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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暗衛(wèi)三下五除二將人制服,其中對待赫連晴時尤為粗暴,先是狠狠將她的胳膊反擰,又暗中壓住她的痛穴。

    痛得赫連晴又叫又罵,最后直接嗚嗚呀呀哭了起來。

    看著他們走遠(yuǎn),時歸拽了拽阿爹的袖口,小心問道:“爹……會同館的大人們當(dāng)真在赫連公主房外發(fā)現(xiàn)毒物了嗎?”

    “誰知道呢。”時序漫不經(jīng)心道,“總歸小心無大錯�!�

    時歸懂了。

    果然,阿爹剛才的義正言辭,實際都是他臨時編的謊話!

    她擔(dān)心道:“那阿爹拿了赫連部落的人,陛下可會怪罪?”

    對此,時序更是坦然:“赫連部落心有不敬,陛下正琢磨著如何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自無怪罪一說。”

    就像后宮的接風(fēng)宴多有波折,前朝也不平靜。

    赫連王子雖不似赫連晴一般口無遮攔,但明顯也是高傲的性子,前半程始終目中無人,直到陛下駕到,他才收斂兩分。

    然而他之后提到的兩件事:一求陛下減免北地歲貢,二求陛下嫁女,全都戳到了皇帝的雷點上。

    說的難聽些,北地本就不似尋�?たh,因其地域廣闊、宗族關(guān)系復(fù)雜,說是歸大周管,可實際仍由當(dāng)?shù)赝跬ソy(tǒng)治。

    皇帝早就想派兵接管北地,只一直尋不到合適的由頭,這廂管治權(quán)拿不回來也就罷了,如今北地連歲貢都想免了?

    剛剛散席時,時序還聽皇帝罵赫連王子不知所謂,或是顧及著帝王的體面,不好直說給他們一些教訓(xùn)。

    但仍有兩句隱晦提點,話里話外,都是想給他們找點霉頭的,便是做的有些過了,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這不時序剛還想著怎么動手,就有人自己撞了上來。

    他將前朝的事簡單講了一遍,聽得時歸目瞪口呆,委婉道:“……難道北地的人,都這樣心直口快嗎?”

    “倒也不一定是心直口快�!睍r序蔑笑一聲,“或許只是認(rèn)不清自己的地位,還當(dāng)自己在他們赫連王庭呢�!�

    又或者,是忘了當(dāng)年被大周鐵騎打得痛哭流涕的場景,區(qū)區(qū)荒蕪之地的外臣,又生出幾分不臣之心。

    宮廷之內(nèi),時序說話多少在意些。

    與其擔(dān)心那些尚未發(fā)生的事,還不如多逗逗女兒。

    時序重整衣容,拍了拍時歸的發(fā)髻,調(diào)笑道:“那赫連公主哭得那樣慘,阿歸怎不替人求情了,不當(dāng)你的小菩薩了?”

    若說他在外的名聲多是狠戾殘暴,那時歸就恰恰相反。

    說起掌印的女兒,那可是個心軟體貼的。

    她會同情街上乞討為生的孤寡老人,會接濟無依無靠的孤兒,有時碰見在官學(xué)外與掌印相顧無言的朝臣,還會貼心地上去幫忙解個圍,臨走再道聲再見。

    幾年官學(xué)下來,有好些常去接孩子的家長,都與掌印混了個臉熟,倘若是自家孩子與掌印女兒關(guān)系好,那就更妙了。

    旁的不說,只他們偶爾能與掌印寒暄兩句,那可是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與之相似的情況,在司禮監(jiān)尤為多見。

    司禮監(jiān)的人受罰幾乎是家常便飯,上至秉筆太監(jiān),下至尋常小卒,若有陣子沒挨罰,那都是要感謝佛祖保佑的。

    若不幸犯了掌印忌諱,那就祈禱小主子正巧過來。

    只要讓小主子看見他們受罰,只要不是什么違背原則的大錯,小主子總會心軟找掌印求情,多則免罰,少則輕罰。

    次數(shù)多了,時序只要看見時歸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么,便是勉強答應(yīng)了,也總要調(diào)侃一聲“小菩薩”。

    ——可不就是小菩薩。

    與她有關(guān)的無關(guān)的,只要是被她撞見的,又是真的無辜,她就總要為人說上兩句,求情也好接濟也好,實在太是常見。

    到后面連司禮監(jiān)的人們都會在她背后念叨:“怎小主子最近不來了?這小主子不來,我都不敢犯錯了……”

    這邊時序抓了赫連晴,他還以為女兒多少要說一句:小懲大誡就好,莫要真?zhèn)巳恕?br />
    然時歸一甩腦袋:“她在宴上又胡說八道,若非皇后娘娘庇護(hù),茵姐姐的名聲就全被她敗壞了,也該給她一點懲罰,叫她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更何況我剛剛聽見了,她罵了阿爹�!�

    “活該,哼!”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脾性溫順的小姑娘,也有著不容觸碰的逆鱗。

    時序臉上笑容愈發(fā)燦爛,又追問道:“那阿歸在宴上可有受她欺辱?這赫連公主著實霸道了些。”

    時歸狡黠一笑:“沒有呢。”

    “她把我錯認(rèn)成茵姐姐,說我長得矮,不料說錯了話,惹了皇后娘娘不悅,光是娘娘就訓(xùn)得她啞口無言了�!�

    “這樣啊……”時序若有所思。

    他垂眸看了時歸一眼,尤記得前幾年剛把人認(rèn)回來時,她在同齡人中才是真的矮小。

    好在精心養(yǎng)了幾年,乖女兒營養(yǎng)跟上了,個子也開始抽條,只用兩年就追上了同齡人,如今比六公主還要高一點。

    也不知那赫連部落的公主是眼睛不好還是怎的,竟說他的好阿歸矮小……許是欠提點了吧。

    時序不動聲色地想著,對那赫連公主越發(fā)不喜起來。

    回家路上,時歸又多央求一事:“那赫連公主雖暫時被關(guān)起來了,可還有個赫連王子在外面�!�

    “阿爹能不能幫忙查一查,赫連王子從哪里得到的茵姐姐的畫像,他們又為何對娶茵姐姐這樣執(zhí)著?”

    時序沒有多問,爽快答應(yīng):“好�!�

    就這樣一直到了家門口,兩人一下馬車,正看見候在府外的兩個陌生男子,二人一見時序就齊齊拜下。

    “奴婢拜見大人,奴婢二人多年在外,未能侍奉大人座下,還請大人恕罪�!�

    時序忽然想起:“忘跟阿歸說了,你念了好幾回的五兄六兄回來了�!�

    時歸正好奇著,一聽這話,頓時激動起來。

    她直接撒開了阿爹的手,一溜煙跑到階下二人身邊,本想跟第一次見面的五兄六兄擁抱一下,臨了又有些羞澀。

    直到時序遠(yuǎn)遠(yuǎn)說道:“你們在外也是辛苦,起來吧�!�

    時五時六同時起身,終將目光落到時歸身上。

    時五面容溫潤,一雙水潤的眸子里皆是柔情,若他自己不說,任誰也猜不出他竟也是太監(jiān)。

    時六倒威武高壯些,與時五站在一起高出一個頭去,他的左眼眼下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為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更添兇煞。

    時五含笑道:“這便是小妹吧�!�

    “我與時六在邊關(guān)也常聽見你的消息,如今終能親眼見到了,未能提前給小妹準(zhǔn)備見面禮,是我們做兄長的不是了�!�

    時歸猛搖頭,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不用禮物,五兄和六兄能平安回來就好!”

    按著時一的說法,時五和時六原是主仆。

    時五本是官宦之后,因家中劇變,與貼身仆從一同被送進(jìn)宮,幾經(jīng)輾轉(zhuǎn),流落掖庭。

    可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對不起眼的內(nèi)侍,反一點點地從掖庭爬到御馬監(jiān),又爬到御花園。

    其中時六在去根后反越長越健壯,又有一身蠻力,尋�?嗷罾刍�,他一人就能干兩人的份。

    直到時五不小心沖撞了貴人,在即將被拖下去亂棍打死時,碰見了從此地經(jīng)過的時序。

    時五連滾帶爬地沖到時序身邊自薦,又以時六身負(fù)蠻力為優(yōu)勢,求掌印收時六做個跑腿也好。

    哪知時六個頭大,腦袋卻是個憨的,說什么也不肯獨活。

    這等自己都做了奴才,還要念著同為奴才的舊主的行為,放在其他人身上,可是要犯了大忌諱。

    然時序看重兩人主仆情誼,正有一差可以交給他們。

    他出面認(rèn)下兩人,一個送去念書,一個送去習(xí)武,三年后主仆二人正好一文一武,替他趕赴邊關(guān)辦事。

    多年共患難的情誼下,時五早就將時六看做親人。

    兩人又是同認(rèn)了掌印做干爹,名義上的兄弟也順了。

    他們感念掌印救命之恩,多年來在邊關(guān)兢兢業(yè)業(yè),時隔五年,終至任務(wù)結(jié)束回京。

    第48章

    下一半

    好不容易等到五兄六兄回來,時歸自是高興。

    她又得知另外幾個阿兄都在司禮監(jiān),便央著阿爹把大家都叫來,難得一家人這么齊整,總要一起吃一頓飯吧。

    時序因她的用詞怔愣一瞬:“一家人?”

    時歸正走在時五和時六中間,左手一個五兄,右手一個六兄,實在沒有第三只手,便只能委屈阿爹了。

    她嘻嘻笑著:“難道不是嗎?阿爹有那么多能干的兒子,還有我這樣貼心的女兒,阿爹真是好福氣呀!”

    “嗤——”時序忍不出笑出聲。

    他本想反駁回去的,可話到了嘴邊,又心頭一動,不動聲色地搓了搓指尖,將余下的話默默吞回去。

    左右不過吃一頓飯,人們再忙,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傳話的人很快回來,說幾位大人很快就回,只除了時三大人,前不久被暗牢那邊的人請去,好像是北地的公主一直鬧騰著不舒服,也是怕她真出事,無奈請時三大人幫忙看上一眼。

    正值初春,天氣還有些微涼。

    幾人都不是那等貪圖口腹之欲的,也就時歸能選一選。

    碰巧京外的莊子里送來了新采摘的蔬果,還有幾只家養(yǎng)的幼兔,不如將兔子打理好,做一鍋兔肉鍋子吃。

    等把鍋子里的兔肉吃完了,再往里涮菜,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只是說著,時歸嘴里就分泌出了唾液。

    見狀,旁人哪里還有不允的。

    沒過多久,時一他們就回來了。

    趕在開飯前,時三也是匆匆趕到,看時序不在,忍不住跟大家伙吐吐晦氣:“那什么赫連來的公主,可真是招人嫌。”

    “獄卒來報時,說赫連公主氣息奄奄,渾身抽搐,嚇得我還當(dāng)她犯了病,就要在牢里蹶過去了�!�

    “誰成想到了才發(fā)現(xiàn),人家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婢女身上,除了后肩有些鈍感,根本不見其他問題�!�

    “合著就是裝病耍人玩呢!”說起這話,時三也是氣笑了。

    后來他從獄卒口中得知,赫連公主被抓了兩個時辰,“犯病”的次數(shù)超過三回,頭兩回請了獄醫(yī),對方也沒看出問題。

    不然他們也不會想到,要勞煩時三親自過來。

    時三陰森一笑:“不過沒關(guān)系,我臨走前給她扎了針,想必接下來幾個時辰里,她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越發(fā)僵硬,連嘴巴也說不出話來,我倒要看看,她還怎么叫喊折騰人�!�

    說完,他抬頭,正撞進(jìn)一雙雙復(fù)雜的眸子里。

    時歸蹲坐在幾人中間,面上僵了僵,看三兄的目光移來,趕忙道:“兔肉鍋子是不是準(zhǔn)備好了?快快,我們先去吃飯!”

    隨著幾人在后院的亭子里落座,時序也尋了過來。

    臨近傍晚,坐在院里已經(jīng)有些涼意了。

    然等兔肉鍋子一燒起來,升騰的熱氣頓時彌漫了整個亭子,又香又暖和,足以緩解傍晚的寒意。

    時歸到底年紀(jì)小,總喜歡些刺激新鮮的口感,像冬日里常吃的鍋子,要么就是辣的,要么就是酸的。

    她寧愿辣得直喝水,也一定要吃辣鍋,依著她的說法:“就是要辣出一身汗才爽快呢!”

    顯然,時序無法理解她的這種爽快。

    不光是他,連時一幾個,也習(xí)慣了各種清淡口味,連吃餃子蘸醋這種,于他們也是少見的。

    以至像今日這般圍爐吃鍋子的時候,廚房都會準(zhǔn)備兩口鍋,一只小鍋里煮沸騰騰的紅湯,另一只鍋里只撒了點鹽巴和枸杞,連蔥姜等調(diào)味料也無。

    雖然時歸不明白這樣還有什么好吃的,但對于常在宮中行走的人來講,蔥姜蒜等味大的調(diào)味料,那是完全不能碰的。

    畢竟總不能跟貴人一張口,就是滿口的嗆味吧?

    哪怕到了時序這個位置,他早沒了諸如此類的困擾,但多年的習(xí)慣與他自身喜好之下,他也很難再生出什么改變之意。

    最多是在時歸舉著筷子圍著圓桌跑了一圈,踮著腳,就為了讓他嘗一口麻辣口味的兔肉時,他才會欣然答應(yīng)。

    “咳咳咳——”時序強迫自己咽下這口肉,只覺一股濃郁的辛辣氣直沖天靈蓋,終抑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旁邊遞來溫水,他抓起茶盞一飲而盡。

    隨后又連吃了兩顆酸梅子,才算把那股辣味掩去。

    等他緩和得差不多了,扭頭一看,果然就見小女兒滿目擔(dān)憂,見他看來,又是懊惱道:“我就是想讓阿爹嘗一嘗……”

    這回煮辣鍋的辣椒是關(guān)外商人帶來的,比尋常辣椒都要香,而兔肉也被處理得恰到好處,沒有一點腥膻,丟進(jìn)鍋里煮上片刻,肉質(zhì)又脆又嫩,實在美味。

    若非二者趕到了一起,時歸也不會非讓阿爹嘗嘗。

    她還特意把兔肉在清水里涮了涮,只留了薄薄一層紅色,怕的就是阿爹受不住。

    哪成想……

    時歸生自己的悶氣——

    以后再也不吃辣鍋子了!

    時序一眼就看出她內(nèi)心所想,抬手拍撫道:“我知道阿歸也是好心,再說家里難得吃次鍋子,大家都盡興才好�!�

    “好了,別多想了,你看你兄長他們也都眼巴巴的,也給他們每人送一點嘗嘗吧�!�

    時歸的注意力瞬間被轉(zhuǎn)移,確定了阿爹確實沒關(guān)系了,又吧嗒吧嗒跑回自己的位子,依次給其余人夾了一筷子。

    “大兄吃!”

    時一:“……好�!�

    他們吃辣的能力根本不比時序好多少,只是不想接二連三地咳嗽,白叫小妹內(nèi)疚,便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撕咬著,不過一指長的肉條,愣是吃了好半天。

    幾人剛放下筷子,就聽時歸期待問道:“兄長們吃著可還喜歡?要不要再來一點!”

    時四忙不迭拒絕:“不用了不用了,我們挺、挺喜歡的哈……再來點就不必了�!�

    時歸雖是遺憾,但也不是看不出他們的勉強,只好不再強求,轉(zhuǎn)細(xì)細(xì)想著,有什么東西是微微酸微微辣,什么滋味都只是微微,又能讓阿爹和兄長們?nèi)菀捉邮艿摹?br />
    飯后,下人們將亭子里的鍋碗收拾干凈。

    主子們則三三兩兩地靠坐著,并無就此散場的意思。

    因時五時六剛從北疆回來,少不得多問問他們這幾年的情況,兩人跳過許多兇險,多是講了些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

    北疆與北地同在大周北部,兩地正好毗鄰。

    北地乃是北周建朝后收回的,北疆就一直都屬大周疆域,也是抵御北狄的最重要防線。

    這幾年北疆不太平靜,朝廷難免多有憂心。

    除了接連派遣將軍監(jiān)軍外,司禮監(jiān)也暗中派了人,一為搜集當(dāng)?shù)厍閳螅䜩硪卜奖銌萄b打探疆外之事。

    因涉軍情,北疆的情況不便在家里說。

    但與之相鄰的北地,兩人也略有耳聞,恰逢赫連部落來朝,時歸也在意著,不妨挑挑揀揀講一講。

    時五認(rèn)真回憶著:“北地這幾年倒沒什么異動,就是兩年前有幾個部落之間起了點小沖突,也很快就平息了�!�

    “在十八部之中,屬萬俟部落最是鼎盛,他們本就有著當(dāng)?shù)刈畲蟮念I(lǐng)地、最多的兵馬,后來又尚了皇室公主,得了大周的支持,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屬說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反是這回來朝的赫連部落,真論起來,還是最近三五年才興盛起來的,如今也只屈居于萬俟部落下。”

    “這樣說來,也難怪他們一心想著尚公主了。”

    時歸打起精神:“這話怎么說?”

    無需時五解釋,便是時四都聽懂了這之后的算盤。

    時四接過話來:“阿歸你想,萬俟部的公主只是當(dāng)今圣上的庶妹,倘赫連部落求到了非嫡但長的大公主,圣上又會對誰更看重些?有大周的支持在,他們才好盡快彌補與萬俟部落的差距,日后誰掌北地的話語權(quán),那更是難以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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