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為什么要和我爸媽斷絕關(guān)系?”
“你想瞞著他們�!彼啙嵉卣f:“你太悲觀了,老師�!�
“我只是想在住院之前把一切都計劃好而已�!蔽易绷�。
“那你對我的計劃是什么?”有著狹長眼睛的青年安靜地看著我,帶著幾分逼視的意味:“老師有沒有計劃過我的以后呢。”
“你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你總不會委屈自己的。
“怎么照顧呢?”他身體也跟著側(cè)過來了,頎長身材,又穿著正式的西裝,有種莫名的壓力。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句話說錯了,但是他顯然是不爽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這些年過得,也不錯�!蔽艺遄弥~句。
“老師為什么覺得我這些年過得不錯?”他臉上看不出喜怒。
如果你不是過得不錯,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想問,卻問不出來。
“你不是有陳柯嗎?”反正,按佑棲的說話,病人最大,他現(xiàn)在也不敢讓我生氣,我有什么不敢說的?
“老師,我只說一次�!彼曇衾淅涞模骸拔液完惪聸]有什么,我不喜歡他,也沒碰過他�!�
“這不關(guān)我的……”
“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不管是那個生小安的女人,還是陳柯,09年報紙上傳我訂婚,也是假的�!彼驍嗔宋业脑�,墨藍眼睛里的神色讓人看不透。
那這十年你干什么去了?
我沒有再繼續(xù)這話題,縮到座位的一頭閉著眼睛睡覺。
他看了一會文件,忽然問我:“老師不信?”
“不是。”
他雖然霸道,但是做了的事還是敢承認的。
過了一會,我忍不住問:“這些話你以前怎么不說?”
“以前老師也沒有問�!彼^也不抬:“我不知道老師這么在意陳柯�!�
“我以前問了你會說嗎?”我反唇相譏。
他笑了起來。
手臂一伸,把我攬了過去,按倒在腿上。
“老師再睡一會吧,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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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很久,中間朦朦朧朧醒來一次,覺得身上很暖和,又安心地睡過去了。
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毯子,還加上李祝融的西裝外套,他叫我:“老師,我們到了�!�
我估錯了時間,天沒黑就到了。
中午打過電話,到樓下再打一次,黃昏時候的陽光正好,樹影婆娑,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在玩跳房子,幾個小女孩子都扎著牛角辮,好奇地看著李祝融。
電話是我爸接的,說我媽剛出門,去買菜了。
我估計她是去學校外面那個菜市場了,準備過去幫他提菜,李祝融聽我說電話,準備讓袁海開車送我們過去,我說不用,我們兩個走過去就是。
我媽在學校三食堂做事,專給老師燒菜的,年輕時候性格潑辣干練,在家屬樓里人緣極好。經(jīng)常帶著我去買菜,和菜市場買菜的大媽們都有說有笑。她教我做菜,我爸教書教得好,對生活上的事卻是一竅不通,炒個菜都能忘記放鹽。她跟我說:“兒子,雖然你是個男孩子,做菜還是要學的,要是我不在家,你就負責做飯給你爸吃,聽到?jīng)]?”
我有時候,隔了很久回家,看到我媽,總會忽然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我記憶里那個干練的媽,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需要兒子保護的小老太太。
菜市場里仍然是一樣的亂,菜都擺在地上的塑料布上,到下午了,到處都是一堆一堆的菜葉子。李祝融視力好,遠遠地看見,眉頭就皺了起來,不等我說話,又自動調(diào)節(jié)成了“和善”模式。
我在賣魚的攤子前面發(fā)現(xiàn)了我媽。
老太太正精力十足地和魚販子講價,我媽做了半輩子廚子,砍價又準又狠,那魚販子是個小伙子,急得臉通紅,迭聲叫她:“老太太,你聽我說……”
“媽。”我走過去,先挽住了老太太手臂:“買魚呢?”
我媽瞟了我一眼,又瞟了李祝融一眼,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也不知道是和誰打招呼,不咸不淡地說:“回來了?”
我把老太太手上提著的袋子都接了過來。
“我們剛到�!崩钭H诼冻隽艘粋絕對稱得上是溫和的笑容:“所以和老師過來幫伯母拎東西�!�
老太太沒回他,眼睛又回到了魚身上,繼續(xù)在魚身上戳來戳去,大概我媽殺價太厲害,那賣魚的攤位上收錢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替下了那小伙子,笑著問:“大媽,這位是您兒子��?”
“是我兒子……這草魚怎么賣啊?”老太太審視著那魚:“這是飼料養(yǎng)的吧?”
“哪能呢,早上剛送來的,吃草長大的,要不哪能這么活蹦亂跳的?我這草魚八塊一斤,貴是貴,但是新鮮……”那婦女繼續(xù)搭話:“您兒子做什么工作的?”
“大學里教書的。”老太太頭也不抬,指著最大的那條:“我要那條青背的�!�
“呵,小伙子有出息,年紀輕輕的就當大學老師了。教什么的?”那人一邊撈魚一邊跟我搭話:“這位是你學生吧?”
“教法律的�!蔽倚χ卮鹚�,看了一眼李祝融,他笑得人畜無害。
“我還以為你教英語的,你這學生看著像外國人,長得好�!辟u魚的婦女利落地把那條草魚撈了出來,過了秤:“老太太,在攤上剖了吧,省得你自己回去弄�!�
魚應(yīng)該一剖好就用佐料去腥,放得久就不好了。
“沒事,我自己回家料理�!崩咸贿吔郁~一邊掏錢包。
李祝融早已經(jīng)習慣地拿了錢出來,遞給那賣魚的婦女。
從小到大,我媽在菜市場最常做的三件事――寒暄,講價,還有和人搶著付賬。尤其是最后面一樣,她從小就教育我:這是禮節(jié)。
就算是她一直不待見的李祝融,在搶著付賬的時候,她是一副有禮有節(jié)的樣子。
“怎么能讓你付賬呢?你是客人�!崩咸鞯貜腻X包里拿了一張五十的零錢,搶上去遞給那婦女:“收我的,收我的�!�
那婦女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見人搶著付賬了,笑瞇瞇地站在那里,等我媽和李祝融分出個輸贏,還不忘再次稱贊李祝融:“小伙子禮性就是好�!�
我第一次見李祝融和人搶著付賬,恨不能拿部手機拍下來。
要是外人看來,絕對是一副和諧又親洽的畫面。但我生怕李祝融把賣魚攤子掀了,我極少見他這樣有禮有節(jié),除了面對他那個爺爺?shù)臅r候。
“讓我付吧,伯母�!彼钪穗H往來道理,知道不能被人家客套一句就放棄:“我是晚輩,怎么好意思讓您付賬?”
老太太提著魚搶著遞錢:“沒有客人付錢的道理……”
李祝融還來不及說話,只聽見刺啦一聲,老太太提著的塑料袋整個裂開,那條草魚歡快地跳了起來,撞在李祝融那身意大利手工西裝上衣倒數(shù)第二顆扣子的位置,然后一路汁水淋漓地滑下來。
大家齊齊發(fā)出了驚嘆的聲音。
反倒是李祝融,一臉淡然,那條魚掉在地上,仍然在歡快地彈跳著,我弓下腰想去撿,他卻先蹲了下去,一臉淡然地把那條魚弄了起來,從攤子上再拿了一個袋子,放了進去。
我驚悚地看著他。
上次他這么好脾氣,是什么時候了?
“沒事,洗一洗就好了……”賣魚的婦女打圓場:“黑西裝嘛,經(jīng)臟……”
最終是李祝融付了錢。
老太太一路沒怎么說話,但我就是覺得她心里在偷著樂。
回到家里樓下,袁海被李祝融這樣子嚇了一跳,趕緊從行李里拿了西裝,跟在我們后面送上來。
我知道,老太太雖然今天故意擺了李祝融一道,但她對李祝融的態(tài)度其實比以前好了不少。
她性格就是這樣,要是真不待見誰,是客套而疏離的。今天的事,反而說明她沒那么惱李祝融了。
老太太為什么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我不得而知。
但其實,也不重要了。
第56章
我爸好像又瘦了。
我媽做菜都是我喜歡的口味,紅燒魚用蔥姜蒜爆鍋,青椒紅椒切末,和滾油醬汁炒香,淋在魚身上。燉了雞肉,燉了冬瓜排骨湯,炒了空心菜和茄子,我媽炒的茄子很好吃,肉末,豆瓣醬,加了辣椒粉,地道的家常菜。
李祝融先我嘗了一口,然后,在桌下伸手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默不作聲,弄了冬瓜湯倒在飯上,然后,夾了一大塊帶著蔥蒜的紅燒魚。
李祝融握著我的手收緊了一點。
“爸,你怎么不吃魚?”我專心地問我爸。
“你別管他�!蔽覌尳o我爸盛了一勺湯,招呼我:“多吃點雞肉。”
一問一答之間,我已經(jīng)把我碗里的魚肉吃完了,又開始夾紅燒魚。
李祝融拖住了我的手。
然后,他弄了一勺――包括一大塊排骨和幾大塊冬瓜的湯,倒在了我碗里。
“老師,吃清淡的對身體好�!彼魺o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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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門的陳教授家搬家,住在過渡房里,有些家具就放在我家客房里。李祝融身高也不適合睡沙發(fā)。
所以,李祝融只能睡在我房間里。
我媽真是,一刻都不放棄地膈應(yīng)李祝融。鋪床是我鋪的,李祝融在旁邊看著,我媽抱了被子過來,看見那張行軍床,老太太感慨道:“要不是天氣暖和,可以和上次那小伙子一樣,和你睡一張床嘛……對了,那小伙子叫什么去了,是姓蒙對吧?“我埋了頭鋪床,只當什么都沒聽到。
看完新聞聯(lián)播,我陪我爸下棋,別的教授退休了都長了肉,我爸卻更瘦了,不教書了,越發(fā)沉默起來。
下了一盤,我爸說了三句話:“茶。”“將軍。”“再來�!�
陪我爸下了兩盤,我媽叫我去修廚房的燈,老太太沒學過物理,一輩子怕用電器,換個燈泡都要我和我爸來。
回來看見李祝融坐了我的位置,穿著居家的拖鞋,和我爸下棋。
我過去坐在我爸后面,剛坐下,我爸就支開我:“去給我倒杯茶來�!�
我裝作倒茶,繞到櫥柜后面,聽他們說話。
兩個人都話不多,僵持了一會,先開口的竟然是我爸。
“我上次在新聞里看到你……”我爸聲音干巴巴的。
這種沒頭沒尾的話,李祝融竟然也能正兒八經(jīng)地回答。
“是,我五月回北京開了三天會�!�
我爸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又問:“你是開什么工廠的?”
“工程機械�!�
“你是一把手?”
“我是董事長,集團是國有的�!�
又是一段沉默。
然后,是我爸問:“你多大了?”
“二十七�!�
“虛歲?”
“虛歲�!�
我不懂李祝融為什么把年齡往大里說。
“你家里人不管你?”
“我家里父母不管事,以前當家的是爺爺,現(xiàn)在是我�!崩钭H陬D了一下,又補充道:“現(xiàn)在沒人會逼我結(jié)婚的�!�
走棋的聲音。
“你們的事,我不會同意的�!蔽野志従徴f道:“你們不合適�!�
“沒關(guān)系。我會證明的,”李祝融語氣意外地平靜:“我才是最適合老師的人�!�
理科生都知道,做證明題,是需要時間的。
而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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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于老太太今天給李祝融上的眼藥,晚上我決定夾緊尾巴做人。
我的床是我上大學的時候置辦的――我媽那時候慎重地把我房間裝修了一番,說是等我結(jié)婚了給我做新房。床也是買的大床。
我睡前本來喜歡看書的。但是今晚準備趁李祝融還沒從浴室出來趕緊睡著,誰知道剛躺下,浴室門就被開了。
他穿著黑色睡袍走出來,直接把門反鎖了。
我決定裝睡。
但是我沒聽到新開的那張折疊床上有動靜。
我的被子被掀開,他直接睡了進來。
我努力不往后縮,用盡平生演技裝一個睡著的人。
他躺下來,伸手攬住我的腰。
“別裝了,老師�!�
睡著的人什么都聽不到,聽不到。
“老師,你真的睡著了?”他聲音平靜溫和得很,但他越是這樣,越代表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他剛開腔,我只覺得腿上一涼,睡褲就被他扒了下來。
“你干什么!”我?guī)缀跏菑椓似饋怼?br />
他翹著嘴角,笑得意味深長。
知道沒什么好事,我把褲子提起來,準備跑去折疊床上睡。
腳踝被握住,不知道他動作怎么那么快,我上一秒還是站著的,下一秒整個人都被他勾住腰,按倒在被子里。
我腦子里都是暈的,反應(yīng)過來,剛要罵他,他手指已經(jīng)按在我嘴唇上。
“噓……”形狀優(yōu)美的眼睛瞇得狹長:“現(xiàn)在伯父伯母都已經(jīng)睡了,吵醒他們就不好了�!�
“那你還亂來?”我壓低了聲音:“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
他默不作聲,忽然伸手關(guān)掉了燈。
整個房間一片漆黑,我本能地想掙扎,卻被他扣住了手腕,整個人都壓了上來。
脖頸上被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是吮吻,我半邊身體都酥了。
“別亂來,小哲,星期五還有手術(shù)!”
“他親過你嗎?”鎖骨上被咬了一下,睡衣從腰上被卷起來,他的手托著我后腰,伸進睡褲里:“他有碰過你這里嗎?”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讓著他不是不敢翻舊賬,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偏偏他的性格是縱容不得的,就像小孩子,絲毫不知道分寸的。
我手指插進他頭發(fā)里,沒用多少力氣,他自己把頭抬了起來,在黑暗里,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默不作聲,好像負了多大的氣一樣。
我對這一招從來都沒什么辦法,被他一看,本來的那點火氣也沒有了,耐著性子跟他解釋:“我和蒙肅沒什么,蒙肅不是同性戀……”
“我也不是同性戀。”他用一種極其坦然的語氣接話:“我只喜歡老師�!�
像他這種不可一世的性格也有好處――很多別人不好意思說的話,他總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來。
還好他關(guān)了燈,看不到我臉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