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一次。”
“一來就見到這個情況,”矮老板感慨,“運氣不好啊。”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
“表面上看運氣不好,實際上看恐怕未必。”
“……小兄弟,”矮老板不禁說,“從剛才我就想說了,看你這老神在在又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你在岸上不會是混黑的吧?看見尸體就興奮,看見鮮血就快樂?”
“……”
“不用說不用說,放心,我沒有打聽你真實身份的意思�!卑习逶掍h一轉(zhuǎn),“你覺得柳先生是什么人?”
“船的主人�!便y面具不知道矮老板的意思,敷衍回答。
“妙�!辈幌氚习鍏s輕輕鼓掌,“說得好,他只是船的主人。”
說罷,坐過來的矮老板居然干脆利落站起來,走了。
這下?lián)Q銀面具有點費解,心思轉(zhuǎn)了幾圈,明白過來,方才暗暗一笑:
一報還一報啊,開頭不想搭理他,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諺語,他也跟我打起了啞謎——柳先生只是船的主人,不是我們的主人。他只會在意船,不會在意我們。所以,我們不要全然聽信柳先生的話,要好好地團結(jié)在一起……
矮老板從銀面具身旁離開后沒多久,整個等候室只剩下銀面具一人。原本就不小的空間在此時越發(fā)空曠起來,空曠且安靜,仿佛能聽見自己逐漸急促起來的心跳。
會客室閉合的門再次打開,砰的一聲,像敲在心頭的鼓槌。
保鏢出來:“先生,請。”
銀面具沒有第一時間站起來。
他雙手抱臂,手掌藏在胳膊底下,無聲的,但用力的,握住手肘。
“先生?”保鏢隱隱靠近了。
不是守在會客室門前的保鏢,是散在等候室里的保鏢,這些保鏢腰側(cè)鼓囊囊的,每人都佩戴槍支。
不能再拖延了。
銀面具站起來。
他進入柳先生的會客室。
保鏢跟著進來,關(guān)上門,站在柳先生身后。
除了這位開門關(guān)門的保鏢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保鏢,始終站在柳先生后邊。
這兩個人……看得出來,槍械齊備,身經(jīng)百戰(zhàn)。
要解決他們,1VS2,偷襲可以;正面交鋒,沒有趁手的東西,勝算實在不大;當(dāng)然了,如果手里能有一把槍……
能有一把槍,這船上船下,早就來去自如了。
可惜,船上的安檢,實在太嚴(yán)了。
如果待會翻臉,這個房間的掩體和生路……
“請吧。”柳先生為他倒了一杯茶。
無非是客氣地請他摘下面具。
銀面具垂眸看了澄清的茶水兩秒鐘,抬手,摘下面具,接著他再看去過,看見柳先生的瞳孔有了瞬間的縮緊……
第二五五章
幽靈。
“你……”柳先生說。
他在緊張。銀面具的手合攏,抓住摘下面具。
會被認出來嗎?會引起柳先生的疑心嗎?如果會……
銀面具的目光,不再看其他,牢牢釘在柳先生蒼老的臉龐上,對方其中一枚無機質(zhì)的瞳孔,冷酷地回望他。
人快,還是槍快?
那片暗沉發(fā)紫,仿佛淬了毒素的嘴唇,微微一動:
“你叫周召南?”
“……”霍染因?qū)栃盍α康纳眢w放松一些,“是的�!�
“真是年輕�!绷壬锌�,“人到老了,有時候看見太過年輕富有力量的肉體,會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些羨慕和失態(tài)。”
“過獎了。”
“不過這么年輕,又這么健康,似乎沒有必要上船來。”柳先生又說,他手里拿著“周召南”的資料,低頭看了一眼,“唔,你是他介紹來的。”
“我喜歡未雨綢繆。”霍染因不動聲色,“人總是會老的,何況,這也不僅是一艘‘醫(yī)療船’�!�
“年輕人,多看看世界確實沒有過錯。雖然這趟上來,碰著了點意外,但我相信,這艘船是不會讓它的客人失望的�!绷壬c點頭,“阿邦,將周先生帶出去吧�!�
過關(guān)了?
霍染因的身體再次放松,現(xiàn)在只剩一層的力量,被霍染因維持于四肢中,以便他隨時行動。過關(guān)了他也不急著走,反而抓住機會,繼續(xù)跟柳先生搭話:“我聽說柳先生有送親近的朋友瓷器的習(xí)慣�!�
“一點小小的愛好,不免想要和朋友們分享分享�!�
“能厚顏向柳先生討一套瓷器嗎?”
“外頭那套你看過的金閣寺如何?”柳先生笑了,沉吟著,“真實之美與虛幻之美,在火焰中毀滅又在毀滅中永存的寺廟——很有哲理的一個故事,是我非常喜歡的東西。”
“當(dāng)然可以,我也非常喜歡�!�
保鏢將最后一位客人送走了,很快又回來,守在柳先生旁邊。
會客室里,只剩下柳先生和他最親近的兩位保鏢。
柳先生坐回了辦公的老板椅位置,開始修剪雪茄,他做這些并非要抽雪茄,不過是借著這些小動作整理心緒。
“還是有點怪�!绷壬吐曌哉Z,“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他……”
可是在哪里呢?
這樣突出的相貌,如果見過,印象必然深刻。
他對自己的記憶也是頗感自豪的,但搜索著近年來的記憶,始終沒有找到足以和其對應(yīng)上的人。沒有找到,卻有揮之不去的影子縈繞著,真是奇怪。
他修完了雪茄,目光掃過放在一旁的手機,心頭微微一動,很快又放棄了,平時倒是可以找外頭的人再查查周召南的身份,可是現(xiàn)在整艘船都在信號屏蔽之中,有心也無力。
柳先生又將周召南的介紹信和身份表看了一遍,最后還是將其同之前驗證過的其他老板的資料放在了一起,繼而他開始思考現(xiàn)有的情況。
兩個案子,第一個割舌勒頸案,所有人都有作案的可能性,現(xiàn)有情況無從分析也無法找出兇手,放在一旁。
第二個墜海案,倒有些分析的線索。
首先,墜海的時候,船上的人分成兩批,一批是船上絕大多數(shù)人,和他一起,集體呆在三樓林老板的房間;另一批是余下四位普通套房老板,呆在二樓臥室。
假設(shè)這起死亡案中,或有幽靈的存在,那么這起死亡案就有以下幾種可能了:
第一種,幽靈殺人。
第二種,二樓老板殺人。
第三種,三樓的人利用機關(guān)殺人。
第四種,幽靈聯(lián)合二樓老板。
第五種,幽靈聯(lián)合三樓的人殺人。
第六種,三樓的人聯(lián)合二樓老板殺人。
這六種可能中,哪一種,才是真相?
*
……樓上似乎沒有什么動靜。
中堂里,孟負山看似望著墻壁上的畫發(fā)呆,實則豎著耳朵,聽上頭傳下來的一絲一毫的響動。他思考著:
現(xiàn)在所有人都上去了,脫下面具見柳先生。如果霍染因參雜其中并被發(fā)現(xiàn),那么上面必然會傳來槍響……霍染因一定反抗,依照霍染因的身手,不開槍恐怕沒有辦法制服他……但到現(xiàn)在了,別說槍響,就連絲毫搏斗的聲音和動亂都沒有傳來。
這恐怕證明上面的盤查一切順利。
莫非老板中沒有參雜外人,霍染因不在其中?
等等,仔細想想,盤查順利,真的能證明霍染因不在其中嗎……?這似乎只能證明所有人的身份都與柳先生所持檔案一一對應(yīng)。
可也不對。柳先生對上船人的審核多嚴(yán)格,有目共睹。這艘船的邀請機制,完全是以老帶新,霍染因身為警察,又要怎么找到足以在柳先生那里過關(guān)的老板,作他的介紹人,幫他上船?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倚著樓梯的孟負山抬頭一看,看見柳先生的兩位貼身保鏢中的一個走下來,孟負山認出這人是“阿邦”,柳先生的兩個保鏢,一個叫“阿邦”,一個叫“阿湯”,底下的人,一般尊稱聲“邦哥”、“湯哥”。
阿邦來到一樓,對眾人說:“中午了,先吃個飯吧,大家跟我去二樓中餐廳。今天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中午就不開火了,從廚房里拿點自熱米飯上來,湊合一頓�!�
被阿邦這么一提,眾人才發(fā)現(xiàn)肚子早已咕嚕嚕叫喚起來。
一行人魚貫上了二樓,進了中餐廳。廚師長和幫廚往西餐廳的樓梯下到一樓廚房,拿了眾人的食物上來,一路分發(fā)過去,都是一個自熱盒飯,一瓶飲料。
大家都干脆,坐下來就開吃了。
帶著他們上來的阿邦中途出去了會兒,現(xiàn)在又回來,說:“保鏢跟我上去,柳先生有事吩咐。其余人呆在這里,不要亂走。”
柳先生有事,不管底下的在干什么,都要優(yōu)先柳先生。
保鏢們不敢耽擱,吃得快的,趕緊把最后兩口吃完了,吃得慢的,索性放下了筷子不吃了,直接跟著阿邦上樓。
保鏢有事,船員沒事。
余下的人依然吃著自己午餐,倒是沒有了“外人”,他們的交談也放開了,彼此閑聊說話,抒發(fā)著心里的不安和焦躁。一上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他們其實也和老板一樣,恐懼驚慌,忐忑難安。只是人分三六九,同樣的情緒展現(xiàn)在他們身上時,不值錢。
嗡嗡的人聲中,只有孟負山,獨自一人坐在,心不在焉嚼著米飯,與周圍格格不入。
柳先生有事吩咐。
是什么事?
沒過多久,孟負山就知道具體是什么事情了。
阿邦再次出現(xiàn)在中餐廳中,這次他告訴眾人一個重磅消息:
“發(fā)現(xiàn)幽靈了!”
船上真的有幽靈?真是幽靈殺了人?孟負山一時驚異,在他先時的設(shè)想中,幽靈殺人的概率并沒有那么高,相反,兇手只是借用了“幽靈”的身份,實則藏身在他們中間,伺機下手。
但是現(xiàn)在,幽靈被發(fā)現(xiàn)了……
一種可能,這真的是殺人兇手;還有另一種可能,現(xiàn)在被看見的,不是殺人兇手,而是……從甲板底下想方設(shè)法上來的紀(jì)詢!
“幽靈出現(xiàn)在三樓。”阿邦簡短說明現(xiàn)在情況,“我們發(fā)現(xiàn)他的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并立刻逃竄入房間之中,目前我們已經(jīng)將幽靈逼至一樓,保鏢現(xiàn)在守住了二三樓,確定幽靈不會再逃回去……現(xiàn)在你們現(xiàn)在去一樓,守住各個樓梯,再對每個房間,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乃至天花板上的通風(fēng)管道進行細致搜查,務(wù)必找到幽靈!”
“明白了,邦哥!”船員沒有任何疑問,齊聲回答,聲音響亮。
幽靈的出現(xiàn),意味著兇案有了著落,也意味著他們嫌疑的消失,這對船員是一劑非常有效的強心劑,一時間大家集體興致高昂,摩拳擦掌起來。
事情交代完畢,阿邦領(lǐng)頭,帶著船員來到一樓,先派人看守各個樓梯,再將捉襟見肘的人手全部拆分,分散到每個角落去找人。
船員們很快沖了出去,孟負山走在人群之中,阿邦的安排給了他活動的空間,他跟著其他人進出每一個房間,更往那些沒人的地方去,他走得快,看得敷衍,但他比誰都焦急地尋找著幽靈——而且期望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幽靈。
然而事與愿違。
孟負山急切期待見到幽靈的時刻,一聲叫喊突地從前方傳來:
“誰!”
接著那聲音再度驚喜喊道:
“是幽靈,我發(fā)現(xiàn)幽靈了!人在前面,大家快來!”
該死!
孟負山聽出來了,喊叫的是廚師長,一個身材健碩的四十歲中年男人。
幽靈被廚師長看見了。
廚師長看見的幽靈……到底是不是紀(jì)詢!
第二五六章
通風(fēng)口。
3.5層休息室里,霍染因耳朵微微一動。
他環(huán)視一眼四周,休息室里,只有他、蘿卜老板,和矮老板。
另外四個老板不在這里。
而他們和另外四個老板的區(qū)別,就是在第二場死亡來臨的時候,是否和柳先生一同呆在林老板的房間里。
柳先生……在有意識地分開他們。剛剛底下的一聲叫喊,隱約聽見了“誰”、“人”這樣的模糊的字眼,這也是柳先生安排的嗎?霍染因思考著,站起來,往樓梯的方向走了兩步。
保鏢立刻上前來:“老板有什么吩咐?”
霍染因:“隨便走走�!�
保鏢:“請和大家呆在一起,保證安全�!�
矮老板、蘿卜老板一同勸道:“是啊,安全比天大,別走了,忍忍吧�!�
加上他才三個人……人數(shù)太少了,想要渾水摸魚出門看看,都不可能,只會徒勞無功的給自己身上添加嫌疑。
霍染因沉默片刻,坐回原位。
*
面對藏匿真相的六種答案,柳先生想出了一種解法。
“幽靈”,關(guān)鍵是“幽靈”。
這個暫時誰也沒有看見,但又可能切實藏匿在船上的人。
六種答案中,幽靈與船上的人合作的可能性,占兩種,有三分之一可能性是真相。既然找不到幽靈,何妨制造出一個幽靈?
只要“幽靈”被發(fā)現(xiàn),船上和幽靈合作的人必然緊張,必然想要保護幽靈,掩護幽靈,否則,一旦幽靈被抓獲,藏匿在船上的他,也不可能幸免。
柳先生靜靜思忖著。
那么,將船上的人分為幾部分吧。
正好,船上的所有老板,在見他之后,都被阿邦帶去了休息室,與船員和保鏢分開了。接下去,只要再將原本呆在一樓中堂的船員和保鏢都叫到一個封閉的空間里——不能放任他們呆在中堂里,船體設(shè)計之時,中堂上下貫通三層,左右半圓樓梯環(huán)繞向上,平常時候,確實美觀大方,堂皇富麗,但到了這種時刻,貫通的設(shè)計讓各個樓層的情況在余下的人眼中一覽無遺,不利于他計劃實施——再將保鏢單獨抽調(diào)出來。
首先測試保鏢。
派阿湯成為“幽靈”,讓保鏢追捕“幽靈”,再讓阿邦從旁監(jiān)視,看看有誰按捺不住,想要聯(lián)絡(luò)保護幽靈。
……
結(jié)果不錯。
從阿邦和阿湯的反饋來看,保鏢群體沒有任何人做出任何可疑行為,全部在盡責(zé)盡職地追捕幽靈。
接著是船員。
將船員帶去一樓,分散他們,讓他們在一樓尋找,給同伙制造和“幽靈”聯(lián)絡(luò)與掩護的機會。同伙會在船員之中嗎?從阿邦的反饋來看,暫時沒有看見非常焦急地要和“幽靈”聯(lián)絡(luò)的可疑對象,倒是廚師長Ben非常積極,沖在最前邊,差點讓他追到了阿湯的影子。
阿湯還不夠仔細。
他能制造一些動靜讓追捕的人明白確實有“幽靈”,但絕不可以真的被人看見。被人看見,就會暴露身高、體型、各種特征,讓同伙明白,此“幽靈”,非彼“幽靈”。
……
阿湯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沒有上樓來。
阿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