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許是察覺到沈蕪的注視,容衍掀起了眼皮,他漆黑的眼眸似乎有瞬幽微。
沈蕪還保持著側(cè)躺的姿勢,正面朝向他。
她從卷成長條的被子中冒出了一張小臉,雪白的臉頰透著紅,睡得顯然還有些懵,杏眼又開始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里透出幾分柔軟和親近之意。
她似乎很信任他。
是因為他這張還算不錯的皮囊么?
沒多久,沈蕪直直地坐起身。
她柔順的黑發(fā)披散在身前,在容衍的注視下,沈蕪彎起眼睛笑了:“早呀!”
容衍心頭輕跳了下。
沈蕪赤足下床,她抱著被子走來容衍的跟前,然后越過他,將手中的被子疊放在容衍身后的那張軟榻上。
細(xì)細(xì)簌簌的動靜讓容衍微微側(cè)目,目光一下落在沈蕪雪白的赤足上。
昨夜容衍把沈蕪抱去床榻上,卻是忘了將她那雙鞋也一同拎去。
容衍的眼神里沒有半分旖旎。
他心里還是把她當(dāng)小姑娘看,并未覺得哪里不妥,只余光多頓了幾秒在她的雪白赤足。
腳趾圓潤,弓起的腳背弧度很漂亮。
“天才剛亮,你要不要再去床上躺躺……”沈蕪抿了抿唇,“對不起,我好像讓你一夜都沒睡好�!�
那張軟榻沈蕪一個人蜷縮身體躺上去都還有些逼仄,更何況容衍這個成年男子,手腳都抻不開,更何況躺上去睡覺。
容衍對上沈蕪那雙杏眼,拒絕的話一下說不出來,剛朝她點了點頭,就見沈蕪唇邊那對梨渦又出現(xiàn)了。
“你再睡會吧,我去蒸個糕點當(dāng)早膳�!�
沈蕪見容衍站起身,往床榻上躺了,這才轉(zhuǎn)身出了屋內(nèi)。
“吱呀”一聲。
打開的門被人輕輕掩上了。
容衍平躺了下去,他的鼻尖滿是沈蕪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
很好聞,比他印象中所有聞過的熏香都要好聞很多。
容衍記憶只恢復(fù)了一兩成,伴著淡香,容衍難得淺眠了一會。
*
沈蕪在小廚房里蒸了一小碟糕點,見時辰還早,念及容衍還在屋內(nèi)小憩,沈蕪沒貿(mào)然回屋內(nèi)。
沈蕪冷不丁想起容衍額頭上的傷口,轉(zhuǎn)身走去了后山。
后山有很多草藥,止血的、祛疤的、止癢的、催吐的……這些尋常的草藥沈蕪都認(rèn)得,她打算去后山給容衍采幾株祛疤的草藥回來搗碎做藥泥。
后山樹林茂密,傍晚至深夜時分經(jīng)常會有野獸出沒。
現(xiàn)在天蒙蒙亮,后山的空氣里還有些濕潤的潮感,山上靜悄悄得只有幾聲鳥鳴。
沈蕪一個人放松地走在山林間,偶爾腳下會不小心踩到一些枯枝和落葉,哪怕發(fā)出的動靜很細(xì)微,但還是驚動了樹上的鳥,它們一下?lián)淅庵岚蝻w走了。
沈蕪剛走到溪邊,腳步驟然一停,杏眼更是睜圓了起來。
只見溪水中央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上半身未著寸縷,肩膀?qū)掗�,后背傷疤縱橫,膚色是極深的古銅色,似是聽見動靜,他轉(zhuǎn)過了身。
大塊胸肌賁張蓬勃,腰腹肌肉線條流暢遒勁,公狗腰性感。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異域的面容輪廓尤為立體。
男人臉上不笑的時候顯得分外冷峻凌厲。
一雙綠眸深邃幽暗,猶如一頭草原上的狼,身上的氣息帶有侵略性。
他的下巴、腹肌處還在淌著水珠。
他的視線落來了沈蕪身上。
帶著極重的壓迫感。
好似狠狠咬住了獵物的脖頸。
沈蕪面上微燙,低下頭急忙避開他的目光,快步離開了。
待離開薛南涯的視線范圍,沈蕪感覺前不久那道壓在她身上的壓迫感終于消失了。
原主之所以怕薛南涯,就是因為他給人的攻擊性太強(qiáng)。
薛南涯身材兇猛如鯊,綠眸冷銳如鷹,身上有種不羈狂放的野性,光是看一眼,就讓人生畏。
薛南涯低低嗤笑了聲,待人影沒了,他彎腰徒手從溪中捉了一條魚。
男人力道大得幾乎能一手將魚捏碎成渣,他的手臂肌肉更是繃得無比緊實,捏住魚的手背青筋明顯,他將這條魚拋進(jìn)岸上的一個小籮筐里。
沈蕪采了一把祛疤的草藥。
轉(zhuǎn)身要走回去的腳步稍頓了下,因為回去的路上,她必定要再次經(jīng)過那條溪流。
沈蕪不太確定薛南涯還在不在,會不會又遇上……
沈蕪慢吞吞地折身走了回去。
她偏過頭,將當(dāng)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溪水中央。
只見剛剛還在溪水中央的男人已經(jīng)不在了,水面平靜無波,好似那人從未出現(xiàn)過。
沈蕪不由松了口氣。
她剛要加快腳步,就聽見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背后響了起來。
“哪受傷了?”
男人突然出聲,嚇得沈蕪將手上那把草藥掉在地上。
薛南涯微微揚(yáng)眉。
知道她怕他,沒想到這么多年了,竟然還是怕成這樣。
沈蕪聽見薛南涯似乎從喉嚨深處溢出了一道極為低沉的笑。
有點像在嘲笑她……?
薛南涯走上前,俯下身。
他身上的兇野氣息撲面而來,沈蕪的身體莫名有些僵,沒敢亂動。
薛南涯彎下腰替沈蕪拾起了地上那些草藥。
男人的手掌寬大有力,他手指不過捏著草藥,卻給沈蕪一種他仿佛捏住她的纖弱脖頸,只稍稍用力,就能捏斷的錯覺。
沈蕪這才想起來回答薛南涯剛剛的問題,她張口說話的聲音有些輕:“沒、我沒受傷�!�
薛南涯神出鬼沒,經(jīng)常呆在山上,可能十天半月才見他出現(xiàn)在隔壁一小會。
沈蕪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他了,薛南涯也是。
薛南涯那雙深綠的眼眸正光明正大地落在沈蕪顫動的睫毛。
似乎不太信她的話,男人攝人的視線正輕慢地一點點落在沈蕪的臉上,見她神情不似撒謊,薛南涯才將手上那把草藥遞給她。
沈蕪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
“謝謝薛、哥哥�!�
沈蕪差點咬到舌頭,乖乖道完謝,在他的視線注視下,恨不得拔腿就跑。
薛南涯舌尖微舔過后牙槽,目光微有幾分興味地落在沈蕪柔軟的唇,薛哥哥這三字就是從這兒說出來的。
無聲地在心里重復(fù)了一次薛哥哥這三字,薛南涯身上的氣息陡然變得愉悅。
之前沈蕪養(yǎng)父經(jīng)常讓她喊薛哥哥,她低頭半天就是不吭聲,十次里可能就叫一次,沒想到今天竟然主動張嘴喊人了。
沈蕪剛走了幾步,見身后的薛南涯沒再有動靜,以為這就結(jié)束的時候,就聽他出聲道,“等等�!�
沈蕪猶豫歸猶豫,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只見薛南涯給她懷里塞來了一個小籮筐,里邊有好幾條正活蹦亂跳的魚。
沈蕪剛低下頭,就被里邊一條蹦跳的魚給輕甩了幾顆水珠在臉上。
沈蕪聽見薛南涯又笑了一聲,“……”
“給你的,拿著�!�
薛南涯說。
聞言,沈蕪大氣都沒敢喘,低頭抱住這一籮筐的魚,手上攥著草藥,頭回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薛南涯輕嘖了下。
怎么這次不謝了,他還以為又能聽見一聲薛哥哥。
起初還能聽見身后薛南涯離她不遠(yuǎn)不近的腳步聲,他似乎跟在她的身后,但漸漸的,那道腳步聲不見了。
沈蕪有些好奇地轉(zhuǎn)過頭,身后還真不見薛南涯的蹤影。
沈蕪對薛南涯神出鬼沒的印象不由又深了一分。
等沈蕪快走到家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就見容衍站在院子里的欒樹下。
他的身形修長,撩起的目光與沈蕪輕撞。
容衍:“出門了?”
“嗯,我去了一趟后山�!�
沈蕪仰起頭,目光放在容衍額角處的傷口。
容衍早上洗臉的時候把那些干涸的藥泥一同洗去了,現(xiàn)在他的額角只有一道很淺的疤痕。
沈蕪:“我去給你摘了幾株草藥,把它們搗成藥泥之后可以祛疤。”
祛疤?
容衍腳步一滯。
容衍垂下眸,就見沈蕪仍在認(rèn)真地盯著他的傷口。
在沈蕪說出可以祛疤的時候,容衍下意識想要抬手摸他額角處的傷口,就聽沈蕪讓他不要摸。
沈蕪目光亮亮的:“放心,我不會讓公子你留疤的�!�
“嗯�!�
容衍手指微蜷,微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道:“我一男子,留疤就留疤了�!�
“可是公子你額角若留了疤,就沒那么好看了�!鄙蚴徯÷暤剜止镜馈�
似乎對容衍這話有幾分不滿,言下之意,你怎么可以留疤呢。
容衍聽見了,而且聽得很清楚:“……”
“買魚了?”
“不是,我路上遇見了鄰居哥哥,他給的�!�
沈蕪背影輕快地進(jìn)了小廚房。
她將一小碟糕點遞給容衍,容衍單手端著,沒走,他就站在小廚房的門口,看沈蕪將那籮筐的魚放進(jìn)水缸里養(yǎng)著。
眼下,她正在將那些草藥碾成一小碗青色的藥泥。
容衍微動了下唇。
想說哪怕是親戚都不會平白無故送這么多條魚,何況還只是一個鄰居哥哥。
無事獻(xiàn)殷勤,必有所圖。
容衍蹙起眉,越發(fā)覺得那人的居心叵測,尤其眼前這小姑娘對人太不設(shè)防,性子天真單純,極為容易被人哄騙。
就在容衍在心中斟酌要如何委婉地提醒沈蕪的時候,沈蕪一轉(zhuǎn)身,見容衍還在,杏眼當(dāng)即彎了起來,催著他快回屋用早膳,好讓她給他涂藥泥祛疤。
沈蕪陪容衍坐著,兩人一起吃掉了那碟糕點。
一用完了早膳,沈蕪便迫不及待地起身,站來容衍的跟前,伸手摁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動。
沈蕪說:“我?guī)湍隳ㄒ幌滤幠�。�?br />
容衍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冒犯”,他余光微落在摁住他肩膀的那雙手,身形未動。
沈蕪用她纖細(xì)的手指取了一小團(tuán)青草味的藥泥,認(rèn)真地往容衍額角上的那道疤痕涂抹。
容衍抿直唇,鼻尖再次若有若無地縈繞起眼前小姑娘身上的馨香。
她柔軟的指腹正在揉摁他的額角。
有些冰涼。
不知是她的手指冰涼,還是因為那些敷上的藥泥冰涼,容衍喉結(jié)不由輕動了下。
雖然容衍只恢復(fù)了一兩成記憶,但他對自己的身份隱有幾分猜測,這讓容衍沒將自己的姓名告訴沈蕪。
容衍有預(yù)感,他離完全恢復(fù)記憶不遠(yuǎn)了,可能就在這一兩天。
容衍指腹微捻。
他抬起眸,“救命之恩理當(dāng)回報�!�
“你有什么想要的嗎?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實現(xiàn)。”
聞言,沈蕪就知容衍可能恢復(fù)了記憶,但不多。
不過恢復(fù)的這一點記憶就夠容衍清楚他的家世如何,所以才會問出她想要什么的問題。
他有底氣可以滿足她的需要。
“什么都可以嗎?”
沈蕪問。
容衍難得笑了。
只覺眼前這小姑娘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樣子實在讓人歡喜。
容衍頷首,“除了殺人放火之事�!�
話雖這么說,但容衍潛意識里清楚,殺人放火這事對他而言,并無什么不可。
但容衍沒想說出來,這只會嚇到她。
沈蕪猶豫了幾秒,然后認(rèn)真問容衍:“你可以幫我找我的未婚夫嗎?”
聞言,容衍也只意外了一瞬,并無其他感覺。
容衍的神情如常:“未婚夫?”
“嗯�!�
沈蕪說:“我養(yǎng)父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有一枚半對玉佩�!�
“我養(yǎng)父識得出來,他在前幾年跟我說那枚玉佩是定親的信物,另一半玉佩應(yīng)在未婚夫手上�!�
沈蕪漂亮的小臉上有些悵然,“養(yǎng)父走了之后,我就一直想找我的未婚夫。但茫茫人海,我只知我可能有個未婚夫,其他一概不知�!�
“光憑我一個人,幾乎很難尋到我的未婚夫�!�
容衍接過沈蕪遞來的那半對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