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格式化快樂。”林潯道：“再見�！�
世界寂靜，他環(huán)視四周，看見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成魔的，沒成魔的，全部沉默地注視著他，仿佛猝不及防接受了太多信息——除了祁云。
祁云被魔物沾染了，正在頑強地抗爭，躺在常寂懷里難受地哼唧。
林潯看他一眼，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向下面走去。
樓梯有很多層，但數(shù)字對他來說已經(jīng)無所謂了，他離開這棟建筑，來到寬闊的馬路上。
人界結(jié)界之前被炎陽子炸壞了，現(xiàn)在仍然壞著，身邊全是魔物和魔氣，但它們似乎不敢再招惹他了。觸目所及全是漆黑猙獰的裂縫，有大有小，最大的像是橫亙在這個城市里的一條運河，最小的則像一根細弱的發(fā)絲。林潯曾經(jīng)步入一條漆黑的裂縫之中，在那里他看見了一個Linux系統(tǒng)的樹狀結(jié)構(gòu)。
以前的一個問題也徹底得到了答案：除去今天這次全面的崩壞，魔界裂縫只在地下出現(xiàn)，而且，只出現(xiàn)在地下的建筑結(jié)構(gòu)之中——為什么它不在更加隱蔽，更加難以讓人發(fā)現(xiàn)的土壤、巖殼里出現(xiàn)呢？
——因為，土壤、巖殼，這些東西在這個世界里是不存在的。這是一個浮于表面的世界。
所有驗證都得到了答案，他沒有什么想要確認的了，林潯覺得這一切該告一段落了。
但是，他還要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他抬眼望向馬路對面靜靜矗立的銀河大廈。
電梯按鍵按下頂層，二十秒鐘后到達，他向記憶里那個房間走去，東君的辦公室，他是來過的。
他來到那扇門前，厚重的木門虛掩著，像是在等著什么人。他右手握住門把手，輕輕推開。
落地窗前有一個人的背影，林潯從落地窗往外望去，發(fā)現(xiàn)這窗戶正對著前方，可以將他方才所在的那個建筑頂盡收眼底。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走進去，并禮貌地將門掩上。
“昨天說，我今天會回來和你玩的�！彼Z調(diào)很輕松：“所以我來了。”
東君仍然背對著他，沒有轉(zhuǎn)身，淡淡道：“謝謝�！�
林潯沒管他，他以一種很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姿態(tài)走到房間正中，在東君專用的辦公椅上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很放松的一個姿態(tài)。
“我其實沒有什么想問的了�！彼溃骸暗沁�是有點好奇，可以問么�！�
東君：“嗯�！�
“我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绷譂〉溃骸拔宜懒耍蛘呖焖懒�，躺在果殼5.0里，你送給了我這個地方，很真實，但都是假的。”
東君：“是。”
“那這里的人呢？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你和我是真的，林汀偶爾是真的�！睎|君的語調(diào)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起伏：“其它人全是認為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我的意識的衍生？在我二十多一點這個時間段，他們都是我現(xiàn)實里的朋友嗎？”
東君：“嗯�！�
“你竟然沒把他們刪掉�！绷譂〉溃骸岸嘀x�！�
東君似乎笑了笑：“不謝�！�
“不過你也不需要刪掉他們，反正都是假的。這樣你即能關(guān)住我，我又覺得自己很自由�！绷譂∽屑毞治觥�
“但是以前的很多東西，我都不記得了……”他想了想，又問：“我為什么會在這個年紀醒來呢？”
東君：“或許是我覺得這個年紀的你比較可貴�！�
“而且把你當做男神的時候，也比較可愛？”
“是很可愛。”
林潯笑了一下，眼神很悵惘，又問“朝陽小區(qū)的那個房子，我們住過嗎？”
“住過三年�！睎|君回答他：“我們四個在那里做出了自動駕駛系統(tǒng)，在科技博覽會上推出，后來就有了銀河�！�
林潯：“我想也是。但是后來……時間會改變很多事情，對吧？”
“對。”
林潯又問：“我們怎么分開的？”
東君：“你認為自己失去了自由和靈感，決定一個人靜靜。”
林潯挑挑眉：“然后你就放走我了？”
“放走了�！睎|君淡淡道：“但我不可能完全放過你。那時候我想，我可以給你兩年時間�！�
“但是兩年之后，我就死了。我都給你準備好禮物了，想回到你身邊�？上闶詹坏搅�。”林潯看著桌面的紋路，他的手指無意識在光滑的桌棱上滑動，這一動作或許代表了他內(nèi)心深藏的某些情緒，他問：“所以……我是自殺，還是他殺？”
三秒的靜默后，東君回答他：“有區(qū)別么？”
“當然有�！绷譂】粗谋秤�，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如果是他殺，你要坐牢的，老板。”
“嗯。”東君回他：“但你怎樣報警？”
林潯點點頭：“這你就問住我了，算了，我沒辦法。你還是逍遙法外吧。我好傷心�！�
東君：“傷心什么？”
“到最后，誰都不來救我，只有我家洛神在幫忙，他一直跟著我，比你陪我的時間多太多了�！�
“嗯�！睎|君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他說：“我是管理員02，權(quán)限等級不如你，我管不了他�！�
“如果你管得了，他恐怕就見不到我了�！绷譂醒笱笸腥骸澳闶遣皇呛苡憛捤烤拖衲愀赣H討厭你一樣。”
“差不多。”東君道：“但偶爾也能和平相處。”
“我有時候覺得我很了解你。有時候，又覺得我根本不認識你�！绷譂≥p輕嘆氣。
然后，他聽見東君道：“對于你，我也這樣覺得�！�
林潯垂下眼，笑了笑，繼續(xù)道：“裂縫是什么？”
“可能是系統(tǒng)漏洞�！睎|君道，“經(jīng)常會在一些隱蔽的地方出現(xiàn)，不過這個世界有防御系統(tǒng)，會修好它們�！�
林�。骸斑@樣啊�！�
“好了。”他道：“我問完了�！�
東君：“辛苦了�！�
林�。骸叭缓笪覀冊趺崔k？”
“我昨天已經(jīng)說過了，”東君始終背對著他，沒有看他一眼：“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并且接受任何現(xiàn)實�！�
林潯挑眉：“所以你現(xiàn)在任我處置？”
東君：“嗯�！�
房間里，寂靜流淌了很久，直到林潯開口。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彼馈�
東君道：“好�！�
“等等！”林潯又道：“最后一個問題，你愛我嗎？”
“愛你。”東君聲音微微放緩，一絲不著痕跡的溫柔，像玫瑰花瓣最柔軟的內(nèi)里，話音落下，他又輕輕補上一句：“寶貝。”
看著他的背影，林潯起先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復又緩緩放松，勉力笑了一下。
“我也愛你�！彼穆曇粑。骸霸僖姟！�
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心念輕輕一動，看不見的數(shù)據(jù)世界里蕩開一片漣漪。
東君的身影微微閃爍一下后，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中，落地窗玻璃前空空如也，仿佛從來沒有人站在那里過。
他輕輕道：“永久封禁管理員02賬號�！�
另一片漣漪蕩開，水面波動，晃蕩，然后漸漸歸于平靜。
林潯起身，頭也不回離開了這個空空蕩蕩，現(xiàn)在、以后、永久寂靜的房間，他眼前，人世塵埃飛蕩。
他下了樓，來到街上，這個世界已經(jīng)幾乎全部變成魔界了。
解決系統(tǒng)漏洞以及其它嚴重問題的最快方法是什么？
——當然是回滾，直接讓這個系統(tǒng)還原到問題還沒有發(fā)生的時候。
林潯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旁，這個城市，以及整個可見的世界，時間在這一刻按下倒帶，裂縫飛速合攏，魔氣被裂縫收回，地鐵反向行駛?cè)藗兊牟阶油厥�，回到地鐵站，回到家中。
天空從八點鐘的陰沉灰白顏色逐漸變深，晨曦轉(zhuǎn)瞬即逝，太陽落回東方，繁星緩緩升起，時鐘指針反向轉(zhuǎn)動，一場宏偉的變化，時間回到凌晨四點。
凌晨四點，赤霄龍雀劍還沒有失竊，并且永遠不會再失竊了。那個藏在王安全游戲艙里的林潯會在某一個時間點消失，而真正的林潯將回到朝陽小區(qū)，回到他的房間，他的床上，睡下。他將在八點準時醒來，給指針添上貓糧，開始新的一天，科技博覽會的終選還在等著他。
林潯就這樣一個人走在凌晨時靜悄悄的道路上，忽然他腦中某枚神經(jīng)被挑動，接到了一個外界的訪問申請，一個不速之客。他選擇放行，然后，他的手機鈴聲就在一片寂靜中響起來，略微刺耳。
他接起，話筒里傳來學弟薛新的聲音。
“學長。”薛新劇烈地喘了幾口氣，聲音苦澀，道：“你真的……要這樣嗎？”
“不然呢？”林潯輕輕道：“在現(xiàn)實里醒來，然后再見到他嗎？何必呢�！�
他笑了笑，環(huán)視凌晨時分萬籟俱寂的城市，輕聲道：“這樣，不也是一種自由嗎？”
第136章蜜罐（1）
“但是，學長……”薛新道：“你的事業(yè)都不要了嗎？”
“我本來就沒有�！绷譂r下一輛深夜的士，隨口對司機說了一聲“去朝陽小區(qū)”后，繼續(xù)和薛新說話：“銀河不是一直都是他的么？我不喜歡經(jīng)營公司。”
對面的薛新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么，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不過你放心�！绷譂⌒α诵�，輕聲道：“該寫的東西，我還會繼續(xù)寫的，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這個了。”
薛新那邊靜了靜，似乎終于不再執(zhí)著于他的現(xiàn)狀：“學長不愧是學長。但是珍貴的成果不能用到現(xiàn)實中改變?nèi)藗兊纳睿�是會很遺憾吧。”
林�。骸盁o所謂了�！�
薛新似乎輕輕嘆了口氣。
這種嘆息的語調(diào)林潯很熟悉，當初他放棄繼續(xù)深造，離開學校自己做東西并一直不出成果時，也聽過不同的人發(fā)出這種嘆聲。
“我過得很好�！绷譂∫赃@句話作為通話的結(jié)束語：“以后你也不用來了，再見�！�
他電話掛得干脆利落，就像他所在的這輛車干脆利落地在空曠的深夜馬路上奔馳那樣。
回到朝陽小區(qū)時，天剛微微亮，幾顆星子還在天邊閃爍。但逍遙子、霍老頭幾位老前輩已經(jīng)起床了，就在林潯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小區(qū)中央的小廣場上。他們自成一片，練劍的練劍，打拳的打拳。
見林潯來，前輩們紛紛打招呼，霍老頭更是大為詫異：“你這小子，今日怎么這般勤快？”
林潯心想長輩們這就是天大的誤會了，他只是想回家睡覺，而不是破天荒早起晨練。但是既然長輩們已經(jīng)夸贊了他的勤快，他也就只能虛與委蛇地鍛煉一番——其實他有點四體不勤，根本不想鍛煉。
好在這時候，一道天籟般的聲音響了起來，解救了他：“算兒？過來和姐姐坐坐�！�
林潯快樂地蹦跶到一旁的長椅旁，坐在碧海仙子的身邊：“仙子怎么也在這里。”
碧海仙子今天穿一身寬松的亞麻長裙，搭了白紗的披肩，倚在長椅背上，姿態(tài)放松，通身優(yōu)雅仙氣，道：“清晨有紫氣，有益于修煉，我來感悟。你呢，怎么也來了？”
“寫代碼有點累�！绷譂〉溃骸俺鰜矸潘梢幌��！�
“別不是寫到了現(xiàn)在吧？”碧海仙子輕嗔道：“小孩現(xiàn)在不注意身體，過幾年怎么辦？”
林潯乖乖應(yīng)了一聲，也跟著她坐在長椅上發(fā)呆，約等于修身養(yǎng)性。
初夏時的清晨，迎面的清風帶著絲絲透徹涼意，昨天下了雨，于是空氣里還有一絲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
此情此景，很能讓人感到舒服。
林潯于是瞇了瞇眼睛，在這個難得的清晨里，他舒服得有點兒恍惚了。
他身邊的碧海仙子似乎也很愜意，開始輕輕哼唱小調(diào)，調(diào)子有和現(xiàn)代歌不同的抑揚頓挫，很古典，也很縹緲，想必是修仙人的曲子。
她唱：“借問……借問名利客，何如學長生�！�
又輕輕唱：“不如從此去，悠然登玉京。”
她音色美，像天邊的煙霞，在這一刻，林潯甚至也想就此放下一切，修仙問道學長生了。
但是，還是不行。眼下所有情況已經(jīng)清清楚楚，他的真身半死不活，被放在不知道哪個版本的果殼里。
別人活著，花錢。
他活著，費電。
他閉上眼，進入寂靜的系統(tǒng)空間。
“喂�！彼麑ο到y(tǒng)屏幕道：“系統(tǒng)？”
系統(tǒng)毫無動靜。
林潯繼續(xù)：“兒子？”
系統(tǒng)繼續(xù)毫無動靜。
林�。骸搬�？為什么不理我？生氣了？別啊�！�
系統(tǒng)仿佛死機。
林潯摸了摸鼻子，不再繼續(xù)，而是走到任務(wù)界面。
任務(wù)界面只有一個任務(wù)。
主線任務(wù)：踏碎虛空。
進度：0。
“假如踏碎虛空是讓我在現(xiàn)實里醒過來，”林潯，“你得幫我吧？我不能在現(xiàn)實里好不容易醒過來，然后又落到那家伙手里。還是說，我必須完成這個任務(wù)，你才能帶我安全離開這里？”
“但是，不論怎么樣。我都是你爹了，給我點提示不為過吧？能把洛神寫出來，是我現(xiàn)在的能力極限了。我要是真醒不過來，還得回過頭去再求學弟，那多丟人，何況他陣營不對，那么危險�！�
系統(tǒng)音響起：“系統(tǒng)繁忙，請稍候再試�！�
林�。骸靶��！�
路還是得自己走。
他修仙，但也真的成不了仙。
他不過是世間一個名利客，這輩子都不能無欲無求。
葉子落在水面上，尚且能泛起一圈漣漪，人活著，總要創(chuàng)造出點東西。
——他睜開眼睛，便起身往前走去，頭也不回，覺得自己還挺瀟灑。
車到山前剎不住，船到橋頭自然翻，先走著。
——一打開家門，就看一個白色的影子躥了上來，扒著他衣服爬上來，一個勁兒地要往他懷里鉆。
林潯伸手抱緊指針，先是低頭親它毛茸茸的雪白腦殼，然后又揉它耳朵：“……乖，寶貝�！�
指針在他懷里不出來。
于是林潯就抱著貓毫不留情地踹開了王安全的房門：“起床搬磚了！”
“搬什么磚……”被強行搞醒的王安全拒不合作：“咱們躺著等比賽不行嗎？”
林潯態(tài)度冷漠：“做功課�！�
初選聲勢浩大，但也終究屬于一種海選，掩蓋不了沙里淘金的本質(zhì)。但到了終選，大家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金了——尤其是空降過來的那幾家大公司嫡系，誰敢說自己比他們實力雄厚？
所以，在終選賽的前夕，除了做好功課，獲取對家的情報外，必不可少的操作，就是做心理建設(shè)了。
兩天時間過得很快，科技博覽會的終選如期到來。也在科展館，但換成了規(guī)格最高，容納人數(shù)也最多的1號館舉行，氣氛比終選時嚴肅許多，網(wǎng)絡(luò)上的關(guān)注度更是空前高漲。林潯和架構(gòu)幾人坐在幕后準備室里，屏幕上滾動著賽程，和一窩蜂隨機抽號上臺的預選不同，終選是分組進行的，也就是說——同類型的產(chǎn)品將劃歸到同一組中，然后再隨機抽取順序上臺，等這一組產(chǎn)品完全展示完畢，評委再進行統(tǒng)一票選，為這組產(chǎn)品決出名次。
“咱們組好靠后，”王安全正在瀏覽相關(guān)信息，“人工智能類的產(chǎn)品壓軸展出，離我們上場估計還有七八個小時。”
林�。骸拔覀兘M內(nèi)第幾位？”
“巧了，也是最后一個�！蓖醢踩溃骸暗箶�(shù)第二個是Eagle�！�
林�。骸斑�行，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