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那日之后,皇上又是很久不來鳳棲宮,也不翻鳳棲宮的牌子,反而又日日宣靜貴妃侍寢。
可每日從玄清宮送來的東西可一點沒少,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和值錢的寶貝,反正卓幸是喜歡的緊。
不過靜下來想想,她越發(fā)有種賣身求榮的感覺……
旁人有些捉摸不透這后宮的形式,皇帝一邊宣著靜貴妃侍寢,一邊又往鳳棲宮送東西,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既然摸不透,宮里做事的宮女太監(jiān)便兩邊都不敢怠慢。膳房又送來了一桌子上好的膳食,布菜的宮女還特意道:“給娘娘送的飯菜,都與送去玄清宮的無差呢。”
內(nèi)務(wù)府也送來了上好的綢緞和首飾,早就多于每月的月奉,有什么好的東西也都緊著鳳棲宮。
不過,這次來送東西的太監(jiān)眼生,卓幸抬頭膩了一眼,挑著瓷盤里的小玩意兒,問道:“今兒怎么不是陳公公來了?”
小太監(jiān)垂頭笑了笑:“娘娘還不知,今早早朝皇上革了馮總管的差事,換了新人來,連帶著管事公公也一并換了,只是還未有合適的人選,這才讓奴才臨時來一趟。”
卓幸一頓,馮耀?
她心下了然,想來也是因為催情藥的事兒。不過馮耀也是遭人陷害,想必余妃和余侍郎也被牽連了,到底是誰做的……
卓幸一時想入迷,小太監(jiān)不敢出聲,過了好半響她回過神來,才揀了一只珍珠耳飾給他,道:“退下吧�!�
小太監(jiān)得了賞賜,高高興興就下去了。
她叫了紫蘭紫芬進來,目前伺候她的,知道此事的,也就她二人了。
“皇上革了馮耀的職,可知?”
二人點點頭,紫蘭道:“娘娘被下了藥,險些出了事,皇上雖未說什么,但心中也是有氣的�!�
紫芬也道:“不說馮總管是不是遭人陷害,就算是,他一個大臣出現(xiàn)在后宮中,難辭其咎,還好沒出什么事兒,要不死一百回也是不夠的!”
卓幸還沒說什么,這倆人便一人一段話將她堵住了。她停了半響,才問:“皇上革了馮耀的差事,可用了什么借口?”
卓幸被下藥的事是斷斷不能傳出去,就算她清白,也會被傳的不清不白,皇上心中清楚,這事馮耀也是被害了,可還是忍不住拿他泄憤,但也總不能直說催情藥的事兒吧……
紫蘭道:“奴婢聽說,好像是說馮總管在宮里喝醉了,調(diào)戲了宮女,皇上大發(fā)雷霆,被削去他的官職,還責(zé)令了余侍郎一頓呢,今兒一早,洛陽宮那就鬧了好大的動靜,想必余妃氣壞了�!�
卓幸微微頷首,后來也沒再提起這事兒。
——
翊坤宮,敬事房的人一如既往的在外面候著。
夭兒面帶喜色,替李清塵攏了攏披肩,如今天已漸漸入冬,外頭冷著呢。
她笑道:“皇上一連召娘娘侍寢兩個多月了,皇上可真疼愛娘娘�!�
李清塵聞言,臉上卻閃過一絲痛色。心中嘲道,皇上哪里是要她侍寢,皇上分明是做面子給太后看……
他根本就沒碰過她!
思此,李清塵垂了垂眸,心下一片凄涼。
太后以為皇上寵愛她,侯府那里也以為皇上寵愛她,宮中上下亦是這般以為,連她的貼身宮女夭兒都這般說。
可她卻沒臉說,皇上根本未寵幸過她!
到了玄清宮,李清塵依然是裹著被褥被抬進去的。
原本侍寢的嬪妃是要被抬在龍床上,可皇上不知怎么著,要太監(jiān)將靜貴妃抬到外房的榻上。
不過他們只以為這是皇上的情趣,并未多想。
李清塵一如這兩個月的晚上一般,都只能睡在外房的榻上。而里間燭火通明,還能聽見皇帝翻書的聲音,她卻連進都不能進去。
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李清塵心中那股不服氣的勁兒竄的越來越高。
她是清高的,哪怕是皇帝給的屈辱,她也是不想受!
抓緊胸前的被褥,李清塵第一次走到里間的門簾外,她低低喊了聲皇上,卻無人應(yīng)她。
李清塵站了許久,最后還是伸手掀了珠簾,一眼便望見坐在桌案邊翻著書卷的男人。
她心中是一驚,卻還是逼著自己往前走。
直到走到桌前,離他只有幾步之遙,赫連慎才悠悠抬了抬頭,神色不明道:“靜貴妃好大的膽子,未得朕的旨意,竟敢擅闖朕的寢殿�!�
李清塵揪著被褥,方才沐浴過的身子還透著馨香,長長的發(fā)絲垂在潔白的胸前,尋常男子看到這副模樣,早就把持不住了。
可偏偏,赫連慎連多一眼都不瞧,甚至讓李清塵以為,莫非是自己的模樣不得男人歡心?
她站定,道:“是皇上宣臣妾侍寢,臣妾理應(yīng)進這寢殿,侍奉皇上�!�
赫連慎頭也沒抬一下:“外房不好睡,便回你的翊坤宮去。”
李清塵的臉倏地一白,她怎么能這時候回翊坤宮,那旁人要怎么看她!
李清塵退了半步,可是她不能就這么走了……
她咬著唇道:“皇上到底為何要這么做?”為何要讓旁人以為她是得寵的!
“你的娘家是東陽候府,母親又是朕的姑母,這點臉面,自然是要給的�!�
原來是這樣么?只是為了顧全侯府的臉面,讓旁人以為侯府的女兒是皇上寵愛的妃子。
李清塵咽了咽聲:“那皇上,為何……為何不寵幸臣妾,臣妾做錯了什么?”
這般求愛的話,換成以前,李清塵是斷斷不會說出口的,
赫連慎放下手中的書冊,眼底的不屑都懶得藏,直道:“貴妃要是愿意,朕賞兩個侍衛(wèi)給你,也不是不可。”
李清塵驚慌失色,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瞧著說話的那人。這話是皇上說的?他怎么能說這種話,她可是他的女人啊!
李清塵晃了晃身子,眼中含著淚,只踏出一步,身上的被褥便掉在地上,身上不著寸縷,她道:“臣妾要的,只不過是皇帝表哥�!�
赫連慎堪堪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鄙夷越來越濃郁,李清塵也難堪,這種舉動……絕不是大家閨秀能做出來的,可她實在受不了了,兩個月,兩個月了!
他從未碰過她,怎么能!
“余平。”赫連慎沉聲喊道。
余平本就一直伺候在門外,一聽聲音便推門進來,李清塵還來不及撿起被褥披上,就被余平看了個精光。
但余平也是一驚,忙撇開眼睛,看向赫連慎:“皇上?”
赫連擰了擰眉心,看起來倒是真的很累的樣子,吩咐道:“領(lǐng)靜貴妃去偏殿歇息,朕乏了�!�
李清塵哭著將自己包裹好,隨著余平就這樣走出去。
玄清宮的宮人都看呆了眼,李清塵心中羞愧又氣惱,這回連外房都沒有,直接被打發(fā)去了偏殿,要是旁人知曉,指不定說成什么樣!
第50章
余平安置好李清塵,
又轉(zhuǎn)身回了皇帝的寢殿。
“皇上,
那邊來信了�!�
他恭恭敬敬將信封呈上,皇帝接了去,
打開只不過瞧了一眼,吩咐道:“明日,宣季良善進宮�!�
余平應(yīng)下,
多留了個心眼。想必是軍中有消息,侯爺?shù)暮萌兆庸烙嫷筋^了。
余平正欲退下,
赫連慎忽然出聲道:“鳳棲宮近來可好?”
他忙停住腳步,
回道:“楊姑姑隔三兩日就差人來報,
說是天兒冷,娘娘乏的很,近來連門都不愿意出,倒是挺好的�!�
赫連慎想到,那丫頭之前掉進荷池之后生了一場大病,
明明盛夏的天兒,
她卻一直喊著冷,
想來是怕極了冬天。
他抬了抬眸:“讓內(nèi)務(wù)府多送幾個手爐,
黑炭也備一些,衣料子要厚的,還有膳房,多做些暖胃的,讓鳳棲宮的宮人好生伺候,要是再出了差錯�!�
他沒繼續(xù)說下去,
不過余平也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
皇上平日少言少語,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還都是為了幸妃。
余平點點頭:“奴才明白,這就吩咐下去�!�
赫連慎忽然起身,皺著眉頭道:“罷了,去鳳棲宮走一趟�!�
余平面色訝異,現(xiàn)在這個時辰,幸妃娘娘怕是都睡了。況且今日翻了靜貴妃的牌子,又去鳳棲宮,這算什么?要是傳出去了,那靜貴妃的臉面可算丟盡了。
不過也是,侯爺都要倒臺了,靜貴妃怕是也好不到哪去,皇上又何必去給她面子。
余平跟上去,問要不要龍攆,赫連慎搖了搖頭,徒步往鳳棲宮走。
可是這個時辰,卓幸確實已經(jīng)睡著了。這才初冬的季節(jié),按道理來說也沒冷到這個地步,可經(jīng)過上一世在風(fēng)雪里慘死,她便受不了一點點寒氣。
連床上的被褥都壓了兩件,她蜷著身體,懷中抱著個手爐,不過早就不熱了。
平華低聲道:“娘娘剛睡、”
余平拉扯了一下她,平華一下噤了聲,隨著余平一道出去了。兩人在門外守著,平華不解問:“皇上今兒怎么來鳳棲宮了?不是翻的靜貴妃的牌子?”
余平笑笑道:“你懂什么�!�
平華蹙了蹙眉,嘟囔著:“是不懂,皇上兩月都未來過,也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余平倒是能揣摩一二。
皇上自出生起便是個地位卑微的皇子,年幼時,想要的都得不到,后來漸漸大了,手段越來越狠厲起來,想要的都牢牢抓在手里,可從不將悲喜顯于色。
怕被人抓到把柄,也怕被人抓到軟肋。
如今的幸妃,就像當(dāng)初皇帝愛吃的一道菜肴一樣,喜歡,但不能多用,也不能讓人看出來。
——
里頭,赫連慎坐在床前,將她的手爐拿出來輕輕放在地上,隨后脫了自己的衣物,才一掀開被褥,她就冷的往里頭縮了縮。
赫連慎低下頭去咬了咬她的唇,然后將人攬到胸前,給她當(dāng)手爐抱著。
卓幸睡得沉,身邊忽然多了個人也沒發(fā)覺。
赫連慎湊近她的耳朵,用著氣音兒道:“想朕了沒有?”
耳朵癢癢的,卓幸蹙了蹙眉,抬手揉了揉,換了個姿勢又睡過去。
第二日醒來已是要吃午膳的時辰了,卓幸懷中抱著的還是手爐,但這手爐不像是過了一晚上的,還熱乎著。
看她迷茫的盯著手爐,平華笑了笑道:“這是早上才換上的,娘娘知道皇上來了嗎?”
卓幸暈乎乎的看了她一眼,哪里有皇上?
平華瞧她這樣,知道她還沒睡醒,便只是笑笑,拿來手巾給她擦臉,擦完臉卓幸才清醒了些。
伺候在寢殿的宮女抱著衣物進來,順嘴說了句:“娘娘可知道,東陽候府出事了�!�
卓幸抬了抬眸,東陽侯府?那么大個東陽候府,能出什么事……
宮女替卓幸更了衣,道:“宮里都在傳,說侯爺將御林軍營的人換了一大半,全都是自己人,都說侯爺想造反呢�!�
卓幸皺眉,造反這帽子可不能隨便亂扣,斥道:“外頭傳外頭的,到了鳳棲宮不許隨便亂說�!�
宮女連連應(yīng)是,倒也不敢再說這事兒了。
用過了午膳,卓幸蓋著毯子在園中躺著,小幾上置了些瓜果糕點,自己吃兩口,再喂鳥兒吃兩口,好不愜意的樣子。
這金絲雀是皇上前幾日讓人送來的,全身羽毛金亮亮的,倒是富氣的很,很和卓幸的胃口。
紫蘭過來,端了膳房煎的補藥。這藥是皇上吩咐的,膳房不敢怠慢,紫蘭紫芬二人更是每日輪流看著她喝,不喝還不行。
卓幸反抗無效,倒也不掙扎了,端著碗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后丟幾顆蜜餞在嘴里,苦味兒才漸漸散去。
紫蘭沒立刻退下,道:“娘娘,靜貴妃方才暈了過去,可太醫(yī)院卻無一人前去診病�!�
卓幸眉頭微蹙,想了想宮里的謠言,問:“是因為侯府?”
紫蘭點頭:“現(xiàn)在都說侯爺蓄意謀反,不知真假,但傳的跟真的似的,靜貴妃病了,那些個太醫(yī)盡是些趨炎附勢之人,自然是明哲保身�!�
卓幸懶懶的將腳從椅子上放下來,紫蘭替她穿了鞋,卓幸伸了伸胳膊,才道:“你去請?zhí)t(yī)到翊坤宮�!�
紫蘭一愣:“是……”
太醫(yī)剛到不久,卓幸也到了翊坤宮冷冷清清,除了原伺候在宮里的丫鬟,便沒有旁人來探望了。
也是,那些人不落進下石就不錯了。
李清塵費力的睜了睜眼,朝卓幸笑笑。
太醫(yī)開了藥方便匆匆走了,多事之秋,不便久留。
屏退了宮女太監(jiān),李清塵撐著身子坐起來,卓幸扶了她一把。
她臉色蒼白,一臉病容,道:“我還納悶,皇上做什么夜夜宣我侍寢,原來是要對付父親�!�
卓幸抿了抿嘴:“這是何意?”
李清塵看了看她,又笑:“阿幸啊,你知不知道,自我進宮以來,皇上他就沒碰過我。傳我侍寢不過是個幌子,他要旁人以為我得寵,以為侯府得寵,好讓父親……”
話一頓,她忽然自嘲的笑笑:“父親占著盛寵,插手軍營,是不對,可難道沒有皇上的推波助瀾嗎!侯府手握兵權(quán),他早就想除掉侯府了……”
卓幸擰著眉頭,并不想與李清塵談?wù)摮兄�,只是李清塵仍然自顧自說:“皇上果然是皇上,一箭雙雕,呵……讓相府侯府反目,相府式微,接下來,便是侯府了�!�
“不管怎樣,身體最重要,你要保重。”卓幸憋了許久,實在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事已至此,她說再多也無用。
上一世李清塵在她窮困潦倒之際差人送了銀兩,雖她不信她的清白,但無論如何也解了卓幸的燃眉之急,是恩。
如今,是時候報了。所以她才請了太醫(yī)來為李清塵診脈。
李清塵笑笑道:“自古帝王,哪里有沒點城府的,他登基四年,便將四面八方的兵權(quán)收回了大半,丞相糊涂,父親也糊涂……”
卓幸看著她這副樣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松開了手,道:“所以,這樣的皇帝,清塵姐姐以為是好糊弄的?你確定,他當(dāng)真不知當(dāng)初是誰害了二皇子?”
卓幸覺得,皇帝就算要對付侯府,也沒有必要日日宣李清塵侍寢,好辦法多了去,他在朝中多夸夸侯爺,一樣能達到同種目的。
如果他從未碰過李清塵,那便只有一個原因,他在處罰李清塵,用帝王的手段。
沒有什么能比從云端落到泥濘里還慘了。
聞言,李清塵白了臉,抬頭不可置信得看著卓幸,問:“你是說……他知道了?”
卓幸搖了搖頭:“我只是猜測,但姐姐當(dāng)初所為當(dāng)真天衣無縫?”
李清塵不再說話,一臉疲憊的躺了下去,閉了眼,誰也不看。
卓幸在她床前站了一會兒,便也離去了。如今皇上尚未定罪侯府,其實到底如何都說不準。
——
兩日過去,侯府一事還未有定論。皇帝像不關(guān)心此事一般,也沒在朝堂提起,反而是有些大臣,各個義憤填膺的,恨不得將侯府大卸八塊。
赫連慎彎著嘴角翻了翻,這是今日第幾份說要收回東陽候手中兵權(quán)的折子了?
季良善進來,看起來也是神色大好的樣子,道:“皇上,如今侯爺這兵權(quán)是不交也得交了,他若是不交,那謀反這罪名可就坐實了�!�
赫連慎也是一聲輕笑,道:“東陽候就是靠著南邊的兵權(quán)在朝中立足的,要是拱手讓給了朕,他怕也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