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是勝利的曙光，那是她這些日子以來日日夜夜焦慮難眠，夢魘不斷，坐立難安的救贖。
陸書瑾哭了好一會兒，被蕭矜擦了淚，又低聲哄了幾句，這才慢慢停下抽泣，“我們要贏了，對嗎？”
“對�！笔採鎸⑺⒙涞乃榘l(fā)別在耳后，拇指輕揩她眼角的濕潤，又低頭在她的額頭輕觸，嘉獎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标憰椭^，喃喃道：“可還是有些無辜的百姓被賈崔殘害，我救不了……”
“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只是那賈崔作惡多端，拿人命當螻蟻，今夜我們便讓他償清那些欠下的債�！笔採嫣崞鹚�，也是恨得牙癢癢。
雖然沒能救下賈崔手里的那些冤魂，但能保住云城大部分人的性命也已經(jīng)是幸事，蕭矜在離城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有些事情本身就充滿著無可奈何，他手里沒兵，無法與賈崔帶來的士兵對抗，只能在軍營等虎符，而季朔廷則留在城中盡力保護百姓不受賈崔的迫害。
如若真的與賈崔的士兵打起來，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們，如今這種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最好。
更何況陸書瑾本身就是局外之人，沒人有資格去苛責她什么。
蕭矜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外面風大，進屋去吧�！�
他牽著陸書瑾往里走，進了巷子，重新回到小宅院之中。
明明也沒多久，但是再踏進院中，卻恍若隔世。
整個庭院的燈都亮著，院中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高大侍衛(wèi)，陸書瑾匆匆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些人既不是她院中原本的護衛(wèi)，也不是蕭矜手下那些穿著戎甲的士兵，于是發(fā)出疑問：“這些人是誰？”
蕭矜仍牽著她的手，說道：“這是星宿門的人。”
“星宿門是什么？”陸書瑾又問。
“只聽命于皇帝的死士�！笔採嬲f著便露出個笑容，倒不知道如何跟陸書瑾解釋了，想了想，又說：“梁春堰是現(xiàn)任星宿門的門主，他這段時間與吳成運就住在這里，這些人都是他叫來的�！�
陸書瑾吃驚道：“原來他與吳成運是一伙的�！�
“星宿門的底下是遍布晏國的各種組織，由皇帝親手創(chuàng)辦的情報網(wǎng)和尖利爪牙，他們是天底下最快獲得消息，也是殺人最快的一批人，聶相的千機門就是模仿星宿培訓的，卻不及其千分之一，這也是當初我與朔廷多次查探梁春堰的背景卻一無所獲的緣由。”蕭矜說著，忽而轉(zhuǎn)頭問她：“那梁春堰會突然入局？”
陸書瑾搖頭，“我不知，當初我試著勸過他，但他并沒有答應。”
蕭矜沒有再問，而是帶著陸書瑾去了客房，房中點著燈，一派明亮。
他伸手將門推開，陸書瑾往里一看，就見房中無人，只有桌子上窩著那是烏云蓋雪的貓。
有些日子不見，這只貓長大了些許，也不懼人，看見陸書瑾之后仿佛還認得她，跳下桌子跑來沖她喵喵叫。
她一邊將貓抱起來，一邊往房中打量。屋中充滿著生活氣息，擺放在墻邊的鞋，掛在衣柜旁的衣裳，桌上的筆墨紙硯，和隨手放置的杯子茶壺，都彰顯著有人一直住在這房中。
陸書瑾道：“梁春堰似乎不在�！�
“我來時就沒有看到他�！笔採娴溃骸澳阆仍诜恐行獣䞍�，我出去盯著消息�！�
陸書瑾點頭應了，蕭矜就攬著她的腰在她唇上落下個輕吻，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她在房中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前去偏院，敲了敲春桂的房門。
她不知道春桂還在不在宅中，原本也不抱希望，但敲了兩下后里面立即就傳來了聲音，“是誰？”
“春桂，我回來了�！彼鸬馈�
里面?zhèn)鱽砺曧�，很快門就被打開，春桂完整地穿著衣裳，見了陸書瑾便紅了眼眶，淚水連成串地落下來，“公子，你可算是平安歸來了！”
陸書瑾沖她笑了笑，“你怎么沒回家？這些日子一切都可好？”
春桂擦著眼淚，說道：“現(xiàn)在云城如此不太平，我又擔心公子，怕你回來了沒人伺候，索性一直住在這里，寒梅我讓她回家去了�！�
“你倒是細心，正好我有事要麻煩你�！标憰溃骸半S我來�！�
她回到自己的寢房，放下小貓點了燈，在衣柜之中翻找，從最底下找出一個木盒來。
木盒一打開，里面是一套雪白的織金長裙，里頭是立領(lǐng)的內(nèi)衫，領(lǐng)口壓了一圈金絲繡的云紋，外面籠著細軟的雪紗，用了銀絲線暗穿，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微芒。
這件衣裙是陸書瑾自己去衣閣定做的，為此她還花了一筆不小的價錢。
這是她給自己的禮物，也是為了彌補過去十幾年，她看見表姐妹身著漂亮衣裙時，刻在心頭那些被掩飾起來的一筆筆遺憾心事。
她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會以女子的形象示人，是她有所為，有所成就之時。
就是今晚。
她脫下男子的衣袍，一圈一圈取下裹胸，將柔軟而美麗的衣裙一層層穿在身上，衣扣合上，腰帶系好，她看向鏡子。
來云城的這些時間，除卻一開始手頭拮據(jù)，后來的日子她再沒吃過什么苦，在吃的方面更是攀越不止一個檔次，回回吃的都是蕭府的好東西，已經(jīng)將她養(yǎng)得脫離了最初那股子瘦弱模樣，呈現(xiàn)出女子的嬌嫩柔美來。
但她那雙黑得出奇的眼睛又是充滿堅韌的，清明又昳麗。
她開門，喚了春桂進來。
瞧見她這一身的衣裙，春桂驚得合不攏嘴，滿眼寫著震驚，“公子……”
陸書瑾倒沒有解釋，只說：“春桂，給我簡單梳個發(fā)髻吧�！�
春桂愣愣地應聲，又回自己房拿了些女子發(fā)髻所用的東西，順道還拿了黛筆口脂，想著萬一陸書瑾會用上。
春桂解了發(fā)帶，梳子在黑綢般的發(fā)絲中落下來，細細給她梳發(fā)髻。
“這些日子我不在，是誰住在院中？”陸書瑾打開口脂，心不在焉地研究著。
“是蔣家少爺�！贝汗鸬溃骸八鸪跏艿脗�，有人來照顧了他幾日，待稍稍好了之后他便回家去了，但是蔣少爺每日白天都會過來，給白心眼喂食，到了天黑才會離去，偶爾也會在宅中留宿。”
“白心眼？”陸書瑾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就是公子買的那只小貓，蔣少爺取名叫白心眼�！贝汗鸬�。
陸書瑾無奈地笑了笑，又問：“這段時日除了你，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里？”
春桂又搖頭，“還有兩個公子，其中一個常來，每回來都帶著人，如今守在院中的就是他帶的，另一個倒是來得少。”
她一說，陸書瑾就猜到那兩個人必然是梁春堰和吳成運，想來這倆人把她的小宅院當成暫時盤踞地了，帶著人來不說，估計還在這房中商量著行動計劃呢。
陸書瑾沒再繼續(xù)問，乖巧坐著等春桂給她梳發(fā)。
春桂手巧，給陸書瑾簡單梳了個垂掛髻，散下來的長發(fā)挑了兩縷結(jié)成小辮，又給她戴上幾朵絨花。
整張臉未施粉黛，就已經(jīng)足夠漂亮，光影落在她小巧的鼻尖，將她容貌的精致勾勒得十分明顯，春桂看著，嘴里的那一聲公子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陸書瑾扮成男子時，總會讓人覺得羸弱，瘦小，雌雄莫辨，還帶著些許違和，如今換上了一身女子的裝扮，才叫人覺得，她就該是這個模樣才對。
她看出了春桂的為難，對著鏡子里的她笑了下，說：“看來我這男裝扮得倒算是成功�！�
春桂也跟著笑了，“姑娘好生厲害�！�
倒不是她扮成男子毫無破綻，但從未有人會將她往女扮男裝上想，畢竟一個好端端的女子，作何要穿上男子的衣袍扮成男兒郎？
春桂想不到，旁人也想不到，于是只覺著她是個細皮嫩肉，男生女相的文弱書生。
春桂給她描了眉，涂上鮮紅的口脂，面妝并不精致，但這些點綴也就夠了。
她的美麗并不張揚，只在那雙墨黑而明亮的眼眸之中，在勾唇的微笑之間，剎那間就有著讓人看直了眼的吸引力。
春桂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忽而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硎採娴慕新暎舐晢局憰拿�，像是回來之后在客房沒找到她。
陸書瑾起身而去，打開了門，正巧蕭矜也朝著這房門走來，于是兩人迎面相對。
風從外面一擁而進，將她身上柔軟的衣裙拂動，杏眼望過去的時候，殷紅的唇也揚起個笑，與蕭矜對上視線。
蕭矜的腳步猛地停住，驚愕從他的眉間一閃而過，緊接著就是丟了魂般的怔然。
自那次神女祭之后，陸書瑾身著衣裙的模樣總是在他的夢中不請自來，如今乍然出現(xiàn)在眼前，蕭矜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春桂收拾了東西，低著頭從房中離開。
蕭矜安靜地走進屋來，反手關(guān)上了門，站在燈下去看陸書瑾，用視線慢慢描摹她的眉眼，翹鼻，紅唇，最后又回到眼睛上。
他喉嚨動了動，聲音發(fā)澀，“這衣裳，什么時候買的？”
陸書瑾到底還是有些羞赧，她的手無意識地撥弄了幾下外層的雪紗，回道：“從風伶山莊回來之后�！�
蕭矜又問：“怎么打算換回女裝了？”
“今日不同尋常�！标憰f。
蕭矜盯著她，沒再說話。
陸書瑾仰頭與他對望，眼睛稍稍睜大，認真地問，“是……是不大好看嗎？”
蕭矜往她走近了一步，慢慢低下頭，輕聲說：“不，是太好看了，我在努力克制。”
呼吸已經(jīng)近在遲只，灑在她的耳邊灼熱一片，熏紅了她的耳尖，陸書瑾的聲音也情不自禁低了下來，問道：“克制什么？”
蕭矜還能克制什么，他知道陸書瑾指定是在明知故問。
于是也不再回答，用手掌住她的后腦勺，將她往自己這里按了按，同時俯下頭，將唇落在她的唇上，含住柔軟的唇瓣，代替了回答。
他難以抑制的心情從肢體上溢了出來，近乎粗暴地吻著陸書瑾，用掠奪和侵占宣泄他心中的激動，將陸書瑾死死纏在懷中。
直到她雙腿發(fā)軟，呼吸不順，開始掙扎，都沒能讓蕭矜冷靜，仿佛是克制未果，一心一意沉溺在她的唇齒之間。
他感受到陸書瑾在懷中小幅度掙扎，理智稍稍回籠，將她柔軟的舌尖松開，往后退了退，卻還是戀戀不舍地舔舐她的唇，將她嘴上的口脂給吃了個干凈。
陸書瑾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含糊間喚出蕭矜的名字。
“別叫我�！笔採娴奈橇懔闵⑸⒙湓谒拇竭叄橆a上，耳尖，炙熱的呼吸落下來，他說：“再叫可真忍不住了�！�
作者有話說：
：
承祥二十七年，五月初七。
好你個陸書瑾，險些害得我定力大破，壞我耽誤正經(jīng)大事。
先記上一筆，日后這筆賬我必須要討回來！
不過若是你表現(xiàn)還行，小爺就原諒你！
嘿嘿。
可惡啊我失策了，這章居然沒有把劇情走完！
第95章
報仇
總歸現(xiàn)在也不是胡鬧的時候，
還有正事要辦，盡管蕭矜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卻還是努力地把所有情緒按下去，抱著陸書瑾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放開。
還是依依不舍地在她的臉上親了幾口。
他去拿了一件自己的披風，
給陸書瑾披在身上，
說是外面風大，
免得吹亂了她的發(fā)。
陸書瑾乖巧地站著，
任由蕭矜給她穿衣，慢慢地系上衣扣和衣帶，
然后又將帽兜給她罩上，
說：“走吧，咱們該出發(fā)了。”
陸書瑾點頭，
主動去牽起了他的手。
蕭矜繃著嘴角，
不想讓自己顯出得意忘形的樣子來。
他所說的出發(fā)，其實就是前去找賈崔。
分散出去的隊伍到方才為止已經(jīng)全部前來報信完畢，
整個云城已經(jīng)被重新占領(lǐng)，
細算一下，蕭矜才發(fā)現(xiàn)那些守在城中的兵遠沒有一萬五的數(shù)量。
少了四千不止。
他意識到賈崔跟季朔廷謊報了數(shù)量，其實他們帶來的兵根本就沒有三萬之多。
在爭奪的過程中當然會有傷亡，
但能夠在百姓閉門不出，不用攻城，不用正面廝殺的情況下折損了最少的數(shù)量，
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蕭矜讓裴延統(tǒng)計人數(shù)，
他則帶著人前往青樓。
賈崔在進城之后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是泡在青樓之中度過，
沉醉在醉生夢死的溫柔鄉(xiāng)之中。
寅時三刻，
蕭矜進城的同一時間，
季朔廷帶著人在玉容館找到了喝得大醉的賈崔。
他帶的兵守在玉容館的樓下，里頭燈火通明，一進大堂就能看見他坐在其中，身邊圍坐著一圈女子，皆穿著細紗薄裙，歡笑晏晏地向賈崔勸酒。
他生性粗暴，玉容館的女子沒少受罪，一旦伺候得不行他就直接動手，半點不憐惜女子身體嬌弱，先前還將一女子打得滿口吐血，半天爬不起來。
玉容館的女子都怕他，卻又不敢不盡心服侍，只一個勁兒地灌酒，盼著灌醉了他之后他便摟著姑娘去房中睡覺，不會再磋磨其他人。
季朔廷身著黑色長袍，手執(zhí)一柄白玉折扇，長發(fā)冠玉，俊俏的面上帶著輕笑，頗有幾分風流才子的味道。
往玉容館前一站，賈崔的侍衛(wèi)就將他攔住。
季朔廷沒說話，狀似隨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扇子，忽而就有幾人鬼魅一般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落到那些士兵的身后，動作整齊一致，左手捂住那些人的嘴，右手摸出的短刀往脖子上一劃，干凈利落地殺了人。
他往后撤了半步，躲過那些噴濺的血，低頭仔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確認血跡沒有噴濺到身上之后，才有端起溫潤的笑意走進去。
大堂之內(nèi)樂聲交錯，女子們的勸酒聲和歡笑聲吵作一團，賈崔忙得不行，左邊喝一口美人遞來的酒，右邊吃一顆美人送來的果子，兩臂都抱著人，浪蕩至極。
季朔廷的到來，很快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不少人頻頻投來目光。
他走到賈崔面前，笑著道：“賈將軍當真風流快活，不論什么關(guān)頭都不忘享受取樂�！�
賈崔睜開醉意朦朧的雙眼，瞧見是季朔廷，當即脾氣就不大好，“你來做什么？”
季朔廷看出來他醉了，并不計較，只道：“來告訴將軍一個好消息。”
賈崔這些日子對季朔廷的不滿實在是太多了，又因為完全沒有表現(xiàn)和立功的機會，在云城不管做什么都要受季朔廷的限制，心里早就憋著一股子怒火。
一聽季朔廷說帶來了好消息，當即就猜到是世子成功取得虎符。
不然還能有什么好消息？
賈崔一時間氣得厲害，無功可立，屆時就算是拿了虎符回去復命，論功行賞時又哪還輪得到他賈崔？
他一抬手，把面前的桌子給掀了，上頭的酒水果盤碎了一地，周圍的女子皆被嚇到，發(fā)出尖聲低呼。
“滾！”賈崔反手給了方才還摟著親昵的女子一巴掌，罵道：“全都滾！”
女子們恨紅了雙眼，又不敢反抗，屈辱地起身離開。
不一會兒，周圍就散了個干凈，就余下還坐著不動的季朔廷，以及發(fā)瘋的賈崔。
他借著酒勁撒潑，將堂中的東西全給砸了，地上各種碎物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狗娘養(yǎng)的！”賈崔砸累了，又坐了下來，喘著粗氣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季朔廷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把東西砸了個干凈，見他消停了，才又笑著道：“將軍可是有什么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