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檸這才想起來,從昨日趙南帶著趙睦尸身回來,原身就沒管過這個小傻子,更別說給他弄吃的。
這是硬生生餓了一天一夜……說不定更久。
非但如此,原身昨晚在看到趙南的時候,還滿臉嫌惡讓他滾,也難怪對方這么怕她。
沈檸無聲嘆了口氣,然后刻意讓聲音柔和:“阿南,別害怕,我是你大嫂�!�
好吧,雖然原身只有十七歲,眼前這趙南明顯已經(jīng)二十多歲,但大嫂就是大嫂!
趙南沒有回應(yīng),依舊滿眼戒備盯著她。
沈檸很謹慎的沒有繼續(xù)靠近,畢竟她還不確定他有沒有攻擊性。
看了眼破舊廚房里的冰鍋冷灶,沈檸沉默一瞬,轉(zhuǎn)身出去找食材準(zhǔn)備做點吃的。
她自已肚子也在咕咕叫。
院子里有雞窩,她記得原身養(yǎng)了些雞,想著找?guī)讉雞蛋,可剛走到雞窩旁邊,就看到一群母雞正圍著一只公雞尸體在啄。
她大致知道一些雞的習(xí)性,但還是有些惡寒,轉(zhuǎn)身尋了個棍子將那只不知怎么死了又被啄的面目全非的公雞尸首挑出來。
左看右看實在是接受不了那已經(jīng)殘破不堪的爛肉,干脆就挖了個坑埋了。
隨后她進去雞窩撿了三個雞蛋出來。
原身每天忙著給裴家當(dāng)牛做馬,也不好好喂雞,母雞餓的瘦的,能有三顆蛋已經(jīng)不容易了。
翻來找去,除了半顆蘿卜和幾根野蔥,她再沒找到別的食材,天色也晚了,她就準(zhǔn)備用三顆雞蛋和半拉蘿卜弄點吃的。
走進廚房時,已經(jīng)啃完窩頭的趙南還縮在墻角,沈檸沒太靠近擔(dān)心他應(yīng)激,只是走到灶臺邊。
水缸有水,她將案板灶臺擦了擦,然后將洗干凈的蘿卜切絲……
生病前她學(xué)習(xí)之余最大的愛好就是做飯,她享受制作美食的過程,那對她來說是一種放松和享受。
后來她已經(jīng)沒辦法做飯了,躺在床上時最愛看的就是各種做菜視頻。
切菜對她來說輕而易舉,有原身的記憶,她也會用灶臺,燒起火后用只剩下一點油的油碗里油刷擦了擦鍋,然后將三顆雞蛋磕進去。
嗤嗤的聲音響起,她將雞蛋翻面兩次,等到煎蛋成型后,將剛剛燒的開水倒進去……一陣熱氣騰起,開水激了煎蛋后變成濃白的湯,隨后蘿卜絲下鍋。
很快,煎蛋蘿卜絲湯出鍋,放了點鹽巴后撒上蔥花,翠綠的蔥花飄在濃白的湯上,煎蛋飽滿晶瑩,散發(fā)出淡淡的香氣。
之前一直縮在墻角的趙南動了,眼巴巴看著灶臺上的湯碗。
沈檸朝他招招手:“阿南,過來吃飯�!�
趙南明顯是餓得狠了,雖然戒備,卻依舊沒忍住,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朝沈檸這邊靠近。
等到他走近后,沈檸才發(fā)現(xiàn),這小傻子居然這么高。
“坐吧�!�
她把小板凳放到趙南面前,又把碗朝他推過去:“吃吧�!�
趙南看了看自已碗里的一顆雞蛋,又看看沈檸碗里的兩顆蛋,沒有動。
沈檸沉默一瞬,從旁邊瓷盆里拿起剩下的一小塊黑窩頭放到趙南碗里。
抬頭看著小傻子,沈檸笑的無比溫柔:“你看哈,1、2……你也是兩個了�!�
雖然一個是雞蛋一個是窩頭,但小傻子明顯想不到這一層,數(shù)著數(shù)一樣了,終于坐下來抱著碗開始狼吞虎咽。
喝完最后一口湯后,看著坐在對面的趙南,沈檸開始思考著教這個小傻子洗碗的可能性,當(dāng)然,在這之前,得教他先學(xué)會洗自已。
剛剛坐在他對面,味道是真不好聞。
就在這時,沈檸忽然察覺小傻子一條腿姿勢有些別扭,仔細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趙南腿上有傷。
他的衣服破破爛爛又滿是臟污,不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沈檸原以為他身上的味道是因為太臟了,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那是他腿上那破潰化膿的傷口傳出來的味道。
傷勢還不輕。
沉默一瞬,她試探著對趙南說:“阿南,你受傷了,我給你包扎一下吧�!�
她努力想讓對方明白,指著他的傷口:“包扎處理下就不疼了�!�
趙南低頭看了眼自已的腿,又看向她……或許是那碗煎蛋蘿卜湯讓他勉強放下了戒備,趙南猶豫著點點頭,眼神單純無辜。
沈檸便將他帶到正屋里讓他坐下,自已去準(zhǔn)備東西。
條件有限,她只能盡可能的利用現(xiàn)有的東西……燒了些開水,將唯一找到勉強能用的一把匕首煮了,又煮了翻出來的幾塊麻布。
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她哄著趙南將他綁在了椅子上。
癡兒心性單純,放下戒備后格外乖順,任她綁著,眼也不眨的盯著她看。
沈檸拿著小板凳坐到他面前,將幾盞油燈都點亮了放到旁邊,然后,割開了他本就破爛的褲腿。
那褲子一部分已經(jīng)粘到了傷處,破布往外一拽便流出黃紅的膿血,趙南頓時一僵。
“沒事啊,忍一忍,等會兒就好了�!�
沈檸一邊安慰,一邊用煮過的匕首極輕的挑開那已經(jīng)鼓起來的一片潰爛膿瘡……
趙南整個人都疼得僵成一片,可讓沈檸意外的是,他居然一聲不吭,且一動也不動。
她抬頭看了眼,就見小傻子抿唇緊繃著,黑漆漆滿是臟污的臉上,一雙眼倔強又可憐。
她知道清創(chuàng)有多疼,但她也知道,眼下這傷口已經(jīng)這么嚴重,再不及時處理,他的腿就廢了。
她一邊安撫微微顫抖的小傻子,一邊極輕極快的將滿是膿血的爛肉剃掉……直到露出下方原本的傷口。
弩箭傷?
那傷口分明是箭矢從膝蓋上方刺進的……這傷本就不輕,可更重要的是,那箭矢上應(yīng)該是有毒的。
誰會對一個傻子用毒?
等等,腿傷、癡傻……沈檸腦中驀然一個激靈,忽然想起什么來。
那本只看了開頭一點的曾將男主裴元洲的生平作為楔子大致提到過,書中,男主最后效忠的是景雍帝蕭南諶。
景雍帝在中是男主裴元洲的伯樂,同時也是女配李語詩的后臺。
書中提到,景雍帝蕭南諶早年曾遭人暗算,殘了一條腿,且毒發(fā)入腦神志不清,危難關(guān)頭,被下屬以兄弟身份藏于鄉(xiāng)野,恰好被同村的女配李語詩救治過。
也是因此,在女主謝靈月和女配李語詩爭奪男主裴元洲時,景雍帝曾幫過李語詩,給男女主的愛情障礙增磚添瓦。
而女配李語詩,如今就在清源村。
人物、特征、地點,全都對上了……
沈檸心臟怦怦直跳。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臟兮兮的傻小子,壓根就是未來大宣朝的主人,景雍帝蕭南諶!
等等,原身昨天是不是當(dāng)他的面漠視他視若兄長的趙睦尸身,還罵他是傻子讓他滾?
這一刻,沈檸無比后悔,剛剛應(yīng)該給他吃兩個蛋的。
絕不是她想抱大腿,主要是同情傷患!
003
被輕薄了?
小傻子原來不是小傻子,而是書中差點成為千古一帝的景雍帝。
她記得那本書中提到,景雍帝殺伐果決手腕滔天,一邊將橫行海域的倭寇打的落花流水?dāng)?shù)年不敢露頭,一手將躍躍欲試的韃靼鐵騎按著腦袋犁了好幾遍,可謂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我王威武!
然而,奈何因為早年遭人暗害,景雍帝一條腿落下傷殘且身體底子壞了,最后霸業(yè)未成身先死……
沒了景雍帝的大宣朝開始萎靡,再加上倭寇橫行,大宣朝后來消沉了好多年。
他的傷殘和身體怕就是這會兒拖壞的。
她居然有救治未來君王的機會,這對任何醫(yī)者來說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更何況,看蕭南諶登基后將趙睦追封忠勇王,視若親兄,足以見得他重情重義。
既然如此,那她這個大嫂若是在他落難時救治照顧、同甘共苦……日后等到我王登基,那她豈不是能在整個大宣朝橫著走了。
原來這不是小傻子,是金大腿哇,嘎嘎粗那種!
沈檸滿心愉悅,甚至都覺得小傻子,哦不,甚至都覺得我王不那么臭了。
她迅速清理了傷口,然后用干凈的麻布將傷口輕輕覆蓋包扎起來,這時,蕭南諶已經(jīng)疼的滿頭冷汗。
沈檸的語調(diào)變得極其溫和:“陛……阿南,手伸出來我看看�!�
蕭南諶一雙手疼得緊緊抓在椅子上,她便自已將他的手拉過來,搭在腕上。
當(dāng)初知道自已患上漸凍癥后,沈檸幾乎想盡了一切辦法,從m國最先進的西醫(yī)到本國最古老的中醫(yī),為了自救,她放棄了喜愛的化學(xué)轉(zhuǎn)攻醫(yī)學(xué),硬是學(xué)到了博土。
無論中醫(yī)西醫(yī)但凡能接觸到的她都拼了命的學(xué),再加上她的天賦,在她病重到無法出診之前,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了頗有名氣的醫(yī)生,可她依舊救不了自已。
甚至,業(yè)內(nèi)還有人感嘆她是慧極必傷……擁有卓絕的智商和天賦,卻無法擁有普通人能享受的完整人生。
也是因為那些經(jīng)歷,她如今輕易就能判斷出,蕭南諶的確是中毒了,且毒素開始侵襲腦部,所以才會失了神志變成傻子。
清創(chuàng)的痛苦自不必細說,可直到被解開繩子,蕭南諶依舊沒有喊疼。
我王果真威武!
即便神志不清,依舊如此堅強。
沈檸滿心感嘆,一抬頭,卻對上蕭南諶的淚眼汪汪。
沈檸:……
好吧,她收回上一句。
沈檸無奈,打濕麻布給他擦臉:“沒事沒事哈,大嫂會給你治好腿的,很快就不疼了�!�
“誰是大嫂?”
小傻子關(guān)注點清奇。
沈檸指著自已:“我是你大嫂�!�
蕭南諶眼中淚意還沒完全消退,卻露出些許倔強模樣:“你小,我大�!�
不正經(jīng)的沈博土嘖了聲:“果然只要是個男人都覺得自已大……但是,再大也要叫大嫂�!�
說完,她又誘哄道:“大嫂以后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
蕭南諶:“大嫂�!�
也是這時,麻布擦掉了污垢,露出他原本的樣貌。
眉眼深邃,山根挺直,輪廓精致卻也凌厲,本該是冷冽孤絕藏鋒斂鍔的模樣,卻被眼中的懵懂無辜沖散了那份攝人,只覺漂亮又無害。
沈檸暗暗咋舌,我王真帥!
處理了傷口,沈檸帶著蕭南諶到了空置的那個屋子。
房間簡陋,除了土炕和一副桌椅,連衣柜都沒有,炕上也只有一副滿是塵土的破席子。
這哪能讓我王睡。
沈檸一邊默念著抱大腿,一邊開始認命的收拾……
掃了炕上的塵土,擦干凈破席子,她抱了些干稻草來鋪平防潮,然后從原身住的屋子里抱出了剩下的一套被褥,總算是將房間收拾出了點人樣。
“阿南,你晚上就睡這里�!�
沈檸又端來一盆熱水和毛巾,比劃著給他說:“睡之前擦一擦,身上……洗洗腳,知道嗎?”
好在我王即便傻了也是個聰明的傻子,十分乖順的認真點頭。
沈檸這才放心的出去。
可她沒有去睡,出了院門后往前邊不遠處那兩棵柳樹走去,不大一會兒就弄了很多柳樹皮回來。
蕭南諶正在發(fā)熱,剛剛清理了傷口,晚上怕是要燒的更厲害。
果然,等到沈檸用柳樹皮煮好湯,就聽到蕭南諶那屋子里傳出些聲響。
蕭南諶夢魘了。
腿上的傷鉆心的疼,高熱讓他怎么掙扎都無法清醒,他時而夢到幼時練武受傷時母后的責(zé)罰,令他不許喊疼,時而又夢到他身處戰(zhàn)場。
在夢里,四野荒芒,尸山血海,他一個人站在那里,周圍地面刺出密密麻麻白骨手爪想將他拖下去……
他努力掙扎,可身體卻重逾千斤,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已被拖入地下,一直往地獄陷落,他無力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接著他又看到了他母后。
他的親生母親撲倒在斷崖邊,緊緊拉住了他皇兄,眼睜睜看著他墜下萬丈深淵……
蕭南諶發(fā)了高燒,燒的不停說胡話。
沈檸聽不清他含混的語調(diào),顧不上別的,將他身上的衣服剝了,用溫水給他擦拭。
主要是脖頸、腋窩和后背。
可他如今的體溫物理降溫是不行的,沈檸端來剛剛煮好的柳樹皮水給他往里喂。
可這時,蕭南諶已經(jīng)燒的牙關(guān)緊咬不住發(fā)抖,碗里的柳皮水無論如何也喂不進去。
眼見他都燒的開始抽搐,沈檸無奈,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后捏住他鼻子低頭渡了過去。
就像人工呼吸救人一般,沈檸心無旁騖,只是一口接一口將一大海碗的熱湯給他喂了進去。
好在這法子雖然有些惡心但還算有用,那一大海碗的柳皮水基本都喂了進去。
沈檸松了口氣直起身體,可就在這時,卻被無意識的人一把抓住胳膊。
猝不及防被拽下去,她另一只手下意識撐住,卻不想恰好落到了尷尬的地方。
手掌下是隱入褲腰的腹肌……沈檸蹭的收回手。
要長針手了麻蛋……3739
不過,已經(jīng)傷了這么久,而且是眼下這種狀態(tài),還能感覺到腹肌,可見以往的身體底子有多強悍。
我王威武,但醫(yī)鬧是不行的!
沈檸抬手按在他腰側(cè)某處穴位,蕭南諶緊抓著她的手終于松開。
這才乖嘛。
也是這時,蕭南諶勉強睜開眼,只是眼神有些無法聚焦。
剛剛那一瞬,他勉強清醒了一刻,因為察覺到異樣的觸碰。
可清醒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又因為高熱陷入昏睡中。
整個人依舊宛若置身地獄,時而烈焰焚身,時而冰寒刺骨,可他能感覺到身邊有人。
那是一道溫和至極的聲音。
“沒事,睡吧,我在這里看著你……”
或許是被傷痛折磨的疲憊到了極致,亦或是這道聲音莫名帶著讓人安心的魔力,蕭南諶終于從沼澤般的夢魘中掙脫出來,沉沉陷入昏睡中。
這場昏睡依舊是時睡時醒,可每次有意識時他都能聽到那道聲音,有溫?zé)崧詭е酀臏惯M他嘴里,他下意識吞咽,那些許苦澀的湯水入腹,一點點的將他拉出地獄。
天快亮?xí)r,蕭南諶終于退燒了。
沈檸也是一夜沒怎么睡,時不時就要探探他的體溫。
見人終于退燒,沈檸心中感嘆,這身體素質(zhì)真不是蓋的,要放在普通人,昨晚恐怕要折騰掉大半條命。
我王威武!
蕭南諶睜開眼的時候已經(jīng)日上三竿,外邊聲音嘈雜人來人往,他意識到這是村民在給趙睦辦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