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進了門之后皇帝賜座,小道人想了想還是算了吧,看不清楚,萬一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豈不是更沒有風(fēng)度。
“朕已經(jīng)派人去想辦法,聽聞西方有些地方,可以用晶石做出來叫做眼鏡的東西,能讓人看得清楚起來,不過能不能尋到尤未可知,尋到之后有沒有用亦未可知。”
“謝陛下�!�
“不客氣,從你國師俸祿里扣就是了�!�
“......”
皇帝看了小道人一眼:“朕,剛剛接到龍虎山道觀派人送來的消息,你師父他......去世了。”
本還笑著的小道人臉色變了,瞬間有些發(fā)白,慘白,然后是白中帶青。
然后他又笑起來,笑容令人心疼,眼睛濕潤的說了一句:“師父他總算是算準(zhǔn)了一次�!�
然后他才醒悟過來自己有多笨,一國之內(nèi),總不能有兩個國師,若師父還在的話陛下的冊封就不會下來,他竟是如此后知后覺。
“你就暫時不要回龍虎山去了�!�
皇帝看他那樣子就覺得心疼,微微嘆息:“朕也讓御醫(yī)做了些準(zhǔn)備,稍后會有太醫(yī)院的人去找你,幫你想想辦法看看怎么能暫時讓你看得清楚些,眼睛治好,你才能幫朕看到更多東西。”
“臣遵旨�!�
“朕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已經(jīng)很多年了。”
皇帝看向小道人:“朕聽聞,你師父常年游歷天下,在十幾年前曾經(jīng)到過江南道安陽郡一個叫魚鱗鎮(zhèn)的小村子,你可聽他提起過?”
小道人的臉色足夠白,所以這一次沒有更多變化,已經(jīng)不可能更白了,所以他暗自慶幸。
“聽師父提起過。”
“他可是說了些什么?”
“師父說,嚇了好大一跳,魚鱗鎮(zhèn)里,竟是藏了那么大一顆將星。”
“說的是誰你可知道?”
“孟長安。”
小道人垂首:“師父見過孟長安便把他帶走,托人送到長安城雁塔書院,但師父卻沒來長安,這事老院長應(yīng)該也知道的�!�
皇帝嗯了一聲:“他自然知道,多年之前也對朕說過,不過朕忘了。”
皇帝又問:“你師父可曾說看過別人面相?”
小道人搖頭:“沒說過�!�
皇帝:“不許說謊�!�
小道人頭低的更多了些:“臣真的沒有聽師父說過。”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由自主的想到師父那時回到龍虎山的時候說過,魚鱗鎮(zhèn)那小地方竟是藏著一顆將星,真的把他嚇了一跳,然而嚇不死人,另外一個孩子才算是能嚇?biāo)廊说拿嫦?.....然而這事太大,大到可能會為龍虎山帶來滅門之災(zāi)。
想想吧,大寧如此穩(wěn)固強盛,李家皇朝如此的強勢,而且看起來國運昌隆絕不會出現(xiàn)什么大亂子,所以皇族當(dāng)然不會輕易更迭,那么李家皇族就一直是李家皇族,于是在一個孤兒面相上看出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當(dāng)然不敢亂說,說了,就是謀逆大罪,說對了是罪說錯了還是罪,何必亂說。
所以他師父一直都說應(yīng)該是看錯了,人相不可奪國運,所以只能是看錯了,必須是看錯了。
皇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輕輕嘆了口氣:“你回去休息吧,等什么時候你的眼睛治好了,你也去游歷天下,第一要去的你可知道是什么地方?”
“水師?”
小道人試探著問了一句。
皇帝點了點頭,卻沒回答是與不是。
點頭就夠了。
小道人退出東暖閣,出門看了看太陽,真刺眼啊。
第四百章
當(dāng)然值得
長安城。
一家看起來生意冷淡到讓人心疼的茶樓里,只有二樓靠窗位置坐著兩個漂亮女人,僅僅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的話稍顯單薄了些,可很多修飾詞若是都攢在一起用,反而就又覺得累贅過猶不及,覺得還不如只用漂亮這二字。
林落雨坐在那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對面坐著的那個年輕女人應(yīng)該很可怕才對,畢竟是江湖上最新崛起的殺手,因為習(xí)慣穿一身紫色衣服所以被稱之為顏紫衣。
“你請我坐下喝茶,就什么都不打算說?”
顏笑笑抬起頭看了林落雨一眼,眼神里有些疑惑,有些戒備。
“你覺得這世上有美好嗎?”
林落雨問了一句,不等顏笑笑回答,林落雨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覺得這樣問有些矯情?女孩子在二十歲之前盡量不要矯情,那樣會失去很多東西,凡事不如灑脫,但過了三十歲還是盡量矯情一些,尤其是在自己在乎的東西上,如果這個年紀(jì)了還不矯情的話,失去了之后便再難找回來�!�
“你想說什么?”
顏笑笑問。
林落雨轉(zhuǎn)過頭看向顏笑笑:“我已經(jīng)三十幾歲了,雖然自己一直都不愿意承認(rèn),可年月從不曾饒過誰,該面對的就要面對,比如你......如你這樣的年紀(jì),失去了什么將來還會遇到更好的,在乎的也可以不在乎,如我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閱盡千帆,最好的已經(jīng)遇到,若失去了便再也不會遇到�!�
顏笑笑:“我還是不懂你在說什么。”
“說決心�!�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你若動他,我殺你全家,滅你滿門,九族之內(nèi),雞犬不留。”
顏笑笑眼神一凜:“你以為我怕你?”
“你應(yīng)該怕。”
林落雨招了招手,那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小姑娘甩著馬尾辮從稍遠(yuǎn)些的地方過來,她有個比她氣質(zhì)還不靠譜的名字叫高小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了這個名字十幾年的。
高小樣遞給林落雨一個卷宗,林落雨接過來之后放在顏笑笑面前。
顏笑笑眼神疑惑的把卷宗打開看了看,臉色驟然一變:“你怎么能查到這些!”
“并不是什么難事。”
林落雨看著那卷宗說道:“和你有關(guān)系的人名字都在上邊,可能不齊全,畢竟我著手還沒有多久,不過沒關(guān)系,大概十天之后,有關(guān)你的一切都會擺在我面前,所以我才說你應(yīng)該怕�!�
顏笑笑臉色越發(fā)寒冷起來,看著林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若你敢動他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心情�!�
林落雨依然平靜,甚至有些淡漠。
“你在乎的怕失去,我在乎的也一樣�!�
她站起來:“幸好你在猶豫不決,若你隨他一塊離開長安城,你已經(jīng)死了,你身邊那些人也會死�!�
顏笑笑好像被人刺破了自己強撐著的氣場,刺破了那看似堅固的偽裝,也刺破了她那一身驕傲,一瞬間她就頹然下來,這時候看起來才像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無助的有些可憐。
“路怎么走,是人自己選的�!�
林落雨轉(zhuǎn)身離開:“我雖然還不明白為什么你會留在長安城,但我知道你時不時去那條巷子里找那老兩口聚聚,和他們一起做飯一起聊天,說明你心中沒有被陰暗完全侵蝕,你還存善念�!�
顏笑笑苦笑:“善念?善念可以讓人生存嗎?”
“能。”
林落雨腳步一停,回頭看了顏笑笑一眼:“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沈冷會過的那么好?”
顏笑笑怔住,低頭看著卷宗默然不語。
她沒有離開長安城,是因為她越發(fā)不確定自己已經(jīng)接了的這生意該不該做完,她在長安城一直都打聽著關(guān)于沈冷的一切,越是打聽的多了,心里的搖擺就越劇烈,因為她已經(jīng)可以確定沈冷不是一個該死的人。
“你能幫我嗎?”
她忽然站起來朝著已經(jīng)下樓的林落雨喊了一聲,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塊木板飄到自己面前不遠(yuǎn)處。
已經(jīng)到了樓下的林落雨沒回頭,可嘴角已經(jīng)微微上揚,她知道,顏笑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她喜歡看到人從錯誤的路上走回來,包括她自己。
“有件事剛才沒有告訴你。”
林落雨淡淡道:“我個人拿了一部分錢出來送到你要供養(yǎng)的那些人手里,每個人都有份,幸好我比你有錢的多,所以可以保證他們每個人這一輩子都過的很好,當(dāng)然,被人如豬一樣養(yǎng)著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派人安排了他們的生活,比如去學(xué)什么手藝,小孩子就該去讀書,男人就該去做工,這些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你無條件的養(yǎng)著他們,我只能說你很蠢�!�
顏笑笑:“那你剛才還說,你會殺了他們�!�
“我說的依然算數(shù)。”
林落雨道:“你動他,那些人都會死�!�
顏笑笑沉默了一會兒,俯身一拜:“謝謝,畢竟那不是你們寧人�!�
“那已經(jīng)是寧人了。”
林落雨道:“不要以為寧人的身份那么好來的,你可以去看看,將來求立國被滅,那些求立人會不會得到寧人的身份�!�
她看向高小樣:“給顏姑娘換一壺茶。”
高小樣笑著去端了一壺新茶上樓,在顏笑笑對面坐下來:“我家小姐是個菩薩心,大部分時候都慈眉善目,可是一旦惹了她,天知道她會造多大殺孽......顏姑娘,其實你可以考慮一下不如留在小姐身邊做事,小姐可大方了,她的錢比你去殺人好賺,用你殺人的本事去做幫助人或是保護人的事,而且賺錢還更輕松,你為什么不好好的思考周全?”
顏笑笑沉默好久,始終沒有回答。
高小樣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我猜著,你決定接那單殺人生意的時候可沒猶豫這么久,你懂我的意思。”
說完之后也起身離開。
顏笑笑一直一個人坐在那,閉上眼睛,腦海里竟是不由自主的出現(xiàn)了那個叫沈茶顏的少女,那個女孩子如果失去了丈夫,是上天不公。
那樣的女孩子,就該一輩子幸�?鞓�。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樓下喊了一聲:“工錢高不高?”
高小樣看向林落雨,安靜看書的林落雨微笑著回答:“沒你殺人高。”
顏笑笑:“唔......這樣啊,那管飯不管?”
“吃住都管�!�
“好�!�
顏笑笑從二樓走下去:“最好每個月再發(fā)些胭脂水粉�!�
高小樣眼神亮了:“我和你現(xiàn)在去買怎么樣?我本來就要去的,小姐又不陪我,你陪我去,你想買什么,我送你啊�!�
顏笑笑:“當(dāng)然你送,我沒錢�!�
林落雨取了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先拿去用�!�
高小樣道:“我家小姐可大方,你盡管拿去用,她肯定不會從你以后的工錢里扣的�!�
林落雨點頭:“自然不會扣她的�!�
她看向高小樣:“我是從你這個月工錢里取的銀票。”
高小樣:“......”
與此同時,雁塔書院。
老院長看起來精神不錯,雖然一如既往的蜷縮在椅子上,身上一如既往的蓋著厚厚的毯子,可是卻沒有一點萎靡不振之象,他只是貪戀溫暖,當(dāng)然也是真的不愛動。
沈先生坐在老院長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像個學(xué)生。
“聽陛下說,你拒絕了接任雁塔書院院長?”
“是�!�
“理由呢?”
“我又干不過老院長,何必呢?”
老院長哼了一聲:“就打算以后做個閑散人?”
“陛下希望我做個閑散人�!�
老院長看了看窗外:“可你閑散得住?”
“總不能違了陛下的意思�!�
“何必要說謊�!�
老院長輕輕嘆了口氣:“你心中那桿秤已經(jīng)在偏移了,不是嗎?”
沈先生笑:“老院長應(yīng)該知道,我偏移的再多,也是站在陛下那邊的,說的更大些,我是站在大寧這邊的�!�
“誰不是?”
老院長眼睛微微瞇起來:“只要別做的太過分,我便不會說什么,韓喚枝也不會說什么,只是你應(yīng)該明白,有一條線不要輕易的邁過去,陛下容不得�!�
“我知道�!�
沈先生問:“下盤棋?”
老院長:“你棋藝如何?”
“當(dāng)年陪陛下手談,沒輸過。”
老院長一怔:“忽然間明白了為什么你離開王府之后會過的那么窮苦,何必呢?”
沈先生噗嗤一聲笑了:“陛下現(xiàn)在輸了棋,還是要扣錢的嗎?”
“你可去問問澹臺袁術(shù)。”
老院長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桌子:“棋在那邊。”
沈先生過去把棋取過來,在茶幾上擺好:“要不然我與老院長也掛些彩頭如何?不然的話也沒有幾分勝負(fù)心,若不賭些什么,也會覺得滋味不足�!�
“你想賭什么?”
老院長問。
沈先生捏了一顆棋子:“讓我先手?”
“為什么?你不覺得應(yīng)該讓老人先手才對?”
“我年輕,難道不應(yīng)該是長輩讓著晚輩?”
老院長點頭:“讓你就是�!�
沈先生笑起來:“就賭......如果將來我輸了,老院長能不能保冷子和茶兒的命�!�
他說的我輸了,當(dāng)然指的不是這一局棋,這一局棋他必須要贏。
“若是你輸?shù)氖沁@局棋呢?”
老院長看著沈先生的眼睛問。
沈先生搖頭:“不會輸�!�
這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個時辰還沒有完,越是到后來兩個人落子都越是慢下來,有時候一步棋要思考很久放才落下,舉棋不定,可心定如磐石。
老院長棋力更強,沈先生已經(jīng)落了下風(fēng),他緊皺雙眉盯著棋局,幾息之后忽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噴的棋盤上都是血跡,然后他卻笑起來,落子在棋盤上。
老院長臉色微微難看起來:“何必?”
“不能輸。”
“你贏了。”
老院長投子:“應(yīng)了你就是�!�
沈先生嘿嘿笑起來:“可不許反悔�!�
“自然不會。”
沈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疼�!�
“好疼?”
“咬破了舌尖,不然怎么騙院長�!�
“你無恥�!�
“我無恥,你也不許反悔。”