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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路上有點意外……”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你超時，我沒投訴你就不錯了，還敢跟我討價還價？別跟我嗶嗶了，快給我送來�！�

    “呃……知道了老板�！�

    老許掛斷了電話。

    老許搖搖頭，轉動油門穿過馬路。

    為了趕路，他闖了紅燈。

    一輛汽車從視野盲區(qū)沖了出來，一頭撞在老許的車子上。老許被卷進了車底，保溫箱里的飯菜全都灑了出來。

    那一本干干凈凈的《駱駝祥子》被菜汁污染、滿是油花，已經(jīng)看不清封面了。

    第442章

    真實的電影（6）

    “臥槽！要命了，要命了！”

    司機踩下剎車，從車上跳了下來。他趴在地上，看向車底，老許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兄弟，你醒醒啊，完了完了。”

    司機拿出手機，給警察和救護車打電話。

    因為擔心自己會給老許帶來二次傷害，他既不敢開車，也不敢鉆進車底碰老許。

    過了不到三分鐘，警察和救護車終于來了，他們送老許一起去了醫(yī)院。

    搶救室里，各種維生儀器安在了老許身上，因為老許的親戚朋友一直沒來，司機直接掏錢墊付了醫(yī)藥費。

    醫(yī)生走到警察和司機身邊，交流老許的傷情。

    “現(xiàn)在傷者的情況很危急，趕緊喊他父母過來吧？”

    “不會吧？”

    “是的，現(xiàn)在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們已經(jīng)盡量在搶救了。他本身就有基礎病，撞擊的部位也很不巧導致了內(nèi)臟破裂，現(xiàn)在內(nèi)出血很嚴重。警察同志，你現(xiàn)在聯(lián)系上傷者的家屬了嗎？”

    司機閉上嘴巴，站在走廊邊。警察走了出來，與醫(yī)生交流。

    “這個傷者沒有妻子兒女，他的父母都在外地，就算坐飛機也得明天才能趕來。”

    “哦……”

    “能讓他堅持到明天嗎？”

    “我不敢保證�！�

    半個小時后，大毛來到了醫(yī)院，在搶救室內(nèi)看見了昏迷不醒的老許。

    老許臉上戴著面罩，血水不停從口鼻里流出，醫(yī)生見狀趕緊拉起簾子，又一次對老許進行搶救。

    輸血的吊瓶一袋又一袋換過，卻依然止不住出血。

    大毛像是被抽了魂兒一樣，站在病床邊不知所措。

    凌晨兩點。

    老許的父親來到了醫(yī)院，他一抬眼就看見了病房里的老許。

    “兒子？”

    老父親顫顫巍巍地走到了病床前，他身材瘦弱，頭發(fā)花白，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大毛站在老許父親的身后，囁喏道：“老爺子……”

    “啊？”

    老父親轉過頭來，他雙眼灰蒙蒙的，好像蒙了一層霧。

    “我是您兒子的朋友�！�

    “哦，你好�！�

    “您節(jié)哀順變�！贝竺�低下腦袋，“老許在一個小時以前走了。”

    “哦哦，太可惜了，差一點就能見到了。”老父親咧開嘴角，臉上的皺紋擠到了一塊兒，“今天晚上，辛苦你了。”

    “抱歉……”

    “沒什么好抱歉的，生死有命�！�

    老父親的表情重新恢復平靜，他顫巍巍地拿出包里的手帕，幫兒子擦掉了臉上的血污。

    為了給兒子裝呼吸管，醫(yī)生把兒子的牙齒都掰彎了，老父親就一點一點耐心地把牙齒掰回去。

    老父親幫著兒子脫下臟兮兮的衣服。用毛巾一點一點擦拭兒子的皮膚，接著一手一腳地幫兒子換上干凈的衣服。

    大毛鼻子一酸，湊到老父親的身邊。

    “老爺子，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太臟了�！崩细赣H淡定地看著大毛，“還是我來做吧，我也只能做這么一點事情了�！�

    嘀嘀嘀——

    搶救室里，除了儀器正在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再也沒有人敢打擾這對父子。

    老父親替兒子清洗干凈，笑瞇瞇地摸了摸兒子的臉蛋。

    “對不起啊兒子，你老娘心臟不好，坐不來飛機，只能我過來送你了。你長大以后，就沒讓我?guī)湍阆丛枇�，沒想到只有到現(xiàn)在，我才能幫你擦擦身子�！�

    大毛深吸一口氣，走到了老父親身邊。

    “老爺子，我已經(jīng)幫你聯(lián)絡殯儀館了�！�

    “哦，太謝謝你了�！崩蠣斪狱c點頭，“要花多少錢啊？”

    “這些事情先不說。老許是因為交通事故死的，明天我?guī)�您去交管所處理一下賠償事宜，不過，因為老許是闖紅燈被車撞的，所以……”

    “所以，全都怪我兒子，是嗎？”

    “現(xiàn)在說這些還太早了�！贝竺珦u搖頭，“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老許的后事，我?guī)湍�料理�！?br />
    “我知道，我知道�！�

    大毛帶著老爺子去醫(yī)院那邊簽字，接著便將老許的遺體送到了太平間。他在病房外面整理老許的遺物。

    《駱駝祥子》臟兮兮的，讓大毛不住心疼，他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封面，卻根本擦不掉上面的油污。

    大毛又拿出了手機。

    手機上一共有四五個未接來電，顯示全部都是站點主管的電話。他打開了外賣APP，后臺顯示老許因為送餐不及時被人投訴，扣了兩百塊錢。

    “你媽的！”

    大毛舉起手機，用力砸在了地上。

    ……

    第二天，大毛和老爺子一起來到交管所接受調(diào)解。

    正如大毛預料的一樣，老許闖紅燈是造成這次事故的全部原因。所以，老許在這起事故中起全部責任。

    司機聽說老許最后因為搶救無效而死，頓時心生憐憫。

    “這種結果發(fā)生了，我們誰也不想看到。雖然按照交規(guī)來說，你們闖紅燈，我不用負責，但畢竟人沒了，我還是愿意承擔次要責任。我車子買了保險，可以賠償你一部分的死亡賠償金，實在是抱歉�！�

    經(jīng)過一番協(xié)調(diào)，交警最后定責司機次責，老許主責。

    警察看見老爺子病怏怏的樣子，也是有些不忍心。

    雖然司機主動承擔了一部分責任，但是老許的家庭也確實是困難，那十萬塊的賠償金根本不足以彌補一個家庭頂梁柱的損失。

    “老爺子，你知道你家兒子是在哪個單位嗎？”警察看著老爺子問道，“我看他好像是穿著外賣員的制服啊，你看你能不能讓公司走工傷賠償呢？”

    “工傷賠償怎么走？”

    老爺子懵懵懂懂的。

    大毛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老爺子的肩膀說道：“沒用的，我們外賣員和平臺都沒有勞務合同，他們根本沒有給我們上保險�！�

    “那意思就是……不能賠了？”

    “理論上是可以賠的�！本�察說道，“哪怕公司不給你們上保險，只要你可以證明你是在給公司打工，你依然可以要求公司給你工傷賠償。你們可以去嘗試一下�！�

    “謝謝你，警察同志�！�

    大毛點點頭，拉著老爺子離開。

    老爺子搭著大毛的手臂，顫巍巍地問道：“那個工傷賠償，真的可以嗎？十萬塊……可真的不夠啊……我們家可全靠我兒子一個人養(yǎng)著，家里還欠著外債，積蓄都用完了該怎么辦？”

    “別著急，我想想，想想辦法�！�

    大毛嘆了口氣，眼神閃爍。

    第443章

    真實的電影（7）

    “老許在送外賣的時候被車撞死了，我要求外賣平臺對老許做賠償。”

    “死了？真的假的？怎么死的？”

    “聽不懂人話嗎？被車撞死了！”

    “你別著急啊，死亡證明呢？還有交警的事故責任認定書呢？”

    大毛不耐煩地把死亡證明和責任認定書拍在站點主管的辦公桌上，主管扶著眼鏡，逐字逐句地著兩份材料。

    主管微微撇嘴，輕輕嘆了口氣。

    “大毛兄弟啊，老許死了，我也很難過。他是一個老實人，干活兒也勤快，人也年輕，才三十多歲而已。

    但是，你也是這行的老人了，咱們倆也關系不錯，有些話我不妨和你直說。

    首先，老許是自己闖紅燈被車撞了。事故的責任在于他，人家司機恐怕是看到死人了，所以才協(xié)商后承擔了一部分次責。

    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對�！�

    “所以，這不能算是工傷啊，這是老許自己不守規(guī)則……”

    “照你這么說，老許死了純屬活該咯？”

    “不不，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也不妨和你直說�！贝竺�站起��，撐著桌子，“你們到底賠不賠？”

    “賠不了啊，兄弟。你別忘了，外賣平臺和外賣騎手沒有勞務關系，平臺沒有義務給老許賠工傷�！�

    “王八蛋！”

    咚！

    大毛用力捶打著桌面，嚇了主管一跳，他趕緊站起身來，按住了大毛的肩膀。

    “大毛，你冷靜一下。

    請相信我，老許死了我也很難過。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樣都是打工人，你在這里和我發(fā)飆也沒有用的。

    這個世界上，從來只有窮人會心疼窮人，只有打工人會幫打工人，你看哪個老板會在打工人生病受傷時過來安慰你呢？

    他們能說一句關心的話就算有良心了，他們甚至會埋怨你生病受傷影響了工作，真的要掏錢的時候，他們愿意嗎？

    他們寧愿躺在外圍的肚皮上花錢，也不會多給你加一分錢的工資�！�

    大毛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頸。

    “我知道，我知道……為難你沒有任何作用。可是，難道你讓老許死了就這么白死了嗎？老許可是他們家唯一的勞動力了，他死了他家里兩個老人要養(yǎng)老，他的老媽有心臟病，沒錢買藥，你讓他們兩個老人家在家里等死嗎？”

    “兄弟，哥哥給你指條路，但是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什么路？”

    “首先，你知道每個騎手都有人身保險，對吧？”

    “對對對，我都忘了這個了。老許的保險能賠多少？”

    “三萬�！�

    “這么少？你逗我呢？”

    “兄弟，一個月十塊錢的保險，你以為能賠多少�。俊�

    “那還能怎么樣？”

    “媒體�！敝鞴艿吐曊f道，“上面那些人作威作福慣了，眼睛都長在天靈蓋上。你把這件事情鬧大，肯定能弄來一點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大毛點點頭，立刻與主管告別離開。

    ……

    “我哥哥許**是你們平臺的外賣員，他在送餐的時候出車禍死了，你們憑什么不給我們賠錢？”

    “先生請您冷靜一下，外賣員和我們平臺只是合作關系，我們之間簽訂的并不是勞務合同，不存在所謂的雇傭關系。

    我們替每個外賣員購買了人身意外險，按照保險上的條約，你們可以向保險公司主張賠償。”

    “那個保險是外賣員自己花錢買的，又不是你們花錢買的。你們平臺就可以這樣吃干抹凈不說話嗎？一點責任都不肯負嗎？”

    “先生，您的哥哥去世了，我們也感到非常痛心。我們公司出于人道主義關懷，決定給予你們家兩萬元的慰問金，你看可以嗎？”

    啪！

    司機按下按鈕，調(diào)換了廣播頻道。

    老許的前老板張聰坐在后車座，好奇地看著司機：“你干什么換頻道啦？”

    “哦……沒什么。”司機尷尬地說道，“不太想聽，沒意思。”

    “怎么沒意思了，挺好玩的呢。”

    “好吧�！�

    司機重新?lián)Q回了原來的頻道。

    張聰豎起耳朵，聽著廣播里的新聞報道，這才弄清楚來龍去脈。原來剛才那段話，是一個外賣員的親屬和外賣平臺索要工傷賠償?shù)匿浺簟?br />
    “喲，這些送外賣的，自己闖紅燈被車撞了，居然還有臉和平臺要賠償？他那一條賤命值得這么多錢嗎？”

    司機撇撇嘴，附和道：“是呀……那些外賣員實在太不遵守交通規(guī)則了�！�

    “可不咋地。要我說，他們就巴不得哪天被車撞死了，然后去訛一下公司，真當公司是做慈善的嗎？”

    “嘿嘿，真的有本事的人，誰會去送外賣呢？”

    司機苦笑一聲，他抬眼看了一眼后視鏡，張老板斜靠在椅子上，一邊玩手機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在和自己聊天。

    “這個外賣平臺你知道不？”

    “知道，我女兒上班的時候經(jīng)常會用，我一般不用�！�

    “你猜猜這個平臺的企業(yè)規(guī)模有多大？”

    司機想了一會兒，“我看他全國各地都有啊，應該是特別特別大的公司吧？”

    “哼，所以我說，你們窮人只能一輩子當窮人。我告訴你呀，這個外賣平臺只算是一個小微企業(yè)，我估計他真正的員工也就十幾個人吧�！�

    “什么？”司機愣道，“他們公司那么多外賣員，難道不都是他的員工……”

    “什么狗屁外賣員，他們不過是靠平臺吃飯的人而已，根本就不是平臺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