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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開學第一日,授課的教習也沒有太過為難大家,距離下學時間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就停止了講授新課,示意大家自行探討。

    哪怕底下學生說的都是月假里的趣事,教習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悠哉悠哉地喝著熱茶,只等下學時間一到,麻利地放大家離開。

    許家今日有客到來,許錦歡許錦愉兩個小姐妹早早地走了。

    李見微照例跟幾位公主皇子打了招呼,這才跟接她的嬤嬤離開。

    余下時歸和周蘭湘,因著時歸收拾東西總是不緊不慢,連累周蘭湘也只能在旁枯等著,順便說兩句小話,以此拉進小朋友之間的感情。

    等到學堂里的學生們都走空了,才見時歸站起來。

    可是,就在她抱起書袋的下一刻,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走進來。在時歸尚且怔愣的時候,周蘭湘已經驚喜地喚道:“皇兄!皇兄你怎么來了,你是來接我回宮的嗎?”

    來者正是周璟承。

    周璟承去年才升入中班,因有太多老師的緣故,課業(yè)正是緊張著。

    加之中班的下學時間要比下班晚半個時辰,他很少會跟下班的弟妹們走到一起,碰上太子太傅入宮授課的時候,他更是連官學都不來了。

    至少在時歸入學的這大半個月里,她從沒有見過太子。

    與周蘭湘一般,她也以為太子是來接六公主下學的。

    哪知對方徑直走了進來,一路走到她們兩個跟前,左右環(huán)顧了一周,開口問道:“你們兩個的座位在何處?”

    周蘭湘感到疑惑,但還是很快指了出來。

    周璟承稍稍點頭,下一句卻是:“母后得知你二人功課不佳,特叫我給你們補習,以后每日下學后,你二人暫候片刻,等我過來�!�

    說著,他又單獨看向時歸:“之前你進宮那回,母后曾答應過你,若你學問上有困難,便叫我?guī)兔Γ憧蛇記得?”

    “記、記得……”時歸吶吶點頭,萬想不到那竟不只是一句戲言。

    周璟承頷首:“那便開始吧�!�

    他本就繁忙,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每天抽出半個時辰給兩個小孩兒補課,已是難得,自然不忍再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

    不等對面兩人反應過來,他先指了指離得最近的兩張桌子:“明日我會跟教習說,把湘兒你的位置挪到這里來�!�

    “以后你便同時歸挨著,也方便我給你二人講授疑難�!�

    先前的震驚過去,周蘭湘頓時喜上眉梢:“好誒!以后我就能跟時歸挨著了,這可太好了!”

    周璟承冷聲道:“不要高興太早,若叫我知道你二人課上交頭接耳,莫怪我不留情面,將你二人行徑告知父皇和掌印�!�

    話落,時歸和周蘭湘皆縮了縮肩膀。

    太子已大駕,無論她們兩個是否愿意補習,至少今日是逃不掉了。

    這邊她們兩個才坐好,一抬頭的功夫,就見桌面上擺了兩張格外熟悉的試卷,一張沾了油污,一張被團得皺巴巴的。

    那日小考后,周蘭湘把試卷帶回了宮中,給皇帝皇后看時,不小心落到了糕點上,這才把試卷弄得臟兮兮的。

    而時歸的那張試卷,因她羞于見人,一出學堂就團成了一團,直接塞到書袋最底下,往后幾天里再沒看過。

    也不知周璟承是使了什么神通,竟把兩人的答卷都找了來。

    他約莫是先前就看過了,如今只管板著臉,忍下嘲諷,耐心道:“多虧教習們脾氣好,這才忍下你們的胡言�!�

    “時歸,你這是新練的一門狂草嗎?”

    “湘兒,你小考時可還清醒著?”

    周蘭湘對她的太子皇兄本就敬畏,被拐著彎兒諷刺了,也不敢頂撞,只能小聲嘟囔一句:“我怎么知道夫子們在問什么……”

    周璟承眸光一凜,輕呵一聲:“你還有理了?”

    “沒有沒有!”周蘭湘甚識時務,討好道,“請皇兄教我�!�

    見她態(tài)度還算誠懇,周璟承這才沒有繼續(xù)追究,轉而去問時歸:“那你呢?你有什么要狡辯的嗎?”

    與太子僅隔一桌的距離,時歸渾身都是緊張的。

    她也不敢跟在夫子們面前那般糊弄過去,老老實實道:“回殿下,我、我就是寫不好,不是故意寫成這樣的。”

    “掌印可知道?”周璟承問。

    時歸點頭:“阿爹也是知道的,他教了我好久,沒教成�!�

    周璟承:“……”

    雖說是一次教兩個孩子,周璟承也沒有一概而論之。

    他先問了下班的授課進程,又根據(jù)教習們的講授內容,簡單考問了兩句,時歸的作答讓他眉目舒展,周蘭湘則是讓才展開的眉頭又緊了回去。

    最終他只能干巴巴指著書本,長舒一口氣:“周蘭湘,你給我從第一章開始誦讀,什么時候背的滾瓜爛熟了,什么時候算結束�!�

    “啊——”周蘭湘大驚。

    周璟承絲毫不為之所動,甚至還威脅道:“你若不愿,那就自去找父皇母后說,最好再叫上夫子們,也好叫父皇母后知曉你學到了什么程度。”

    “那張試卷上有多少都是書本上的內容,這樣簡單你都答不上來?你……算了,現(xiàn)在就讀,現(xiàn)在就背!”

    官學的夫子們再是一視同仁、再是嚴厲,總要顧及點兒什么,大多數(shù)情況下,只要不是學生太過分,他們也就放過了。

    至于說學生們學到了什么,若家里真的在意,哪怕他們做夫子的不管,家中自有人親自管教。

    但當夫子換成周璟承,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旁的不說,只一點——

    堂堂太子教出來的,不說次次拔得頭籌,總不能倒數(shù)吧?

    時歸和周蘭湘全然不知太子對她們的期許,板板正正坐在座位上,不時接受兩句教訓,面上一派謙虛神色。

    等到周蘭湘安排好了,時歸當然也逃不過。

    周璟承也是好奇,時歸手下的字到底是怎么寫出來的,能讓掌印都板正不過來,淪落到被夫子們批評如斯的地步。

    他孤身前來,身邊也沒帶書童伴讀。

    而太子親授已是天大的福分,再叫太子殿下幫忙研墨,時歸只怕唐突了她的小命。

    見她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周璟承只好到外面找了一個小書童來,他只管在旁邊看著,看時歸提筆,看時歸落字。

    從沒有任何時間,如這刻一般,讓時歸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偏偏沒有太子開口,她連筆尖都不敢停頓,本就不堪入目的字體,更是潦草得糊做一團,連她自己都辨認不出了。

    每寫一個字,她都覺度日如年。

    過了也不知多久,她的耳邊終于響起天籟:“可以停了�!�

    周璟承站起來,行至時歸身側,垂眸細品,半天才問一聲:“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這幾個地方,你是不是少寫了筆畫?”

    難為他還能在這樣的文字中找出差錯,時歸都是趴在上面盯了半天,才恍然點頭:“好、好像是少了……”

    周璟承眉心一皺:“我不知你為何會有這樣的缺漏,不過這都是小事,待日后你練得多了,自然也就清晰了�!�

    “當下最重要的——”

    “你且拿起筆來,做出寫字的模樣�!敝墉Z承又往后站了站,“先不要落筆,依著我的命令行事�!�

    在他的指導下,時歸先后寫了幾個最常見的筆畫,不出所料,每一筆都是以正常開始,以歪曲終結。

    周璟承忽然說:“將你的拇指向上挪,再寫�!�

    可是這一回,不等時歸手下用力,毛筆就啪嗒一聲落在紙面上,墨汁被濺起來,將本就亂套的宣紙染得一團糟污。

    時歸下意識往后看去。

    卻見周璟承面上恍然:“我大概是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你一直都是這樣握筆的嗎?”

    “握筆?”時歸一愣,“有、有什么不對嗎?”

    她練字的時日不長,也很少會在外人面前提筆。

    跟著時序學的那幾日,時序也不曾就此提出過疑問。

    到了學堂中,夫子們只會看紙上的最終成果,屬于最基礎的握筆等習慣,那都是在入學前,家里就該教過的。

    時歸雖然確實不曾學過毛筆字,但在她看來,握筆嘛,只要能控制住筆桿,筆尖能在紙上留下痕跡就好了。

    至于像太子說的……

    時歸猶豫著:“殿下是說,我寫不好是因為握筆姿勢不對?”

    周璟承道:“你且再試試,將拇指上移,食指和中指環(huán)到前面來�!�

    時歸按照他的說法去做,只覺哪哪都別扭,便是勉強沒叫毛筆脫落,可寫出的筆畫也不見多少進步。

    她難免有些懷疑:“好像也沒有變化呀……”

    誰知太子卻是一口咬定:“你用了新的姿勢,手骨上的力道受到限制,這才出現(xiàn)把不住筆的情況,這有你指骨本就軟的原因,但更多也是不熟悉造成的。”

    “你就依著剛才的方法,繼續(xù)寫上一會兒,不用寫完整的字,就只這一橫,你先寫著,我再看看�!�

    時歸不解其意,又不敢多問,只能繼續(xù)重復那一橫。

    那邊的周蘭湘已經從第一章念到了第二章,因念書不專心,被太子發(fā)現(xiàn),戒尺啪一聲落在她桌上,嚇得她再不敢好奇。

    時歸經歷了從好奇到不耐,從不耐到坦然的過程。

    直到太子說:“今天的補習就到此為止吧,剩下的明日再繼續(xù)�!�

    “時歸�!北唤械降娜嗣腿惶ь^。

    周璟承點了點她面前的宣紙:“你自己看�!�

    時歸垂眸,初時還不懂,可看著看著,她的眼睛也瞪圓了:“這、這——”只見紙上的那一橫,從一橫八道彎,逐漸變成七道、六道。

    哪怕最終還不如初識字的稚童,但比她從前有了明顯的進步。

    “這,我、我……”時歸樂得直接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了又看,等再望向太子時,眼中多了幾分清澈的敬佩。

    周璟承神色淡淡:“我已經知道如何指點你了,如果你們二人都沒有意見,從明天開始,課后補習就步入正途,什么時候你們在月底小考上不倒數(shù)了,這個補習什么時候結束�!�

    “我定是不如夫子們耐心,你們若不想多受呵責,那就快快進步,也好早早擺脫了我。”

    “好了,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吧�!�

    素姑姑是跟著周璟承一同過來的,只是怕打擾了他們,這才守在外面沒進來。

    周璟承帶著周蘭湘出去,轉手就把她交給素姑姑,而他還要去找武師傅一趟。

    時歸也是一出官學就看見了自己馬車,跳上馬車一看,阿爹正坐在車上假寐,一見她過來,又是很快睜開眼睛,眼尾漾開一抹笑意:“阿歸下學了�!�

    時歸放好書袋,蹭到阿爹身旁坐:“阿爹等很久了吧?”

    “不久,就一會兒�!�

    “嘿嘿�!睍r歸自然不信,但也沒多問,而是忍不住分享,“阿爹你猜,我今日為何這么晚才出來?”

    “又被夫子留下補習了?”時序配合道。

    時歸搖腦袋:“不是哦——”

    “那……”時序沉思,“那阿爹想不到了,阿歸行行好,就告訴我吧�!�

    時歸哪里受得了他這種話,當即袒露道:“是在補習,不過不是夫子了�!�

    “阿爹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是太子殿下給我們補習誒!”時歸眼睛發(fā)亮,也不知是激動還是怎的,一說起來就停不住嘴。

    “我以為當初皇后娘娘只是說說而已,哪想到娘娘真讓太子來了,殿下說我和六公主功課都不好,要給我們補習到考好為止……殿下好像是有點兇哦……”

    對于太子幫忙補習,時序清早就知道了,只為了滿足時歸的心情故作不知罷了。

    他是個很合格的旁聽者,輕易不會打斷她的話,又能準確感知到她的分享欲,在合適的時機附和一聲。

    說到最后,時歸一拍手:“對了阿爹!殿下好像找出我寫字不好的原因了!”

    “他說我是握筆的姿勢不對,叫我換了個新姿勢,我感覺有點不舒服,但好像真的有用。”

    “姿勢?”時序終于提起幾分精神。

    “嗯嗯�!睍r歸點頭,伸手比劃了半天,來來回回換了好幾下,這才讓時序明白。

    時序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或許有點干系吧,不過……”想到之前的考前指導,他明智地閉上嘴,放任太子來指點。

    “罷了,阿歸先試試,萬一真的能成呢?不過也不用太辛苦,哪怕阿歸一直寫不好字,那也沒什么大礙,你高興最重要�!�

    時歸大受感動,嘴上應著,心里卻是愈發(fā)堅定——

    她一定要好好努力,到時給阿爹一個大大的驚喜!

    馬車奔著時府駛去,時歸卻總覺落了點什么,直至她跟著阿爹進了家門,正碰見園丁移栽了新的花草來,她才猛然想起:“壞了,六公主送我的花忘記帶回來了,據(jù)說那花可是嬌氣,這一晚上不會……”

    “會什么?”時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輕輕敲了敲時歸的頭頂,“阿歸這記性,倒是連我都不如了,你說的是那盆嗎?”

    時歸順著他的手指扭頭,就見車夫正搬著水晶蘭下來,花苞比早上蔫了些,旁的倒瞧不出大礙。

    時序說:“這還是官學的打掃瞧見的,趕緊給你送了出來,你只顧著往馬車里鉆,只好叫車夫先收下了�!�

    “還好還好,沒弄丟就好。”時歸長長松了一口氣,上前將花盆接過來,又給幫忙的車夫道了一聲謝。

    只是等她把花搬來了,又少不得巴巴瞅著阿爹:“爹,我不會養(yǎng)這花呀……”

    時序對水晶蘭倒是略有耳聞,可叫他精心伺候一盆奇花,到底是為難了些。

    他幫忙把花盆搬去西廂小閣樓里,又悉心跟時歸講了其特性,最后調了一個擺弄花草的園丁來,預防小姐哪日疏忽了。

    “花在你便在,若花沒了,小姐不高興了,你就跟著花……”

    “哎呀阿爹你別鬧!”時歸越聽越不對勁,趕忙一巴掌捂在時序嘴上,扭頭又說,“吳叔你先去休息吧。”

    “是是,是,小姐。”

    之后幾日,時序變得越發(fā)繁忙起來,每日早出晚歸,有時送時歸回家后,還要返回皇宮,直到轉日清晨才出。

    時歸心疼他來回奔波,主動提出不要阿爹送了,然時序忙,時一等人也不逞多讓。

    與此同時,整個京城被一股緊張的氛圍籠罩,每至深夜,都能聽見街上甲兵經過的聲音,轉日又是一戶人家悄無聲息地消失。

    原本這股氣氛是不曾侵略到官學的,可一天天過去,下班的學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班上竟陸陸續(xù)續(xù)少了七八個人。

    就連許家兩個小姐妹都忍不住說道:“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京中最近怪怪的呀?班上少了好些人,我旁邊的幾人都不在了,還有我爹,也是好陣子沒回來了。”

    “你要這么說,父親最近也很忙的樣子,母親也有些緊張�!崩钜娢⒄f。

    幾人一合計,才發(fā)現(xiàn)家里大人都不對勁,不光是公務繁忙,就是情緒亦緊繃著。

    時序忙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知周蘭湘又道:“還有皇兄,皇兄今早才告訴我,之后幾日他先不來給我們補習了�!�

    “我進學堂時偶然聽見一句,也不知是誰說的,說什么……掌印又大開殺戒了�!�

    話落,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時歸身上。

    第37章

    二合一

    宮廷內設有十一監(jiān),每監(jiān)都有掌印太監(jiān)一職,故而若是說掌印,當朝絕不止一個。

    但凡是在人們口中聽到的,又或者常被人們提起的,只會是時序。

    被好幾雙充滿好奇的眼睛盯著,時歸只覺壓力頗大。

    可她抓了半天腦袋,也只吐出一句:“我、我也不知道呀�!�

    她雖然知道阿爹跟兄長們最近都很忙,可這種忙碌之前也出現(xiàn)過,加之他們除了審理宮廷內務,還要協(xié)理朝政,若哪日不忙了才奇怪。

    至于大家說的什么“大開殺戒”,唔——

    “你是不是聽錯了呀,興許不是我爹呢?阿爹他人很好的,可能有時候是嚴厲了些,但他肯定不是那動不動就殺人的,最多、最多……最多也就是小懲大誡嘛!”

    就像前陣子被拉下馬的田岳一人,除了兩個主犯被處以極刑,一應家眷只判了流放,而作為主審官的時序或稱得上雷厲風行,但絕對與大開殺戒扯不上關系。

    幾個孩子也只是好奇,見從時歸嘴里問不出什么,也就不多糾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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