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不得已之下,霍染因幫紀詢把手機插上電。
這個問題讓霍染因微微不自在,但他早有預期,因此回答得很平常:“順手,我的手機也在充電。”
“唔……”
紀詢的目光看過來。先到他手機上,又到他面孔上。
這束目光,此時帶刺,又長毛,勾掃得霍染因身體不覺緊繃起來:“怎么?有意見?”
“能有什么意見?真貼心�!奔o詢笑道,“謝了�!�
“……”霍染因心不在焉地劃著手機屏幕。
也許生刺長毛的,不是紀詢的目光,是他的內心。他站起身,將紀詢的手機從遠處的桌上挪到了床頭柜,也沒忘記繼續(xù)把充電線插上。
插拔插頭時,手機屏幕都會亮起一瞬,為了不讓躺在床上的紀詢看見,他故意將手機反面朝上。
這時間里,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機上,直到突然感覺耳旁發(fā)梢一動,才倏然意識到糟糕,閃電伸手,扣住紀詢的手腕。
他倉促轉頭,看向紀詢。
紀詢臉上沒有笑意。
那張失去了笑意的熟悉的臉,變作尖刀,尖刀刺向他的胸膛。
藏在耳朵里的耳機,被發(fā)現了?
氣氛一時僵住。
直到紀詢晃晃手腕,調侃道:“干嘛,警督還沒從工作狀態(tài)切換過來,把我當成偷襲你的小賊了?”
“……你突然在我視線盲點伸手,當然會刺激我的本能反應�!被羧疽蛩砷_手,“沒抓疼你吧?”
“如果我是女的,這關心倒有理有據�!奔o詢撲哧笑了,“我們都是男的,武力值沒差那么多。才幾天沒見,你怎么這么緊繃?”
“才幾天沒見,你卻更吊兒郎當了。”霍染因說。
情侶之間,這種事情,爭不出結果。
果然,紀詢沒再多說,只是說:“剛剛想給你挽頭發(fā),難得見你把頭發(fā)放下來。”
“我喜歡把頭發(fā)放下來了�!被羧疽蛘f,“只是公務太多�!�
“懷念起和你一起在酒吧的時光了�!奔o詢長長嘆氣。
“睡吧�!被羧疽蛟僬f。
“睡醒了去酒吧嗎?”紀詢期待問。
“如果晚上我們都沒事的話�!被羧疽蚰M兩可。
紀詢終于閉上眼睛,閉目養(yǎng)神。
霍染因也將手機輕輕扣在桌面。
他開始思考,自己到底能在紀詢身邊呆多久。
今天可以,明天最多呆半天,否則紀詢一定會懷疑。
雖說離開紀詢也不耽誤他監(jiān)聽紀詢的通訊,但哪怕他和孟負山聯系,技術從監(jiān)聽到找出信號所在地,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這通電話發(fā)生的時候,他最好能在紀詢旁邊,拖一段時間……
有些難度,但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如果他們沒有在他在的時候聯絡,就想個辦法,爭取讓紀詢和他一起回寧市。
手機突然響了。
霍染因心頭一驚,目光閃電射向床頭,
但放在床頭的手機安安靜靜,仿佛死了般一動不動。
霍染因后知后覺地發(fā)現,響起的不是紀詢的手機,是自己的手機。
他低頭看一眼,周局打開的。
霍染因無意親手揭開火山的蓋子,索性按下靜音鍵,當無事發(fā)生。
“誰的?”紀詢含糊問。
“不認識的號碼�!被羧疽�,“可能是騷擾電話吧�!�
“猖獗�!奔o詢閉眼睛哼哼,“回頭釣魚執(zhí)法,把他們都抓了。”
“瞎操心,睡你的覺�!�
這話白說了,霍染因靜音手機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他的手機了,是紀詢的手機�;羧疽蚩粗诖差^柜上嗡嗡的手機,沒動。
紀詢磨蹭半天,都沒睜開眼睛,直接接了:“喂?”
沒第二句了,紀詢直接掛斷電話,還對霍染因說:“推銷房子的�!�
霍染因聳聳肩,表示明白。
“靜音吧�!�
“不行,萬一有重要電話呢?”
這話倒是反向毒奶了一波,接下去的兩小時里,兩人的手機都安安靜靜,沒再發(fā)出響聲。直到差不多將近中午,紀詢的手機才再響起來。
也是通推銷的電話。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簡直像是狼來了。
霍染因意識到自己過于緊繃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他盡量放松自己,遠程繼續(xù)辦公。
時間在他強制轉移注意力下簡直像是溜走了,中途他的、紀詢的電話,都響過幾次。
這天的第七通電話,響在晚飯時間。
半個小時前,紀詢剛剛點完外賣。他隨手接起來,說:“外賣?”
“紀詢�!�
出現在紀詢手機里的聲音,同時出現在霍染因藏在耳朵里的監(jiān)聽耳機中。
霍染因拿著手機的手,驀然收緊。
孟負山。
第二四五章
卷七末:散華(2)
表上的秒針,嘀嗒嘀嗒往前走,像無形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霍染因的脈搏上。
他看著紀詢的臉。
這時他反而沒有了之前的一點點心虛回避,開始正大光明地看著紀詢的臉。
他看見在孟負山出聲的那個剎那,紀詢的臉色微微變了,只是非常細微,細微到他第二眼看去的時候,那張臉上已經不再露出絲毫端倪。
紀詢的目光同時看過來。
他們對視兩秒鐘,紀詢嘴唇微動,沒有聲音泄露出來。
紀詢還在猶豫。
他會和孟負山說什么?無論說什么,只要自己還在這里,都不是紀詢真正想要說的話。
霍染因若無其事垂下眼,像在繼續(xù)和同事溝通案子一樣依然打字,只是在屏幕上操作的手指,已經悄然點開手機鈴聲界面,點了電話鈴音。
鈴音響起,仿佛有電話正好打來。
霍染因站起身,朝紀詢做個手勢,示意自己出去接電話,接著他沒再看紀詢,很快離開酒店房間,站在走廊之外。
隔著薄薄的酒店墻,隔著虛掩的一扇門。
怪誕的光從門縫滲出,紀詢壓低變調的聲音自耳機流瀉,腳下的紅絨地毯抽出纖長的絲,如同絳蟲在舞動,墻壁上的色塊抽象畫,紅疊著黃,綠潑灑藍。
霍染因打電話給周局。
電話接通的剎那,周局的聲音像飛濺的巖漿:“翅膀長硬了是吧!我告訴你,你給我有組織有紀律點,他媽的不許私下行動——”
“周局。”霍染因說,“孟負山現在正打電話同紀詢聯絡�!�
藍牙耳機中,紀詢對孟負山的詢問,一句緊迫一句:
“你現在在哪里?為什么不出現?陳家樹的死亡和你有關嗎?”
“紀詢,別管這些,和你無關。”孟負山冷冷說。
“我見過孟負山。”霍染因輕聲對周局說,“我聽過他的聲音,不會認錯。我再次申請,立刻對紀詢的通訊進行監(jiān)控追蹤�!�
一個呼吸的時間,周局怒罵一聲“他媽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罵誰。
接著周局說:“拖住紀詢,這通電話不能掛,我立刻讓他們安排�!�
“Yessir�!�
霍染因低聲回應。
“你現在在哪里?”孟負山又說。
紀詢很快回答了自己所在的省市,接著說:“如果你不想見警察的話,我們見面吧。你不想把地點告訴警察,就把地點告訴我,怎么樣?”
孟負山沉默。他是在冷笑,還是在思量?
“我現在不當警察了,我們又是老同學,你總該相信我吧?”紀詢說,“你如果一點都不相信我,也不會選擇打這通電話�!�
“你相信我?”
“我主觀上當然非常相信你。”
“主觀�!泵县撋匠爸S。
“不然呢?客觀不由我決定,倒是能由你決定。”紀詢的聲音里也帶上了嘲諷,“不過你藏著掖著,仿佛一個秘密捂段時間,就能生出個新的小秘密來�!�
紀詢的態(tài)度其實沒有任何問題。他希望孟負山出現,希望孟負山向警察說清楚情況,如果實在不行,他愿意去見孟負山,讓孟負山對自己說清楚。
霍染因聽著兩人的對話,沉默分析。
但孟負山選擇聯絡紀詢……目的是什么?
無論什么目的,只要定位成功找到孟負山,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霍隊,我們已經開始捕捉分析孟負山信號的具體地點�!彪娫捓�,和霍染因聯絡的成了負責網絡的眼鏡刑警鐘小謹。
“你雖然不當警察了,可開口閉口還是警察的腔調�!泵县撋綉蛑o道,“本來想見你一回,現在看來,見你和見警察沒有分別�!�
“霍隊,孟負山會不會想掛電話�!蓖ㄓ嵵�,鐘小謹驚呼。
不用對方提醒,霍染因也有了同樣的預感。
線索都出現在眼皮子底下了,如果此時孟負山掛掉電話,一切都功虧一簣,恐怕也再守不到孟負山打來的第二通電話!
霍染因霎時返身,進入室內。
他進入的瞬間,紀詢的目光閃電般射來,他此刻甚至沒有多余的經歷關注紀詢的面孔,他快速開口,看似說給紀詢聽,實則說給孟負山聽:
“福省的警方接到舉報,有群眾發(fā)現曹正賓的行蹤�!�
孟負山身上牽扯著陳家樹的案子,無論人是否是他殺的,與陳家樹案件有關的消息,正在警察局里羈押的鄭學望也好,和孟負山一樣在外行動的曹正賓也好,一定能將他吸引。
但說鄭學望,未必瞞得過紀詢,只能說曹正賓。
“電話沒掛。”鐘小謹飛速通知霍染因,“信號馬上就能定位!”
霍染因稍稍放心,此時他終有余裕去注意紀詢了,他看見紀詢手肘下垂,手機離開耳朵,放在身側靠后。他的拇指按著手機的出音筒上。
紀詢的這個姿勢,是保證孟負山不聽見他的話,還是保證他不聽見孟負山的聲音?
也許兩者兼而有之。
“找到人了?”短短時間,紀詢開口。
“群眾舉報�!被羧疽蚧卮稹K哪抗獠粍勇暽艘幌�,從紀詢的臉上,看向酒店的窗戶。夜晚里,酒店的窗戶照出房間的景象,置身其中的人臉,模糊成褐色的一團�?伤在光明中,周圍的燈光依然將它勾勒。
“我現在要趕過去�!被羧疽虿痪o不慢,“曹正賓的地點……”
“霍隊,我們成功定位信號了!”鐘小謹在電話里說。
“……距離這里不遠,這次我自己去,和當地警方合作就好了�!被羧疽虬言捳f完。
“好�!�
霍染因轉身出門,鐘小謹在電話里向他報告:“信號定位結果,孟負山就在福省,是沿海的一座城市,距離霍隊你所在的城市,高鐵一個小時就能到,我們已經聯絡了當地警局,當地警局正在安排人手,準備行動�!�
“我現在就過去�!被羧疽蛘f。
“霍染因——”紀詢叫他。
他回頭。
紀詢深深看他一眼:“路上小心�!�
他回給對方一個笑容:“好�!�
人走了。
紀詢沉默片刻,再將電話覆到耳旁,他說:“孟負山……”
*
車子正在馬路疾馳。
外頭的街景,于暗夜中化作霓虹炫光,星狀片狀劃過車窗。
車開得很快,霍染因的心行動得比車更快,它似乎已經插上翅膀,飛掠過深黑的天空,飛到了孟負山所在的城市,跟著正在組織行動的當地警方一起行動。
這種無法宣之于口的焦急,讓他忍不住頻頻看向腕上手表。
最焦急的時刻,總是黎明的前夜。
不過監(jiān)聽耳機里,紀詢和孟負山依然存在的聲音,稍稍緩解了他這份焦灼的心情。
孟負山依然沒有掛斷電話。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孟負山漸漸不怎么說話,全程都是紀詢在說話。孟負山在搖擺,他在估量,見紀詢到底有沒有危險。
霍染因又看了一眼手表。
距離他離開酒店,已經有十分鐘了。
當地警方已經出動,應該馬上就能趕到定位地點,他們定位到的信號,在這段時間里面也發(fā)生移動。
忽地,電話里響起聲音,反饋現場情況。
“當地警方已經趕到信號地�!�
“并非居民區(qū)�!�
“警方已經包圍現場�!�
霍染因隱隱能夠聽見現場警察喊話,讓孟負山出來。
孟負山似乎沒有出來。
監(jiān)聽耳機里,紀詢的聲音戛然而止。
從孟負山的手機里,紀詢也聽見了現場警方的喊話聲!
他迫切的追蹤孟負山的心,在這時于空中停頓一下,他想到紀詢。
孟負山被找到以后,紀詢……
“現場警察進入了�!蓖ㄓ嵵杏终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