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來來來,貴客里面說話。”
沈檸恍然間有種逛商場時被拉進貴賓室的趕腳。
小白眼一改之前的敷衍,變得十分熱絡:“貴客您先喝茶,我去請我們掌柜�!�
沒過多久,腳步聲響起,小白眼從后邊的門外進來,回頭躬身:“掌柜的,貴客在這里�!�
沈檸放下茶杯抬眼,就看到一位穿著煙紫色窄袖褙子梳著婦人發(fā)髻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神情溫和可親:“是這位姑娘要出手白砂糖嗎?”
沈檸嗯了聲,示意旁邊桌上的籃子:“都在那里,掌柜的可以驗驗貨�!�
女掌柜走過去,拿開布單,看到木盒子里雪白如霜的白砂糖,眼睛也亮了,頓了頓,她伸手沾了些放進嘴里嘗了嘗,接著蓋回布單直接道:“開價吧�!�
沈檸問:“不是說一兩銀子一兩糖?”
女掌柜笑了:“是這樣沒錯,不過姑娘的白砂糖品質(zhì)很好,而且這么多貨……這樣吧,你這些白砂糖應該不到八斤,我付你八十兩,如何?”
沈檸笑瞇瞇:“那就多謝掌柜了�!�
女掌柜笑著搖頭:“是我該謝你,這是稀罕貨,我叫蘇漣漪,往后姑娘若是還有白砂糖,有多少我要多少�!�
沈檸已經(jīng)知道這白砂糖的稀罕程度,不想惹麻煩,笑著道:“哪里還有呢,就這些還是京中親戚給家中長輩的。”
蘇漣漪笑了笑:“不拘別的,但凡有什么稀罕東西,姑娘都可以來尋我,我定給你公道的價錢,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沈檸對這個女掌柜印象很好:“我姓沈。”
就在沈檸和榮康記掌柜蘇漣漪說話的時候,兩個騎馬的高大男人帶著滿身風霜進了清源村。
“什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那么多的尸體,馬踏火燒的,哪里還能看出本來樣貌,不是都找到尸身了?”
其中一個滿眼煩躁低聲抱怨。
另一個則是面色沉沉:“以那位的身份地位和聲望,生死自然非同小可,罷了,讓找就找吧,反正幾路人馬也都是走個形式……裂冰甲都尋到了,尸首自然是那位,還能是旁人不成?”
“可不就是,好了,趕了一晚上的路,尋個人家吃頓早飯繼續(xù)往回吧,到時就說沒什么線索便是了�!�
“老鄉(xiāng),我們路過此處想買些飯食,不知道能否行個方便?”
兩人停在一戶人家門口,拿出一塊碎銀子。
村里很少看到這樣的高頭大馬,而且這兩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被問話的村民不敢拒絕,再加上還給銀子,便是連聲應允。
兩人將馬拴到門口的大樹上,進了村民院子,也沒再往里,直接坐在門內(nèi)院子里,剛好能看到門外自已的馬。
農(nóng)戶媳婦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開了,農(nóng)戶更是去雞圈里抓了只母雞出來準備給兩位大人燉雞。
這時,門外響起新奇的聲音:“咦,這是誰家的馬?”
沈檸的堂兄沈青松和幾個混子同伴恰好路過,看到威風的高頭大馬,頓時滿眼亮光湊上來伸手想去摸,這時,院門內(nèi)傳出一聲呵斥:“滾!”
沈青松登時就想罵回去,結(jié)果回頭一看到對方人高馬大一身黑衣,身側(cè)還佩著劍,頓時就慫了。
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敢嘀咕著和同伴扭頭,剛走出幾步,看到對面坐在院門口的蕭南諶,登時找到了出氣筒。
“那臭傻子上次還敢打人,走,好好教訓教訓他!”
一行混子嘻嘻哈哈沖過去就要故技重施欺負蕭南諶。
蕭南諶兩手捧著糖餡兒燒餅正在啃得心滿意足,甜絲絲的,可真好吃……看到對面那一行人沖過來,他噌的把手背到身后。
“藏什么呢,拿出來!”
趙青松笑罵著,旁邊人沖過來想按住蕭南諶。
可這次,蕭南諶記著沈檸說的要還手,迎著來人就一頭撲上去和對方廝打起來,他力氣大但沒有章法,雙拳難敵四手,而且一條腿還使不上勁,很快就被按住了。
不遠處,那兩名喬裝騎馬的將土聽到聲響,走出院門看熱鬧,等看到是一群鄉(xiāng)下泥腿子打架,頓時嘲諷的看起熱鬧來。
“跟一群野狗一樣……”一人譏諷笑罵。
可就在這時,他的笑容一頓,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接著就一把抓住同伴:“老七,你看,快看,那個人。”
同伴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神情也是一僵。
“像不像?”
“太、太像了吧……”
那張臉真的像極了,可兩人看著那衣著簡陋形跡狼狽的男人,根本無法相信,接著便將屋里的村民叫出來。
“那邊那個,被按住的男人是誰��?”
村民恭敬哈腰:“那是咱們村的趙南,是個傻子……”
原來真是村里的人,還是個傻子。
兩人松了口氣,可依然滿心驚疑,畢竟,世上怎么會有生的如此相像的人。
他們原先在定王麾下待過兩個月,有幸遠遠看到過一次那位大宣朝尊貴的定王殿下。
這個傻子,居然和定王生的如此相像?
眼見那傻子一股蠻力將周圍幾人打倒,那兩人對視一眼,決定上前去查探。
幾乎是與此同時,那傻子受驚了一般,迎面朝他們這邊沖過來,一瘸一拐的,狼狽又可憐。
身后的混子們大叫著:“追上他�!�
眼見傻子從兩人身側(cè)跑過,近距離之下,那張臉更是相像……唯有那惶恐又帶著兇狠的懵懂眼神與定王殿下截然不同。
那位鷹視狼顧,哪里會是這般懵懂無害,不過保險起見還是確認下的好。
兩人上前直接將那群混子攔住,沈青松是個欺軟怕硬的,猛地停下再不敢往前,嘴里嘟嘟囔囔:“我們與傻子玩笑,干你們什么事?”
“滾!”
沈青松咬牙哼了聲:“滾就滾!”
前方,蕭南諶像是被驚到了一般,一路往前疾跑,居然直接跑進了山中。
進了山林,他倏地閃身掠進草叢,借著草叢的遮掩繼續(xù)往深山掠去,眼神已經(jīng)一片冷戾。
剛剛恢復意識的一瞬已經(jīng)與那兩人面對面,看對方的神情便知道是認出他了,但看他們十分意外的模樣,應該不是有什么線索,而是碰巧遇到。
畢竟,信州這邊和他當初出事消失的地方南轅北轍,無論是想殺他的還是想找他的人,短時間內(nèi)都不會想到往這邊來。
所以,直接將他們解決掉的話,應該還能安生一段時間。
很快,那兩人騎馬追進山里,可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剛剛還能看到影子的傻子,不見了。
兩人勒緊馬韁四下環(huán)顧,片刻后,原地踱步的馬兒忽然開始有些不安,不斷打著響鼻焦躁甩尾轉(zhuǎn)圈。
兩人忽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野獸盯上了一般。
察覺到什么,驀然回頭,兩人齊齊脊背發(fā)寒。
只見,對面不遠處靜靜立著一道身影,剛剛那狼狽可笑的傻子就那么看著他們,視線平靜幽冷……
…………
下了牛車,沈檸拎著東西回家,她新買了些食材,又去鐵匠鋪取了自已定做的手術刀什么的,兩只手都拎滿了。
可到家后卻發(fā)現(xiàn)蕭南諶不在,她連忙去問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工匠。
從工匠那里得知是沈青松帶人捉弄蕭南諶,沈檸直奔原身大伯家而去,進了院門,就看到那一家人正在吃飯。
董春花連忙用放饅頭的篩子將那盤炒雞蛋蓋住,這才抬頭問沈檸:“沈檸啊,有事嗎?”
原身大伯沈大成神情懵逼又瑟縮,手忙腳亂說不出話來。
沈檸看著沈青松:“你把阿南弄哪里去了?”
沈青松不滿叫道:“那傻子把我頭都打了個包然后自已跑了,誰知道他去哪兒了,你可沒付銀子讓我給你看著那傻子�!�
說完,他又嘿嘿笑:“說不定跑進山讓大蟲叼了……”
沈檸砰的一巴掌拍到桌上,然后直接伸手拽著沈青松往外拖:“是你到我家打的人,現(xiàn)在你給我去找,找不到我把你也拽去喂大蟲�!�
董春花急了:“唉你這死丫頭,你做什么……啊,你敢推我,哎呦我的腰啊。”
沈青松想掙扎,居然一下沒能掙開,眼見沈檸滿臉冰寒的確是惱了,他連聲叫道:“我真沒藏他,他那會兒往山腳下跑去了,對了,那兩個騎大馬的家伙好像追去看熱鬧,那兩人帶著刀呢,說不定是他們把傻子殺了!”
沈檸動作一僵,猛然想起來書中提到的一個情節(jié)。
大概意思就是有殺手路過恰好看到蕭南諶,結(jié)果我王智計無雙,將殺手引入山中,以傷病之軀反殺對手,然后傷重垂危。
恰好女配李語詩一大早去采草藥的時候遇到了昏迷中奄奄一息的蕭南諶,救治了他,這才成了未來景雍帝的救命恩人。
沈檸一把推開沈青松,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沈青松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董春花大呼小叫著連忙去扶自已的寶貝疙瘩,還不忘朝沈檸背影叫罵:“死丫頭,這么大牛勁兒咋不去犁地呢……”
011
色令智昏
沈檸沒理罵罵咧咧的董春花,直接甩上院門。
她想到要進山找人應該喊人幫忙,但又怕如果真的是書中記載那次,萬一村里別的人進去看到殺手什么的,那就麻煩了。
也怪她大意,因為原著中我王雖歷經(jīng)磨難但成功潛龍回天,她就覺得沒什么危險。
真該把未來金大腿鎖屋子里!
不管是出事還是被什么女配撿漏,可都是重大損失!
沈檸回家匆匆跑去趙獵戶家借了那副弓箭,又帶上匕首防身,直接出村進山。
已經(jīng)是下午,山中開始起霧,淡淡的薄霧讓山林看起來陰森森的可怖,幸好沈檸自已就是死鬼,并不覺得太害怕。
小路上有馬匹踐踏過的痕跡,她一邊順著那痕跡往里找,一邊折了根粗樹枝將那些痕跡清掃遮掩。
沒過多久,她在一片葉子上看到了血跡,心里立刻意識到就在附近。
“阿南。”沈檸試著叫了聲。
原本只是試探,卻沒想到,遠處立刻傳來恐慌無助的聲音:“大嫂……”
沈檸松了口氣,快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穿過一片矮樹林,就看到蕭南諶縮在一個斜著的巨石下,巨石另一邊就是一片山谷。
他要是一腳踩空就摔下去了。
沈檸眉心跳了跳,沒再靠近,生怕自已被傻子沖撞,要是掉下去,豈非死的冤枉。
“阿南,你過來我這邊,小心點。”
小傻子明顯想站起來,剛一動便悶哼了聲,跌坐回去,神情可憐:“疼�!�
沈檸這才看到,他滿身血跡,胳膊上更是一道血肉翻卷的傷口,明顯是利器所傷。
認命的嘆了口氣,她走過去,小心翼翼蹲到他面前:“來,我背你�!�
天快黑了,即便是死鬼,她也絕不想在山中過夜。
小傻子像是嚇慘了,連忙趴到她背上,沈檸咬牙發(fā)力……然后被壓趴下了。
她趴在地上臉貼著泥,滿臉麻木。
昨日還夸我王身強體壯,今日就恨不得他變成紙片人。
小傻子趴在她身上十分不解:“大嫂,你怎么不起來?”
沈檸:……
我不起來是我生性不愛起來!
你跟座山一樣鎮(zhèn)壓著,我倒是能起來啊!
第二次,沈檸終于做好了準備,她準備了一根粗壯的拐棍,在那拐棍的幫助下,總算是勉強將大傻子背了起來,一步步往山外走去。
天色越來越暗,大傻子有些緊張。
“大嫂,我害怕�!�
沈檸艱難開口:“害怕你就跑兩步。”
“我腿疼。”
沈檸:“我腿現(xiàn)在也疼了……”
“大嫂,你看那邊黑乎乎的,是不是有鬼��?”
沈檸:“你知道什么是鬼嗎?”
大傻子認真點頭:“知道,我又不傻,大嫂我聽話,你別把我送給鬼�!�
沈檸:……
不巧了,在下就是死鬼一只。
她累得氣喘吁吁,但一想到以前自已都不能走,如今不光能走,還能背個人走,就覺得心情又好了起來。
也是因此,聽到大傻子可憐巴巴求她別把他送給鬼,沈檸還耐心哄他:“放心吧,我不會的。”
大傻子有些懷疑:“你還能背動我嗎?背不動了會不會就把我扔給后邊那個鬼了?”
沈檸:很好,這次鬼連位置都有了。
即便是再心大,她也開始有些毛骨悚然,為了讓這個傻子別添亂了,她只能哄他安心。
“放心,我能背動你……”
蕭南諶恢復意識的時候,就察覺自已正趴在別人后背上,那后背瘦的硌人。
背著他的人喘著氣明顯吃力極了,卻還一邊走一邊耐心安慰他:“若是我實在背不動你了,拖也會把你拖回去,要是拖都拖不動,我就陪你呆在這里,總之絕不會把你扔給后邊……不會把你扔在這里。”
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好吧她現(xiàn)在也有點害怕了。
大傻子忽然不說話了,沈檸呵呵道:“這下信了吧?”
想到原著景雍帝后來幫李語詩搶裴元洲,可見蕭南諶恢復后是能記得他癡傻時的事情,否則也不會給李語詩這個救命恩人撐腰。
于是沈檸在累得氣喘吁吁的時候也不忘給自已未來的榮華富貴添磚加瓦。
“無論怎樣,我都會照顧你、保護你……阿南,你要記著,我們已經(jīng)是相依為命的家人了!”
你要記著,一定要記著��!
背后,蕭南諶卻是眉頭緊鎖。
這女人當初叫他滾,如今這般殷勤,都累成這般模樣還要背著他,這一切……都是從那晚趁他昏迷時對他胡作非為后開始變化的!
果真是色欲熏心!
蕭南諶不想理會這拼命想要誘哄一個傻子的輕浮寡婦,但也不想被察覺到異樣,于是敷衍的嗯了聲。
山路崎嶇,草木叢生,背上背著一個人,沈檸的腳步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慢。
蕭南諶將第二個人殺死時由于腿傷行動慢了片刻,被刺傷了手臂,之后為了在自已神志還清醒的時候處理掉人和馬的尸首,又拖著傷腿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推到山谷中。
再加上之前伏擊時驟然爆發(fā),他現(xiàn)在傷腿和手臂都血流不止,腦中也嗡嗡的刺痛,應該是妄動真氣毒素又開始發(fā)作。
背著他的人明顯已經(jīng)累到極致,好幾次,蕭南諶都以為她會將他扔下來拖著,就像她說的那樣。
可每次,她都只是停下來休息片刻,然后繼續(xù)往前。
夜色逐漸變濃,山林中響起夜梟尖利陰冷的咕咕聲。
蕭南諶明顯感覺到背著他的人被這陰森的聲音驚得身體僵了僵。
緊接著,背后響起狼嚎……
樹木在夜色中撲簌作響,狼嚎聲越來越近,蕭南諶能想到,應該是被他推下山谷的兩個人和兩匹馬的血腥招來了狼群。
他們還沒走遠,離狼群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