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漸漸地，那劍靈塔上光芒沖到三十六層時，終于停了下來。

    下一刻，就有一道人影自塔中倒射而出，落到地面上連連后退三步，才穩(wěn)當(dāng)下來。

    這就是此回闖塔之人了，是個一身肅然的中年劍修，身上衣飾都頗完整，手中持有一柄長劍，劍光凜凜，周身氣勢逼人。

    似乎，還沒有從某種意境中解脫出來。

    徐子青見劍影壁前眾多劍修仍在各自參悟，就說道：“既然來了，不妨先試上一試�！�

    屠錦雖是魔修，此時卻輕哼道：“那就去罷�！�

    印修與荀梁亦是說道：“云道友請�！�

    他三個既然是托了這一對道侶的氣運(yùn)才能到達(dá)此處，這頭一回闖塔的機(jī)會，自不會爭搶。

    徐子青心里稍定。

    到了此地，同來幾人能和睦相處，就再好不過。

    果然諸位師兄的眼光不差，不會要那等狂妄自大、淺薄虛偽之人共享劍神令。

    隨后，他就看向自家?guī)熜帧?br />
    云冽并不多言，他身形一晃，就出現(xiàn)在劍靈塔前。

    那守塔人見他來了，原本闔上的雙目爭了爭：“闖塔？”

    云冽道：“是。”

    守塔人又道：“一百神石，抑或一百上品靈石�！�

    云冽神色不動，袍袖擺動間，許多光芒燦燦的靈石已然浮在身前，靈氣沸騰，使得周遭的空間都仿佛活躍起來。

    那守塔人見了，也一揮袖，將靈石全都收取，才讓開路來：“進(jìn)去罷�！�

    隨后就再將雙眼合上，不再說話。

    云冽抬眼看了看劍靈塔，步履沉穩(wěn)，很快進(jìn)入那劍靈塔中。

    與此同時，不僅是徐子青，余下三人也都看向那第一個塔層棱角上的亮光，目光一瞬不瞬了。

    心里，都不由很是在意起來。

    云冽走進(jìn)劍靈塔，第一步踏出，整個人就出現(xiàn)在一處密室里。

    眼前是一片漆黑，在三個呼吸后，就變得十分明亮。

    他心里記下，這三個呼吸，恐怕就是進(jìn)來劍靈塔之劍修的準(zhǔn)備時間了。

    下面，方入正題。

    果然，密室里明亮之后，云冽就察覺其中空無一人，地面、墻面都很光潔，也與外頭那劍影壁般，如同鏡面。

    而就在相對的鏡面里，正極快地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毋庸置疑，跟云冽生得一模一樣，不僅是氣勢、樣貌，就連劍道氣息，也一般無二。

    緊接著，人影自鏡中驟然脫身而出！

    隨后疾撲過來！

    它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柄黑金長劍！

    云冽目光微冷，心念一動，剛要祭出劍意來。

    然而他識海一漲，仿佛有什么東西破開眉心，迸發(fā)出來！

    這樣的感覺……與從前神魂、元神離體時十分相似。

    云冽似乎神智清醒，又似乎身在九霄云外，俯視而下。

    他能將密室中一切情形收入識海之內(nèi)，就如同內(nèi)視內(nèi)世界一般。他甚至能夠看到，從眉心迸發(fā)而出的是一個黑金光團(tuán)，也在落地的剎那化作了與他完全相同的虛影，手持黑金長劍，正面與那人影對上！

    而在密室邊緣處，卻有實(shí)體的白衣人盤膝而坐，雙目緊閉，似乎正在入定之中。

    這樣的情形……好像是他云冽本尊正看著兩個“云冽”對戰(zhàn)一樣。

    此時云冽忽而明白，這是劍魂離體。

    其本尊的意識，卻是能在操縱著劍魂的同時，也寄托在肉身之內(nèi)觀戰(zhàn)。

    仿佛分化為二者，但實(shí)則沒有不同。

    這般領(lǐng)悟之后，與虛影對戰(zhàn)的劍魂動作更加靈活了，并不如先前般憑本能居多，在這映襯之下，就顯得那虛影笨拙了些。

    云冽自身也有所覺，他就仿若自身也在與虛影對戰(zhàn)，一舉一動，都以本心而為。

    無數(shù)的劍道領(lǐng)悟，統(tǒng)統(tǒng)都如流水，傾瀉出去。

    到這時，云冽長劍一挑，對面虛影已然被劈成了兩半。

    隨后劍魂驟然拉回、沒入眉心，他自己身子一輕，就來到了第二個塔層。

    同樣是剛剛步入劍魂就有脫體之兆，三個呼吸后，鏡子般的墻壁里又走出一個人影來，而這個人影，就比先前那個強(qiáng)大許多，氣勢也更加鋒銳。

    云冽并不慌忙，劍魂立時離體，直面而上。

    剎那間，就與那人影戰(zhàn)在一處了！

    劍靈塔外，徐子青看著塔層棱角上的光芒，心里有些緊張。

    ——并沒有多久，那光芒在第一層只停留了四五個呼吸間，就轉(zhuǎn)而上了第二層，再度不過幾個呼吸工夫，又上了第三層。

    如此再三，一直到了第十層，最多也不曾超過一炷香時間。

    而在第十一層時，則稍微逗留得久了些。

    但也僅僅只久了一點(diǎn)點(diǎn)，隨后就去了第十二層。

    這時候，一直靜觀的三個劍修開口。

    只聽印修說道：“已是劍魂一煉了�！�

    荀梁神色肅穆：“后生可畏�！�

    而屠錦居然也難得出言：“且往后看罷�！�

    說話時，那光芒已離開第十二層，進(jìn)入十三層。

    在十二層里，云冽約莫用了一刻。

    第十三層里亦不例外，再到十四層、十五層，一直步入二十一層，都只在這些時間左右。

    終于第二十二層時，那光芒持續(xù)不動，不知不覺間，已然過去了半個時辰。

    徐子青心知，早在他結(jié)嬰以前，師兄就已然是劍魂一煉水準(zhǔn)，后來經(jīng)歷了二十余年打磨，正是不斷精進(jìn)。其后有論劍大會與姬文靖互相切磋，又與許多劍修論劍，領(lǐng)悟了不少之前欠缺之處，于是對劍道感悟更深，就連劍域也越發(fā)完整。其劍魂，自然也在這些感悟之中不斷淬煉，強(qiáng)度不斷攀升。

    但若是僅憑這些想要突破，恐怕還需要契機(jī)，這如今由劍神令來了劍靈塔，可不正是契機(jī)來了？

    故而前面十一層徐子青毫不擔(dān)憂，師兄必然能夠順利，自第十二層起，他就看得越發(fā)專注……這般直到突破的關(guān)卡，也就是第二十二層了。

    難怪他師兄停留許久，想必便是在盡力而為了。

    也不知……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云冽劍魂掌中黑金光芒暴射，化作了無數(shù)細(xì)絲，在整間密室里穿梭。

    這些細(xì)絲纏繞在他的身側(cè)，正是劍意所化。

    照理說他的劍意已然與元神煉在一處，細(xì)分出來也不應(yīng)再是劍意才是，但因著劍魂離體成形，反而可以用這般手段。

    ——事實(shí)上，他本身劍魂尚不能做到此。

    但如此情狀，未嘗不是為他指出一條道路，待來日，他之劍魂縱在肉身之內(nèi)，也可有諸多能為。

    而站在云冽對面的，則是兩個人影。

    不錯，自打進(jìn)入第十二層以來，鏡中走出的虛影就劃分為二，偏生每一個的劍道境界都毫無差別。

    對于云冽而言，壓力自然陡增一倍。

    在這樣的壓力下，云冽將劍道境界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殺意幾乎凝聚為實(shí)質(zhì)，黑金長劍在他手里一時聚集、一時劃分，將他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卻如同水流一般，綿密不絕，也怒濤洶涌。

    輕易地，就將來犯者斬成粉碎！

    較為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密室里，除卻劍魂以外，再不能用其他作為對戰(zhàn)手段。

    那素來用作對轟的劍域小乾坤，也無法祭出。

    體內(nèi)的真元好像無窮無盡，只要有一口氣在，就可以應(yīng)對無數(shù)的攻擊。

    劍魂使出許多劍術(shù)，就像是將從前修習(xí)過的劍法全都重新淬煉一回，讓它們更加通透，理解也更為深刻。還有一些不曾習(xí)練過的劍道境界也能使出來，但若稍稍一想就可得知，這實(shí)則乃是云冽曾經(jīng)與人論劍所得，又或是曾經(jīng)與其他劍修切磋所見，統(tǒng)統(tǒng)都在這時，化為了云冽本身的手段。

    越來越熟練，又仿佛越來越模糊……許許多多的劍術(shù)熔為一爐，似乎是將無數(shù)鐵屑捶打，最終要鍛煉成一個鐵塊，再經(jīng)歷千錘百煉，將鐵塊又化作長劍。

    這般反復(fù)著，云冽在第二十二層里不斷舞動長劍，又不斷變換招數(shù)……時間似水而過。

    但與此同時，他的劍魂卻像是清晰了些。

    ……哪怕只有一絲，也確確實(shí)實(shí)，是清晰了些。

    云冽似乎絲毫也不覺得疲憊，那些劍道上的領(lǐng)悟匯成洪流，成為他本身劍道的基石，更使他劍魂鞏固。

    越來越多的領(lǐng)悟都進(jìn)入他的劍魂之中，讓他的劍心也更加通透了。

    而他對面的兩個虛影，卻像是黯淡了一些。

    就好像是……此消彼長。

    云冽在進(jìn)步，不斷地進(jìn)步。

    這樣驚人的悟性，隨著他對劍道的理解增加，也將他淬煉起來。

    終于，那些細(xì)絲在空中化作兩柄細(xì)劍，一左一右，自上而下。

    就將那兩個虛影自天靈百匯，生生刺穿！

    虛影消失，云冽劍魂化作黑光沒入肉身，再一瞬，肉身消失，進(jìn)入第二十三層。

    在這時，密室里對戰(zhàn)的虛影，也變成了三個。

    徐子青等得越久，心里就越發(fā)有些焦慮。

    已是過了一個時辰，那第二十二層的光芒，竟然依舊明亮。

    師兄是否能順利突破？

    他雖知云冽天資穎悟，更是積蓄完滿，可到底纏斗太久，不能不十分關(guān)切。

    這一刻，竟是極為難熬。

    另三個劍修看向劍靈塔，神色也頗為凝重。

    在他們之間，盡管不甘，卻也知云冽劍道上境界最高，而云冽在劍靈塔中進(jìn)境如何，更關(guān)乎他們對劍靈塔的認(rèn)知，以及自身劍道是否能在此當(dāng)真淬煉突破。

    心中期待，心中念頭亦是百轉(zhuǎn)。

    就在徐子青運(yùn)轉(zhuǎn)功法鎮(zhèn)定心緒時，忽然間，第二十三層亮了！

    他心里大喜，這是……

    這是師兄順利突破，已然成就劍魂二煉！

    其余幾人也像是泄了口氣般，就見到那光芒在二十三層停留小半個時辰，終于一顫而熄滅。

    與此同時，白衣人影自塔中飛出，落在了徐子青的身前。

    是云冽出來了。

    徐子青立刻迎了上去，仔細(xì)打量。

    另三人也是飛身而往。

    就見云冽一身清爽，與進(jìn)入前并無差別，就連神色也無甚變化。

    倒是徐子青，能瞧出師兄略有疲憊……這不奇怪，經(jīng)過這些時候，師兄應(yīng)是消耗不少。

    那三個劍修見到后，略等了等，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就有荀梁開口：“云道友，那劍靈塔中，是什么情形？”

    第420章

    化龍雛影

    論及劍道時，云冽并不吝嗇。

    當(dāng)下他就將在那劍靈塔中所遇都說了出來，不論是鏡中虛影、劍魂離體，還是在其中如何淬煉劍魂、進(jìn)入頓悟玄妙之內(nèi)，無一遺漏，雖言語不多，倒也算說得細(xì)致。

    另三個劍修聽得也極仔細(xì)，神色亦隨云冽話語有些變化，像是在斟酌、思忖。

    不多時，云冽說完，他們也越發(fā)沉吟起來，不過與此同時，心里卻都?xì)g喜。

    畢竟云冽此行，到底順利突破，直達(dá)劍魂二煉之境。

    云冽又道：“爾等可自行商討，何人先去。”這話說完，他就不再同三個劍修多言，而看向徐子青，“我欲去劍影壁參悟，你欲如何？”

    徐子青微微一笑：“自與師兄同往�！�

    隨即，師兄弟二人告別那三位劍修，就一齊朝劍影壁行去。

    屠錦掃了印修、荀梁一眼，道一聲：“我去了。”

    而后他縱身而起，就如同一團(tuán)血光，直撲到那劍靈塔前。

    反倒是印修與荀梁落后一步，就并不往前，而同樣立在當(dāng)處，朝塔層上光芒瞧去。

    徐子青與云冽來到劍影壁前，尋了一處相鄰的位子。

    劍影壁足有四面，既然能將整座劍靈塔都圈圍起來，故而雖有許多劍修都在打坐，也還有許多空位。

    后來者亦不必爭搶了。

    兩人就尋了離劍靈塔并不甚遠(yuǎn)的所在，一齊盤膝坐了下來。

    云冽看了徐子青一眼。

    徐子青目光溫柔，微微點(diǎn)頭。

    這便自有一種默契在其中。

    示意后，二人各自面相前方山壁，沉心定神，就要修煉起來。

    徐子青只見到自己的身影在劍影壁中慢慢顯現(xiàn)，清晰的正是自己的面容。

    然而那面容仿佛水中月、鏡中花，在剛剛出現(xiàn)后笑了一笑，就化作了道道漣漪，往四面八方，擴(kuò)散開去。

    那些水紋里，也立時出現(xiàn)了極朦朧的意境。

    這意境極為熟悉，只一剎那，就攝了徐子青的心神！

    他恍惚之間，只覺得一縷元神飄搖，竟就這般進(jìn)入了劍影壁中！

    眼前的山壁上，出現(xiàn)了一道清風(fēng)。

    這清風(fēng)徐徐而過，消失的剎那，細(xì)雨簌簌而下，如絲如簾……

    大地之上，萬木萌發(fā)，破土而出，一時春回大地，處處潤澤，生機(jī)綿延。細(xì)雨過后，草木茁壯，甲木參天，乙木柔韌，牽連而出，覆蓋世界。又有一聲驚雷劈下，隨即電閃陣陣，驟然打中一方林木！頓時萬木焦灰，化作煙塵，而生機(jī)不斷，過不多時，重復(fù)繁茂。漸漸冷風(fēng)襲來，草木衰敗，枯葉零落，蕭蕭瑟瑟。直至寒風(fēng)愈寒，萬木皆枯，白雪如蓋，一片皚皚。

    再有清風(fēng)起，萬木復(fù)蘇，再入輪回。

    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歲歲枯榮，歲歲重生。

    徐子青立時明白，這就是他曾經(jīng)所學(xué)《四季劍法》，又有領(lǐng)悟四字劍訣，都在此時重新昭顯而出，變作這栩栩如生的景象，乃意境顯化而成。

    不過就算他曾應(yīng)師兄教導(dǎo)日日磨劍，但到底并非劍修，在尋得己身之道后，就不再這般研磨，只將曾經(jīng)所習(xí)這一套劍法、那幾個劍訣，化入到青云針鋒銳之中，使其寒光凜冽，有寶劍百折不回之利。

    而他雖然并非劍修，可這劍法于他而言，也是悟道根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