼睛直直對上白鶴的眼睛,里面暗藏著一絲不耐:請不要不知好歹!
你人還怪‘禮貌’。白鶴撇了下嘴角,勉強伸手把這兩只裝滿藥劑的皮囊接過來。
583
多吃點,你太瘦了
秦瑤微笑:“鶴大人一路走好�!�
白鶴兩眼一抹黑,差點氣暈在馬背上。
忙把皮囊扔給身旁手下,催馬趕上前方齊家車隊,頭也不回的走了。
很快,浩浩蕩蕩一行人便消失在道路盡頭。
秦瑤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身心一松。
祝公良繚老頭好運。
也祝她自己的生活能夠一直平靜下去。
秦瑤朝劉季伸出手,“上來,回去了�!�
劉季欣喜握住她的手,一股力量把他往上拽到馬背,穩(wěn)穩(wěn)坐到她身前。
那桃花眼一斜,順勢一臥,差一點點就能撲進那馨軟的懷里。
秦瑤伸掌一推,把臥下來的某人推得差點一腦袋扎進馬脖上的鬃毛里。
“岔開腿坐!騎馬那么多次了還不會?”她厲聲提醒道,根本就沒覺得有什么旖旎。
劉季剛想抬頭,又被她摁下去,“別擋視線�!�
劉季呼吸一窒,萬幸老黃被阿旺洗刷得十分干凈,要不然這一嘴馬毛他怕自己要吐出來。
秦瑤一聲低喝,老黃立馬邁開蹄子興奮的跑了起來。
劉季萬念俱灰的倒在馬脖子上,好像是死了一般,他心死了!
身前的人半天沒動彈一下,秦瑤皺眉彈了彈他圓潤飽滿的后腦勺,“死了?”
“......心死了�!眲⒓居袣鉄o力。
頭頂傳來她的嗤笑聲,向來臉皮厚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劉三兒,突然受到刺激,騰一下坐起來,“我來御馬!”
秦瑤哈哈笑了兩聲,反問他:“真的假的?”
劉季上手便來搶她手中韁繩,并抬起下巴示意她摟住自己的腰,省得一會兒馬速太快摔下去。
秦瑤嘖嘖兩聲,倒是有些新奇,依照他的安排,徹底松開手上韁繩,扶住了他的腰。
劉季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有點癢,但為了男人的尊嚴,忍了!
“駕~”他弱弱催促老黃。
第一次騎馬帶人,其實還是有點心慌。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每次與秦瑤共乘一騎都要被摁頭壓在馬脖子上,瞬間燃起斗志。
他暗暗宣布,從今日起,自己再也不要趴在馬脖子上。
秦瑤,你就等著乖乖坐在老子身后,緊緊摟著老子的腰吧!
“嘿嘿嘿......”光是想象一下那畫面,劉季就忍不住樂出聲來。
秦瑤抬手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笑什么笑,看路!”
劉季笑容一僵,忙調(diào)整好心情,專心看路。
也是今天沒什么事了,秦瑤才有這份閑心等他慢慢悠悠將自己載回家。
一路上劉季都走得很穩(wěn),和他日常急吼吼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像是一個人。
加上他那副皮囊確實賞心悅目,雖然天黑才到家,害得她肚子快餓扁了才吃上飯,但她一點也沒有生氣。
當先干完五大碗飯后,秦瑤并沒有起身回房,單手撐著下巴,慵懶坐在桌前,直勾勾盯著還沒吃完的劉季,督促他:“多吃點,你太瘦了�!�
她用平靜的語氣,配合寵溺的目光,對劉季說出了關心的話。
且不論她是不是抱有什么少兒不宜的目的,光是對劉季直白且不帶任何暗諷的關心,就足以令飯桌上眾人顱內(nèi)一震。
“噗!”的一聲,還在喝湯的大郎兄妹四人外加阿旺殷樂,因為秦瑤這句話,一口湯噴了出來。
阿旺、殷樂、大郎三人反應迅速,迅速扭頭把嘴里噴濺出來的湯水噴到了地上。
二郎和龍鳳胎就不行了,嗆出來的湯水全部撒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