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見沈檸瞧過來，那女子哼道：“沈掌柜還是將那賤奴趕出去吧，免得沖撞了客人�！�
慕夭瑟縮著頭低的更下了。
沈檸收回視線繼續(xù)給她挑香水：“慕姑娘試試這個月季香的喜不喜歡，我覺得挺適合你。”
鮮艷稠麗。
對面那女子不滿出聲：“沈掌柜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沒聽到本小姐的話？”
沈檸不緊不慢開口：“這位小姐，我這店開門做生意，并沒有將顧客分成三六九等的權(quán)力，無論是誰，拿了銀子便可以在我這里買東西�！�
那女子皺眉：“賤奴的錢你也賺，可真是不講究�！�
沈檸笑了笑：“今日你嫌她低賤便要將她驅(qū)逐，若來日有王公貴族嫌平民百姓卑賤，我難道也要輕賤諸位將你們趕出去不成？”
她看著對面那女子，語調(diào)溫和且平靜：“她買她的，你看你的，礙不著誰的事，諸位拿的都是銀子，我便也一視同仁�！�
那小姐嘴巴張了張，一時說不出話來，末了，憤憤跺腳帶著嬤嬤往外走：“我們走，這店不來也罷�！�
沈檸微笑：“貴客慢走�！�
說完，她收回視線問慕夭：“要不要再試試蘭花香的？”
這時，一直低垂著頭的慕夭忽然低聲開口：“沈娘子，那日奴碰巧聽到潘夫人與李姨娘向老夫人提及你，似乎是說要將你指給老夫人娘家外甥做續(xù)弦，那人前一任妻子是被他打死的，沈娘子還是早做打算吧�！�
084
袖口梨花香
沈檸驀然愣住。
慕夭匆匆道：“奴先走了�！�
沈檸認(rèn)真說道：“多謝姑娘，慕姑娘恩情沈檸銘記在心�！�
慕夭看了她一眼，沒再逗留迅速離開。
沈檸再沒心思招呼客人，跟蘇漣漪說了聲，自已轉(zhuǎn)身去了后院。
后院本就留了房間，樹下安置了石桌椅，還放了張沈檸喜歡的躺椅，她走過去靠坐到樹下躺椅上，心里一片冰冷。
為什么總有人喜歡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她這次不會再手軟。
那個潘夫人留不得了。
只是，要好好準(zhǔn)備。
原本她能依仗的后路只有蕭南諶，可如今又多了一條：徐之翊答應(yīng)她的鄉(xiāng)君封號。
這時，二月忽然進來：“小姐，徐三爺?shù)娜藖砹�。�?br />
沈檸眼睛立刻就亮了。
徐之翊那邊明顯也著急要霹靂彈的制作方法，正好，她可以趁機催促一下。
若是及時拿到鄉(xiāng)君封號，平寧縣這片地界兒，即便不依靠蕭南諶，她也不必再擔(dān)心被人仗勢欺壓了。
有抱大腿的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但若能讓自已強大起來，那才是正理。
沈檸起身：“去將人請進來。”
片刻后，徐之翊的人離開，帶回沈檸的口信：她請徐之翊親自去看霹靂彈的制作。
沈檸心里有事不愿拖拉，時間就定在翌日上午，吃完早飯，她如約往城門處和徐之翊匯合，然后一同前往制作霹靂彈的莊子。
徐之翊的馬車極盡奢華，將沈檸的車襯得狹小又簡陋。
“上來吧�！�
徐之翊掀開車簾讓沈檸上他的車，不經(jīng)意瞥到拉車的馬，挑眉道：“可惜了這匹馬。”
沈檸笑道：“牛馬市撿漏來的，徐三爺喜歡的話……”
徐之翊以為這女人終于上道了，正準(zhǔn)備婉拒她送馬的提議，畢竟他還沒到連一匹馬都要搶來的份上。
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給他送禮的。
然而，接著徐三爺卻聽到沈檸后半句：“……也讓人去牛馬市看看�！�
“呵�！�
徐之翊冷笑了聲沒有理會，沈檸則是眼觀鼻鼻觀心滿臉無辜。
制作霹靂彈的莊子是個很偏僻的小莊子，沈檸直接買了下來，那莊子一邊是路，后邊緊挨著的就是河，河水湍急，能防護也能應(yīng)急。
“東家！”
守在路口的是趙統(tǒng)，趙統(tǒng)過來后身后跟著的人也有些面熟，是原來清源村的栓子幾人。
莊稼收成不好，為了養(yǎng)家，村里的人都在尋別的營生，得知趙統(tǒng)在沈檸這邊找到了活計還成了護衛(wèi)頭子，就有人尋上趙統(tǒng)想走沈檸的門路。
趙統(tǒng)自然第一時間報給沈檸，沈檸讓趙統(tǒng)自已選踏實可靠的人用，然后趙統(tǒng)就選了十來個人，栓子也在其中。
那些人見了沈檸都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實實恭敬叫東家。
沈檸很客氣：“辛苦大家了�！�
趙統(tǒng)是個公私分明的，即便兩家私下里關(guān)系再怎么親近，人前都是恭恭敬敬叫沈檸東家。
元月上前引沈檸和徐之翊進入莊子里，從原材料處開始看。
沈檸一邊走一邊給徐之翊介紹：“這個莊子都是我信得過的人守著，雇傭的工人也都是不能開口說話的人�！�
這種人不好找活計，做事踏實，而且不易泄密，再加上每個環(huán)節(jié)的人都是固定的且不能流竄扎堆，所以霹靂彈的制作完全算得上保密。
一道道環(huán)節(jié)看下來，最后的成品展示是在莊子最后邊新建的大院子里……圍墻高高隔絕了外邊的視線和前邊的作坊，墻外就是水，不用擔(dān)心失誤引起火災(zāi)。
徐之翊親眼看著那黑的黃的白的一堆材料變成一個黑漆漆的圓球，元月親自演示，點燃引線，然后將霹靂彈拋了出去。
轟然一聲響，遠處臨時搭建用來演示的茅草屋被炸成廢墟燃燒起來，一旁候著的人立刻拎著水桶上前迅速澆滅火焰。
徐之翊不動聲色看了眼身邊的沈檸，臉上略顯散漫的笑意微微收斂。
這樣的東西，她還知道多少……
上了馬車，沈檸將一張折了的紙遞給徐之翊：“三爺，這便是這霹靂彈的制作方法。”
徐之翊兩指拈過，勾唇看她：“還什么好處都沒見著就給了我，不怕我拿了東西卻不履行承諾？”
沈檸笑了：“堂堂徐三爺端方君子皎皎如月，出了名的品行高潔，怎會出爾反爾，我信您。”
徐之翊這種人，可能會直接搶，但既然開口允諾了交易，那就不會食言而肥。
而且，其實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從在小漁船上看到他的一瞬沈檸就知道，霹靂彈肯定要給他，區(qū)別只是看能給她換來什么。
萬幸她爭取到了相應(yīng)的東西。
徐之翊呵呵：“端方君子？品行高潔？你確定？”
“那是自然。”
沈檸笑容十分誠摯，滿臉純良無害……
徐之翊睥睨了她一眼：“行了，走吧。”
這女人，嘴上說的一套一套，凈挑好聽的話說，看起來好像對他十分巴結(jié)諂媚，可在被掐著脖子威脅的時候卻寧死都不肯松口。
這種人，能是什么乖順的？
不過既然已經(jīng)說了交易，那自然是有來有回。
徐之翊收回視線悠悠道：“放心，爺從不食言�！�
“我當(dāng)然相信三爺……”
沈檸輕咳一聲：“那什么，就是，能不能……稍微快一點？”
徐之翊回頭看他：“怎么？”
剛還說信他……
沈檸想了想，便將徐家老太太想讓她給外甥續(xù)弦的事情告訴了徐之翊。
“雖說我不愿意的話她也不能將我綁了嫁人，但他們背靠徐家……我不是說您徐家助紂為虐，畢竟天高路遠徐閣老也不知道有這種品性的親戚是吧……
那徐家老太太便是知縣都禮讓三分，我擔(dān)心她使什么陰招。”
沈檸神情無辜：“我不過區(qū)區(qū)草民，實在擔(dān)心的很�！�
徐之翊似笑非笑：“只說沈掌柜莊子上如今這些霹靂彈，怕是整個平寧都經(jīng)不住你炸一通吧？”
沈檸睜大眼：“怎么會呢，那民婦豈非成了反賊，我想安安生生過日子的，不想造反�！�
徐之翊看著她這副驚恐無害且膽小的神情，想到昨日她在海上將那些倭寇炸成一片火海時撫掌大笑的模樣，一時竟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說她膽子小吧，她那日看著一片火海人間煉獄笑成那樣……說她膽子大吧，又這樣。
頓了頓，徐之翊嘖了聲：“行了，知道了�！�
沈檸立刻馬屁跟上：“那就仰仗三爺了，遇到三爺真是三生有幸……”
“哦，那怎不見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毙熘从朴平釉挕�
沈檸一愣：“�。俊�
徐之翊掀起眼皮看著她：“徐某聽說，沈娘子醫(yī)術(shù)頗為了得，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我傷了腿……醫(yī)術(shù)卓絕又這般感謝徐某，怎不見你提出替我診治一番？”
徐之翊想知道點什么再正常不過，況且沈檸以前也沒隱藏過醫(yī)術(shù)，到了平寧后不再行醫(yī)也是因為擔(dān)心被人趁機陷害什么的。
所以徐之翊知道她醫(yī)術(shù)好并不奇怪，只是不知，他有沒有查過“趙南”。
一開始沈檸覺得蕭南諶繼續(xù)隱瞞身份可能是因為不放心她，可這么久了她早已明白，他必定有別的原因所以需要繼續(xù)隱藏。
這位徐三爺之前還忽然提到過“趙南”和沈青柏，只是不知道他是隨口提及，還是知道了些什么。
沈檸心中思緒眾多，面上卻是一片純良和拘謹(jǐn)，她呵呵笑得無害：“京中御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以三爺?shù)纳矸荩囟ㄔ缫驯閷っt(yī)，因此，民婦實不敢班門弄斧�！�
“別假惺惺了……給我瞧瞧，若是有法子治，爺重重有賞�！�
徐之翊慢條斯理伸出胳膊，拉起袖子后露出一截手腕，雖不纖弱卻十分白皙，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
話說到這份上了沈檸自然不能再推拒，她應(yīng)了聲，伸手搭上徐之翊脈搏。
其實沈檸原本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裝的，因為他的姿態(tài)真的半點也不像不良于行的模樣。
散漫、隨意，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可搭上脈搏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民婦需要再看看眼睛……”
徐之翊眉頭微蹙，卻依舊配合的往前伸出頭，沈檸道了聲冒犯，伸手撥開他眼瞼。
要看眼睛，沈檸須得靠近一些，徐之翊看似散漫實則甚少讓人近身，猝不及防的距離讓他忍不住想皺眉，卻又被掰著眼皮。
鼻端是沈檸袖口極淡的梨花香，他往前看，入眼便是那女子格外好看的臉。
徐之翊見慣了京中姝色，便是他自已這張臉也不一般，可他不得不承認(rèn)，眼前這出身鄉(xiāng)野的女子，的確生的很好看。
那雙眼像是最無害的小鹿，又大又黑，眼睫濃密更是顯得無辜，可此刻格外專注的神情又透出幾分不馴……他知道，這女子并沒看起來這樣簡單。
片刻后，沈檸坐直身體：“三爺之癥不在腿，在腦�！�
徐之翊抬眼看她：“宮中御醫(yī)也言血瘀腦中，也曾輔以針灸治療過，并無好轉(zhuǎn)，你可能治？”
沈檸沉吟著道：“民婦倒是可以試試，只是怕萬一我的法子也不管用……”
徐之翊嗤笑一聲打斷她：“收起你那點小心眼子，你只管治，治不好爺不怪罪。”
沈檸呵呵笑：“是�！�
085
眾矢之的
從火藥莊子離開后，沈檸與徐之翊往回，過了半個時辰，路過花楹雪的莊子。
有外人在，沈檸便沒往莊子里去，可就在路過莊子旁邊時，卻發(fā)現(xiàn)莊子門口圍了一群人，還有爭吵聲。
沈檸往外看去，問二月：“去問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二月很快回來：“是有人來想要在莊子上做工，臨斗街的，我讓人攆走了�！�
“哦。”
沈檸點頭：“那就攆走吧，再來找事就打一頓再趕走。”
轉(zhuǎn)身回去，對上徐之翊略顯狐疑的眼神，沈檸笑呵呵解釋：“之前我住臨斗街，那些人拿別人銀子，給我使絆子欺負我，所以不給他們活兒干。”
徐之翊抬眼：“你會被人欺負？”
沈檸笑嘻嘻：“還好，我也欺負回去了，但還是記仇�！�
不過今日出門可能沒看黃歷，剛出了莊子沒多久，前邊道路就被擋住了，沈檸掀開車簾一看，就發(fā)現(xiàn)居然是她都快忘記了的董春花一家。
那總是低著頭的沈大成依然低著頭，吃力的拉著一輛板車，板車上躺著一臉菜色的沈萱，董春花攙著沈青松走在板車旁邊，一家四口像是要逃難。
他們是往清源村的方向去的。
沈檸之前偶然聽蘇漣漪說沈萱好像跟了徐家的某個管事做妾，結(jié)果懷孕后被正妻磋磨小產(chǎn)血崩，然后被趕出家門。
而沈青松，一只手被剁了，一條腿扭曲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沒了沈萱掙錢回家，靠沈大成一個人賺的錢明顯無法支撐這一家人住在縣城，所以他們只能選擇回村。
哪怕村里的房子還沒蓋，但至少那片地界兒屬于他們，便是搭個窩棚也好，至少有處容身。
總之，一家子看起來凄凄慘慘。
但沈檸沒什么感覺。
董春花當(dāng)初不顧沈青柏孤苦無依連同外人想訛錢的嘴臉還歷歷在目，沈萱使壞讓人爬她家墻，若不是七月會功夫，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
這一家子純屬咎由自取。
而就只是這一瞬，董春花看到了馬車?yán)锏纳驒帯?br />
“檸檸啊，我是你大娘啊，大娘知道錯了檸檸，你原諒大娘吧檸檸�！�
董春花竟是噗通一聲跪下來膝行往前擋到了馬車前邊哭喊著：“檸檸，我們畢竟是親人啊，你爹娘不在了，以后大娘把你當(dāng)親閨女疼啊檸檸……”
沈青松一愣，立刻也跟著哭號起來。
“沈檸，我是你堂兄，沈檸啊，咱們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管我們啊�！�
沈檸：……
她立刻道：“趕走，別讓他們擋路�！�
話說完才想起來這不是自已的車，她看向?qū)γ鏉M眼好奇的徐之翊。
徐之翊抬了抬手指：“去吧�！�
馬車外的護衛(wèi)立刻上前將董春花一家往路邊拖去，這時，躺在板車上的沈萱也動了。
她強撐著支起身體朝馬車聲嘶力竭喊道：“沈檸，當(dāng)初是我不該與你爭執(zhí)，我們終歸是至親，求你不要再記恨，拉我們一把，沈檸�！�
沈檸聽得直樂。
沈萱以為自已做的那些好事沒人知道，還想來找她幫忙。
簡直是可笑之極。
“我們走吧，別耽誤回去吃飯。”沈檸漫不經(jīng)心。
很快，護衛(wèi)就將那一家人拖到路邊，馬車?yán)^續(xù)往前。
徐之翊看著她：“這又是惹過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