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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知道,阿歸近來可是委屈壞了,再稍微等一等,最多再有半月,朝上的這樁案子一定能結(jié)了,到時阿歸就算算,阿爹少陪了你多少次,一次不落地補給你�!�

    這般送上門來的補償,時歸高興尚來不及,自然不會拒絕半句。

    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跟阿爹去衙門了,時歸激動得不行,原本酉時就該準(zhǔn)備就寢了,她又往后拖了將近兩個時辰。

    也不做什么特別的事,哪怕只是聽時序給她念書,也能讓她滿足不已。

    到頭來還是時序勸她:“阿歸再不去睡,小心明日打不起精神,若誤了與我出門的時間就不好了,到時走不成,你怕不是要哭得不行�!�

    時歸一下子就被說服了:“睡睡睡,現(xiàn)在就睡!”

    “那阿爹,你明早千萬要等等我哦,阿爹寢安!”

    時歸躺到床上后仍是久久不能平靜,一會兒想司禮監(jiān)是什么樣子的,一會兒又想見了兄長們該說些什么,總歸是不肯老實睡覺。

    窗外彎月掛至枝頭,屋里翻身的動靜才算歇下來。

    第二天,時歸果不其然起晚了。

    從睜眼起,她就急得滿頭大汗,生怕阿爹提前走了,簡單換了件杏黃春衫,連發(fā)髻都顧不得梳,慌慌張張就往外跑。還好,她一出臥房就見到主位上的熟悉身影。

    時序一身玄金蟒袍,端坐于圈椅中,嘴角揚起一抹笑:“不急不急,跑慢點�!�

    正說著,時歸蹦蹦跳跳到了他跟前,又驚又喜道:”阿爹沒有走誒!“

    “走什么。”時序失笑,“既答應(yīng)了帶阿歸一起去司禮監(jiān),我如何會食言呢?”

    “時間還早,阿歸可以回去好生梳洗一番,晚點兒再吃點東西,一切收拾妥當(dāng)了,再出發(fā)也不遲�!�

    觀窗外天色,早過了朝臣上值的時間。

    若依著時序的說法,等時歸完全收拾好,多半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屆時他們抵達(dá)司禮監(jiān),哪怕不是晌午,恐也差不了多少。

    多虧時歸找雪煙問了一句,才沒真不緊不慢下去。

    半個時辰后,她打扮得俏皮可愛,抓著時序的手踏上馬車。

    對于掌印要帶女兒來衙門,除了時一幾人知道,旁人根本沒聽過風(fēng)聲。

    這日他們見衙門口出現(xiàn)馬車,只以為是宮里來了人,完全沒有往時序身上想。

    直到時序的身影率先出現(xiàn)在人前,他無視了眾人的跪拜,利落地將時歸抱出來,環(huán)顧左右,聲音里不覺帶了點得意:“這是誰,想必不用咱家介紹了吧?”

    有那大膽的,聞言抬了一下頭。

    然而不等他看清時歸的模樣,先被時序冷冷瞪了一眼,再不敢打量了。

    時序好像就是這么一炫耀,炫耀完了,也就不在此地多留了。

    而時一等人早早侯在衙門里,剛聽到腳步聲,就直接站了起來。

    果然,下一刻就是——

    “大兄二兄!我可想你們了!”

    時序懷里一空,時歸竟是直接掙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跑向時一時二,悶頭扎進兩人懷里,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從哪里看出來的:“大兄二兄,你們好像瘦了誒,這陣子肯定是很辛苦吧……”

    時一低下頭:“不辛苦,我們也很想小妹……”

    這邊兄妹幾人一派歲月靜好,不遠(yuǎn)處的時序已是冷笑不止。

    像時二,他分明是察覺到了來自掌印的死亡凝視,偏恍若未覺一般,還放肆地側(cè)過身去,避免時歸訴諸想念被打斷。——好,好,一個兩個都挺好。

    ——昨天還說阿爹最好,今兒就變成了可想大兄二兄了。

    時序被氣笑了,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懷抱,拂袖而去。

    沒過一會兒,時三和時四也趕了過來,又是一陣寒暄。

    待時歸發(fā)現(xiàn)阿爹不在時,時序早去了司禮監(jiān)的牢房,那等腌臜之地,必然是不許時歸進來的。

    誰料時歸聽說他有事要辦也沒多在意,轉(zhuǎn)頭又去尋四兄,晃晃他的胳膊,甜聲問道:“四兄今天忙嗎?要出門辦公嗎……那我就留在四兄身邊吧!”

    她懂事道:“阿爹忙,我就不去打擾阿爹啦!”

    “好好好�!睍r四忍笑,“那就跟著我吧�!�

    比起時一和時二經(jīng)常外出辦差,時四更傾向文職,如近來的貪污大案,他坐在司禮監(jiān)盤點各地稅收賬簿,遠(yuǎn)比出門緝拿來得重要。

    他辦公的地方就在司禮監(jiān)后院,在一大列房間中不偏不正,正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屋內(nèi)被各種賬簿宗卷堆滿,素日除他少有人出入。

    時歸進來后,自動在桌角扒拉出一小塊空當(dāng)來,明明什么也看不懂,可就是要一直盯著時四看。

    “四兄,這個是什么呀……”

    “這是臨山鎮(zhèn)近五年的稅收,阿歸來看——”時四也是無聊,指著宗卷上的記錄,逐條念給時歸聽。

    他看似是在耽擱時間,可一頁頁的記錄翻過去,無數(shù)數(shù)字在他心中閃過,最終的結(jié)果也跟著出來,被他隨手記在右首的紙上。

    晌午的午飯是小太監(jiān)送到房間里來的。

    司禮監(jiān)內(nèi)并無廚房,一應(yīng)餐食都是由內(nèi)宮準(zhǔn)備,清閑時候就是一日兩餐三餐,遇上忙碌時,一天也不定顧上吃點東西。

    時四也是一個多月沒按時用過膳了。

    今天也是托了時歸的福,不光在晌午準(zhǔn)時送來了飯,更是有著四菜一湯的配置,餐后還有單獨的甜粥和小食。

    不用問也知道,這定不是因他而準(zhǔn)備的。

    時四一點不覺不對,還貼心地為時歸布膳,一切等她吃好了,才動筷填起肚子。

    飯后不久,時歸就打起盹來。

    時四清算稅收之時,也一直注意著她的情況,一看見她犯困,就立刻喊了她一聲,趁她意識還清醒著,送她去了時序屋里休息。

    時序的房間在此列正中間的位置,屋內(nèi)面積也更大一些,前面是辦公的桌案,桌案后則用屏風(fēng)隔開一間休息的內(nèi)室。

    內(nèi)室里只放了一張小榻,時歸躺在上面只大不小。

    到底是在司禮監(jiān)之內(nèi),加上她身邊也有暗衛(wèi)保護著,時四看她睡著,就躡手躡腳地離去,最多又喊了兩個小太監(jiān)來,守在門口隨時聽小姐吩咐。

    時歸一覺睡了足有一個時辰。

    等她暈暈乎乎地從榻上坐起來,只聽周圍一片寂靜,本是司禮監(jiān)辦公的場所,卻不知為何,在里面很少會聽見喧嘩聲。

    之前時歸見到的一些太監(jiān)公公們,也很少會駐足說話,就是腳步聲都輕極了。

    她醒了醒神,又等身上的熱氣消得差不多了,才穿上鞋襪,自行走出房間。

    出門后才見,之前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太監(jiān)也不在了。

    時歸歪了歪頭,沉思半刻,決定往前面找一找,若能碰著人,也好問清阿爹和兄長們的下落,到時若能帶她去找,那就更好了。

    打著這樣的主意,時歸步伐不覺加快了些。

    她本以為整個司禮監(jiān)就那么大,想找人問路還是很容易的,哪知她循著這一排房間繞了一圈,也不曾見過一個人。

    正當(dāng)她皺著眉,百思不解時,她的左邊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時歸眼前一亮,下意識向發(fā)出聲音的地方找去。

    繞過兩道拱門,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然而入眼所見之景,卻讓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只見時序腳下跪伏著一個被反綁雙臂的男人,嘴里堵著抹布,嗚嗚嚷嚷說不出一句話來,而時序也是滿臉怒氣,不知想到哪里,一腳踩在對方臉上。

    時序反諷道:“怎么,你真把咱家這司禮監(jiān)當(dāng)成兒戲了,還想著用你那拙劣的騙術(shù),將司禮監(jiān)一眾騙過去?項進,是你蠢還是咱家蠢�。俊�

    “唔唔——”被喚做項進的人側(cè)臉狠狠栽進泥土里,一雙眼睛還是不服氣地瞪著時序,不等看上兩眼,又被時序一腳踢翻過去。

    “唔——”項進悶哼一聲,呼痛全被堵在了抹布中。時序那一腳是用了十分的力氣,不過頃刻就見項進嘴角溢出血絲,半邊側(cè)臉也高高腫了起來,從下顎一路腫到眼皮上。

    在看見時序發(fā)火的這幕后,時歸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躲起來。

    可是伴隨著時序說話聲響起的,還有規(guī)律的鞭打,一下重過一下。

    時歸是不想多看的,但有時被余光掃到的東西,很難受人本身控制。

    原來在時序不遠(yuǎn)處,稀稀落落地跪了十幾個人,這些人都是一樣的打扮,玄衣錦袍,飛魚紋飾,腰佩長刀。

    挨打的是最前的一個,他跪得筆直,任由馬鞭將他脊背上的衣衫打破,高高的檁子再次被擊打,幾滴血珠濺落到地上。

    馬鞭再次被高高揚起,而挨打之人仍不見半分晃動。

    就在這時——

    “二兄!”時歸震驚地捂住嘴巴,終沒忍住踏出一步來。

    話音一出,滿院的人都看過來,包括已挨了近百鞭的時二。

    時序愣了一瞬:“阿歸怎么來了?”

    時歸回過神,也顧不得許多人的注視了,噠噠跑到時序跟前,又或者她是想跑到時二旁邊的,到底還是更信任時序一些。

    她抿了抿唇,聲音輕飄飄的:“阿爹,二兄他……”

    當(dāng)著那么多下屬的面受罰,時二完全不覺在意,可在時歸出現(xiàn)的那一瞬,他的小指就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喉嚨里滿滿的。

    又怕在小妹面前丟了面子,又怕自己背上的鞭傷將她嚇到……

    時二想請示,能不能先退下,稍后再來領(lǐng)罰。

    然而比他動作更快的,是時歸顫巍巍的說話聲,她勾住時序的手指,細(xì)聲哀求道:“阿爹,能不能,不打二兄了�!�

    時序垂下眼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半晌卻是問了一句:“你自己說,你該打嗎?”這話明顯是對著時二問的。

    對此,時二渾身一顫,伏首而拜。

    時序說:“時二犯了大錯,理應(yīng)受罰�!�

    時歸用力搖了搖頭:“可是、可是……那阿爹,你能不能寬恕他一回,就一回行嗎?”她剛剛過來時,只在時二背上匆匆掃過,并沒有清晰看清傷勢。

    但再怎么看不清,被鞭打出來的血總是能看到的。

    時歸對血色并不喜歡,尤見不得這種顏色出現(xiàn)在她在意的人身上。

    若是在家里,她有一百個法子,求得阿爹寬容。

    可這里不一樣,這里是司禮監(jiān),是阿爹說一不二、威嚴(yán)甚重的地方,自有其完善的刑賞,何況阿爹說了,是二兄犯了錯,該罰。

    時歸不知時二到底犯了多大的錯處,而她的求情,亦是對時序的質(zhì)疑。

    于情于理,她都不該再說了。

    眼見時序久久不語,時歸也再開不了口,但她眼睛里卻是彌漫起一層水霧,淚汪汪的,無聲勝有聲。

    見狀,時序只得嘆息一聲:“罷了�!�

    “今日就先到這里吧,余下的明日再說�!闭f著,他俯身將時歸抱起來,正準(zhǔn)備往衙門外走,哪知才被踢開的項進又滾了回來。

    時序頭也沒低,一腳踩在他的腳踝上,清脆的骨裂聲應(yīng)勢而起。

    項進疼得渾身抽搐,時序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貙⒛_落回地上。

    時歸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除了震撼一些,竟沒生出多余的情緒。

    就這樣一路走出司禮監(jiān),衙門外并排等了三駕馬車,時序隨便上了一駕,隨口吩咐道:“回府�!�

    直到馬車駛出宮門,時序才笑問道:“怕嗎?”

    看他待項進如待垃圾,看他隨便踩碎人的腳骨。

    時歸對他的問詢心知肚明,緩緩搖了搖頭,坦誠道:“阿爹是在辦差,想來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阿爹不是壞人,這么做肯定也是因為那些人的緣故,我沒什么好怕的�!�

    時歸不敢說時序是什么好人,可至少在這個時段,他絕對還稱不上壞。

    時序眉目舒展,抬手在時歸額間點了點:“不怕就好�!�

    至于說他狠厲行徑的緣由,他就不打算解釋了。

    而時歸轉(zhuǎn)頭就將剛剛見到的一幕拋到腦后,與其在意一些陌生人,她還是更關(guān)心:“那二兄還要受罰嗎?我看到二兄背上有好多傷,阿爹消消氣,就饒了二兄吧�!�

    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給兄長們求情,輕車熟路,知曉首要的還是哄阿爹高興。

    眼見時序情緒穩(wěn)定了,她才再次央求:“阿爹最好了,就饒了二兄吧……”

    她若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反讓時序想起白日的一幕來。

    只見他一揚眼角,似笑非笑道:“最好了?我怎么記著阿歸白天還說,最想的是大兄二兄,甚至連老爹都忘了。”

    時歸一噎:“這這……我說過這話嗎?”

    她決定裝傻到底,悶頭撞到時序肩上,咬死道:“阿爹肯定是說錯了,我最想的只有阿爹,大兄二兄他們……唔,我不認(rèn)識啦!”

    “你啊你——”

    “那二兄?”

    “這次就先繞過他�!睍r序冷哼一聲,“不光他,還有他手底下那些人,這次能免去責(zé)罰,可全借了你的面子,來日可要好好謝謝你�!�

    時歸所求不多,見到目的達(dá)成了,更不會去探究不該她知道的東西。

    無論是有關(guān)項進的那些,還是時二受罰的原因。

    她只會妥帖地靠到時序身邊,故作不在意地問上一句:“那阿爹,等明天,你還要帶我來司禮監(jiān)嗎?”

    時序不曾想過她還有這么一問,怔愣后才道:“你若不覺害怕,自然可以�!�

    “不過便是來了恐與今日也沒什么區(qū)別,我并不會時時刻刻待在這里,又或者你走動時,不巧看見血淋淋的犯人被提審的一幕。”

    他雖會盡量規(guī)避這種情況的發(fā)生,但總有疏漏的時候。

    倒不如提前給時歸打個預(yù)防針,也省得她無端受驚。

    而時歸也是吃到了教訓(xùn),老老實實搖頭:“不怕的,阿爹不在也沒關(guān)系,以后我不會隨意走動了,若屋里沒人,就等阿爹和兄長們來接我�!�

    時序反駁說:“如何用得著限制你行動,整個司禮監(jiān),隨便你想去哪里�!�

    “我只是怕有人沖撞了你,若阿歸覺得沒關(guān)系,隨便到哪里玩都好。”

    第39章

    二合一

    時歸在家悶了半月,終于能有正當(dāng)理由出門,還是到阿爹跟兄長們辦公的衙門,日日見著他們,莫說只是遇見一點小意外,便是這等意外叫她天天看見,她也是愿意的。

    正想著,時歸表情一凝:“呸呸呸……”

    說錯了說錯了,這些意外還是不要再遇見的好。

    不然叫二兄日日挨罰,反成了她的罪過。

    時歸在心中反思片刻,因?qū)嵲诟吲d,很快就將這事拋之腦后。

    有了前一日的經(jīng)驗,這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了,總算趕在朝臣上值前醒過來,簡單收拾一番后,跟著阿爹上了去司禮監(jiān)的馬車。

    朝廷每兩日一小朝會,每七日一大朝會,昨日停朝,今日就該上朝了。

    時序是下朝后從宮里回來的,接上時歸才去上值。

    昨天傍晚被捉來的項進受了一整夜的刑,正是心房薄弱的時候,時序著急過去審問,恰巧時一幾人都不在衙門里,他就只能先把時歸留在屋內(nèi)。

    “且先叫空青和竹月陪著你,我忙完就馬上回來�!睍r序交代道,“若是渴了餓了,門口有候著的小太監(jiān),叫他們給你準(zhǔn)備就是。”

    “那阿爹先走了?”

    時歸聽得耳朵都快起了繭子,忙不迭點頭:“知道了知道了,阿爹快去忙吧!”

    時序又在她頭頂揉了一把,這才匆匆離去。

    留下時歸對著窗邊的魚池擺弄許久,才將自己的一頭亂毛理順,又是不高興地嘟囔兩聲:“阿爹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以前碰她腦袋,那也只是輕輕拂過。

    哪像現(xiàn)在,阿爹總要在她身上留下點痕跡,白白浪費了雪煙姐姐給她梳得小發(fā)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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