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久到等在外面的時一等人幾l次探頭,又在時序凌厲的目光下縮回去。
久到負責安置凱旋大軍的時三等人也全回來,被廳里的氣氛所懾,不敢為時歸求情,轉(zhuǎn)去與時一他們打探事情始末。
久到……時歸跪得膝蓋發(fā)痛,又不敢露出端倪,強撐了許久,卻仍是沒忍住晃了晃肩膀。
雙膝宛若被千百根細針刺過一般,發(fā)出密密麻麻的刺痛。
然不等她跌倒下去,一只大手扶在了她的肩頭,旋即下移,箍在她的小臂上,只稍一用力,就將她拽了起來。
時歸顧不得膝上的痛感,慌忙抬起頭來:“阿爹……”
時序依舊表情冷淡,反手將她推到椅子上,斂目應(yīng)了一聲,不及她再說什么,先行問道:“你說,你回應(yīng)了太子?”
時歸不明所以,但又怕讓阿爹等久了生氣,趕忙點了頭。
而這之后,時序又是沉默了良久。
就在時歸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時序又問:“與太子為妃,可是你自愿?哪怕日后與她人共事一夫,受皇室約束?”
這一次,時歸則是先點頭又搖頭:“我是自愿,但——”
“阿爹,我不愿與他人共事一夫�!�
“若太子殿下另有屬意之人,我愿讓出太子妃之位,自請下堂,從此恩愛兩斷�!�
在許多人看來,這已是極天真的話。
可隨著時歸的說出,時序緊繃了許久的表情總算漸漸緩和了些,最后浮現(xiàn)一抹縱容的笑。
時序知道,他大概是永遠都拒絕不了女兒的請求的。
“那便去吧�!睍r序說,“遵從你自己的心意,隨便做些什么�!�
“你只要記住,無論你選了誰做夫婿,也無論日后發(fā)生了什么,阿爹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后盾�!�
傾他全力,也總要護女兒一生順遂無虞。
哪怕與大周朝廷為敵。
時歸怔怔地看著他,仿佛是被鎮(zhèn)住了一般。
時序則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抹去時歸眼尾的淚珠,聲音里多是憐愛:“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又哭了?”
時歸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又落了淚,她喉嚨哽咽,張口便是一陣細碎的嗚咽:“我——”
時序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笑說道:“不過沒關(guān)系,不管多大,阿歸都是阿爹最寶貝的女兒�!�
“受委屈了也無須忍著,阿爹一直在呢。”
第105章
正文完
先前時歸怕獨自承擔阿爹的怒火,特意尋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仇人來,卻不想到頭來,該她受的,一樣沒少了去。
眼下她跟阿爹說開了,便只想著關(guān)心阿爹的情況,又或者看著對方的眼色,略談一點詔書的事。
可是她忘掉的,時序還記著。
時序問:“阿歸先前說,在京城里受了欺負,都是哪些不開眼的,竟還欺辱到你頭上去?”
時歸怔了一瞬,回神后卻不愿多談。
不過即便時歸不說,時序也能猜到。
“是朝中的官員吧?為了什么?因為那太子妃冊立詔書的事?”
“無妨,你便是不說,我也能猜到,畢竟偌大一個朝堂,總會有些酸腐狹隘之輩,一口一個大道理,實際但有不合他們心意的地方,他們便認為是錯的,而阿歸你——”
“他們嫌你經(jīng)商,不合他們對大家閨秀的看法?還是嫌你出身不好,有個做太監(jiān)的爹?”
時序又說了幾種可能,正與時歸當初聽到的一般無二。
時歸放棄掙扎,攤了攤手,無奈道:“阿爹都猜到了呀�!�
時序又是冷笑一聲:“這不知道的,還當咱家死了呢,既然咱家活蹦亂跳地回來了,誰也別想跑�!�
“還有時一他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你都護不住,等來日了,可是要讓人踩到整個司禮監(jiān)頭上?且等我空出手來,這一個個的——”
這一個個在門口偷聽良久,才為時歸得了寬恕感到歡喜,猝不及防就聽自己被提到,無論是語氣還是內(nèi)容,皆是來者不善,讓人瞬間從天上回到地底。
時四沒能把持住,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伏下去,正露出半個身子,既能讓大人看見,又不至于太惹眼。
在他之后,時一和時二也不敢含糊。
便是跟著從北疆回來的時三幾人,互相對視一眼后,也不敢杵在那兒看熱鬧,慌里慌張跪在最后。
時序:“……呵�!�
他心里本就不怎么舒坦,再怎么接受時歸跟太子的婚事,那也是不得已之下的選擇,遠到不了樂見其成的地步。
這等關(guān)頭,又有人撞到眼前來。
“阿爹!”時歸心口狂跳,忍不住站到他前面,試圖用身體遮擋一二視線,“阿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又是哪樣?”時序想起來了,“是了,還有他們幫著你隱瞞我賜婚詔書的事。”
不提還好,這一提及,時序心里愈發(fā)不爽利了。
時歸吞了吞口水,曉之以理:“可是阿爹,隱瞞……就是沒有跟你說,并非我們的主觀意愿,我實在是害怕因為這些細末小事,若讓你煩躁不安,反耽擱了戰(zhàn)事就不好了�!�
“不過是一紙婚約,哪里比得過阿爹你的安危重要呢?”
“兄長們也是受了我的要挾,才不得不協(xié)助我的,不然以他們對阿爹的敬重,豈敢對您有所隱瞞?”
大概是得了阿爹的安慰,時歸的膽子重新大了起來。
她說完,小步往前走了走,在與時序僅兩步之隔的位置停下,抿了抿唇,復抬手去抓阿爹的袖口。
“阿爹,我們這么久沒見,本是高興歡喜的時候,就不要讓這些煩心事,把該有的高興給攪沒嘛!”
時序輕哼一聲:“一回家家里的小白菜都要被拱走了,還有什么好高興歡喜的?”
“什么?”時歸沒聽清。
時序斂了不悅,只好說:“罷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嗯?
門口的幾人震驚抬頭。
時序心里正煩著,也沒心情與他們糾纏,一揮手,罵道:“還擋在門口做什么,還不快點兒滾!”
等時歸再反應(yīng)過來時,回頭卻見門口早是空無一人。
時序笑她:“虧你還想著替他們求情,這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了,他們誰不是比你跑得快�!�
時歸哼哼兩聲,不肯落入阿爹挑撥離間的陷阱。
詔書的事既含糊過去了,余下的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比起坦白京城里發(fā)生的大小事,時歸更是關(guān)心戰(zhàn)場上的瞬息萬變。
尤其在她意外看見阿爹小臂上的傷疤后,更是直接表演了一個瞬間紅眼眶,抽抽搭搭的,淚珠將墜不墜落,好不可憐。
在時歸的要求下,時序只得將右臂的衣袖挽上去。
就見一條拇指粗的猙獰疤痕縱橫了他的整條小臂,從腕口一直蔓延到臂彎,因傷口過深過長,哪怕受過細致的處理,還是無可避免地留下了永久的傷痕。
“這是……怎么回事呀�!睍r歸的聲音極輕,生怕驚擾了什么。
時序想把袖口落下去,誰知剛一抬手,就被時歸抓住了手腕,再一抬頭,便是一雙濡滿了淚水的眸子。
“……好好好,不放下去總行了吧�!�
“不過是被箭矢在手臂上劃了一下,又沒有傷及要害,除了留下的疤丑了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時序說什么也不肯跟她細說,潦草講了一句后,就不由分說地把手臂奪回來,又反手把另一只袖口挽上去。
“阿歸看,只有右臂上受了點傷,左臂上就沒有�!�
時歸不說話。
她只是定定地盯著時序的臉頰,又不受控制地去看他肩膀等處,仿佛是想直接透過衣衫看見里面。
這一刻,時序慶幸之極。
還好他跟時歸有著男女之防,不然叫她看見身體上那些細碎的傷口,只怕今晚的時府就要被眼淚淹沒了去。
至于現(xiàn)在。
時序緩著聲音,溫聲安撫道:“真的,爹沒有騙你�!�
雖然事實上,他在北疆時,親自踏上戰(zhàn)場的次數(shù)不計其數(shù),而他本身武功又不高,難免會受些小傷。
但只要時歸沒有親眼看到,真假如何,就全憑時序胡說。
“阿歸你想,我在北疆乃是統(tǒng)率全軍的存在,不光時三他們在身邊保護著,便是士兵也不在少數(shù),手臂上的那處傷只是偶然,除此之外,我再沒受過傷了。”
“真的嗎?”時歸確實不信。
時序道:“當然是真的,阿爹肯定不會騙你……阿歸若實在不信,也可以找你三兄他們?nèi)�,便知我有沒有說謊了�!�
時歸無法讓阿爹脫光衣裳,便注定了無法驗證真假。
至于時三幾人,有時序在上面鎮(zhèn)著,他們自知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可時序卻是忽略了,此番隨他一起回來的,除了司禮監(jiān)的眾人外,另有兩個只聽時歸話的——
空青和竹月離京近十年,未曾想過,還能有回來的這天。
三日后,百官入朝。
北疆將領(lǐng)得以入宮覲見,論功行賞。
當日北狄入侵,因事發(fā)突然,又有叛徒里應(yīng)外合,北疆大營的士兵幾近滅營,僥幸存活的,又多在后續(xù)戰(zhàn)事中戰(zhàn)死,時至今日,僅存的百十來人,皆有軍功在身。
皇帝對他們的行為大加贊賞,又依照各自軍功,相繼提了軍銜,最低也是個白戶。
另有從各地前往支援的將官,也各有提拔。
將領(lǐng)受封皆有跡可循、有例可依,可封到最后,多出的幾十人,卻叫朝中再次掀起爭執(zhí)。
看那被遺留在大殿正中的,可不就是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死士們。
當日點派司禮監(jiān)掌印掌軍權(quán)時,誰也沒有想過,時序還能活著回來,且他不止活著回來了,更帶回了無上的軍功。
若帶功回來的只有掌印,朝臣們興許也就忍下了。
偏偏跟在掌印后面的那幾十號人,隨便拉出一個,那都是身負上百敵首的,按照規(guī)矩,最低也是千戶,亦或直接封侯拜將。
時序不說話,但同他一起回來的北疆師爺卻不好裝聾作啞。
他輕咳一聲,復將司禮監(jiān)眾人的功績列出來。
明晃晃的戰(zhàn)功下,旁人再無法置喙。
其中時四時五赴疆多年,身為監(jiān)軍,卻未能及時發(fā)現(xiàn)將領(lǐng)逆反,此罪當誅,然在將領(lǐng)反叛后,也是他們集結(jié)了剩余兵力,與蠻狄拼殺數(shù)日,守住北門關(guān),等來朝廷的支援。
功過相抵,便免去他們的所有賞罰。
只是皇帝念及他們的功勛,又對時序提點一二,認為時五時六可堪大用,或當為一司掌印,只要時序肯松手放人,即可調(diào)他們?nèi)テ溆嗍槐O(jiān)領(lǐng)職。
時序沒有第一時間答應(yīng),只道問過他們二人意見后,再與皇帝回稟,而后又代他們二人謝過皇帝嘉賞。
時五時六后,時三因救死扶傷無數(shù),得賞千金,因他不愿離開司禮監(jiān),便又賜了他御醫(yī)院的令牌,此后地位與御醫(yī)院院判同等,可在御醫(yī)院中挑選弟子親傳。
在他們之后,余下的則是死士暗衛(wèi)出身者。
皇帝欽旨,免去諸人奴籍,恢復自由身,可入軍籍留北疆,亦可充入御林軍,此后做天子近衛(wèi)。
在皇帝的授意下,相關(guān)臣子很快擬定的封賞,然幾人在最上面的名字上看了又看,不得不再次請求皇帝拿主意。
原是在這些死士暗衛(wèi)中,有兩人的功績實在突出。
此二人原為司禮監(jiān)死士,后做了時府的暗衛(wèi),多年前因疏忽犯錯被放逐,幾經(jīng)輾轉(zhuǎn)后,去了北疆從最底層的兵卒做起。
在去歲大戰(zhàn)之前,他們就已經(jīng)做了士兵長。
這次北狄進犯,他們更是始終堅守在陣前,后在掌印的任命下,分別帶領(lǐng)一隊士兵做前鋒,斬敵無數(shù)。
若循舊例,他們可為參將。
可讓兩個太監(jiān)做參將……堂堂朝廷三品武官,是不是太過了些?
皇帝未曾想還有這樣兩個人的存在,少不了多問兩句。
誰知這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子站了出來。
經(jīng)他提醒,皇帝才想起來,這兩人原是時歸身邊的暗衛(wèi),還曾救過大公主一回。
皇帝沉吟良久:“空青,竹月……朕是有點印象�!�
“若循舊例,此二人當封參加……掌印呢?他們兩人既是從掌印府中出去的,掌印又是如何看法?”
此話一出,人群中的空青和竹月卻是心頭一緊。
當年因他們疏忽,致使時歸被拐……以大人對他們的厭棄,或很難愿意為他們說話。
正當兩人心中忐忑之時,卻見時序上前一步,拱手道:“空青竹月二人已從時府出走,不再受臣之管轄,之后種種,亦與臣無關(guān),只他們心懷朝廷,戍邊護民,又有軍功在身,論跡論心,皆當有功之臣,既有舊例可循,何不按例封賞呢?”
時序親自為他二人請封,列及他們從軍以來的所有功績。
尤其是在北疆將領(lǐng)叛逃后,他們始終堅守陣前,只這份堅守,就是其余人所做不到的。
加之北疆將官死傷無數(shù),正是缺失的時候。
皇帝思慮良久,抬手拒了最初的擬旨,又將空青和竹月提出,問及他們可愿鎮(zhèn)守北疆。
得了他們二人肯定答復后,皇帝親擬旨意,封他二人為昭勇、昭毅將軍,授虎符,領(lǐng)北疆兵權(quán)。
最后只余時序未得封賞。
可就在百官為其嘉獎所為難時,時序又是主動提出,為皇帝分憂,乃他為家臣之本分,不敢求賞。
只來日義女入宮,還請?zhí)拥钕伦鹬⒕粗?br />
時序看似是什么也沒要,可他原就在京城威風赫赫,眼下又有了軍功在身,只怕往后數(shù)年,再無人能動及他的地位。
便是皇帝想做什么,也少不了斟酌萬分。
朝會之后,慶功宴設(shè)在同日晚上。
慶功宴為分席,受邀朝臣命婦皆在一處。
時歸是和時序一起來的,才進到宴會中,就被百官圍了起來,這些人嘴上說著賀掌印大勝歸來,可未必沒有給未來太子妃賣好的心思,無論心里如何作想,至少表面一片其樂融融。
隨著百官散去,一直綴在后面的祁相夷上前半步。
他沖著時序長揖到底,又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未發(fā)一言,遂從他身前離開。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時歸后知后覺:“阿爹,祁相……祁大人這是,與阿爹表達敬意呢?”
時序微微頷首,引她去了人少的地方休息。
時歸難掩好奇,又問道:“如此看來,阿爹跟祁大人關(guān)系好像還不錯?阿爹怎不針對他了?”
聞言,時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不過他很快又說:“如他這般的出頭鳥,再多上幾只,我司禮監(jiān)再不是那最得罪人的了,倒省了我許多操心。”
“如此難得之人才,豈有再針對的道理?”
時歸:“……”她竟無言以對。
……
慶功宴后第三日,北地眾人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