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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十出頭的女人和陽光醫(yī)院門口一樣,妝容精致,打扮妥當,盤著腦后發(fā)髻的碎鉆發(fā)網(wǎng),耳下綴著寶石耳環(huán),這些閃閃發(fā)亮的珠寶的光,全是她成熟且成功的女人魅力。

    這回由霍染因親自詢問她。

    “警方掌握了全新的證據(jù)�!被羧疽颍叭鐚嵔淮�。”

    “我不明白我需要交代什么�!别埛紳嵶枚苏P挺,神色從容,不像是置身詢問室,更像是參加一個行業(yè)內(nèi)的溝通交流會,而她正發(fā)表演講,“該說的上回都已經(jīng)說了,我確實沖動的給她發(fā)騷擾信息,也開車跟蹤她,但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接觸她,也沒有做更過激的行為——我想在原配面對小三這方面,我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

    剛剛發(fā)現(xiàn)奚蕾尸體當夜,警方就通過通訊記錄和小區(qū)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了奚蕾在5、6、7三日被“呼死你”與可疑車輛騷擾。

    通過查詢車牌號,定位到饒芳潔,再由此發(fā)現(xiàn)了奚蕾與唐景龍的地下情關(guān)系。

    當時詢問到這對夫妻的不在場證明的時候,兩人拿出了去外地旅游的各種憑證,因此對他們的詢問便暫時中止,警方收集更多的資料——直到此時。

    “在上回包括這次,你在供述中都稱,你從未與奚蕾有過正面接觸。”

    “對。”

    “唐景龍在得知你發(fā)現(xiàn)他出軌后,于7號向你道歉,8號時候,你們就出外旅游,打算通過這趟旅游,修補夫妻關(guān)系�!�

    “沒錯�!�

    “那么請你解釋一下,”霍染因冷冷說,“你的DNA,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奚蕾家中�!�

    一記重錘錘蒙了女人,饒芳潔脫口而出:“這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查出你的DNA?”譚鳴九立時接上,他的語速突然變快,快得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饒女士,聽過一句話沒有?人會說謊,證據(jù)可不會說謊!”

    “她死的時候我在外地!”

    “現(xiàn)在交通這么發(fā)達,幾百公里的距離,開車四五個小時而已,在外地可不是免死金牌,起意殺人于是特意安排一場旅游以制造不在場證明,也完全說得通吧?”譚鳴九說。

    “我沒有殺人,我根本沒有和奚蕾有直接的接觸,我的DNA在奚蕾家中,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洛卡爾物質(zhì)交換定律——”饒芳潔狼狽又大聲。

    “呦呵�!弊T鳴九笑道,“知識分子,還知道洛卡爾物質(zhì)交換定律。也就是說這個DNA,你認為是你老公攜帶著到奚蕾家中不慎落下的是吧?那么問題大了!”

    “沾染DNA的介質(zhì),是奚蕾在你們夫妻一同旅游之后購買的,你的DNA,是怎么以唐景龍為中轉(zhuǎn),跨越數(shù)個城市距離,飛到奚蕾家中?”霍染因十指交握,身體前壓,“在這場旅游之中,你和你丈夫,每時每刻寸步不離嗎?要知道唐景龍的不在場證明除了那幾張只有個別節(jié)點的發(fā)票,大部分可都是由你作保的!”

    一種茫然定格在饒芳潔臉上。

    詢問者的內(nèi)心防御已被擊穿。

    霍染因加上最后一塊石頭:“包庇罪在刑法上最高判幾年?”

    “十年�!弊T鳴九和霍染因一唱一和,“人生苦來短,能有幾十年。饒女士,我們的同事已經(jīng)到達舟市,正和當?shù)鼐胶献髡{(diào)查你們的行蹤,兩個小時候就能把你們沿途的監(jiān)控查個一清二楚。你有身份有地位還有個孩子,模樣美麗風華正茂,到底怎么做,可要想清楚了�!�

    “……我美麗嗎?”饒芳潔忽然說。

    她抬手撩了撩鬢角。

    她當然美麗。她的面龐如同桃心,烏發(fā)如云,膚白如雪,她恰在果實褪去青澀徹底成熟的年紀,饒是果皮遮擋得再嚴實,也遮不去自芯子里透出的招蜂引蝶的芬芳甜蜜。

    她沖霍染因嫵媚一笑:

    “警官,你也見過奚蕾了。你想和奚蕾上床,還是和我上床?”

    譚鳴九一口茶水嗆在喉嚨里。

    他都不敢窺探霍染因的神色,用力拍著桌子呵斥道:“這是你瞎說鬼話的地方嗎?再亂來先拘留你三天讓你清醒清醒!”

    “別急�!别埛紳嵞樕系男θ葑兊美涞耙淮偟脧念^交代吧,我沒有說謊,唐景龍向我道歉,和我出去旅游。但這趟旅游并沒有那么甜蜜,我們中途又吵架了�!�

    “旅游的地點是你挑的?”霍染因問。

    “……不,是唐景龍?zhí)舻��!?br />
    “吵架是幾號?”

    “11號早上�!�

    “還有呢,接著說�!�

    “吵架之后我和唐景龍分開。我去酒吧買醉,和不認識的男人在酒店里胡搞一天一夜。唐景龍喜歡奚蕾是他沒有眼光,而我,我美麗啊,多的是人想和我春風一度。那人的電話號碼我留著,如果需要,你們可以找他求證。至于唐景龍,我不知道�!别埛紳嵰粴庹f完,突然問,“口供保密嗎?”

    但不等霍染因和譚鳴九開口,她又諷刺一笑,如勾月的眉梢輕輕挑起。

    “算了,不保密也無所謂。這些破事最終會傳遍鄰居朋友的耳朵,他們會在背后極盡所能的議論你。而你嘛,大概也不會離婚,假裝不知道嘍,日子總得過下去�!�

    這趟詢問敲出了全新的內(nèi)容,最關(guān)鍵的奚蕾死亡的11日,唐景龍和饒芳潔根本不在一起!霍染因幾乎肯定唐景龍的殺人嫌疑。

    然而兩個小時之后,前往舟市的文漾漾傳回消息,11日晚6時23分,舟市一個電梯監(jiān)控拍到唐景龍進出畫面。法醫(yī)推定,奚蕾死亡時間在11日晚9-11時。舟市距離寧市一個半小時飛機,五個小時高鐵,八個小時私家車,當天沒有唐景龍乘坐高鐵飛機的記錄,而選擇私家車的話,唐景龍趕不上奚蕾被害。

    奚蕾死亡之際,唐景龍確實身處外地,沒有作案時間。

    唐景龍不是殺人兇手。

    霍染因非常失望。

    失望的也不止霍染因一個人,碰頭開會的時候,各個線索消息一匯總,二支里趴下了八成的人。一半是失望,一半是累的。

    刑偵界有個成例,按照時間將案子分成三種。第一種,熱案,剛發(fā)生72小時的案子,這也是一個案子最容易偵破的時間;第二種,溫案,三天到一個月內(nèi)的案子;第三種,冷案,超過了一個月,案子再想破,難度就直線攀升了。

    今天是奚蕾死亡后的第七天,距離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有五天了。

    要知道,除了葉片上的一點饒芳潔DNA,包括捂死奚蕾的枕巾和現(xiàn)場做過的復原所推測的兇手可能碰觸的物品上都只有大量的唐景龍的痕跡,如今,集中力量調(diào)查的嫌疑人最后證明其清白,不吝一場馬拉松以為馬上要跑到終點,卻發(fā)現(xiàn)跑岔了道,又繞回半中間�,F(xiàn)在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在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無比心細,沒有留下任何生物物證的嫌疑犯,勢必消耗大量人力物力,重新走訪摸排查找鎖定嫌疑人。

    “調(diào)整方向�!倍潭處追昼姾螅羧疽蛑匦麻_口,布置任務,“奚蕾的房子中出現(xiàn)饒芳潔的DNA,不排除饒芳潔殺人,以防萬一讓身在舟市的文漾漾繼續(xù)調(diào)查饒芳潔的行動軌跡;著重盤查這對夫妻的人際關(guān)系、資金流動、消費記錄,考慮買兇殺人的可能……再對比花店的線索看是否有交集。無論兇手是誰,既然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饒芳潔的DNA,他至少曾出現(xiàn)在饒芳潔身旁。”

    *

    警方那頭的調(diào)查碰了壁,轉(zhuǎn)了頭。

    紀詢這里倒還算順利,呂丹櫻死了,就要辦葬禮,葬禮的時間也巧,這個月21號。

    再過兩天23號,則是奚蕾的葬禮。

    一連幾天時間,紀詢先去了呂丹櫻的葬禮,又去了奚蕾的葬禮。

    奚蕾的葬禮設在鄉(xiāng)下,一個距離寧市不遠的鄉(xiāng)村,如果不是親自來到了這里,很難相信也就四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已經(jīng)來到一個沒有學校,沒有醫(yī)院,連生活用水都有困難的地方。

    靈堂被安置在家中。

    到處都鬧哄哄的,村子里的人估計都來了,三三兩兩擠在小院中央,閑聊著生活瑣事,工作煩惱,也包括棺材里頭的人。

    人死了反而熱鬧。

    紀詢沒有湊熱鬧,他送夏幼晴進去以后,就呆在外頭院子的角落。

    這個角落能看見院子的前門后門,還正對著三層小樓的墻外樓梯,無論誰要進出行動,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咚咚咚的聲響傳來。

    自樓上跑下來的一群年輕男孩子。

    打頭的面相與奚蕾有三分相似,是奚蕾的弟弟。他個頭比奚蕾高很多,175左右,一身普通便宜的運動服,穿著卻是一雙大熱Yeezy

    boost

    350,發(fā)售價1200,被黃牛炒到12000。

    他的手上拿著手機。

    手機是apple

    6s

    plus,去年九月發(fā)售,售價6888。

    這兩樣都是全新的,這兩天買的吧。

    紀詢短暫評估后,收回目光,外頭傳來車子熄火的聲音,不一會,敞開的院門搬進一塊刻好了字的石碑,那是奚蕾的墓碑。

    墓碑不小,除了雋刻名字的主體外,周圍還有圍欄圍護。

    起碼30000塊,不便宜。

    和靈堂周圍的簡陋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紀詢想。

    來自旁邊的議論再次驗證他的想法:

    “老奚墓碑買得這么好,怎么連煙都不舍得發(fā)一根?”

    “有三毛錢霉雞蛋買,絕不要五毛錢好雞蛋的吝嗇鬼,哪舍得出這個價。墓碑是程老師搞來的�!�

    “嗐,無親無故,為個女娃娃出這份大錢?”

    “怎么無親無故了,她可是程老師的第一個學生。古代不還講究老師和學生也是父女關(guān)系嗎?”

    葬禮上什么都能聽見。紀詢想到呂丹櫻的葬禮。

    奚蕾的葬禮別出心裁一些,八卦的都是男人,呂丹櫻的葬禮竊竊私語的角色,就約定俗成由中年女性來扮演。

    她們議論:

    “年紀輕輕地怎么死的��?”

    “我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哦,說是懷著寶寶,在浴室里跌了一跤,大人小孩都沒了�!�

    “哎呀,那她老公該多傷心,怎么沒看見她老公?”

    “還老公,連男朋友都沒有!不過好歹留下了一套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小三賺來的,不自愛,報應就來了吧。”

    ……

    “紀詢?”

    前方的聲音喚回紀詢飛遠的思緒,他朝前一看,是夏幼晴。

    相較進去之前面色蒼白,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現(xiàn)在的夏幼晴似乎放下了一塊巨石,不止腳步變得輕松,連臉上都多了一層血色。

    “我們走吧�!毕挠浊缯f。

    “現(xiàn)在就走?”紀詢問,“葬禮還沒正式開始。”

    “嗯,現(xiàn)在就走�!毕挠浊巛p輕頷首,“不用再留了,該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完了。”

    紀詢依照夏幼晴所說的,帶她離開。

    小院的出入口守著奚蕾的母親,那是個高大的,長得挺像男人的女人,和矮小的奚蕾不盡相同——奚蕾像爸爸,這個高大女人的丈夫是個矮小男子,并且身體單薄。

    她對著每一個進來的人鞠躬:“你好,謝謝你來送奚蕾一程�!�

    當紀詢和夏幼晴要出去時,她依然鞠躬:“你好,辛苦你大老遠過來一趟。”

    一下一下,勾著背,勾著頭。

    像是裝著電池的機器人,不知疲倦重復同樣的動作。

    他們出了院子。

    紀詢在啟動車子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帶眼鏡的男人。他躲在樹的后邊。

    冬日里,樹木的葉子都落光了,光禿禿橫斜的枝杈如同一條條向天空伸去的胳膊,其下樹干上的一個個瘤子,像一只只自里朝外窺探的眼。

    灰衣服的男人靠在這些瘤子上,他的背幾乎和這些瘤子長到一處。

    他手里抓著一疊東西。

    那是一堆獎狀,一個大紅花,一張黑白照片。

    他鼻梁上的眼鏡還起了霧,那張臉就藏在霧的后面。

    “紀詢,你知道嗎?”夏幼晴幽幽的聲音自后傳來,“蕾蕾為我辦過葬禮�!�

    紀詢手一滑,打火打過頭,正啟動的車子熄火了。他自后視鏡看去,夏幼晴手肘撐著窗,指尖抵著額,眼神有些渺遠,正在回想一樁過去。

    這樁過去不難以回想,它給了她很深的烙印。

    所以她很快開口:“……那時我認識蕾蕾沒有多久,情緒還是依然很不穩(wěn)定。有天晚上,蕾蕾突然給我發(fā)消息,問我要不要試試辦場葬禮。我答應了。”

    “我們買了棺材,布置了靈堂,還邀請了人,對,像鬧劇一樣邀請了人。別人都拿這當玩笑,沒有一個過來。最后的賓客只有蕾蕾,和我的寶寶。

    “現(xiàn)在想想,那段荒唐的葬禮居然很溫馨,因為面對了已經(jīng)死去的自己,所以突然可以肆無忌憚的議論要怎么活,平常不敢說的,不想面對的,都在這里暢所欲言了,于是你正視了你自己,你接受了你自己,你變得輕松了。

    “你不完美。

    “甚至丑陋。

    “但你還想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下,再改變一下,一點點就很棒�!�

    夏幼晴說到這里,停頓了很久。

    “可能是因為舉辦過這樣的葬禮,所以我知道蕾蕾想要什么。她想留在寧市,不想回來,我們甚至一起選好了比鄰的墓地。她也不想像現(xiàn)在這樣的,無關(guān)的人議論無關(guān)的事……真抱歉我到最后還是不能實現(xiàn)她的想法�!�

    “足夠了�!奔o詢說,后視鏡里的女人不知什么時候噙出淚眼,惶然看著他。

    他在短暫沉默之后,再說一遍:

    “足夠了。蕾蕾知道你所想,她會高興的�!�

    她會高興的。

    這世上有多少個舉辦葬禮的人,以最親近的關(guān)系活成最疏遠的路人,直至死亡來臨之際,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對即將下葬的親人一無所知。

    其后一路無人說話,車廂內(nèi)唯一的動靜,就是掛在鑰匙上的金屬吊墜,隨著車子的前進,如同鐘擺一樣來回搖晃,晃著它已被磨禿褪色的紅色掛繩。

    又是幾個小時的車程,在將夏幼晴送回家后,紀詢接到了個意料之外的電話,電話是袁越媽媽打來的,老人家現(xiàn)在正在寧市,她是來掃墓的。

    葬禮,遺體,掃墓。

    今天怎么就和死亡繞不開了?

    紀詢強打精神去見了老人一趟,他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不好,但袁越媽媽是老派小姐,早年還留洋過,見了大世面,一切都講究個和風細雨不動聲色,全程言笑晏晏關(guān)懷親切,沒問任何讓紀詢無法回答的問題。

    等兩人分開,紀詢手里拿了個保溫桶,保溫桶里是新鮮出爐的雞湯,袁越媽媽說是給他帶的——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這八成是袁越的,只是看他今天神色不好,臨時轉(zhuǎn)贈他了。

    但他當然不能拿了屬于袁越的愛心,于是晃蕩著又到了局里。

    不湊巧。

    他到的時候,別說袁越了,整個一支都沒人,大門緊閉直接上鎖。

    他左右看看,揪住路過的譚鳴九:“一支的人呢?”

    譚鳴九現(xiàn)在對紀詢的神出鬼沒也見怪不怪了:“都出任務去了,梧山出了個分尸案,袁隊帶著整個一支出去,估計現(xiàn)場情況復雜吧�!�

    “這個……”

    紀詢本來要讓譚鳴九先將雞湯保管,但保溫桶都還沒遞出去,對方眼睛一亮,狗鼻子已經(jīng)抽著嗅了起來。他心生警惕,肘子一拐縮回來。

    “給我開個詢問室,我睡會覺,袁越回來了叫我�!�

    “干嘛浪費時間,保溫桶給我我來保管。”譚鳴九連連挽留,“還擔心我把這么大桶東西弄丟了?”

    “誰擔心你弄丟了,我是擔心你保管進肚子里了�!�

    紀詢哼笑一聲,踢著譚鳴九讓他趕緊開門。

    譚鳴九委委屈屈給辦了。

    詢問室的門打開又合上。譚鳴九貼心地幫紀詢把攝像頭給關(guān)了,紀詢干脆沒開燈,在黑暗里單手一撐上了桌,把桌子當成床,直接躺下。

    黑暗像水一樣壓迫下來。

    他在黑暗中閉目,思緒漫無邊際延展出去,幾具尸體和安置著尸體的靈堂來來回回在他腦海中盤旋,盤旋著,盤旋著,變了番模樣。

    靈堂還是靈堂。

    停放的棺材變成了三具。

    他由旁觀者變成主持者。

    周圍依然是熙攘的人群,人群說著同樣的閑言碎語。

    “怎么有三具尸體,出車禍了?”

    “不是車禍,是滅門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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