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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自神女祭那次他見到扮了女裝的陸書瑾之后,便再也難以忘懷,盡管他堅定地否認,一遍一遍在心中重復那是新奇感官而遺留的情緒,算不得數(shù)。

    在輾轉難眠的深夜,和無數(shù)次出神想陸書瑾的時刻,蕭矜總是忍不住提醒自己該清醒些,別犯渾。

    但越是提醒,越是無用。

    他的偽裝能騙過別人,騙過季朔廷,卻騙不了他自己。

    那一顆明明白白的心告訴他,他就是心動了。

    他就是惦記上一個男子扮成姑娘的模樣,惦記上了陸書瑾。

    縱使他再不愿意承認,那瘋狂敲擊胸腔的心跳聲也能將他心中的答案用別的方法表達出來。從他燒了那封給父親寫的信開始,其實就藏有私心,只是他不愿承認罷了。

    他后來也再沒提過要將陸書瑾收作義弟的事。

    陸書瑾仍在看他,那雙烏黑的眼眸映了微弱的光,明亮又澄澈,卻也帶著致命的引誘。

    蕭矜終于無法嘴硬,他緩緩低頭,又道歉說:“對不住,是我的錯,對你有了非分之想�!�

    兩人的距離近到呼吸相撞,熾熱直白,蕭矜的眼睛里再裝不下別的東西,他也不用再偽裝掩飾,眸中那熱烈的喜歡盡數(shù)落在陸書瑾的臉上,落進她的眼睛里。

    蕭矜的喉結滾了滾,他慢慢地湊近,一點點地朝著陸書瑾的唇壓過去,心跳聲仿佛在他耳邊擂鼓般,響得他聽不見別的聲音,只剩下滿心的喜歡。

    陸書瑾眸光輕動,眼看著蕭矜的靠近,卻也沒有任何的抗拒,面上是蕭矜灼熱的呼吸,攥緊了她的心,須臾間,陸書瑾閉上了雙眸。

    是無聲的邀請。

    蕭矜繃緊的弦頃刻斷裂,低頭將唇壓了上去。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柔軟。陸書瑾的唇比想象之中的更加柔軟,是日夜肖想的滋味,唇瓣是甜的,探進去之后便有一股桃花的清香,伴著淡淡的酒氣。

    蕭矜像快要渴死的人,在陸書瑾的口中汲取生命源泉。他一再地靠近,一再地索取,不知滿足。

    陸書瑾的舌也是軟的,主動仰起頭,與他的唇嚴絲合縫貼在一起,像舔舐糖果似的,勾得他呼吸粗重,幾乎失控。

    心中一半大喊著不對,這是錯的,一半又高舉欲望大旗,耀武揚威地揮舞。

    蕭矜的心被毫不留情地撕扯成兩半,變得猙獰可怖,往深淵墜去。

    但落在陸書瑾口中的力道卻是溫和繾綣的,帶著深深的眷戀與難以言說的絕望。

    他閉著眼,一滴淚從眼中滑落,滴在陸書瑾的鼻尖上。

    第57章

    陸書瑾留在這頭,或許還會頻頻朝對面張望,但她不會再嘗試跨過鴻溝。

    陸書瑾做了一個春色無邊的夢,

    夢中她被蕭矜的氣息層層包圍,幾乎要溺死在其中。

    待她醒來,大夢散去。

    陸書瑾睜開眼時,那從夢中帶出來的心悸和情動讓她呼吸都變得不平穩(wěn)。她眨了眨眼睛,

    動身想要坐起來,

    腦袋卻傳來一陣鈍鈍的痛,

    她頓時又有氣無力地躺下。

    她生來第一次喝醉,

    這才明白宿醉醒來的滋味并不好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但她也無暇去照顧身上的不舒服,

    只直挺挺地躺著,

    眼睛盯著床頂?shù)募喓煛?br />
    昨夜有些混亂,發(fā)生的事陸書瑾其實記得不大清楚,

    但她仍記得蕭矜與她發(fā)生了爭執(zhí),

    他說的話如尖利的刀子,狠狠戳到她的心口上。

    陸書瑾也知道蕭矜因為她而失落傷心,

    但她無從辯解,

    更無法讓蕭矜來理解她。

    想起昨晚那場讓她疼痛的爭吵,她心腔里空落落的,好似心臟走失了。

    陸書瑾后知后覺,

    她對蕭矜的信任和依賴已經(jīng)超出尋常范圍,在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去想蕭矜,

    猜測他在干什么,

    面對什么人,今夜會不會回舍房睡覺。

    一切轉變都是悄無聲息的,

    絲絲縷縷滲入她的心口,

    等她反應過來時,

    那些無形的東西已經(jīng)編織成堅固的牢籠,將她的心困在其中。

    或許很早之前她心里就清楚,只不過她不愿直面罷了。

    她嘆一口氣,慢悠悠地從床上爬坐起來,只覺腦袋沉重無比,意識昏沉。

    醉酒的滋味當真不好受,且她已經(jīng)忘記昨日是如何回到舍房的了,醉酒之后唯一記得清楚的,就只剩下蕭矜那一句“陸書瑾,你既然不入仕途,那對我而言就是無用之人”。

    每多回想一次,都會讓她心尖泛起疼痛。

    可是再多的疼痛最終也只能化作一聲低低的,無奈的嘆息。

    她起身,緩慢地給自己燒上一壺水喝,身體好受些后,便拿了衣物進了浴房,將渾身上下遺留的酒氣都洗了個干凈,換好衣裳出門時,卻發(fā)現(xiàn)陳岸等人正在搬蕭矜的東西。

    她捏著手里的布巾,當場愣在浴房門口,眼看著隨從將蕭矜平日里常用的東西一點點搬出去。

    陸書瑾過了很久才回神,快步跑到陳岸身邊,問道:“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把蕭少爺?shù)臇|西搬走?”

    陳岸正收拾蕭矜平日里佩戴的那些玉佩,頭也不抬道:“老爺回云城了,少爺不能在學府留宿了,便干脆讓我們將東西全部搬走�!�

    “全部搬走?”陸書瑾恍然只聽到這四個字。

    全部搬走就意味著,蕭矜不會再回來了。

    她有些失神,面上的表情算不上難過,但也絕不是平日的冷靜。她捏著布巾在陳岸邊上站了好一會兒,看著他把蕭矜的玉佩全部都整理好搬走,這才回到了屏風的另一邊,于桌前坐下來。

    桌上被她收拾得很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以及各種書籍,放眼望去,那些她曾經(jīng)所用的雞毛筆,劣質(zhì)墨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取之而代的是精致的硯臺和雪白宣紙。

    她盯著那些墨筆出神,翻開的書放在面前更像是一種掩飾。

    坐了約莫半個時辰,陳岸在門口道了一聲“陸公子保重”,繼而門被關上,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陸書瑾這才站起身,走過屏風往另一邊看去。

    蕭矜是在金銀窩里長大的少爺,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即便是住在舍房這里,他也要大費周章地徹底改造一番。在地上鋪上柔軟的毛墊,當間擺放著紅木矮桌,桌上沒幾本書但筆墨紙硯全是上等的,仿佛擺起來做個樣子。拔步床是一點點搬進來組裝上的,床邊的角落放著幾個柜子,是專門收納他玉佩和頭冠簪子等物的地方。

    他還有熏香的習慣,精致的鏤空香爐置在柜子旁,散發(fā)出清淡的香,能讓陸書瑾一夜好眠。

    昔日往這邊一瞧,這么大點的地方,能讓蕭矜的東西占得滿滿當當?shù)植伙@擁擠,令人賞心悅目。

    但今日陸書瑾往屏風邊上一站,再看去時,哪里已經(jīng)全部被搬空了。

    她心情止不住地往下墜落,視線一一掃過去,因為記憶力好,即便是眼前什么都不剩下,她依舊能在腦中回想起擺在各個地方的東西和模樣。

    拔步床被拆了帶走,整個地方空曠一片,被陳岸等人清理過,再不剩下任何東西,什么都沒了。

    蕭矜當初來得突然,一如他出現(xiàn)在海舟學府的門口,一個包子砸在陸書瑾的后腦勺上。

    走得也突然,就好比現(xiàn)在。

    陸書瑾將這片空地從左到右來回看了幾遍,最后轉身回到桌前,摸出書本繼續(xù)看書。

    從早到晚,她未進食一口,眼睛也沒從書本上離開。

    這是陸書瑾進了海舟學府之后的第一次曠學。

    她也不想如此任性,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但她今日的狀態(tài)實在不好,以前從未有這樣低迷。陸書瑾孤獨長大,最難過的時候,不過就是在姨母家被嘲諷漠視,被姨母罰跪認錯,在孤寂的夜晚偷偷想起逝去的爹娘和祖母。

    但就算是難過傷心,也會很快將自己調(diào)整好,不會讓低沉的情緒影響自己太久。

    今日卻成了例外,不知為何,她看了一整天的書,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一處黑暗的死角,在里面迷茫兜轉。

    她坐了整整一日,臨近日暮才去食肆吃了飯,填飽肚子回了寢房,直至深夜才將燈熄滅。

    第二日一早,陸書瑾將穿著海舟學府雪白的院服,長發(fā)用發(fā)帶高束,臉頰白皙眸色干凈,一切恢復如常。

    蔣宿來得早,支著腦袋在座位上打瞌睡,見到陸書瑾來了當即精神,趕緊抓著她問:“你昨日怎么沒來?”

    “身體有些不適�!标憰哪抗庠诤竺娴囊慌抛雷由匣瘟艘幌拢瑳]瞧見桌上有書。

    這時候蔣宿說:“昨日你們?nèi)齻都沒來,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我快無趣死了,還以為你們又結伴去了哪里玩不叫我呢。”

    陸書瑾眸光一怔,“他們也沒來嗎?”

    蔣宿點頭,“是啊,蕭大將軍再過兩日就要回城了,蕭哥約莫在忙旁的事吧�!�

    “那季朔廷為何沒來?”陸書瑾落座,將書本一一拿出來。

    “一同回來的還有季哥的祖父呢,就是尚書大人,他應當也沒時間來學府。”蔣宿嘆一口氣,幽幽道:“這幾日就剩咱倆為伴咯�!�

    陸書瑾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蕭矜一直沒來,季朔廷倒是來了學堂。

    他情緒看起來也不高,想來是因為祖父要回來他壓力很大,來了學堂之后也少言寡語。

    見不到蕭矜,也無法打探到任何消息,他不來學堂的原因究竟是因為忙,還是旁的,陸書瑾不清楚。

    但季朔廷和蔣宿對她的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轉變,顯然他們還不知道她與蕭矜大吵一架的事情,更不知道她不入仕途一事。

    陸書瑾思來想去,最后動身去尋喬百廉。

    喬百廉在自己的房中作畫,見是陸書瑾來了,便趕忙讓她進來坐。

    “來,正好瞧瞧我這幅畫如何�!眴贪倭當R下筆,將畫拿起來給她看。

    “先生妙筆,這百鳥爭鳴之景栩栩如生�!标憰径Y而應。

    喬百廉受用,笑起來道:“練手罷了,你來尋我是為何事?”

    陸書瑾頷首,恭敬道:“學生想回甲字堂,望先生準許�!�

    喬百廉聽聞,露出些許驚訝來,“哦?為何?難不成是無法識清廬山的真面目而生了退縮之心?”

    陸書瑾搖頭,“學生已經(jīng)看清楚廬山的真面目,只不過那是一座無法攀越的大山,學生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攀上去,沒有選擇只得退縮。”

    上一次喬百廉喊她單獨談話,想將她調(diào)回甲字堂,但當時的陸書瑾仍不愿放棄,想找尋藏在蕭矜身上的真面目,于是用一句詩向喬百廉表示她想要堅持的想法。

    喬百廉準許了。

    而今陸書瑾主動前來請求調(diào)回去,用的是同一種比喻,只不過選擇卻是截然不同。

    喬百廉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說:“書瑾啊,你不必太過苛求自己,你尚為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必因為攀不上其中一座高山而氣餒,只需堅持本心,做你自己就好�!�

    他看出了陸書瑾斂起的眼眸里藏著的受傷,被她倔強而冷靜的外表虛虛掩著,如躲在角落里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獸。

    陸書瑾一直以來都在扮演著一個堅強的人,但實際上她的年歲和閱歷,遠遠及不上堅強的程度,充其量只是個用盡全身力氣保護自己的小姑娘罷了。

    她低著頭不說話,須臾,一顆淚珠無聲滾落。

    喬百廉慈祥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乖孩子。”

    陸書瑾回了甲字堂,臨走的時候蔣宿老大不樂意,差點當場哭起來,拖著陸書瑾的胳膊不讓她走。

    陸書瑾寬慰了他幾句,說都在一個學府,日后肯定還能天天見面。

    蔣宿見自己勸不住陸書瑾,就趕忙回頭喊季朔廷來幫忙勸。

    季朔廷一直在旁邊看著,與陸書瑾視線對了一下后他展示其身,走到陸書瑾的邊上,說道:“你隨我出來一下�!�

    陸書瑾的書箱被蔣宿抱在懷中,她無奈地跟在季朔廷身后出了學堂,二人站在外面的樹下,周圍沒人。

    季朔廷神色平緩,一如既往的和善,“陸書瑾,你和蕭矜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陸書瑾沒有說話,她猜到季朔廷會知道的,就算是蕭矜不說,季朔廷也能猜到。

    他忽而握拳,在她肩膀上輕輕捶了一下,像少年之間的招呼,笑著道:“別蔫兒了氣,打起精神來�!�

    陸書瑾有些茫然。

    “你能力如此出眾,即便是不走仕途也能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蕭矜他就是太在乎你,所以想日后與你共同為官,所以聽到你不愿為伍之后太生氣,這才一連幾日在家中憋著不出門,但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幾日就好,你別在意�!奔舅吠⒄f。

    她沒想到季朔廷竟然會真的出口挽留她在丁字堂,更是在安慰她。

    季朔廷看起來并非輕易能夠結交的人,他雖然面上總是帶著笑,脾氣看著也比蕭矜的溫和許多,但他與人總是保持著幾分疏離,對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他不會瞥去半分目光。

    相同的,他的溫柔和細膩心思也都藏了起來,只在不經(jīng)意之間才會稍稍流露出來。

    若說蕭矜是一把張揚而喧囂的利劍,季朔廷則是合鞘之刃,他那瑰麗的寒刃都藏在鞘下。

    他更清楚自己的目的和該做什么,所以他敢于跟整個季家,跟自己的父爺對抗。

    陸書瑾有些動容,她眸光平和,回道:“我回甲字堂一事已向喬先生請示過,他也同意,無法再反悔�!�

    見她要走的決定已經(jīng)定下,季朔廷也不再勸,只道:“切記,你在任何時間遇到了麻煩都能找蕭家和季家,不可硬抗,不可只身涉險�!�

    陸書瑾點頭,鄭重道:“多謝季少爺�!�

    季朔廷回到學堂,將蔣宿抱著的書箱搶了過來,遞給陸書瑾。

    陸書瑾站在門口,沖蔣宿笑了笑,而后轉頭離開了丁字堂,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回去之后,吳成運已經(jīng)不在,梁春堰倒是主動與她坐在一桌。這對陸書瑾來說并沒太大的區(qū)別,不管同桌的人是誰,只要不是蕭矜,她的注意力就會一直放在書本上。

    但是與蕭矜同桌不行,她會忍不住輕晃目光,去看他桌邊擺著的水果,去看他紙上寫得潦草字體,去看他低著頭微微皺著眉鉆研《俏寡婦二三事》的模樣。

    陸書瑾此刻才明白,她不是好奇那些新的東西,而是好奇關于蕭矜的一切。

    只是現(xiàn)在的她,沒有了往蕭矜身上探索的機會。

    她與蕭矜之間有著看不見的,無法跨越的鴻溝。只要蕭矜想,那么她就永遠無法跨越這鴻溝一步,踏足不了他那屬于高門望族,世家子弟的領地。

    陸書瑾留在這頭,或許還會頻頻朝對面張望,但她不會再嘗試跨過鴻溝。

    第58章

    但她就是想見蕭矜。

    蕭云業(yè)已有差不多一年未回云城,

    回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懲戒留在蕭府的幺子。

    祠堂大門敞著,蕭云業(yè)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疾聲厲色�?br />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京城當職,

    就管不了你?原想著你留在這里能知道悔改,

    慢慢磨去那些惡習,

    卻不曾想你竟變本加厲,

    在城中胡作非為!除了喝花酒逛窯子你還會做什么?!我蕭家的臉面全被你一人敗光!今夜就好好跪在祠堂,對著蕭家列祖列宗反省自己的過錯!”

    蕭云業(yè)年過五十,

    卻依舊身子硬朗,

    烏黑的發(fā)之中沒有白絲,劍眉星目。他在沙場征戰(zhàn)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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