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蜷了蜷手指,只好放棄無謂地掙扎。
“其實孤這次前來,除了給時歸送些草藥外,也是想將那日的話給公公做一番解釋,當(dāng)日孤說會對時歸負(fù)責(zé),其實也并非無端妄言。”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之前在瑞城的事,時序的火氣又上來了。
若非是看在對方乃太子的份上,他當(dāng)下就要把人掃地出門了。
周璟承斟酌說道:“那日在瑞城,孤乃是在街上帶走時歸的,雖說當(dāng)?shù)匕傩詹⒉恢獣怨屡c時歸身份,可畢竟還有許多從宮里跟去的御林軍。”
“孤畢竟抱了時歸,哪怕事出從急,到底也叫那么多人看了去,于是孤便想著,哪怕是為了時歸的清名,也該做出些什么,這才有了跟公公說的話�!�
說這些時,周璟承的目光始終不曾與時序?qū)σ暋?br />
他只是怕與掌印目光交接了,就會被對方看出他的心虛去。
任他說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可實際上,所謂清名,也不過一個借口,只是因為正巧碰見了這種事,讓他有了一個跟掌印開誠布公的由頭。
至于說他何時對時歸起了多余心思……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準(zhǔn)。
細(xì)數(shù)這么多年,他與時歸的交集其實并不多,更多時候還有周蘭湘陪著。
在最初那幾年里,他也確實只是將對方當(dāng)作一個需要呵護的妹妹來看待。
皇家子弟十二三歲時就會有教養(yǎng)嬤嬤,連帶著通房丫鬟也會被送來。
只是周璟承對這些事并不熱衷,一來是政務(wù)繁忙分不出心思,二來也厭煩與陌生人接觸,故而皇后給他送來的幾個婢女,其實一直都沒能進他的寢殿。
后來還是皇后似有若無地敲打了兩句,說到先帝在他這個年紀(jì)已有了好幾位側(cè)室,他才將這事想起來。
不過沒多久,南方水患,他便去了江南。
可能是路上與時歸共乘一車時,也可能是知曉她散盡家財只為給災(zāi)民籌備糧食時,又或者是見她明明也是自小嬌生慣養(yǎng),卻能在積水中一趟趟地奔波救助。
時歸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這是他很早之前就知道的。
但這份善良,還是在江南時,他才親眼見到。
從那時他便思考起,若讓時歸做他的太子妃……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
再后來,他聽時歸總是相夷相夷地喊著另一人,本不甚明晰的意動忽然冒了頭,讓他初識嫉妒的滋味。
于是,他就與掌印諫言,說什么時歸年紀(jì)還小,這么小動心不好,引得掌印出面棒打鴛鴦。
還好,時歸對祁相夷并無多余心思。
誰也不知道,在掌印為此慶幸的同時,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氣,隨后也不禁琢磨起,是不是要盡早將人定下。
直到此次時歸被拐,危機之余,也給了他機會。
掌印態(tài)度之反對,本就在周璟承預(yù)料之中。
只是他有些低估了時序?qū)ε畠篖的偏寵。
在他不遠(yuǎn)處,時序面露譏諷:“殿下可能是多慮了�!�
“且不說當(dāng)時在場的人都知道,殿下也是出于一片呵護之心,才抱了阿歸,實際根本沒有多余的舉動,就算當(dāng)時真發(fā)生了點什么——嗤!”
“臣可不是那等將女子清白看得多重要的酸腐之輩,只要是阿歸喜歡的,就算是再多三五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此話一出,周璟承忍不住露出兩分錯愕。
而他既然說完了,也就輪到時序提問了。
他最先問道:“敢問殿下,您口口聲聲說著要對阿歸負(fù)責(zé),卻不知您說的負(fù)責(zé),陛下和皇后可知曉?”
“父皇母后尚不知曉,但公公若有不滿,他們今晚就能知道�!�
周璟承并不懼皇帝皇后知道他的打算,且不說帝后對他的私事本就很少插手,就算真要對他的婚事指手畫腳了,他也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
他自認(rèn)給出了誠意,殊不知這話聽在時序耳中,實與威脅無異。
怎么?
他若不同意,太子就要請帝后出面逼迫嗎?
時序氣極反笑,猛地站了起來。
他呼吸急促,目淬寒光:“殿下中意阿歸哪一點,奴婢叫她改還不成嗎!”
“孤——”周璟承心頭一震,“公公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孤不是這個意思……”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時序?qū)嵤菤饧保粫r口不擇言,“殿下莫不是覺得,您堂堂天潢貴胄,能瞧上阿歸,她及奴婢全家,就該感恩戴德,趕緊接受您的示好才對?”
“又或者不過一個太監(jiān)的女兒L,從頭到尾就沒有說不的資格!”
“殿下,您又是什么意思呢?”
時序在深宮行走數(shù)十年,見了太多太多的慘劇。
尋常人家夫妻尚有不和吵嘴的時候,鬧到最后和離放妻的也不在少數(shù)。
若時歸日后只是尋個普通夫婿,哪怕是個官勛之后,夫妻倆真出了什么事,只要他在朝中一天,就能給女兒L撐一天腰。
可若她入了皇家,任憑他在外再怎么位高權(quán)重,除非他能做到挾天子令諸侯的地步,不然就必將受制于人,且入了皇家,可再沒有和離一說了。
如果說他對女兒L成親只是三分抵觸,那對于她嫁入皇室,簡直是十成十地抗拒。
她的寶貝女兒L以后可是要養(yǎng)面首取樂的,想要她與他人共事一夫?
做夢吧。
時序冷笑一聲:“還是說,殿下能做到只娶阿歸一人?”
皇室子弟嘛,總喜歡把開枝散葉看得比命還重要。
就像當(dāng)今圣上,說是與皇后兩小無猜、恩愛無間,可這也并不妨礙他尚在潛邸時就納了妾室,登基后又連開兩場選秀,近兩年才停了下來。
他已經(jīng)想好了。
只要太子露出一丁點兒L的遲疑,他就能抓住這個機會一口否決了去,日后還能將此作為把柄,在女兒L面前對其多多抹黑,絕不能對太子生出一點好感。
卻不想,周璟承竟張口說道:“如果這是公公的要求,孤自當(dāng)遵從�!�
“哈?”時序都傻眼了。
他目帶審視,直將周璟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個遍,到底還是不信任:“殿下說笑了吧�!�
周璟承并不與他爭辯,思考片刻后,又答:“孤已知曉公公的疑慮,也明白了日后該如何去做�!�
你明白什么了?
時序滿心的糾結(jié),眉心死死皺在一起。
然周璟承此行目的已達到,也清楚掌印如今看他不順眼,便是為了讓掌□□情好些,也不宜久留。
他站起身:“時候不早了,孤也該回宮了�!�
“孤帶來的那些藥材都是從母后庫里尋來的,也提前問過御醫(yī),于阿歸無害,公公放心使用就是。”
“此番孤貿(mào)然前來,倒是孤的唐突,下回若再過府,定當(dāng)提前與公公商議,得了公公的應(yīng)允再來�!�
“今日便到這里吧,公公留步�!�
時序被他的話堵了個徹底,直到周璟承轉(zhuǎn)身離去,他也沒機會說出下一句話來。
但趕在對方從書房離開前,他還是抓緊說了一句:“天底下傾慕殿下的女子千千萬,阿歸小兒L心性,難當(dāng)太子妃重任,殿下還是早做他選為好�!�
周璟承腳步一頓,并未應(yīng)聲。
……
太子的這次登門,好歹也讓時序心里有了個底。
他對太子的中意依舊不看好,但多少也受了對方言辭真摯的影響,提起太子雖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卻也不會咬牙切齒了。
等去了西廂小閣樓,飯后閑話間,時序又從側(cè)面試探了一下:“說起來,太子如今也有十五了,該立太子妃了吧?”
時歸抬起頭來,頓了頓:“好像是哦�!�
“阿歸……對此可有什么想法?”
“我要有什么想法嗎?”
在時歸看來,十五歲的年紀(jì)也不大,只礙于這個時代成親的歲數(shù)普遍小,太子又一貫老成自恃,想到他或在這一兩年里成親,實際也并不覺得奇怪。
時序小心打量著她的神色,又道:“也不知陛下皇后對太子妃的人選可有了人選……”
“唔——”時歸沉吟道,“太子哥哥……殿下聰敏賢德,必然要娶一個與之相當(dāng)?shù)氖兰遗鎏渝陌�?�?br />
“不過隨便太子妃是誰,反正與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
這話一出來,時序臉上的笑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咳咳咳阿歸說得極是,太子娶妻與否,可跟咱們沒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太子畢竟是一國儲君,為了皇嗣繁衍,只一位正妃也不行,說不準(zhǔn)皇后便將側(cè)妃等一齊給他相看了,倒也方便些。”
“啊……”時歸身體一顫,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她往四周看了看,見屋里只雪煙和云池在,既沒有外人,便與阿爹吐露了一二她的真實看法。
“一下子娶好幾個人,殿下也真是辛苦了……不過太子辛苦,嫁給太子的女孩們多半也是不好受的吧?”
“若是有的選,誰又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時序?qū)Υ松罡匈澩�,愛憐地揉了揉女兒L的腦袋:“阿歸這樣想就很好�!�
“那些皇室中人,多是妻妾成群的,阿歸既不喜歡,往后咱們就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再覓良人就是�!�
順利給太子又上了一波眼藥,再看女兒L乖乖地點頭,時序心情大好。
與此同時。
已回了東宮的太子正用著晚膳,無端打了一個噴嚏,身邊的內(nèi)侍趕忙上前問詢:“殿下可是不舒服了?”
周璟承細(xì)細(xì)感受了一番:“應(yīng)無大礙�!�
……
等時歸休養(yǎng)得差不多了,時序才將瑞城的事給她淺略說了一聲,最后問道:“對那醒春樓的老鴇,阿歸可有什么想法?”
時歸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阿爹的意思。
她想了想,問道:“阿爹可有打算了?”
陳金花及錢老爺?shù)热嗽缇捅魂P(guān)去了司禮監(jiān),他們又不是受過訓(xùn)練的人,只稍微一動刑,就把這些年做過的丑事全吐出來的,連著與之同謀的也一個沒落下。
陳金花與許多拐賣女子的人都有聯(lián)系,不光會買從京城送來的女子,還有許多瑞城當(dāng)?shù)氐墓媚�,也常為其所逼迫,或留在醒春樓,或轉(zhuǎn)手賣給其他人。
只近三年里,陳金花經(jīng)手的姑娘就足有上百人。
大周嚴(yán)禁人口買賣,只是因為陳金花與當(dāng)?shù)毓俑行╆P(guān)系,將買來的這些人改為娼籍,這才逃過律令去。
之前那是沒有人管這事,眼下被司禮監(jiān)接管了,又有那么多醒春樓的姑娘作證,陳金花難逃一死。
陳金花都死罪難逃了,那些下手拐賣良家婦女的奸人更是罪無可恕,他們甚至連審都不用審,直接就處了死刑。
還有那位錢老爺,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貨色,又是一貫欺壓百姓魚肉鄉(xiāng)里的,被抓起來沒兩天,就被形形色色的刑罰給直接嚇?biāo)懒诉^去,反讓他逃過日后的折磨。
被抓起來的這些人,依照大周律令皆有判處。
但依照時序的意思,有些人若讓他們這么簡單的死了,反而是對他們的一種仁慈。
陳金花及茶樓的那些人的死期被定在三日后,時序則想以死囚代之,至于真正的人,且還是留在司禮監(jiān)大牢里。
時序說:“這些年間遭他們殘害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也該讓他們體會體會那些女子的絕望。”
“我已命人將他們吊了起來,日夜不停地行一月刑罰,其間吊著他們一口氣,等什么時候受完刑了,再凌遲處死,阿歸莫要覺得我殘忍,這也是他們應(yīng)得的�!�
時歸表情并無異色,輕輕點了點頭,應(yīng)和道:“他們確實死不足惜,就按阿爹的意思去辦吧�!�
“不過——”
“怎么?”
不過經(jīng)歷了這么一遭,時歸也有了些新的認(rèn)識。
就比如她以為早已過去的劫難,原來還是會在既定的時間出現(xiàn),或最終結(jié)局有所改變,可之前總要經(jīng)歷那么一回。
她只恨當(dāng)年找到阿爹時,沒有順勢將陳金花給供出來,依阿爹的手段,當(dāng)年的陳金花就難逃一死。
這人都沒了,是不是既定的事也不會發(fā)生了呢?
有些時候,抬手寬恕反是對旁人的一種殘忍。
這般想著,她忽然想試一試。
時歸風(fēng)馬牛不相及地問了一句:“阿爹可還記得去年科舉有個在殿試上昏過去的考生?”
時序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問,眉心微皺,半天才想起她說的這個人:“有點印象,怎么,那人也參與了醒春樓的事?”
“沒有的。”時歸搖頭,復(fù)道,“我只想忽然想起了他�!�
“阿爹,你知道那人的近況嗎?”
時序還真不知道。
時歸沒有追問,只是說:“那阿爹,若有一日那人來投奔你了,你能不能拒絕了他,或者……直接殺了他�!�
說到最后一句時,時歸身體有些戰(zhàn)栗。
她見過不少死人,也見過阿爹或者兄長們面無表情地判處一個人死刑,但這還是第一次,讓她親口說出要殺人。
還是一個至今并沒有什么天大的錯處的人。
果然,時序為她的話所震驚:“阿歸……何出此言?”
時歸垂下頭:“我只是想驗證些事情,阿爹,你能不能先答應(yīng)我,等以后若有機會了……我再解釋給你好嗎?”
女兒L難得的請求,時序斷沒有拒絕的。
他當(dāng)即就不再問了:“好,都聽你的。”
隨后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時歸還想問空青和竹月的下落,只剛才提過要殺一人,不好再跟阿爹提要求,只能暫且壓下。
半個時辰后,時序從小閣樓離開。
回到自己院子后,他抬手喚來暗衛(wèi):“阿歸剛才提到的那人你們可聽見了?抓來吧。”
“也讓咱家看看,那人到底做了什么,能讓阿歸說出直接殺了的話來�!�
第80章
二合一
又過兩日,時歸終于按捺不住了。
她特意挑了個阿爹看著心情不錯的時候,磨磨蹭蹭湊到他跟前,扭扭捏捏地抓著對方的衣角,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小動作不斷,唯獨不肯說話。
時序正在查看剛送來的宗卷,瞧她的模樣已猜到幾分,只因打心眼里不想同意,也故意晾著她不言語。
直到他將手下的宗卷看完,放下準(zhǔn)備拿起下一卷時,一雙纖白的手按過來,耳邊復(fù)響起一聲嬌喃聲。
“阿爹,不要看了嘛……”
時歸不高興地哼哼兩聲,一邊打量著阿爹的神色,一邊將他手底下的宗卷全推到一邊去。
等做完這些,她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得面上一僵,繼而思考起自己是不是不該這樣。
但做都做了,后悔也沒用!
時歸很快打起精神,捧著阿爹的臉,叫他看過來。
時序這才不得不問:“怎么了?”
時歸小聲嘀咕道:“阿爹明明知道我想問什么……那我都回來好些天了,怎一直沒看見我的暗衛(wèi)呢?”
“暗衛(wèi)?”時序做出恍然狀,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是該多給你配幾個暗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