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幾個年輕公子圍坐在一起風(fēng)卷殘云分食沈檸送來的零嘴……其中便有與沈青柏一起被同窗戲稱為“沈氏雙杰”的另一人,沈沖。
沈沖的才學(xué)中等偏上,再加上平日里性格溫和待人和煦,人際關(guān)系不錯。
沈青柏剛進國子監(jiān)那會兒他就道“大家都姓沈,說不得一百年前是一家”,對沈青柏十分熱絡(luò)。
可沈青柏早已知道這沈沖其實就是沈修鶴的外室子,心里明鏡一樣,面上卻應(yīng)付的滴水不漏。
沈沖也十分了得,這些日子對沈青柏就像同窗好友一般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這會兒也和其他幾個人一樣吃著東西說笑著。
可等到其他人離開后,沈沖借故留到了最后。
等到只剩下自已與沈青柏,沈沖笑吟吟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盒子,是一盒盤香。
“青柏,這是親戚送我的,叫百香降,可以提神醒腦明心靜目……因為只有兩盒,方才不便拿出來,這一盒贈與你。”
沈沖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著十分招人待見的模樣:“這些日子你溫書刻苦,總是休息不好的樣子,我吃了你那么許多東西,這個送你聊表謝意……”
沈青柏眼神微閃,然后微笑著推拒:“沈沖兄太客氣了,這香像是很貴重的樣子,無功不受祿……”
可話沒說完就被沈沖按住手:“青柏,不許推拒,否則便是不拿我當(dāng)同窗好友了。”
沈青柏頓了頓,這才笑道:“那青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沖笑開:“這才對嘛,好了我先回去了,我也用的這個香,這兩日溫書都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若非如此,怕是月底的小考要丟臉了。”
說完,沈沖擺擺手笑吟吟走開。
等出了沈青柏房門,沈沖眼底的笑意變得詭譎。
那沈檸步步緊逼,拿她沒辦法,難道拿沈青柏這個只會讀書的也沒辦法?
大宣朝嚴禁無憂散,一旦沈青柏上癮然后被發(fā)現(xiàn),這輩子……他就毀了。
到時候,有個吸食無憂散的弟弟,看那沈檸還有什么臉面。
另一邊,等沈沖身形消失,四月上前拿起那百香降聞了聞,蹙眉,頓了一瞬,他直接點燃,可緊接著就變了面色,立刻將那香滅了。
“公子,這香里有無憂散�!�
沈青柏神情陡然轉(zhuǎn)冷。
無憂散……大宣朝嚴令禁止的骯臟東西,早些年從弗朗機那些商人那邊傳進來,曾有許多權(quán)貴富戶喜歡吸食。
據(jù)說少量的吸食后,起初會精神亢奮精力旺盛,再多一些還會令人飄飄欲仙且淫欲翻涌,最重要的是,這東西極易成癮。
四月神情陰戾:“公子?”
沈青柏神情平淡將盒子蓋起來:“沈沖送我這樣貴重的禮物,我怎能不禮尚往來?”
少年語調(diào)溫和,像是真正在說著給至交好友的禮尚往來:“你去辦,買最貴最純的,回禮給他。”
四月頷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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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馬威
沈檸的馬車停到了沈氏絲行門前,她轉(zhuǎn)身對蕭南諶說:“我要處理些絲行的雜務(wù),恐怕要許久,你先回去忙你的事吧�!�
定王殿下不動聲色小心觀察沈檸的神情,試探著說:“我這幾日沒什么要忙的,不如我等……”
對上沈檸帶著審視和懷疑的視線,他話鋒倏地一轉(zhuǎn):“不如我等你忙完了再來尋你。”
定王殿下神情如常:“阿刁想你了,我?guī)闳ネ醺纯此�。�?br />
想到那個憨蠢的猛禽,沈檸神情緩和了些,然后點頭:“好�!�
說完,她先下了馬車。
蕭南諶也下了車,與承影站在一旁,目送著沈檸進了絲行。
片刻后,蕭南諶開口:“她是不是察覺到了?”
承影猶豫了一瞬,終是鼓起勇氣:“殿下方才……有些大意�!�
蕭南諶沉默下去。
其實他已經(jīng)知道,承影的話已經(jīng)很小心謹慎:他方才哪里是大意,根本是腦袋犯暈。
看到沈檸與那個姓裴的說話就犯暈。
倒不是定王殿下對自已沒信心,而是因為他知道,在遇到他之前,沈檸確實是對那裴元洲有意的……那偽君子破書生長了副能騙人的模樣,也不怪沈檸以前看走眼。
可如今,他已經(jīng)是沈檸的未婚夫……雖然只是名義上的。
以前看不到希望時尚可強自忍耐,如今終于窺得天日,那份心思便格外難以按捺。
他見不得沈檸看旁人,也見不得旁人看沈檸,尤其是那姓裴的。
方才便是被醋意沖昏了頭,這才被沈檸察覺出不對來。
或者,她只是有些懷疑……
定王殿下默默安慰自已。
沈檸帶著七月和二月往里走,幽幽開口:“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七月啊了聲:“小姐在說什么?”
二月也滿眼狐疑。
沈檸緩聲道:“我懷疑阿南說的與他演戲假定親是在套路我……我看他那架勢,連婚宴邀請誰都想好了,有這么演戲的嗎?”
兩小只四眼茫然看著她,沈檸失笑:“我跟你們這些小孩子說什么,走吧,先做正事,七月跟著我,二月去看看人都到了沒�!�
“是�!�
沈檸進了沈氏絲行,就看到大堂里幾個伙計懶懶散散靠在柜臺上,她在鋪子里轉(zhuǎn)了圈,只有一個人懶洋洋問她:“做什么?”
沈檸微笑:“談生意。”
“哦,掌柜的這會兒不在�!�
竟然沒一個人有去叫掌柜的跡象。
這個沈氏絲行原本是謝家的,背靠著大將軍府,基本上每年都有些固定的單子,所以幾乎不需要想方設(shè)法找生意,這些人也就養(yǎng)成了這副懶散模樣。
沈檸看了眼,不發(fā)一語往后院走去……竟然都沒有一個人阻止她。
后邊院子不小,有伙計臨時住宿的寢舍,有存放生絲的庫房,放賬本的庫房,辦公談生意的書房等等……一應(yīng)俱全。
對面的書房門口,三名女子正在嗑瓜子兒聊天。
“好像說新東家往后是定王妃了,嘖嘖�!�
“什么啊,這是挾恩逼婚的,定王那樣的人物怎會娶一個寡婦……咱們這絲行便是謝公子不肯娶那寡婦才送給寡婦做賠禮的�!�
“那沒了謝家,咱們往后的生意怎么辦?”
“誰知道呢,混日子唄�!�
另一邊庫房那邊,一男一女從里面走出來,男的還意猶未盡在女的臀上拍了下,引得那女子嗔罵了句。
整個院子里一片混亂,沒有半點樣子。
沈檸都在那里站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一個嗑瓜子兒的女子站起來在衣裙上拍拍手:“這位娘子,有何貴干?”
沈檸掃了圈那些人,淡聲開口:“我是沈檸,你們的新東家。”
方才還在嗑瓜子兒聊得嗨皮的眾人瞬間噤若寒蟬,緊接著,一人連忙賠笑:“原來是東家到了,東家快些里面坐,趕緊,還不快去喊掌柜的�!�
沈檸不動聲色進了那書房,從地上一地的瓜子兒皮上踩過去,坐到椅子上。
“先把開年以來的賬冊拿來給我�!鄙驒帉佔拥霓D(zhuǎn)讓文書一應(yīng)物品拿出來晃了晃,放到桌上:“再去叫你們掌柜的來�!�
“好嘞好嘞,東家請稍等片刻。”
兩個人立刻出去,到了門口時,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個往存放賬目的庫房那邊走去,一個則是跑向另一邊,明顯是去喊人了。
沈檸坐在那里,這一等就是好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體態(tài)富貴衣妝艷麗的婦人笑著從外邊走進來:“哎喲,整日里盼著咱們新東家來瞧瞧咱們,今兒個可把您給盼到了�!�
那婦人進了書房一邊沖沈檸笑著一邊自已坐到旁邊椅子上,面朝沈檸:“妾身謝氏,是這謝氏絲行,哦不,沈氏絲行的掌柜,今日可算見著東家了�!�
沈檸笑了笑,抬眼:“取賬冊的人是迷路了嗎?”
外邊傳來些響動,然后就見那謝掌柜扭頭朝外邊喊道:“哪個不長眼的笨手笨腳,還不快將賬冊拿來給東家過目。”
一句話落,沈檸等了好半晌的賬冊就被捧了進來,恭恭敬敬放到她面前桌上。
沈檸掃了眼,沒去碰賬冊,而是問那謝掌柜:“這里便是沈氏絲行所有伙計了?”
又有兩個人從外邊跑進來,謝掌柜的回頭掃了眼,然后笑著道:“回東家的話,所有人都在這兒了……沒眼色的東西們,還不見過新東家�!�
謝掌柜一發(fā)話,那些伙計們才洋洋灑灑的大聲見禮。
“拜見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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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心滿眼惦記著你
沈檸原本只是想過來看看,但如今一見這陣仗,便知道得先把這些人處理好了,不然以后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
她沖七月使了個眼色,七月便是上前一步:“所有人都有,待會兒來尋我領(lǐng)這個月工錢,額外多給每個人一月工錢……”
那些伙計頓時面露喜色。
掌柜的果然沒說錯,這新東家剛接手什么都不懂,可不得捧著哄著他們這些老手。
可緊接著眾伙計就聽到了后半句:“……明日起你們便不用來了,沈氏絲行不再雇傭你們�!�
一句話,所有人面面相覷。х06
方才和女伙計鉆庫房像是個管事模樣的男的挺直身體看著沈檸:“東家這是一來就要兔死狗烹,給咱們下馬威嗎,咱們有什么做的不好,您要斷了我們的生路�!�
沈檸低頭不緊不慢翻看賬冊,七月直接開口:“將那多嘴多舌的直接拖出去……你是什么東西,鄉(xiāng)君面前哪有你開口的份兒?”
原本候在外邊的侍衛(wèi)已經(jīng)進來,不發(fā)一語便將男子往外拖,那人一見這陣仗,知道新東家是動真格了,這才知道怕了,正要哭著求饒就被侍衛(wèi)兩耳光甩的再也張不開嘴,嗚嗚叫著被扔到了外邊大街上。
也是這時,那些人才意識到,這位傳聞中流落鄉(xiāng)野上不得臺面的新東家,根本不是好惹的。
謝掌柜這時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東家這樣做,根本就是在打她的臉。
這些人都是跟了她多年,唯她是從,若是讓這位新東家就這樣將人盡數(shù)打發(fā)了,她往后還有什么威嚴!
“東家,恕妾身直言,咱們這絲行平日里都靠這些伙計忙前忙后,他們偶爾是懶散了些,但做事是從不出紕漏的,若是東家這般,將人全部打發(fā)了……妾身這個掌柜的,怕是也不好做了。”
謝掌柜是謝家夫人的親戚,她篤定了這位新東家不可能與舅母撕破臉,便拿著這一層干系想逼新東家收回成命。
“還請東家給他們一次機會,往后妾身會好好約束敲打。”
沈檸合上手下賬冊,提了提唇角:“不好做的話那就不要勉強,七月,將謝掌柜的傭金也清算一下,多給她半年的,不要虧待了�!�
七月立刻應(yīng)是。
謝掌柜面色陡然僵滯,明顯是沒想到新東家居然連她都要一并處置了。
“東家……還請東家三思�!�
謝掌柜也冷了臉,直勾勾看著沈檸:“與京中幾處絲綢行的買賣,平日里都是妾身在打點,若是讓人知道妾身為了絲行鞠躬盡瘁卻落了個被掃地出門的下場,東家不怕遭人詬病嗎?”
她冷笑:“況且,東家以為這絲行里的一應(yīng)事宜是好打理的嘛……不是妾身托大……”
可不等謝掌柜說話,沈檸便已經(jīng)不耐擺手:“行了,省省力氣,沒了張屠夫難道還能吃帶毛豬?小七,看看人到了沒?”
七月應(yīng)了聲,正要出去,外邊忽然響起帶笑的聲音。
“不必看了,檸檸……我們到了�!�
沈檸神情驟然和緩,滿面笑意起身迎出去:“蘇姐姐,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外邊一行人正是蘇漣漪,蘇漣漪身后帶著一行人,衣著統(tǒng)一,俱是伙計裝扮,見了沈檸便直接磕頭行禮。
蘇漣漪被沈檸拉進去坐下,笑著道:“一點也不辛苦,船大風(fēng)浪又穩(wěn),一路上看盡了山光水色,不知道有多滋潤呢�!�
見到沈檸,蘇漣漪也十分高興,但她知道如今不是話家常的時候,她拍了拍沈檸的手,笑著起身:“咱們姐妹的話待會兒再說,聽說你這絲行無人打理,姐姐把這大半年教導(dǎo)得出挑的伙計都給你帶來了……”
說著,蘇漣漪轉(zhuǎn)身直直看向?qū)γ婺侵x掌柜,勾唇:“檸檸放心,這絲行有姐姐給你盯著,絕不會出半點紕漏�!�
沈檸笑著應(yīng)聲,沖二月抬了抬下巴。
下一瞬,二月便帶著侍衛(wèi)將原本謝氏絲行那些伙計連同謝掌柜一起拖了出去。
謝掌柜整個人都像霜殺了一般,心里盡是悔不當(dāng)初。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謝夫人說這位沈小姐沈鄉(xiāng)君是個鄉(xiāng)野村婦,不該被攛掇著給新東家下馬威……一步踏錯,如今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她已經(jīng)這般年紀(jì),在謝氏絲行熬了十幾年才熬成掌柜,如今被發(fā)落,往后要何以為生?
“東家、東家,妾身知道錯了,求東家看在妾身這么多年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的份上再給妾身一次機會東家……唔……”
求饒的話沒說完,謝掌柜就被捂住嘴拽了出去。
等到原來謝氏絲行的人被拖出去,蘇漣漪直接接手開始分派職責(zé),從管事的到管庫房管賬目等等一干人員,她片刻間便安排的井井有條。
七月見到自已半個生意上的師父也很高興。
沈檸原本想先給蘇漣漪接風(fēng)洗塵都被蘇漣漪噙著笑推拒了:“檸檸這樣信任我,我要先把絲行給你快些整頓出個樣子來�!�
沈檸陪到了晚上,只得自已先回去,留下了原本準(zhǔn)備好的侍衛(wèi)隨從給蘇漣漪,連同給她在距離絲行不遠的巷子里置辦的院子房契和鑰匙。
蘇漣漪這一整頓就忙活了快十日,別的還好,實在是原來的賬目太混亂。
用蘇漣漪的話來說,若非當(dāng)初的謝氏絲行背靠將軍府,怕早已經(jīng)賠光了。
沈檸無奈:“好了好了,別管絲行了,先吃飯�!�
蘇漣漪失笑,這才停下來……
蘇漣漪爹娘早已去世,和離后孤身一人,本就想走出平寧看看,因此,接到沈檸邀她進京的信后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
一邊吃菜,蘇漣漪一邊跟沈檸說著平寧那邊的事。
“你們家那元月如今出落的一表人才,好些人托我給他說親呢哈哈,生的俊有本事還身手好,就是性子太沉悶了些……趙統(tǒng)家的程哥兒已經(jīng)會走路了,蓮兒嫂子還跟我詢問你的近況,怕你進京后受委屈……”
沈檸聽著那些故人,心里一片暖融融的。
蘇漣漪見她有些觸動便笑著轉(zhuǎn)移話題:“還沒恭喜你,檸檸往后要做定王妃了。”
沈檸笑著擺手,跟她說了內(nèi)情。
聽到定王提議假成親,蘇漣漪掩唇暗笑:“檸檸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情上遲鈍……定王那樣的本事,怎會沒有別的法子護你,偏偏要拿自已的婚事做幌子?”
沈檸其實自已也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些不對勁,如今被蘇漣漪直接戳破,一時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蘇漣漪促狹笑道:“這假成親哇,說不得往后就是真夫妻了……定王殿下可真是喲,瞧著那樣威嚴正派的,怎么竟敢覬覦自已以前當(dāng)成大嫂的人哇,嘖嘖嘖……”
沈檸有些無奈:“快別說了。”
“就不。”
蘇漣漪湊近一些:“你悄悄跟姐姐說,以前你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定王殿下那一看就是血氣方剛的,有沒有對你做些什么……”
沈檸立刻打斷:“這是萬萬沒有的,阿南他不是那種人�!�
蘇漣漪滿眼壞笑:“我不知道定王殿下是哪種人,我只知道,那是一個滿心滿眼惦記著你且英武威猛的年輕男子,檸檸啊,你可別太單純了,長點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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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不敢再放縱自己
幾日后,沈檸就知道了沈沖送沈青柏?zé)o憂散盤香意圖加害的事情。
無憂散極易成癮,會讓人墮落且難以擺脫,一萬個人沾染上無憂散,最后能擺脫的恐怕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沈沖是想徹底毀了沈青柏。
幸好沈青柏身邊有四月……不過即便沒有四月,沈青柏知道沈沖的身份,也不會輕易碰沈沖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