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又突然換了個姿勢,
從平躺變成側(cè)臥,將半張臉藏在紀詢的肩窩里,手則搭在紀詢的腰腹上。
而后小小的聲音溢出來。
“痛……”
嗯?
“要告訴我……”霍染因模糊說。說完就睡著了。
紀詢笑一笑。
雖然人睡了,他還是答應他:
“知道啦,一定會告訴你的。”
*
飽飽睡了一覺的霍染因,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精神奕奕,
他快速從床上起來,進了洗手間,只花十五分鐘,就解決了刷牙洗臉洗澡等一系列問題。
這時紀詢慢吞吞爬起來,看看時間:“好像還早。”
霍染因:“睡夠了�!�
他拿著毛巾,擦頭發(fā),臉上還帶著一些發(fā)梢落下的水珠,像是剛剛被洗濯過的刀鋒,橫豎都有種洗去塵埃錚然銳利的感覺。
紀詢:“那先來吃個早餐,再去警局吧。”
霍染因沒有意見。
早起的上午,連空氣都更清新幾分。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一兩朵梧桐花落在地上,明明離了枝頭,依然鮮妍浪漫。
護工送到房間里的病號餐頗為豐盛,油條包子稀粥小菜,全部都有。
只是還是不夠細心,油條沒有切成小塊,不利于傷患咀嚼。貫穿鎖骨的傷勢,不止會讓肩膀無法動彈,嚴重時甚至會影響到進食,每次咀嚼吞咽,都是一種細碎的折磨。
霍染因卷起衣袖,將油條分成更易入口的小塊,喂給紀詢:“試試夠不夠。”
紀詢啊嗚一口,吃了,慢條斯理地嚼完,咽下后,沖霍染因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剛剛好,吃起來不痛�!�
霍染因滿意點頭,在時不時喂一口紀詢間,和紀詢一起把早餐吃完了。
早餐結(jié)束后,他不急著立刻離開,而是如法炮制地對待了病房里的水果,將所有水果都洗凈削皮切塊,按早中晚分裝在三個小碗里,蓋上保鮮膜塞進冰箱里;再把牛奶倒出來,放進微波爐里高火兩分鐘,轉(zhuǎn)到剛剛好后,放在紀詢面前。
紀詢面色微微古怪。
雖然他很享受霍染因這樣的照料,但是……
霍染因叮囑:“乖乖呆在病房里�!�
紀詢乖巧點頭:“嗯,我等你回來�!�
總覺得相較于照料情人,這種照料,有時看上去,更偏向照料寵物……吧?
紀詢安分守己的乖巧,持續(xù)到病房的門關上的那一刻。
霍染因一走,紀詢就立刻放風了,他先去翻日歷,很欣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再過兩天也能出院了。
出院的日子,他當然記得。
只是看看日歷,每過一天,就拿筆劃掉一個日期,很容易營造一種小小的儀式感,也有助于緩解他心中小小的焦慮。
該出院了,所以有些事情得安排上了。
紀詢先拿起本子,他的手還有些不靈敏,但用左手寫寫畫畫足夠了,他在本子上涂畫了不少時間,等到將近九點半的時候,又拿起電話,撥了出去,這通電話持續(xù)的時間也很長,幾乎講了有整整半個多小時,接著紀詢又打了幾個電話,時間都很長,等他掛斷電話,一個上午過去了,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十一點半。
他站起來,小心地抻抻身體,在房間里繞了幾圈,又對著窗戶外的梧桐花深吸幾口氣后,權(quán)做放松完畢,接著他覺得差不多了,可以掐著將近飯點的時間給周局打個電話了——
電話接通,周局還挺關心他:“最近恢復得怎么樣?給你申請了表彰和一些錢,有空的時候來警局一趟,領一領。”
“我就不用了�!奔o詢和周局討價還價,“能記在霍染因那邊嗎?”
“怎么,表彰是蘋果,還能你不吃了讓給他?”周局反問,又說,“你瞎操什么心,這次的案子功勞這么大,還擔心霍染因功記得不夠多?”
對這次的事情,周局關心歸關心,還是頗有微詞的。
主要針對紀詢不溝通,不交流,不聽話,不服管的惡劣行徑——當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這種憤怒可以秋后再算賬,現(xiàn)在重點是把傷養(yǎng)好。
紀詢正是有此依仗,才給周局打電話,他干脆利落切入正題:
“其實是關于霍染因……”
“嗯?”
“他最近實在太忙了!”
“嗯?”
“既然功勞都已經(jīng)下來了,就給他放點假吧,”紀詢明示。
“嗯——”
紀詢一聽就知道這事有點難,但他努力說服周局:“霍染因都直接上船當臥底去把這案子辦成了,后續(xù)的掃尾真的有必要再留他嗎?剛剛才從船上一同廝殺下來,又陪著整理了半個月線索,怎么也差不多了吧,您也不能逮著一只羊薅到禿��?”
“嗯嗯嗯�!敝芫�,“嗯嗯嗯�!�
都不用再聽了,對方是完全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紀詢無奈,小小罵了一聲:“周扒皮!”
“嗯嗯嗯……嗯?”周局醒了,“你罵我。”
紀詢吐吐舌頭,飛速掛掉電話,假裝無事發(fā)生過。
“小兔崽子�!奔o詢的手速太快,對著已經(jīng)掛掉的電話,周局罵了一聲。接著琢磨琢磨,琢磨出些不對勁來。
霍染因想請假,自己來和他說就好了。他也不會不批。
為什么要紀詢來說?
難道這兩個……
船上時刻,同舟共濟,攜手同心,革命友誼真的太深刻了?
周局思索出了合理的解答,將手機丟到一邊,不管了。
上有政策,撼動不了。紀詢也有后備計劃。只能讓同僚為霍染因多多分擔了。
首先想到的當然是袁越。
但紀詢想了袁越三秒鐘,挺慚愧的打消了這個想法。
夏幼晴已經(jīng)生了,是個女孩子,如今袁越兩頭忙,一面要積極參與后續(xù)收線工作,一面要在工作完后趕緊回家,幫著從鄉(xiāng)下上來的媽媽一起照顧孩子和老……抱歉,不能叫老婆,夏幼晴還沒有松口同意原諒袁越呢。
……
等等。
夏幼晴松口了嗎?應該沒有松口吧?
紀詢又不確定了,雖然已經(jīng)在醫(yī)院無聊養(yǎng)傷了很久很久,但他確實沒有去理會袁越和夏幼晴的事情,壓根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到底進展到了哪一步。
是不是太不關心朋友了。
紀詢?yōu)樽约汉驮降挠颜x慚愧三秒鐘,接著摸出手機,打給夏幼晴。
“紀詢,你恢復得怎么樣?再過幾天就出院了吧。”夏幼晴接起電話,有些歉意,“正好趕上坐月子,沒能去看你,不好意思�!�
“不用來看,沒有關系�!奔o詢的回答很誠懇,相較于他對夏幼晴的關心,夏幼晴對他的關心已經(jīng)很關心了,“這次打電話來是有些事情想問你……”
“什么事?”
“袁越追到你嗎?”
“啊……”夏幼晴語氣微妙,“是袁越讓你來問的嗎?”
“不是�!�
“這確實不太符合你的性格�!毕挠浊缯f,既然不是袁越問的,那紀詢?yōu)槭裁磫�,她心里也有�?shù)了。
他和霍染因的真相,大約夏幼晴是最早明白的那個吧。紀詢想。他帶點興味的回憶,那時候他還當這是一個有些尷尬但無傷大雅的生活中的小誤會。
現(xiàn)在回頭,誤會搖身一變,竟成了甜蜜的開端。
大約人生就是這樣反復無常,有時飽含痛苦,有時又充滿驚喜,也許你不認輸,就輪到命運認輸了。
“袁越之前表現(xiàn)得還不錯……”夏幼晴接著說。
紀詢還沒來得及為袁越高興。
夏幼晴又幽幽說:“不過現(xiàn)在似乎又是個死人了�!�
“……”他沉默兩秒鐘,再次產(chǎn)生了針對袁越的懺悔。
如果不是他,袁越似乎就卷不到這件案子里來;如果卷不到這件案子里來,也許袁越就不會在夏幼晴那里又變成了個死人。
夏幼晴嘆氣:“他居然在我家里的客廳支了行軍床�!�
紀詢:“?”
“沒有第二間房間了嗎?沙發(fā)呢?”
“有第二個房間,房間里有床,也有沙發(fā)。”
紀詢明白了。
“但是袁越說,他說睡床睡得太死了,睡沙發(fā)抱孩子不夠安全,行軍床上比較容易醒,孩子一哭就能知道。也許多少有點道理吧,不過他那張行軍床,真的讓人有點精神緊張,感覺像是隨時要準備去打仗似的……”夏幼晴抱怨歸抱怨,可是又承認,“確實有點效果。晚上我完全聽不見孩子的聲音,他還能趁著孩子醒來,給孩子喂奶的間隙把家務給做了……難道他不會累嗎?”
“這些都勉強算是正常行為吧。他居然還想白天把孩子給帶到警局里,說是已經(jīng)和周局打過報告了,周局完全同意……我只能說,他們都瘋了吧�!毕挠浊缬挠牡�。
紀詢豈止明白了,他還明白地被塞了一嘴狗糧。
奈何霍染因不在。
他并不想單獨吃這一頓狗糧。
“看來……”
“看來你可以掛電話了�!毕挠浊缪a完紀詢未盡話,接著她笑笑,輕聲說,“掛電話之前,我跟你說一聲,孩子的小名叫希希。”
“我想……我希望,不管任何時候,她都滿懷希望�!�
“另外,什么時候能吃你們的喜酒?我暫時用不上,但之前做過很多功課,需要的話,我發(fā)給你啊�!�
紀詢掛掉和夏幼晴的通話,琢磨片刻,又打電話給了袁越。
很明顯,袁越在追妻路上取得了不小的成績,既然如此,他完全可以參考借鑒一下。
畢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袁越工作忙,雖然現(xiàn)在應該是中午吃飯休息的時間,但他還是決定長話短說,免得間接增加了霍染因的工作:“有個問題要問你,為了追老婆,你準備了多少計劃。”
袁越:“��?”
雖然很迷惑紀詢的問題……但袁越還是十分誠實沒有藏私地把他的所有計劃都告訴紀詢。
很簡單,用一句話就可以歸納:
“衣服我洗地我拖,孩子我抱碗我洗”。
紀詢聽完:“……”
袁越忐忑:“……不行嗎?”
“不是不行�!奔o詢只是緩緩問,“夏幼晴為什么不找一個保姆?”
袁越被他問住了:“……嗯。”
“帶薪保姆雖然也不錯,但不要老和保姆過不去�!边@建議紀詢過去已經(jīng)說過了,他以為袁越會進步,但看來夏幼晴還是很吃袁越這一套,所以紀詢只說,“兄弟,登堂入室是個進步,你還是不要耽于自滿,盲目樂觀,要積極進取,再接再厲。”
“沒有問題。”一說起堅持不懈勇于努力,袁越的自信就回來了,他自認這屬于自己的舒適區(qū)。
“好的,你繼續(xù)努力,加油�!�
紀詢表面鼓勵,他打電話過是想著吸取一些成功辦法的,但現(xiàn)在看來,袁越的辦法和他的適配性過低了,他自己干成功率有90%,用袁越的套路,霍染因只會覺得他被人魂穿了吧。
他已經(jīng)準備掛電話了,但袁越這時候又說:
“其實……我覺得我能登堂入室,還是有點運氣在的�!�
“哦?”
“就是晴晴那天要生了,在房間里羊水破了,已經(jīng)叫了救護車,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但是當時我腦子木了……把人抱起來就沖進醫(yī)院……”袁越有點窘,“后來我媽告訴我,我抱著晴晴在前面跑,醫(yī)生抬著擔架在后面追,追得一邊喘一邊罵�!�
“噗�!蹦钱嬅�,紀詢也笑。
“這段還被我媽拿手機拍了,晴晴從手術室里出來看見了,我就……”
“上天是站在老實人這邊的�!奔o詢感慨。
“還有……”
“什么?”看在袁越貢獻了一個不錯的細節(jié)上,紀詢決定再聽兩句。
“你別告訴晴晴�!痹紧鋈恍Φ�,“其實我覺得,雖然我很期待和晴晴復合,但重新追求的過程也很好。我天天心懷忐忑……不是那種難受的忐忑,是感覺整顆心整個人都變得年輕充滿活力的忐忑。”
巧了。
同一個世界,同一種戀愛。
紀詢想著霍染因曾漏出的一句話,微微笑起來。
只要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每段過程都有它獨特的甜蜜。酸酸甜甜的明戀的感覺確實挺好的,不過……
“我喜歡更甜一點……”紀詢?nèi)粲兴迹骸岸嗳鳇c糖下去,也沒問題吧?”
和袁越及夏幼晴通過電話后,紀詢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
他想了片刻,記起來了。
先打電話給琴市的刑偵隊長,趙霧。這次能辦成這么大的案子,琴市的同僚也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后續(xù)他們和喻慈生對峙的一個關鍵線索,也是趙霧給的。
現(xiàn)在再就案子,跟遠在琴市的同事電話溝通,也是很正常的吧?
電話接通了。
紀詢先和趙霧寒暄:“趙隊好�!�
趙霧也挺熱情:“紀專家好�!�
“其實這次打電話給趙隊,是關于案子的……”紀詢想給霍染因減負,又不好直說,云里霧里繞了幾圈。
但趙霧可是刑警隊長,耳朵聽了聽,放心里在琢磨琢磨,明白了。
他滿口答應:“你放心,我們這里已經(jīng)加班加點地跟上了,后續(xù)的東西不會太多,我們會抓緊的!”
紀詢對趙霧刮目相看:“趙隊,好人啊�!�
趙霧哈哈大笑:“雖然我有老婆了,但還是別給我發(fā)好人卡啦�!�
簡單的成功讓紀詢滿意地掛斷電話,掛掉之后,他馬不停蹄,立刻打電話給譚鳴九。
譚鳴九很快接通:“喂,老紀,稀客��!你的傷怎么樣了?”
紀詢:“我的傷快好了。”
譚鳴九活泛的聲音響起來:“那就太好了!”
“你倒是不太好�!奔o詢緩緩說。
“哈?”
“你的工作呢?”紀詢指指點點,“從上月二十九號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十九天了,還沒有弄好嗎?這個工作態(tài)度,你能行嗎?”
“我怎么不能行了?”譚鳴九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