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看著面色如紙,虛弱躺在那里的楓眠,沉默許久,最終還是低下頭,沉聲說道:“對不起�!�
蒼白無力的道歉最終還是說出了口,然而他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楓眠的回應。
病房里久久無聲,陷入一片沉靜。
兩人之間似乎豎起了一道無形的高墻,將他們分隔兩地,無論如何也越不過。
楓眠之前對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可是經(jīng)過這次的事之后,馳明舟明顯能感受到楓眠與他之間的隔閡更深幾分……
時間似乎都靜止了,就在馳明舟以為不會聽到楓眠回應的時候,楓眠緩緩開口,聲音虛弱無力。
“沒關(guān)系。”
一句沒有實質(zhì)彌補的道歉,一句輕飄飄的沒關(guān)系,看似無比正常的對話,卻將他們推的更遠,楓眠渾身都透露著疏離。
從始至終楓眠都沒有看他一眼,在馳明舟坐到床邊的時候,楓眠就默默閉上眼,像是一副要睡覺的模樣。
這句原諒的話語聽在馳明舟的心里堵的難受,像是一口氣上不來,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寧可楓眠給他兩耳光,生氣的罵他。
馳明舟試探著抓住楓眠的手。
那只手纖細修長,摸上去全是骨頭,手上溫度冰冷一片。
馳明舟緊緊攥著,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楓眠。
他深深盯著楓眠,眼中盡是懊悔。
他苦澀卑微的說道:“你罵我也行,打我也行,你就是給我兩刀我都認了,是我發(fā)瘋,我不正常,我不應該對你做那種事。”
“是我做了禽獸不如的事,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信你,我不應該羞辱你,我不應該指望如今這樣的我,還能被你所愛,你就是跟馳煜好上了也是情理之中,對不起,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打回來吧。”
他低下頭,心中已經(jīng)被無盡的絕望填滿。
他明明已經(jīng)那么努力的想要挽回楓眠,然而卻一次次的搞砸,將他與楓眠之間的距離越推越遠。
他唇瓣動了動,聲音都有些干巴巴的。
“我說那些都是氣話,我一直都喜歡你,也沒有打算把你送人,只是當時你說那些話,我……我真的很生氣,一時口不擇言,說了那些讓你傷心的話。”
“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解釋,換來的只是楓眠有些困倦的一聲嘆息。
“沒關(guān)系�!�
楓眠不想再聽他啰里吧嗦懺悔。
楓眠語氣里透著幾分懇求。
“我想睡覺,可以讓我休息一會兒嗎?”
馳明舟當然聽得出他話里話外的逃避。
馳明舟執(zhí)意抓著他,不許他睡覺。
“你晚一會兒再睡,你先告訴我,你怎樣才能消氣?”
他們之間的矛盾不能再深了。
他突然感覺眼前看不到一丁點希望,楓眠對他的所有都是抗拒的,善意也好,惡意也好。
楓眠對他徹底沒了耐心,他長嘆一口氣,不耐煩的說道:“告訴你了又能如何?我說我要離開,你會讓嗎?到時候又是借著由頭,發(fā)一通瘋,讓我受苦罷了,”
他的心愿和請求在馳明舟的眼里毫無作用,他也索性不再提了。
他已經(jīng)習慣了被虐待施暴的日子,那個庇護他的少年不在了,對于他而言,一切都不過是回到原點而已。
小時候父母沒離婚,他也是他們二人的出氣筒,后來被拋棄扔在孤兒院,那些小朋友也將他當做怪物,嘴里說著消滅怪物的正義旗號,來名正言順的毆打霸凌他。
在學校的時候,日子也沒好到哪里去,后來成年,被父親帶回了家,那些日復一日的痛苦日子又再次上演。
或許他上輩子造了什么孽,今生就是來受苦的。
楓眠不再說話,默默閉上眼睛,打算就這么不再理會馳明舟。
馳明舟的眼眶隱隱有些泛紅,他盯著楓眠,欲言又止。
楓眠如今這副忽視他的模樣,遠比給他兩刀更讓他難受。
馳明舟仰頭,逼著自己控回眼中的淚水。
他啞著嗓子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買晚飯�!�
說完之后也沒有等到楓眠的回應,他默默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合上病房門,站在門口透著玻璃看了一會,然而楓眠始終都維持他離開之前那個姿勢,一直沒有動過。
現(xiàn)在季節(jié)正好,安排的病房位置也很好,窗外正開著一棵桃花樹。
樹枝如同被粉色的泡沫包裹,很漂亮,微風一吹,就能帶下幾片花瓣送到窗邊,然而即便是這副美景,楓眠也始終提不起興趣,似乎對一切都已經(jīng)麻木。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記憶里那個會對他笑臉相迎,堅強樂觀的少年,似乎再也不會重現(xiàn)了。
他和楓眠都變了。
他長嘆口氣,哆嗦著手摸著上衣口袋,即將拿出煙盒的那一刻,意識到這里是醫(yī)院走廊,無奈又將煙盒放了回去。
無盡的煩悶堆積在心口,不知如何才能發(fā)泄。
楓眠若是一直這個態(tài)度,他還會有下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結(jié)束。
他做不到放楓眠離開,而楓眠也做不到重新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默默低著頭,站了好一會,正打算離開的時候,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見到了病房門口的一道小身影。
馳宵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已經(jīng)看了他多久。
馳宵仰頭盯著他,稚嫩的臉上帶著不合年紀的老成。
馳宵的那雙眼睛幽深似井,遠不如同齡孩子那般透亮,像是永遠都帶著心事一般。
兩人四目相對,馳明舟不禁想起自己抱著楓眠離開時候,這孩子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爸爸,放過他吧�!�
馳宵聰明得令他心煩,卻又不得不俯下身,例行父親該有的詢問。
“怎么到這里來了?弟弟妹妹呢?”
馳宵看著他胸前的血,默默低下頭,回答道:“是司機先生送我過來的,弟弟妹妹在祖父那里。”
馳明舟嗯了一聲,詢問道:“你是過來看他的嗎?”
馳宵答非所問的說道:“爸爸,楓爸爸為什么會從樓上摔下來?”
馳明舟的面色有些凝重,他知道逃避不過去,但還是撒謊說道:“不小心摔下去的�!�
馳宵鍥而不舍的追問:“為什么楓爸爸身上會那么多傷?”
馳明舟回想起楓眠渾身青紫的吻痕,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語氣也沉了下來,帶著警告的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他盯著過來興師問罪的馳宵,一字一頓道:“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們爸爸就夠了,我們一家人會在一起團團圓圓�!�
馳宵沉默片刻,猶豫著說道:“爸爸,我今天回老宅了。”
這個回答在馳明舟的預料之中,他低下頭,有些無言面對接下來的話,
“爸爸,放過他吧�!�
這句話再次聽見,馳明舟仿佛心口壓了塊石頭。
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與楓眠的兒子。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苦澀不已。
唇瓣似有千斤重,就連說話都變得吃力。
“我在你們眼里……就這么差勁嗎?我知道你查到了曾經(jīng)所有的事,我曾經(jīng)確實不好,我是畜生,是壞人,但我已經(jīng)竭盡全力的在彌補了,就連一次悔改的機會都不能給我嗎?”
這種滋味就像是有人在拿刀,生生剜著他的心。
他拼命的想要與楓眠重歸于好,然而所有人都在攔著他們,包括楓眠自己,也包括他們的兒子。
馳宵看似性格沉默,但他知道馳宵的內(nèi)心渴望親情。
馳宵怨恨楓眠,卻也渴望楓眠,然而如今竟然說出這種話,寧可放棄楓眠……
馳宵的聲音沉穩(wěn),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悲傷。
“我只是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會徹底崩潰的,爸爸,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的精神狀況已經(jīng)出了很大的問題。”
“爸爸,我也很愛楓爸爸,但我的愛是希望他能幸福,而不是日漸消瘦,自己將自己推向滅亡�!�
第140章
吃干抹凈就想跑了?
馳明舟站在安全通道里,指尖夾著煙。馳宵就站在他的身邊,靜靜看著他,眼神平靜。
馳明舟的眼中盡是滄桑,馳宵的那些話在他耳邊回繞不絕。
他當然看得出楓眠的精神狀況已經(jīng)出了問題,再這樣下去,要么他時時刻刻盯著楓眠,不讓楓眠有任何一次出那個房間的機會,要么就是看著楓眠徹底走向死亡……
他身旁垃圾桶上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了好多煙蒂,沉默良久,他自言自語的低聲開口:“真的就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馳宵沒說話,但他的眼神毫無疑問已經(jīng)給出了回答。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馳明舟敗下陣來。
他低頭掐了煙,整個人都仿若蒼老了許多,聲音都變得無力:“我放他走�!�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仿若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
隨著這句話出口,他原本見到楓眠那一刻鮮活起來的心臟,似乎又再次冰封,麻木。
他低頭看著胸襟前的血,心口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讓他放手,楓眠就能好好活下去,似乎比如今這種情況要好的多。
他可以讓楓眠不再拘束于那一個小房間。
他放楓眠走,只要是在寧城之內(nèi),楓眠可以肆意活動,無論是稱心的工作還是夢寐以求的父母,他都可以為楓眠安排。
他只要遠遠的看楓眠一眼,也已經(jīng)心滿意足……
他長嘆口氣,抬腳走出了安全通道。
馳宵跟在他身后,兩人誰都一言不發(fā)。
馳明舟站在病房門口,沉下一口氣,逼著自己狠下心。
他顫抖的抬起手,僵硬著握下門把手,推開了那意味著分別的門。
“楓眠……”
馳明舟啞著嗓子開口,他抬頭看向病床,后面的話不等說出口,便愣住了。
病床上空蕩蕩的,被褥褶皺著扔在那里,唯獨不見楓眠身影。
馳明舟心都懸起來了,連忙四處張望,大聲喚道:“楓眠!”
楓眠現(xiàn)如今行動不便,還能去哪里?
他連忙奔著洗手間去,然而拽開門,里面空無一人
馳明舟焦急的朝著護士站跑去。
他嚇得臉色都變了,呼吸都變得沉重。
他不安的看著眼前的護士,詢問:“你有看見一個穿著病號服,頭上綁著紗布,今天下午剛過來的那個青年離開嗎?”
護士一臉茫然,搖搖頭:“我沒看見�!�
馳明舟心頭一沉,不再多詢問什么,轉(zhuǎn)身下樓去查監(jiān)控。
監(jiān)控室里他反復看著那一層的走廊,然而自打他離開之后,他房間的門就沒有再被推開過,前前后后只有他一個人出來進去。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段監(jiān)控做過手腳。
他面色陰沉兇狠,保安在一邊也是滿臉不安,但眼中唯獨沒有心虛。
馳明舟看了他一會兒,打消了審問的心思,他說道:“把醫(yī)院前門和后門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
保安如實照做。
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之后,明顯看得出有十多分鐘的時間,監(jiān)控的畫面是靜止,是被人后期修改拼接的。
如此熟悉的手法……
醫(yī)療機構(gòu)……
一個人的身影緩緩浮上腦海。
馳煜。
……
楓眠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腦袋里漿糊一片。
他緩緩睜開眼,眼神里還帶著些許惺忪迷茫,眼前的視線有些昏暗,像是已經(jīng)到了傍晚。
原本鼻尖縈繞著的消毒水氣味已經(jīng)消散的一干二凈,身下的床也遠比醫(yī)院里的要舒服許多,他詫異的看著眼前的裝潢,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這里不是醫(yī)院。
他只記得一個護士過來給他注射了什么,他以為是正常的治療,結(jié)果注射完之后他便開始眼皮發(fā)沉,到最后不知不覺的意識全無,結(jié)果再一睜眼,就是到了這里。
陌生的環(huán)境并沒有讓他有半分害怕,他甚至平靜到有些不正常。
綁架?
拐賣?
隨便怎么樣,就算是死,也比留在馳明舟的身邊要好。
正胡思亂想中,突然一道聲音響起,拉回了他的注意。
“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青年的聲音干凈好聽,帶著些許熟悉,楓眠轉(zhuǎn)頭看去,看到了站在床邊的馳煜。
馳煜身上穿著舒適的居家服,站在那里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整個人都透著隨意,絲毫不見當綁架犯的心虛。
楓眠想要說話,然而剛動了動嘴,聲音還不等發(fā)出來,喉嚨里便是火辣辣的疼,像是有刀片在里面攪動一樣。
他眉頭輕皺,還不等緩下去這種感覺,馳煜便遞過來了一杯水,杯子里還貼心的放著一根吸管,方便他喝。
楓眠喝了兩口,喉嚨里那股不適的感覺弱下去許多。
楓眠小聲說:“謝謝�!�
馳煜坐在床邊,笑瞇瞇的看著他。
“跟我還客氣什么�!�
楓眠神色怪異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能夠完全接受馳煜如今的變化。
就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他記憶里的馳煜是惡劣的,明明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卻喜歡玩無人機監(jiān)控他,或者時不時的聯(lián)合馳家的眾人一同欺負他。
兩人之間從頭到尾都沒有什么太多的緩和,難以想象這五年發(fā)生了什么,馳煜對他的態(tài)度竟然如此天差地別。
“我為什么在這里?”
楓眠見到他坐過來,自己不動聲色的輕輕往床邊挪了挪,刻意的保持和他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